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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塵埃》第26章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二章 狙殺

卡倫多盆地位於帝國的西南,盆地以西是大片的深山,以北就是布拉卡達,帝國和蠻荒高地的邊境。

盆地周圍的山脈其實自古以來本來是矮人帝國石頭城的露天部分,三百多年前有一些人類因為躲避戰亂翻越山脈來到這裏定居。近百年來因為商業的發展而開鑿了山路,名義上歸到了愛恩法絲特帝國的境內。不過這裏嚴格說來是矮人們的領地,所以卡倫多盆地中的人類其實是完全自治的,長久以來封閉的生活讓裏面保持這一中沉悶僵化的氣氛和生活方式。如同天上那終年由煤灰煙塵混合雲層而形成的幕帳,昏昏沉沉的。

但是近一年來這裏的情況得到了大大的改觀。蠻荒高地上的獸人城市歐福建立後,盆地西北的山脈裏立刻就開鑿了一條路。這裏全大陸最優質的礦石和矮人們精製的武器和器具直接就可以通過歐福朝全大陸貿易,不再像以前一樣只能對帝國出口。貿易讓盆地裏迅速地繁榮熱鬧起來了。多出了一條通往歐福的捷徑,帝國境內朝盆地裏進發的商隊每天都有,幾處盆地外緣山脈入口處的小鎮也繁榮起來了。

正午,山下的小鎮又迎來了一隻商隊。商人們和保鏢雇傭兵們有的騎著馬有的坐在馬車上,興高采烈地一路談論著即將去的獸人都市。只有最後的一輛馬車山有兩個全身都裹在破爛斗篷裏的人很疲倦似的相互靠在一起。這是商隊在半路上遇到的兩個流浪者,遇到他們的時候都似乎還受了不輕的傷,據說是遇到了土匪的追殺。在他們的央求和幾個銀幣的代價下,商隊答應帶他們去歐福。

商隊剛來到鎮口的時候,一聲呼號在上空雲霧和山間回蕩。遠處,一條黑影揮舞著翅膀從盆地深處飛出。巨大黑影降落在村鎮對面遠處的山上岩洞前的平臺上,那是矮人的地下城的一處入口。黑影上似乎還有著兩三個人影。

商隊中大多數人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發出驚呼。一個去過歐福的商人向大家講解這種獸人馴養的奇異巨大生物。商隊慢慢地走進了小鎮,他們在這裏休息一下後就會進入卡倫多盆地,經過北方的山路到歐福去。

商隊剛進小鎮就停了下來。因為路被堵上了。

堵路的東西很奇怪,或者說不是東西,而是一張茶桌,兩個喝茶的人。

這兩個人從身形和發色來看是一個老頭和一個中年人,兩人打扮都很普通,但是臉上都戴著一張製作非常精美的銀色骷髏面具,將上半的面容完全遮住了,只留下了一張嘴。

從早上開始這奇怪的兩個人就坐在了這裏。鎮上的治安官曾經來詢問干涉過,但是那個老頭只是揮了揮手,他就立刻像顆皮球一樣被高高地拋起扔開,莫名其妙地摔個半死。於是再也沒有人敢去過問了。鎮民們也都遠遠地躲開了這裏。

商隊在這奇怪的兩人面前猶豫了一下。領頭的是個不想多生事端的老商人,看了看那兩張詭異的面具和那種架勢,決定繞道。

就在商隊準備轉向之時,那個老頭歎了口氣,用一種古怪之極的聲音說。

“到了現在還不自己走出來,想多連累些人麼?可惜就算這個鎮子的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做你們的肉盾,你們也絕跑不了的。”

老頭冷冷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回應他的是從商隊裏傳出的一個清脆女聲大聲念誦。

“偉大的萬物之神,將您的生命之恩惠賦予我驅除邪惡和黑暗。”

三道綠色的光芒從商隊中射出照在了路旁的三棵樹木上。樹木發出一陣卡卡的古怪聲音,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然後發出顫抖。變形的粗壯的根枝探出了地面,那三棵樹居然像人一樣站立起來朝兩人走去。

但是那兩人依然坐著。一道粗大的白色閃電從老頭的手裏閃現,瞬間就延伸到了三個變化了的樹木間,一陣融合了電流的劈啪聲和樹木斷裂粉碎的爆炸,三棵樹木立刻變成了一地的木屑。

但就是在老頭舉手的同時,一條纖細的身影陡然從商隊的馬車上竄出,左手一張短弓,而右手拿的卻並不是箭,居然好象是隨手從馬車上折下的一根長長的木條。空中他已經彎弓搭上那根木條,腳步一落地的同時木條已經離弦激射而出。整個動作順滑如絲,像一隻水中的遊魚翻騰轉身一樣一氣呵成沒有絲毫阻礙遲澀。

