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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塵埃》第30章
  第三篇 光與暗 第十一章 意外

鐐銬是由特殊的精鋼打造,鎖鏈的每個鏈環足足有手指頭粗細,上面密密麻麻地佈滿了魔法符號,有禁魔作用的,有加強鐐銬本身強度和韌性的,還有給束縛物件施加虛弱術的。這種東西看起來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拿來鎖人用,而是鎖大象,還是會魔法的大象。

阿薩的身上現在卻有三重這樣的鐐銬。重疊在他的身上纏繞著看起來好象穿了一件古怪的衣服。

但是這裏並不是陰深恐怖的地下牢獄,而是公爵的書房。阿薩也並不是混身鮮血血肉模糊地跪在躺在地上,而是毫髮不傷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只是神情看起來很委頓。無論是誰,落到了這個地步都不可能精神得起來。

姆拉克公爵隔著書桌微笑地看著阿薩說。

“這三副鐐銬其實是之前庫斯伯特大神官幫你預備,聽說是魔法學院很久以前為束縛一隻牛頭人祭祀而特製的。其實之前我倒一直都沒怎麼想過要活捉你,但是你終究沒有讓我失望。哈哈。”

“沒讓你失望?你害怕我不來麼?”阿薩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公爵的笑臉,有氣無力地說。

“不。我相信你一定會來的。這原本就在我的計畫之中。只是原本我打算當場殺了你的,不過最後我又改變了主意,希望能夠儘量活捉你。你確實沒讓我失望,沒被殺死。”

“活捉我做什麼?我還以為你一定會把我手腳都砍斷,舌頭割下,眼睛也弄瞎的。”阿薩的眼睛半睜半閉,冷冷地說。

“說得好。其實按道理來說,我確實是應該這樣對付你的。呵呵呵呵。”公爵大笑。像聽到一個意外的俏皮笑話一樣笑得又開心又憨厚又溫和,那眯起來的眼睛裏全是笑意。看著面前這個終於落在自己手裏,再也沒有任何掙扎反抗餘地的對手,他很感慨地歎了口氣。

“也許從某個角度來說,敵人才是最好的朋友。不只帶給你鬥志和勝利的喜悅,而且因為立場分明再無顧忌,所以用不著再把自己的意圖遮遮掩掩,比朋友更可以放心地說說心裏話。什麼都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即使是敵意,也是種很痛快的事。”

“你看起來好象很有點高興的樣子。”阿薩冷冷說。

“錯。”公爵手一揮做了個否定的手勢,還是笑得那麼得意開心。

“不是有點高興。是非常高興。我甚至差不多都忘記上一次這樣高興是在什麼時候了。因為我好象從來沒有這麼費力,用這麼長的時間去對付一個人。而且終究還是我勝利了。”他很滿意現在這個年輕人臉上那完全就是屬於失敗者的神情,看向阿薩的眼光居然有點不舍。

“唉,你死了以後,叫我哪里再去找這樣的敵人,再去找這樣可以痛快說話的‘朋友’呢。”

一陣腳步聲接近。公爵住嘴,皺眉。他早已經命令府中所有其他人全部不得接近書房,他要秘密地審訊犯人。他和阿薩之間的對話是不能讓其他人聽見的。

書房的門被推開,羅德哈特走進來,向公爵行了一個禮。

“對不起,公爵大人。羅蘭德團長和一位老牧師正在府門口,他說要把通緝犯帶去請皇帝陛下親自和大神官們一起審訊。”

“羅蘭德團長?哼,讓他派人的時候不派,現在反而向我要人了。”公爵皺眉想了想,輕輕地揮揮手,說。

“先暫時把他們拖住。”他並沒有說怎麼去用什麼辦法拖住。他只知道自己既然這樣說了,羅德哈特自然會去辦。

“是。”羅德哈特轉身出去了。至始至終,他沒有向阿薩看過一眼。

“這是個很聰明很能幹的年輕人。關鍵是他很識時務,在情勢之下永遠知道做出正確的選擇。”公爵看著阿薩。

“但是你很多時候的選擇卻顯得不怎麼正確。”

“因為我從來都不是聰明人。”阿薩淡淡地回答。

“不過即便不聰明我也知道,這裏好象並不是關押人審問人的好地方。你把我帶到這裏來應該不會只是向我表白一下你高興的心情吧。”

“呵呵。對。” 公爵微笑。

“我對你這麼客氣,讓你毫髮無傷地坐在這裏,是因為想和你談筆交易。”

“交易?難道你要放過我麼。”阿薩的眼神和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依然有氣無力。

“我雖然不那麼聰明,但是也知道要你放過我這好象是不可能的。”

“說得對。”公爵點頭,還是笑得那麼親切。

“你自己都知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是必須死的。”

“那你拿什麼和一個知道自己要死的人交易呢?我連命都快沒了,難道還會去在乎什麼麼?”

“不,我知道你是在乎的。即便你連命都不要,可是還是在乎一個人的。我女兒。呵呵。你難道不是為了她才冒險來這裏的麼?我就拿她的命來和你交易。”公爵的笑容裏仿佛全是慈悲。

“只要你答應,我就不殺她。你大可放心,她現在也毫髮無傷,甚至比你還好。”

阿薩沒有回答,但是眼神有了波動。良久,他用有點奇怪的聲音說。

“你用你女兒的命來逼我一個快死的人答應你的條件?其他人聽到一定以為你瘋了。”

“其他人說什麼無所謂。關鍵的是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就行了。”公爵淡淡說。

“你要我做什麼?”阿薩歎了口氣。

公爵的眼睛眯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沉聲說。

“我要你承認是塞德洛斯和死靈公會勾結,一起指使你來刺殺羅尼斯主教的。只要你在皇帝和教會方面都承認了這一點,我發誓不會傷害小懿,保證她和以前一樣生活得好好的。”

“發誓?”阿薩擠出點笑容。

“這種東西連我都只當是個屁,你難道還會在意麼?”