弓並不強,射出的那只平平無奇的木條去勢也並不淩厲,甚至木條在半空中都自己扭動起來。但是木條扭動得越來越劇烈,扭動中還飛速地長出了幾條分枝甚至還有幾片綠色的葉子和滿身的尖刺,轉眼間就成為了一條如同活生生的蛇般扭動著詭異藤條,張牙舞爪地朝老頭扭動著撲了過去。

沒有箭支能夠比這種劇毒的噬人藤更有殺傷力。甚至沒必要射中,只要讓藤條感覺到了周圍的血肉之軀散發出的生氣它自己都會朝那裏撲去,拼命想辦法鑽進肉體朝內臟裏擠,而藤表附著的麻痹性劇毒即使是一隻體格強壯的食人魔也無法抵禦。

中年人發出一聲古怪的歎息,手裏的茶杯一傾,裏面的茶水潑了出來,然後飛快地變做了一團小的小藍色火球飛向半空的噬人藤。

這個小火球甚至還沒有一個拳頭大,但是只是靠近還沒接觸到,噬人藤連火焰都沒來得及產生就化做了一團黑灰。火球掠過了噬人藤在空中留下的灰燼繼續朝射出這一箭的人飛去。

在那人射出詭異無比的一箭的時候商隊的馬車上也就緊跟著跳下了另一個人。中年人從酒杯裏潑出那一團火焰之後他立刻伸出了手,一團直徑足足有一人大小的火球從他面前飛出,氣勢洶洶地帶著和體積相稱的威勢怒號著迎向那小的可憐的藍色火焰沖去。

轟隆一聲巨響在周圍的群山間回蕩。這兩個體積和聲勢相差如此懸殊的火球卻撞了個勢均力敵。街邊的房屋震塌了一大片,火焰四處飛濺。但是坐著的兩個人依然坐在那張桌子邊,連桌上的茶杯都沒有震倒。

商隊早已經人仰馬翻。商人們和雇傭兵們爬起來慌忙轉身就跑,一面咒駡著路上揀來的這兩個倒楣鬼。想不到居然是被大魔法師追殺的人。

從商隊中跳出的兩人沒有跑,激蕩的氣流把兩人身上的破爛斗篷吹飛了,露出了本來面目。一個年輕的人類男子,一個美貌絕倫的精靈少女。精靈少女手中緊緊地握著一片翠綠的樹葉,樹葉散發出的綠色光芒在她身上慢慢地浸潤開,將她包裹其中。

“原來世界樹之葉在精靈手上有這麼大的功效啊。借之使用的自然魔法居然有如此高的水準。難怪艾登大師您一人還收拾不了他們了。”中年人看著那一地的木屑點了點頭,再看看發出火球的男子。他的聲音同樣也顯得古怪,和艾登大師一樣有種憋在喉嚨裏的感覺。

“這就是那個小子嗎?原來只是個不會用魔法的蠢貨。只可惜了日光洗禮和世界樹之葉的效果。”

十天前,艾登大師終於找到了正悄悄前往歐福的阿薩兩人,二話不說,直接就出手準備殺人。沒有了太陽井的魔力增幅,在艾登大師出神入化的空氣魔法之下,阿薩和他的戰鬥力完全天差地遠。但是連兩人都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一旁的精靈少女露亞卻利用世界樹之葉使用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自然魔法。艾登大師措不及防之下雖然重創了兩人,但是也被一隻魔法變異後的劇毒蜘蛛咬中了。阿薩借此機會用兩敗俱傷的戰術擊退了他帶著露亞躲進了森林中。身中劇毒的艾登大師不敢追趕,只好暫時撤退,同時呼喚在另一個方向搜索他們的同伴艾斯瑞。

現在目標已經找到了,艾登大師慢慢地站立了起來。

“等一等。”阿薩突然大喊。

艾登大師沒有等。手上已經有電光閃耀。他是來殺人的,不是來說話的。兩個大陸最頂尖的魔法師聯手,即便是對方有神物在手也絕對沒有什麼掙扎的餘地,更不用說談什麼條件了。

“你再不停手我就撕了這東西。”阿薩猛地從露亞手裏搶過了世界樹之葉。

“我聽說這東西撕碎了可就沒用了哦。”

艾登大師的動作猛地停止了。面具後面那雙眼睛爆出和他閃電一樣淩厲的光芒,但是語氣卻依然平淡如昔。

“如果你敢把這東西撕了,我絕對有辦法讓你後悔。”

“反正我好象都要死,還有什麼好後悔的。”阿薩手上的青筋露了露。

“不,你不會死。”艾登大師面具背後的青筋也浮了浮。只是阿薩看不見。

“我會把你所有認識,熟悉的親人朋友都抓到你面前,讓你親眼看著他們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削下來,最後我再把你變做一具活僵屍。”

“要不要賭一下呢。”阿薩的眼睛直視著那銀色面具後的雙眼,語氣也同樣的平淡。

“你賭我會不會撕?”

良久,艾登大師淡淡說。

“你要我等什麼?”他古怪的聲音聽起來像在抽涕。

阿薩聽得出這兩個死靈法師的嘴裏有改變聲音的魔法道具之類的東西。這些死靈公會成員在人類社會中每一個都是赫赫有名的人,不止面具是必須的,連聲音也要改變。他好整以暇地問。

“我只是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了我們什麼都好商量。”

“問吧。”

“你們不是邀請我加入你們死靈公會嗎?”

“原來維德尼娜已經告訴你了?”艾登大師冷笑了一下。

“不過不是我們,只是維德尼娜女士自己一相情願罷了。”

阿薩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在低語之森和這個死靈法師對峙以後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但是直到現在才敢真正的確定如此。暗自慶倖之前自己沒有使用那張傳送卷軸去自投羅網。同時心中也有些失落,想不到幻想中的退路終究只是幻想而已。他頓了頓,再問。

“你們怎麼能夠知道我們會走這裏,還在這裏等著我們?”

“難道你還敢帶著世界樹之葉到處亂跑嗎?既然不是回魔法學院找羅尼斯,那麼就只能是去西邊的圖拉利昂森林了。而這裏是通往西邊最近的一條路,我們一直在這裏等著。世界樹之葉這種神物只要接近十裏之內我就會感覺到了,所以在這裏喝著茶等你送上門來就行了。”

“你們想殺我,維德尼娜知道嗎?”

“知不知道都無所謂,這是除她之外所有會員的共同決定。”

阿薩深呼吸了一下。表情有點抽搐。他依然看著艾登大師那銀色骷髏面具下的雙眼,問。

“你們到底想拿這東西去……”

“別廢話了。他應該是在拖延時間。”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個死靈法師慢慢站了起來。

“他的呼吸沒亂,心跳也很正常。他毫不慌張,好象成竹在胸。但是我們的實力差距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唯一的解釋是,他好象是在等什麼援兵。”

“援兵?”艾登大師好象聽到了一個笑話,連面具都因為下面的笑容而動了動。他抬起頭來用俯視眼光瞄了這個鎮子一眼,仿佛這不過是腳下的一堆蟻穴。

“尊敬的艾斯瑞朋友。這裏能有什麼援兵?矮人們派遣軍隊來嗎?有什麼樣的軍隊或者魔法師能夠對付我們兩個死靈法師呢?”

但是艾斯瑞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阿薩說。

“你要撕就撕吧。世界樹之葉破碎了就會化作生命力本源回歸太陽井。我們不過就再多等幾年去拿也是一樣的。”隨著話聲,他身周的魔法波動也越來越猛烈。

阿薩的臉色沉了下去。他把世界樹之葉還給了露亞,然後面對著兩人頓下了身。鬥氣的光芒開始在他身上閃耀。

艾登大師的面具下的眼神重新恢復了那種電光般的淩厲。

艾斯瑞把手指伸到自己的手裏咬破,一滴滴的血從那蚯蚓一樣彎曲的手指頭滴下。落在青石板的地上自動地畫成了一個魔法陣,然後他唱頌咒語。

“隱藏在地獄深淵中的毀滅之焰。。。。。。”

阿薩陡然起身朝兩個死靈法師沖了過去,鬥氣的光芒在他身後拉出一道細微的光影。

露亞雙手合在了世界樹之葉上,一陣綠色的光芒瞬間就覆蓋了她的全身。兩個死靈法師腳邊的地面上開始湧出了無數細小的枝葉。

一道環型的電光從艾登大師身周擴散開,那些細小的枝葉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被電光扯得粉碎。但是他並沒有在意這些,眼睛一直鎖定著沖過來的阿薩。但是就在同時,他突然就聽到了旁邊傳來很清脆的聲音,眼角就晃到了他的同伴載倒的身影。

艾斯瑞那蠕蟲一樣的雙唇還在動,依然在念著那威力巨大的咒語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的脖子已經完全扭了過來。專心地發動魔法的時候突然發現能夠看到自己的後背,他的嘴巴一下張大了,但是驚叫也和咒語一樣堵在了已經別過去了喉嚨裏,然後他就像抽了脊樑的蛇一樣軟綿綿地往下倒。