公爵歎了口氣。他臉上似乎又有了點父親的氣息。

“小懿畢竟是我的女兒,又是那麼能幹。你以為我很想殺她麼?但是她偏偏知道其實是我殺了羅尼斯主教,而且她又和你站在一起,也算塞德洛斯的徒弟。我怕她為你洗脫罪名而和塞德洛斯聯合起來,所以我才不得不打算殺她滅口。而如果你能夠指認塞德洛斯其實就是幕後的兇手,然後你再一死,我也就沒這個顧忌了,當然更不會再去為難她的。這次你騎的是一條雙足飛龍來,這就是塞德洛斯和死靈公會勾結的最大證據。我也猜得到塞德洛斯會說那是你自己偷的,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夠了。我自然有我火上澆油的辦法。”似乎是想到了以後的美好景況,公爵又笑了。他今天實在是顯得太高興太開心了。

阿薩歎了口氣。

“原來你這麼高興不只是因為捉到了我,還因為可以利用我直接就對付塞德洛斯。”

“對。”公爵點頭。

“呵呵,我似乎都已經可以想到教會和帝國聯手對付歐福的情形了。我會親自帶兵的。確實要多謝你今天帶來的那條雙足飛龍,提醒我這種東西在戰場上的作用。我去進攻之前一定說服軍方大臣和皇帝陛下,讓他們先去多購買些獅鷲。呵呵。”

阿薩依然淡淡說。

“既然你知道我去過歐福,去和塞德洛斯接觸過,難道就不怕我們早就商定好了對付你的辦法嗎?”

“辦法?”公爵一笑。

“隨便你們有什麼辦法。你謀殺主教大人的罪名已定,塞德洛斯再怎麼也不敢派出獸人部隊來明目張膽地幫你。他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也許你不回來一直留在歐福和塞德洛斯一起,我還會怕你們搞什麼鬼。但是我卻知道你是一定要回來的。呵呵,現在你不是就已經在我手上了嗎?”

阿薩歎了口氣,點點頭。

“你想得很周密。我確實曾經請求塞德洛斯來幫我,但是他不肯。他所顧忌的和你料想的一樣。而我……確實是必須回來的。你真的很會看人。”

“看人,是設定計謀和圈套的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一點。”公爵開心地微笑著,像一個名廚給食客講解自己的拿手好菜一樣對阿薩說著,務必要讓對方嘗過之後再充分去回味自己傑作中的每一點韻味和含義。

“只要看清楚那是什麼樣的人,面對什麼樣的情況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就能夠計算好每一步,然後設計好大局。即使讓對方知道你的意圖,也只有按照你的意願一步一步地走進來。”

“就像我這樣。你知道我一定回來,是嗎?”阿薩低著頭,好象垂頭喪氣地輕聲說。

“對。呵呵呵呵。”公爵笑得很開心。

“看你現在這麼高興。” 阿薩突然輕聲說。

“但是我現在還沒有答應幫你栽贓塞德洛斯啊。”

“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會答應的。”公爵的臉上仿佛寫著幾個字,‘全世界都在我手中’。“就像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的一樣。”

阿薩依然還是有氣無力的,似乎還是那副心喪欲死的樣子。搖頭回答的聲音也很低沉。

“不。我不會答應。”

公爵愕然。

“什麼?”他很意外,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我不會答應。”阿薩的聲音大了點。

“因為我根本就用不著答應。”說完這話,他突然自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上的鐐銬發出一連串的響聲滑落到地上。

公爵的表情凝固了。他肯定這些鐐銬絕對鎖得很好的,而且也絕對可以鎖住一隻力量比人類大數十倍的牛頭人。

“你一直這麼放心。看來是很相信這些捆牛的枷鎖了。確實,我承認我不是牛,掙是絕對掙不斷的。”阿薩舉起了手,指頭上拈著一根木刺。

“但是剛好我還懂點陷阱機關之類的東西,剛好你讓我坐椅子,而不是讓我躺地上。剛好這對付牛的鎖銬也不是很難開。”

公爵只驚訝了一下而已,並沒有驚慌失措。他甚至都沒有站起來,只是沉下了臉色和聲音。

“書房周圍雖沒有人,但是府外卻全是近衛軍。我勸你別以為憑這幾個剛好碰到的運氣就妄想可以扭轉乾坤。也勸你別浪費了我給你的機會。”

但是阿薩好象絲毫沒有表示出對這些機會的珍惜,他原本頹廢模糊的眼神已經逐漸清晰,明亮,鋒利。和他的聲音一樣。

“以前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是敵人。我們要走的路根本不同,所以雖然你三番幾次地要對對付我,我也不覺得你很可惡,沒有想要對付你。因為我也是身不由己地才擋在你的路上的。但是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你居然連羅尼斯主教也要殺,還有山德魯…。甚至連小懿也不放過…。”阿薩的聲音和表情終於因為激動有點扭曲了。

“就算我救得了小懿一次,但是只要你還在,無論是她還是其他人,都不得安寧。”阿薩用已經被憤怒扭曲了的聲音低聲吼出幾個字。“所以我要殺你。”他的眼睛裏已滿是血絲,說話的時候嘴邊露出的犬齒,噴發著野獸的味道。

“我太意外,也太失望了。居然放棄了我給你的機會。”公爵的表情完全地冷了下去。他慢慢地站了起來,手握上了腰間的劍,猛然大吼。

“快來人哪。犯人掙脫了枷鎖,要逃跑了。”公爵的臉上明明全是殺氣和鎮靜,但是這個大喊卻可以裝出慌張的味道。

吼聲過後,公爵依然是那樣沉聲對著阿薩說。

“我再說一次,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只是知道你並不聰明,沒想到會苯到這個地步。哼,你以為這是酒館裏流行的那些低俗故事麼?只憑著這幾個運氣就可以來個局面的大逆轉?”

走廊上立刻就有腳步聲傳來,但並不是近衛軍們應該發出的那種雜亂吵鬧的聲音。這只是一個人的腳步。腳步來得很快也很大,只是幾眨眼的工夫就幾乎已經來到了書房門外。雖然是很急促,應該還是有點慌張的動作,但是每一個落步都非常精准,都依照著一種奇怪的節奏。這是個已經將武技融入到了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的人才能夠發出的聲音。

阿薩猛然轉身一腳踢在了書房的門上。一聲巨響,兩扇門破裂著朝走廊上飛去,直撞向一個正朝這裏飛奔的身影。

這個身影一頓,然後一陣若有若無的白線在空中隱約了一下,兩扇氣勢洶洶的破門立刻就無聲無息地分散碎裂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碎木片。

木片散落,來者立定收劍。灰發,一張滿是書生氣的臉上卻有一雙散發出如劍一樣鋒利無匹的眼睛。他就是剛才被羅德哈特拖在公爵府門口的羅蘭德團長。他聽到了公爵的喊叫後第一個沖上來的。

“羅蘭德團長,這個通緝犯要殺我。”公爵拔出了劍。他已經決定不再留這個小子的活口了。

但是阿薩居然轉過了身面對公爵,完全沒有理會背後的帝國第一劍士。而羅蘭德團長似乎只砍碎了那兩扇門後就突然再也沒了聲響,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公爵驚奇地側了側頭,看到了阿薩身後。書房外的走廊中羅蘭德團長確實還在。只是他底著頭,似乎正要往前走,手也按在劍柄上。但是他就保持著這樣一個姿勢不動了,好象成了一尊石像。

公爵突然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氣息。這並不是種確實存在的氣味,而只是種純粹的感覺,當凝望一隻巨大的猛獸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產生的感覺。雖然視線中沒有任何的猛獸,但是公爵可以知道得很清楚,這感覺的發源地就在羅蘭德團長身後不遠的一個走廊的拐角處。

沒人能夠看見那裏到底有什麼,也沒人聽見有什麼響動,但是每一個人,甚至不必是人,即便是一隻其他動物在這裏也可以知道那裏的異樣和危險。

這古怪危險的感覺更濃了。公爵有種正站在海嘯即將撲面而來的大海前的感覺。

羅蘭德團長的身體慢慢地彎下去。他的頭埋得更底了,似乎還閉上了眼,握著劍的手也更緊了。如果說他的身後正醞釀著一場颱風,那麼他和他的劍就是一座山,一座巍然不動,但是隨時可以爆發出沖天巨焰的火山。

一聲古怪的破裂聲,羅蘭德團長身後,走廊上的一個架子和上面擺放著的一個瓷瓶一起碎了。好象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擠壓了一樣往中間碎裂,碎片沒一丁點分散,全部往中間堆積在了一起。

羅蘭德團長沒有動,拐角處的那個散發出無比氣勢的人也沒有動。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那一片地域好象連空氣都凝結成了一團固體。但是那詭異的寂靜裏醞釀的東西一旦爆發出來,整個公爵府可能都會像重擊下的花瓶一樣陡然粉碎。

公爵頭上已經在冒汗了。他連呼吸都有點不順暢。

“有運氣碰到的意外東西,自然也有不是運氣的東西。”阿薩的聲音在這個詭異凝重的時候突然響起。

“其實我身上的束縛應該是等著他來給我解開的。但是看來他似乎知道我有辦法,一直沒動手,所以我只有自己動手了。”

公爵握劍的那只手上還有額頭上的青筋都在跳舞,他的聲音也前所未有的乾澀。

“難道你們真的有計劃?”

“你看見雙足飛龍之後就會知道我去過歐福。所以即使我救人失敗你也應該捨不得讓我死,依你的作風肯定要最後利用我,至少也要審問我一下。而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你絕對不會讓其他人在旁邊,肯定是單獨一人。這些都是計畫,針對你的計畫。”阿薩捏緊了拳頭,骨節爆響的聲音在這奇怪的寂靜中顯得異常清脆。

“你說得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這確實是圈套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公爵的眼角也跟著在跳。

“你們這是在賭。我很意外塞德洛斯會作這麼危險的計畫的。”

“你說得對。塞德洛斯不會陪我賭,但是其他人會。一個幫我計畫,另一個答應幫我出手。當然他們也讓我答應他們提出的條件。不過無論什麼條件,都比你的要好。”阿薩說著,也慢慢和羅蘭德團長一樣彎下了腰。身上散發出淺白色的光芒。

“可惜你們賭輸了。”公爵的細劍慢慢地挪到了正前方,指著阿薩。他的手腕並沒有動,身體也沒有動,但是劍尖卻自己在顫抖,像一條毒蛇的信。

“你們兩個,我確實沒話說。但是現在只有你一個。而且外面有成千的士兵。”

“現在還不知道誰輸。”阿薩冷冷地回答,眼裏的光比公爵的劍更尖。他全身的白色光芒已經聚集到了他的拳頭上。

公爵的劍抖得更厲害了,象一條隨時會脫手飛出的蛇。

突然一個人歎了口氣,說。

“如果現在還不知道誰輸,那一定是因為他的腦袋裏全是大便。”

書房的牆壁突然無聲無息地崩塌出了一個洞,一個老牧師和羅德哈特一起出現在牆後的房間裏。羅德哈特吃力地邁動著腳步走了進來,眼睛一直盯著走廊上。彌漫在那裏的氣勢風暴越來越劇烈,老牧師也看了一眼走廊,然後搖頭歎息。

“現在的年輕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擋路。” 他應該就是羅德哈特所說的和羅蘭德團長一起在門口等候的牧師。這兩人顯然也不能從走廊過來,居然繞了一圈從其他房間破牆而入。而這裏人都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之下居然完全沒有察覺。

公爵笑了。雖然他有點奇怪為什麼沒有近衛軍們的響動,但是來了這兩個人也已足夠了。他記得這個老牧師。在刑場的時候一直就在高臺左右。而且出手治療被黑雨毒倒的士兵們的時候比誰的治療解毒的效果都好,魔法造詣絕對不低。而且現在再加上羅德哈特可說已是必勝。他沉聲一喝。

“你們來得正好。幫我一起殺了他。”

公爵的話聲一落,走廊中的氣息風暴猛然數十倍的增加了。那堆花瓶的碎片繼續又碎,發出一陣炒豆子般的響聲。甚至牆壁上的石灰都在簌簌地脫落。

羅蘭德團長還是沒有動,他手中的劍也並沒有出鞘,但是一陣奇怪的嗡鳴聲已經從他的劍鞘中彌漫到了公爵府的每一個角落。羅德哈特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走廊,甚至連公爵都沒有去看一眼,他的額頭就已經開始冒出了冷汗。

這個破牆而入的老牧師並沒有理會公爵,而是朝走廊裏有氣無力地喊著。

“你們年輕人的精神是不是好得過餘了?大家都是同路人,要打要殺等把這裏的事解決好了再說吧。”

這句話一出,公爵手上的細劍的顫動立刻停止了,這條靈動之極立刻就要擇人而噬的蛇好象突然就變成了一根晾衣竿。公爵那雙細長的眼睛居然睜得比平常人都大,直楞楞地看向這個老牧師。他完全想不通這個牧師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他太意外了。

阿薩的表情一點都不比公爵輕鬆,他的嘴張得老大,幾乎可以放進自己的拳頭,鬥氣瞬間就消失了。他的意外甚至比公爵的還大。

  第三篇 光與暗 第十二章 失敗

阿薩指著老牧師,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沒死?”

“你死了我都沒有死。”老牧師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阿薩一下,吐了口唾沫。

“我…。我還說回來給你報仇的…。。”阿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驚還是喜。雖然模樣看起來全然不同,但是這個老牧師說話的口氣和聲音,還有那舉手投足間的姿勢,最重要的是在他破牆而入的時候微微感覺到的特殊的魔法氣息,這個老牧師分明就是山德魯。至於那張臉,阿薩知道肯定是又是張面具。這老頭的花樣一向不少。

“想不到你這麼夠義氣。那如果你以後被人殺了我也給你報報仇好了。”山德魯嘿嘿笑了笑,伸手從自己的臉上揭下一張栩栩如生的面具,露出了一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為了帶上這張面具他不得不把自己的鬍鬚弄掉了,原來除去鬍鬚後他臉上的皺紋並不多,並不是非常的老。他朝走廊裏喊了一聲。

“大家都進來吧。”

公爵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雖然阿薩和山德魯都沒有任何地戒備,但是他手上的劍始終沒有任何的動作。不是不敢,而是他的鬥志已經沒有了。

走廊中的氣息風暴已經平服了,消失得和出現時一樣驟然。羅蘭德團長站直了身軀,他的劍始終沒有出鞘。這個時候,旁人才可以發現他的額頭上已經全是汗水,甚至有了點疲態。剛才他彎腰戒備拔劍而不抽的時候他似乎並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羅蘭德團長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個拐角處,很吃力地歎了口氣,好象剛結束了一場百里長跑一樣。他並沒有說話,徑直走進了屋子。他邁步的時候腳下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他站立之處的大理石地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粉碎。

羅蘭德團長的身後拐角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挺拔,冷峻如山的身影隨後從那裏出現了。雖然早就知道能夠散發出那樣氣勢的人只會是,也只能夠是他,但是親眼看到這個人的出現,公爵最後的一點掙扎的希望才徹底崩潰。那是塞德洛斯的朋友,格魯。

羅蘭德團長走進了書房,對山德魯和羅德哈特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阿薩,最後再看了看公爵。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眼光裏也沒有淩厲奪人的光芒。但是公爵的表情已經開始崩潰。

直到這個時候,外面本來應該蜂擁而進的近衛軍們依然沒有出現,這周圍依然是靜悄悄的。公爵的聰明才智已經足夠讓他明白這一切預示著什麼。

格魯也走進了書房。他誰也沒看,目光先冷冷地落在了羅蘭德團長的身上,開口問。

“剛才最後我給了你機會拔劍,你為什麼不拔?”

“因為沒有必要。”羅蘭德團長淡淡回答。他的手原本已經放開了劍,現在不知什麼時候又握住了。但是他沒看向格魯,而是掃視著周圍。

“你不想試試?”格魯的眼光落在了羅蘭德團長腰間的劍上,他深黑無底的眸子裏好象有兩朵黑色的火焰閃了閃。

羅蘭德團長淡淡地回看了他一眼,依然是很平淡的聲音。

“不想。”

格魯的眼光從阿薩,羅德哈特和羅蘭德團長的臉上一一掃過,惟獨沒有看公爵。然後他看著山德魯,突然開口冷冷地問。

“你說這裏的人都是同路的?”

“應該是吧。”山德魯點點頭。

“那這個人呢。”格魯的聲音已經有了殺氣。但是他的眼光並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而是看著旁邊的書櫃。他的眼神也陡然淩厲起來,好象那個放滿了書的木頭架子比羅蘭德團長還有殺傷力。

“你還不出來?是想這裏所有的人都出手請你麼?”

所有人都看向那裏,但是那裏分明也就只是一個書櫃而已。阿薩和羅德哈特,甚至包括山德魯的表情都有些愕然。只有羅蘭德團長的表情沒有變化,他的手一直在劍上。

“老了……”一聲古怪的歎息,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一個人影從書櫃那裏從無到有的分離出來。

除了格魯將軍和羅蘭德團長之外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尤其是公爵和阿薩。

這個書房雖然不小,但是也絕不大,而且陳設也不複雜,即便是一隻貓要躲藏起來不被人發現那也是不可能的。而且公爵的書房為了保密,自然沒有窗戶甚至通氣口。也就是說,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已經在這裏了。公爵和阿薩的舉動話語全都被他盡收眼底。

直到這個人離開了書櫃,所有人才發現書櫃角落的陰影淡了一些。他剛才居然就和那一點點陰暗完全溶為了一體。讓人即便是看著他也完全不會去留意他,甚至連羅蘭德團長也只是有了點感覺而已,只有格魯注意到了。

“真的是老了……居然被兩個人留意到了…。還被找了出來…”這個人的聲音很古怪,但是也可以聽出充滿了沮喪的味道。這是個全身都包裹在一套黑色緊身衣中的人,身材很瘦小,臉上是一個金色的骷髏面具。即便是這樣現身了,但是看上去他都仿佛一直在一種朦朦朧朧分不清的影子中,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無法分辨。

阿薩的臉色變了。這種奇怪的聲音和面具他都聽到過見到過,曾經追殺他的兩個死靈法師就是這樣。但是他們的面具都是銀色,這個人卻是暗金色的。

但是山德魯卻好象顯得比阿薩還吃驚,他的表情古怪之極,如同阿薩看見他的時候一樣,指著這個人結結巴巴地說。

“是你?你…。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這個人看向山德魯,暗金色的面具將眼睛也完全隱藏到一片陰影中,只能夠從語氣中聽出平淡的味道。

“聽說你死了,特意來幫你收屍的。但是看來好象白走一躺了…。。”

山德魯的表情很古怪,好象有是有點高興又有點尷尬,完全不見平時間那種自若,連說話都有點不自然。

“謝謝你關心我…。。”

“我沒有關心你。只是關心你帶走的那些東西罷了。你死之後被公會那些人拿回去了怎麼辦。”這個人飄向書房門口。

“既然你沒死,我就回去了。”

“站住。”格魯和羅蘭德團長同時開口。兩人不約而同地一動,一左一右站到了門口。兩人眼中如同針尖的光芒都刺到這個人身上。

這個人立刻不動了。不是因為他聽話,是因為他不能動。

書房中似乎並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變化,周圍依然安靜異常,但是羅德哈特突然就跪倒了。他額頭上已經全是冷汗,臉色蒼白地看著書房門口的三個人。

阿薩依然站著,但是額頭也開始有了冷汗。

如果說剛才格魯和羅蘭德團長的對峙是一場風暴,那現在這兩人聯手充斥在這書房中的氣息就是一鍋鋼水。看起來似乎平靜無比,但是其中的味道卻厚重炙熱了數十倍。幾乎每呼吸一下都可以感覺到肺在這氣勢的威壓下抽搐。

“你們幹什麼。”山德魯瞪著格魯和羅蘭德團長厲聲大喝。

“我想你最好解釋一下。”羅蘭德團長沒有理會山德魯,一直看著這個人,目光如劍。淡淡地問。

“你如果真的是找山德魯老先生,那為什麼會一直潛伏在這裏?而且這個面具如果我沒認錯的話,應該是代表了你是死靈公會的人。如果你不證明你不是我們潛在的敵人,你走不了的。”

格魯沒有說話。羅蘭德團長說的就是他的意思。即便他們自己可以戒備,但是他們的君主,朋友的性命,在這樣一個潛行術高到如此地步的人的手下只會危如懸卵。

現在以二敵一的情況下無疑就是殺掉這樣一個危險人物的最佳時機。格魯和羅蘭德團長兩人都明白這一點。

“你們別太過分。”山德魯的眼睛圓睜,陡然散發出的光芒落在了格魯和羅蘭德團長的身上。兩人的氣勢立刻產生了微小的波動了,趁此機會,這個人只是閃了一閃就飄進了走廊,然後下一瞬間居然就如同一隻最敏銳的變色龍般融進了走廊的環境中消失了。只留下一句漸漸遠去的話語。

“…。。放心好了,我早就懶得去當誰的敵人了。我躲在這裏只是因為想順手幫幫這個小子救他一命罷了。”

羅蘭德團長並沒有追上去,歎了口氣,轉過頭來看著山德魯。

“對不起。這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如果他有可能是我們的敵人的話……”

山德魯的眼神和表情也恢復了平常的模樣,甚至還有點心灰意懶,歎了口氣喃喃說。

“你放心吧。他和我一樣,對你們這些什麼陰謀什麼狗屁國家大事早就沒興趣了。這次來也許真的只是幫我收屍而已。”

格魯看了轉過頭來對阿薩說。

“剛才我一直沒進來,就是因為發現這裏似乎還有個人。我一直摸不透是敵是友,也就不好出手。只有讓你自己想辦法先動手,我再伺機而動。不過卻想不到他原本也是打算幫你的”他露出一個極少的見的微笑。

“你這次的生意看來是虧了,花費那麼大的功夫說服我們出手幫你原來卻是白費。即便只是你自己一個人回王都,也絕對有驚無險。這裏原來有這麼多等著幫你的人。”

阿薩長舒了一口氣,搖頭苦笑著說。

“也不算虧,至少我的目的看來是達成了。”

格魯淡淡地說。

“我不管你的目的如何。但是既然你沒死,你答應我們的事就一定要去做。”

“放心,我從來不會賴帳的。”阿薩苦笑了一下。

“尤其是賴你的人情帳。”

“這裏看來沒我什麼事了。我就先去把那只雙足飛龍找回來了。”格魯冷冷地看了公爵一眼,更冷地丟下一句。

“反正我想這個人應該也活不了的吧。”

隨著這一句話,公爵的所有精神才徹底的崩潰。

他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死。當山德魯和羅蘭德團長一起出現,格魯也現身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已經再沒有任何翻身的餘地了。死是必然的。他接受不了的是失敗,而且是失敗得這樣徹頭徹尾一塌糊塗莫名其妙。

幾分種以前他還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所有的人無不在他的掌握擺佈中。但是就這幾分鐘之後他才發現被掌握被擺佈的居然是自己。剛才他就只有呆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說話,討論,幾乎沒有人朝他看過一眼。格魯最後這一句才說明,在勝利者們的眼中他現在已經無關緊要,和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別了。

如果說這次的失敗只是運氣,或者說是偶爾自己的疏忽。羅蘭德團長只是在一個巧合中看到自己的破綻,那個死靈法師老頭只是有運氣死裏逃生,或者格魯和那個神秘人物的出現確實在自己的意料之外,這其中的任何一項導致自己的失敗他都會好過得多。可惜並非如此,這裏發生的每一間事情任何人都看得出不是巧合,都是早有計劃,安排好了的。

自己的安排不過是別人的安排中的一環而已。這麼多年的運籌帷幄叱吒風雲,到頭來居然只是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失敗小丑的配角。公爵的精神已經不是痛苦,絕望之類的辭彙可以概括的了。

公爵緩緩無力地坐下了,他現在眼裏看到的所有人所有東西,包括這個公爵府,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崩潰,糜爛,坍塌,死。他用這輩子最無力的聲音喃喃說。

“周圍怎麼這麼安靜?”

直到現在周圍依然是那樣安安靜靜,不只是外面的王都近衛軍,連公爵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沒有出現。這裏似乎突然就變成了一坐鬼宅。

“他們都已經離開了,奉公爵大人您的命令。”羅德哈特回答。他的聲音依然是那樣有禮貌,謙恭,簡潔。

“我告訴他們說公爵大人和羅蘭德團長要審訊犯人,不得靠近打攪。”

公爵閉上了眼睛,緩緩點了點頭。

“然後你們就等在外面,等我儘量多說點東西給這個我認為只有死路一條的小子知道,然後再進來放了他?”

“對。”羅德哈特點了點頭。

公爵長長地歎了口氣,沉默了。他已經完全不想反抗掙扎。雖然他絕不是個弱者,但是這裏卻有兩個最頂尖的強者,他不想像只狗一樣徒勞地掙扎兩下然後被人按住宰掉。何況他的鬥志早已崩潰,連渣都沒有剩下。

羅蘭德團長和羅德哈特靜靜地看著公爵沒有出聲。山德魯若有所思,似乎心思根本就沒在這裏。而阿薩也沒有吭聲,他知道現在已經用不著自己說什麼了。

半晌,公爵費力地張開眼睛,看著羅蘭德團長說。

“我現在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你告訴我,行麼?”

“你說吧。”羅蘭德團長點點頭,他從公爵的眼裏明白這個人已經徹底垮了。

“為什麼你和這個死靈法師會在一起?當時有上千人看到你們戰鬥,至少我看得出來那場戰鬥絕不是演戲,你還死了五十多個團員,為什麼你們後來還能夠聚在一起對付我?”

“親眼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實。不是嗎?如同你讓魔法學院的人看到兇手一樣。”

當日,大屋中。

“我也從來不喜歡廢話。”羅蘭德團長的手腕一振,那把長劍的嗡鳴之聲充斥在大屋中的每一寸空間中。

“我們開始正題吧。”他看著山德魯問。

“你究竟是誰?”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來殺我?”山德魯顯得有點哭笑不得,他皺眉想了想。

“不過既然是你來這裏找我的麻煩,難道是出了什麼事?難道羅尼斯不知道你來這裏嗎?”

“羅尼斯主教大人被暗殺了。”羅蘭德團長看著山德魯的眼睛。

“什麼。”山德魯的身體一震,連凝聚的魔法力都因為精神的混亂而全部消散了。

“這…。。怎麼可能。”

這反映已經很清楚地證明了羅蘭德團長的猜想。這樣的震驚不會是裝出來的,在和他對峙中主動散去魔法還不如直接把脖子送到劍下來。所以羅蘭德團長收劍,說。

“有上百人看見兇手就是在你這裏居住的那個神官。現場還有一張羅尼斯主教親自簽署的通緝令,上面說明了那個神官是死靈公會的奸細。”

山德魯還沒從這個震驚中恢復過來。聖騎士團的團長出現在這裏而且先賠上了三個團員的性命,絕不是只為了來說一個謊的。他連連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何況那小子也根本殺不了羅尼斯。”

“我也覺得不可能。而且從主教大人身上的傷口和當時的情況來看,確實可疑。我懷疑這是個圈套……”

“那你怎麼不去調查?反而跑來找我的麻煩?”山德魯的聲音已經氣急敗壞。

“上百個目擊證人,主教大人親筆的通緝令。這樣的證據證人已經無法反駁。即便這是個圈套,也沒有任何給人躲避反轉的餘地。你被所有人懷疑是死靈法師,皇帝陛下下令要我對任何死靈法師格殺毋論。所以即便我有任何的懷疑,但是也沒有任何理由不執行命令。”羅蘭德團長伸手入懷,掏出的卻是一個傳送卷軸。

“雖然我從沒聽羅尼斯主教大人提起過你,但是以前發生的那起死靈法師事件時羅尼斯主教的反映,還有你剛才的反映,我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你雖然是個死靈法師,但是和羅尼斯主教應該關係非同尋常。現在只有我們兩人聯手,才有機會揭露真相。這是魔法學院的傳送卷軸,那裏現在沒人。你先躲藏一下,然後我們再私下聯繫。”

“躲就不必了。”山德魯接過卷軸,轉身進裏屋拿出一張面具,手只在自己的臉上一刮,所有的鬍鬚就紛紛落了下了來,然後他套上面具,赫然就成為了另一個相貌完全不同的人。

“最好召喚幾個僵屍骷髏出來讓我殺掉,這樣比較不讓人疑心。”羅蘭德團長提醒山德魯。

“如果你再能夠裝扮出一具你自己的屍體就更好了。外面有很多人,親眼看到你和我戰鬥然後被殺的話也許對我們以後更方便。”

“好吧。”山德魯點點頭。

“但是你要小心點自己別被殺啊。”

  第三篇 光與暗 第十三章 繼承

“我太小看你了。”公爵的聲音已經絲毫沒有了生機,只是把字一個一個地往外吐。

“你一直不過問政事,我也就一直沒提防你。以為你和那些軍方的大臣們一樣,不過都是些剛直有餘頭腦不足之輩罷了。想不到你能夠看出些端倪來,還居然在陣前和原本的敵人協商聯盟,演上一出好戲給我們看。”

“玩弄權勢的人,一定都是有頭腦的。但是不玩弄權勢的人,並不都是笨蛋。”羅蘭德團長淡淡說。

公爵緩緩點了點頭。欲望太強,就會遮閉理智。太注意一些東西,就不能夠去感覺把握事情的全貌和其中的細微變化。被一片樹葉吸引,就無法看見整個森林。

這些道理他其實是知道的。但是在權勢陰謀上追風逐浪得久了,太過於沉迷其中。眼睛就只會通過權謀手段來分辨事物了。

羅蘭德團長指了指阿薩。

“雖然我不大瞭解他,上次團員被死靈法師殺死的事也讓我對他有過疑心,但是我至少看得出主教大人身上的傷口絕不像他這個連劍也不會用的人刺出的。雖然你也把傷口掩飾過一下,但是至少在我的眼裏卻是欲蓋彌彰。就算我不敢肯定是你,卻能肯定不是他。”

公爵苦笑了一下。他自己感覺到似乎連臉上的表情也在崩潰。

“我居然忘記了帝國第一劍士的眼光。”

“那是因為你的圈套太完美了。所以你根本用不著在乎其他細節。”羅蘭德團長淡淡稱讚,但是眼光裏絲毫沒有友善的意思。

“之前的死靈法師殺死聖騎士團團員的伏筆,主教大人親筆簽名的通緝令,還有上百個牧師的證人。即便我看出了不妥,也只有乖乖地按照你給我安排的路走下去。”

“其實如果不是之前主教大人對待那件死靈法師事件的時候態度有點奇怪,我即使疑心,也絕不敢去和一個死靈法師商議妥協,也就無法得知那張通緝令的真實內情。既然被通緝的人不會是兇手,那麼整個王都裏有資格當兇手的人也不多。綜合一些蛛絲馬跡和當時你在現場的表現來看,我幾乎都可以肯定你是兇手了。”羅蘭德團長的聲音和眼光一起淩厲起來。

“你為什麼要殺羅尼斯主教?”

“為什麼?”公爵慘笑了一下。

“因為他擋在我前面了,我也擋在他前面了。他還要先發制人,所以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懶得說了。現在你們已經掌控全局,慢慢調查就知道了。”公爵長歎了一口氣。

“但是就算你和這個死靈法師互相聯手,憑你們所知的和手段,也絕對是走不到現在這一步的。”他緩緩轉過了頭,看了看羅德哈特。他的眼裏沒有被背叛的憤怒,只有死一樣的灰心喪氣。

“其中還有不少是他的安排吧,只是我不知道你們怎麼能夠拉攏他。”

“我們不是拉攏他,而是他自己選擇了相信朋友和公道。”羅蘭德團長也看著羅德哈特,眼裏已經有了贊許之意。

“就在我和山德魯老先生商量之後,疑心是你卻不知該如何著手的時候,他來找我。他告訴我,他相信他的朋友絕不是死靈公會的奸細,他相信這件事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阿薩看著羅德哈特,頗有些意外。

雖然話題落到了自己身上,但是羅德哈特的依然站得那麼直,依然那麼自若從容,對阿薩露出個依然是那麼親切溫和的微笑。

“要知道,在那個時候那種情況下還敢站出來為朋友說話的人,一定是個有眼光有擔當更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把我們所懷疑的都告訴了他。至於他到你這裏來潛伏,是他自己的建議。我們可以利用你的計畫順水推舟,這都是他的功勞。”

“他的功勞…。”公爵思考了一下,那被失敗和絕望變成死灰色的眼神裏突然冒出了點光彩。好象一潭沉寂的腐水突然又受到了點刺激,從底下翻騰上來一些生氣。他看向羅德哈特。

“我記得你當時是參加了圍剿死靈法師的戰役的。”

“是。”羅德哈特點頭,回答得還是那樣有禮,謙恭。

“照羅蘭德團長這樣說。你是戰鬥後馬上就去找到了他,表示了你對朋友對公道的信任。”公爵連聲音都恢復了點活力,他的嘴邊還抿出了一丁點角度,似乎是在微微苦笑。

羅德哈特點點頭,有點遺憾地歎了口氣。

“我收到命令後才知道羅尼斯主教大人遇刺,一時間實在太過震驚。還有當時的場面太大,我也是一時猶豫,所以沒趕得上制止團長大人和山德魯老先生的戰鬥。幸好他們自己能夠分清形勢。”

公爵想了想,緩緩點了點頭。他的神情依然是頹唐,失落,傷心。但是卻已經不再是那樣了無生機。仿佛經過這些早已成為他靈魂的一部分的對權謀的思考,他又找回了些生趣。

“我曾經說過,我知道你是個有眼光有決斷有城府的人。但是現在我才知道,我對你的評價依然是低了。”他再擠出了個苦笑。

“我原本以為自己養的是一隻還沒有成為老虎的貓,想不到卻是只裝成了貓想把我一口吞下去的老虎。不過能夠知道這一點我還是有點欣慰,因為我不是敗得那麼糊裏糊塗,只是一代新人勝舊人而已。”

“對不起。我不是對付您,公爵大人。” 羅德哈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很誠懇,好象一個小孩子在向大人表達自己的心聲。

“我只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罷了。”

“好氣度。好眼光。”公爵微笑著點了點頭。他的笑是苦笑,但是好象又有點會心的意思。如同一場精彩而艱深的牌局中的失敗者,雖然一敗塗地,但並不憤怒和歇斯底里,除了失敗的沮喪和失落外,也有對對手的佩服甚至一點點惺惺相惜。

但是旁人很明顯是無法領會他眼光中的這點深意的。羅蘭德團長歎了口氣,對公爵這樣一個老奸巨滑難以對付的敵人卻在失敗的時候放棄得那樣快那樣徹底,他似乎感到有些遺憾。

“其實我沒有想到你一看到我們出現就認輸了。我還以為你會掙扎一下,至少也要為自己辯解。”

“既然你們敢同時出現在我面前,那就說明已經沒打算給我任何掙扎的餘地。現在這樣的場合,已經沒有任何手段和權謀能夠起作用了。難道我連這個也看不出麼?”公爵把眼光淡淡地在羅蘭德團長和山德魯的臉上掃過。

“憑你們兩人要殺我和殺一隻雞差不了多少,我又何必要像一隻雞那樣死得難看呢。”

羅蘭德團長看著公爵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

“其實憑你的聰明才智,不管是好好用在哪一方面都足以名留青史。甚至你不用這麼急,慢慢來個十多年,整個帝國也許真的會落在你手中。你又何必要在權勢這條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偏,以至把自己都葬送掉呢。”

公爵微微怔了怔。現在回頭看看,似乎確實如此。如果自己不這樣越走越遠,是不是會好一點呢?

但是想了想,公爵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因為自己已經開始走了。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沒辦法再停下。勝利之後就會有新的目標,然後不斷地進取,想不斷地走得更高,更強…。最後就…。。公爵突然想起了一個很久以前給女兒講過的故事,一個一旦穿上就只有不停地跳舞一直跳到死的鞋子的童話。自己就是那個喜歡跳舞的人,權勢和野心就是那雙有魔力的鞋子,一旦套上之後就讓人瘋狂至死。

羅蘭德團長的話把公爵的思路打斷。

“你錯就錯在野心太大,欲望太強了。”

“我說了。我不是錯了,我是敗了。”公爵猛然站了起來,聲音也完全恢復了神采。

“我沒有錯。走在權勢和野心之路上的我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我只不過是失敗了,倒在路邊而已。後面自然還有其他人跟著我的腳印走上來,踩著我的屍體走得更高。”公爵的眼睛卻沒看向任何人,而是抬頭望著天花板。他一臉的嚴肅,好象一個孤獨的信者在誦念自己一個人的聖經。

“我失敗的原因就是太得意,太過沉迷權勢的力量了。欲望太強,就會遮閉理智。太注意一些東西,就不能夠去感覺把握事情的全貌和其中的細微變化。被一片樹葉吸引,就無法看見整個森林。只有不拘泥於眼前這一點事物,把眼光放得更寬廣,才能夠走得更遠。追求而不沉迷於權勢,才能夠得到真正的權勢。我的後來者們一定會吸取我的教訓,比我走得更遠。”

阿薩一直一聲沒吭,靜靜地聽著公爵和羅蘭德團長的對話。羅德哈特也靜靜地聽得很仔細。山德魯的精神似乎全沒放在這裏,一會底頭沉思一會左右張望。

公爵低下了頭,眼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過,緩緩而平靜地說。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錯,只是失敗了。”他重新坐下,拿起了桌上的細劍,掉轉劍鋒對準了自己的胸口插了進去。

阿薩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但是他看到羅蘭德團長和山德魯都沒有動,也站住了。

細劍穿過了公爵的身體,從背後露出再刺穿了椅背,血在胸口上不斷地浸染出去。這一劍從他的心臟正中透了過去。

帶著一絲痛苦的平淡表情,公爵歎了口氣。他迎著阿薩看過來的奇怪目光,用有點抽痛的聲音說。

“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像你這樣什麼都不理會什麼都不去追求的人雖然是蠢了點,但也真的很輕鬆……”隨著胸口和椅背上的殷紅不斷地擴大,公爵聲音小了,頭也慢慢地垂了下去。終於,他死了。

書房內很安靜,除了山德魯以外每個人都用不同的眼光看著依然坐在那裏的公爵的屍體。半晌後,阿薩突然問。

“為什麼要讓他自殺?”

“反正他都要死。自殺也是一樣的。”羅蘭德團長回答。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就這樣死了,我們拿不出任何的證據來,旁人會相信是他殺了主教大人嗎?”

“其他人自然不會相信。也用不著相信。”

阿薩一楞。

“那……我…。。”

“對不起。”雖然在說對不起,但是羅蘭德團長看著阿薩的眼光卻很平靜,好象沒有絲毫的抱歉的意思。

“你還是通緝犯。殺死主教大人的罪名還得扣在你身上。”

“為什麼?”阿薩完全弄不明白,元兇已經授首,這個黑鍋卻不能夠卸下。

“姆拉克公爵的聲譽不管是在朝在野都很好。他的勢力也很大。這些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阿薩點頭。公爵的聲譽不只是好,在和他現在如日中天的勢力的結合下,幾乎已成了朝野上下有志者們的共同認定的目標。

“如果我們突然宣佈,他其實是謀殺羅尼斯主教大人的真凶,那朝野上下肯定群情譁然。一個在大家心目中是那樣清正廉明能力卓越的一個形象,突然破滅了,那會怎麼樣?”

“不知道。”阿薩搖頭。

“對外。這是帝國的大醜聞。帝國的聲譽在國家之間會受到打擊,教會和帝國的關係也一定會受到影響。對內,百姓和小官小吏們對朝廷的信任會一落千丈。人心動盪之下,原本依附公爵的那些官員和商賈會怎麼樣也不好說,總之對帝國肯定是不利的。所以公爵其實是兇手的消息不能散播出去。只有這裏的人知道就夠了。”

“所以我就非得要給他背黑鍋。”阿薩皺眉。

“對不起。”羅蘭德團長歎了口氣,似乎也有點語重心長地看著阿薩。

“其實我也不希望你被人捉到。畢竟那麼大的懸賞金額對帝國的國庫也是不小的負擔。”

“反正你也被通緝慣了,再通緝通緝也沒什麼大不了吧。”山德魯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

“而且這通緝令對你也有好處。如果我沒記錯,死靈公會的混蛋們好象也在追殺你吧。這張通緝令可以幫你自己隨時保持高度警惕。”

阿薩無力地長歎一聲,回答。

“好吧。反正我拒絕也沒用。不過既然公爵不是殺害羅尼斯主教的兇手,你又怎麼解釋他的死呢。”

“當然是被你殺死的。”羅蘭德團長淡淡地說。

“反正你已經背上了那麼重的罪名,應該不在乎多這一條。放心吧,這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等時機成熟之後我們會幫你洗清這些罪名的。”

“想不到元兇死了之後,他的所有罪名都要我來繼承。”阿薩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

“但是如果我依然是兇手,那…。。小懿怎麼辦呢?她…。她也和我一起…。。”

“對。按你所說的,她也有東西要繼承。只不過和你有點不同。”羅蘭德團長點頭,對羅德哈特說。

“你去把她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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