艾登大師的驚奇只維持了半眨眼的工夫,立刻用和他年齡和外表極不相稱的反應把原本防備阿薩所用的魔法力都轉成了飛行術,像一隻受驚的禿鷲一樣拔地而起。迎面沖過來的阿薩的一拳只是擦著了他的褲腳。

他剛沖上半空就低頭向下看。但是他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自己還在上面喝茶的那張桌子以飛快的速度在自己眼前變大。

那不是魔法,沒有魔法可以這樣把一張桌子變成一顆炮彈,那是純粹的力量。桌子發出的實實在在的風聲比任何魔法的波動更讓艾登大師驚心動魄。以這樣的速度這樣威勢即使是並不算很堅硬的木頭,撞在自己身上也絕對足夠讓一身的老骨頭完全散架。他急忙揮手,一道真空拉成的風刃劈向桌子。

桌子應聲而碎,木頭碎片像禮花一樣爆得滿天都是。

但是碰撞和破裂聲也掩飾不了另一股更尖利的聲音,即便是最快速的弩箭的破空聲也不會這樣曆烈。桌面破開之後,艾登大師才看到下面有一段桌腳,這段更小的木頭卻以比剛才的桌子更快更猛烈更有威勢十倍的勁頭朝他接近,這遮擋視線的桌子原本就是拿給他打碎的。

瞬發飛行術的勢頭已經無法更改,而再高級的魔法師也無法再這樣短的瞬間去凝發第三次法術。看著已經到了面前那塊立刻就要把自己穿個透明窟窿的小木頭,艾登大師拼了老命用自己精修了一輩子的空氣魔法硬把身體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往旁邊挪了一點點。

‘呼哧’的一聲輕響,艾登大師的整條手臂就像紙糊的一樣輕飄飄地散成了滿天的碎屑。他慘叫一聲,身體卻沒絲毫的停留繼續向上斜飛,撒下一路血花後鑽入昏暗低沉的雲層中不見了。

不過只是轉眼之間,這兩個最頂尖的魔法師就一個重傷逃逸,一個變成了具屍體躺在那裏。

阿薩看向身旁那個人由衷的欽佩道。

“你還是這麼厲害。”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三章 名字

“你不和我一起去圖拉利昂森林嗎?”露亞皺眉看著阿薩,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失望和意外的表情寫在臉上。

阿薩拍拍她的頭,苦笑說。

“我還有重要的急事趕回王都去。何況塞德洛斯城主你也見過的,他是你們精靈族的好朋友,格魯將軍一定能夠把你安全地送到那裏的。”

露亞哦了一聲,看了看身邊這個高瘦的似乎是人類的男子點了點頭。

“把世界樹之葉和她就這樣交到我手上,你放心嗎?”格魯將軍看著阿薩,淡淡地問。他那張雕塑般冷俊的臉隨時都有若有若無的威嚴。

阿薩一笑,說。

“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比你更安全的保鏢了。”

格魯淡淡說。

“保鏢?你知道保鏢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信任。”格魯將軍眼裏閃了閃光。

“這可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神物。上次用在你身上也是不得已的事。而我們私人方面的交情似乎還好不到這個地步。我先說,我只是找矮人王路過這裏的時候順手幹掉兩個死靈法師而已。沒想過特意要幫你。你就這麼相信我?”

阿薩笑了笑,說。

“如果你真想要,出手強搶,好象我們也沒什麼辦法。而且我感覺你一定不會的。”

“感覺?你不會用腦子判斷嗎?”格魯將軍依然是那樣冷冷地看著他。

“即使我本人沒興趣,也許塞德洛斯會有興趣,他是個魔法師。即便我們兩人沒興趣,這樣神奇的魔法物品對歐福也許會有用。那我們兩人即使沒興趣,也不得不有興趣了。就算這樣,你還相信我嗎?”

阿薩皺眉想了想,歎了口氣,看著格魯將軍那雙漆黑平靜的眸子一笑。

“相信你。因為我除了相信你也沒其他辦法了。”

格魯將軍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阿薩。那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絲毫的感情,好象一潭凝固了的墨汁。

半晌後,那張雕塑般的臉上終於有了點波動,雖然好象有點嘲笑的意思,但是細長的嘴角向上面拉出一點弧度,漆黑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他從懷裏那出一本傳送卷軸遞給阿薩。

“這是你們王都傳送陣的卷軸。原本是你們的皇帝送給我們歐福的使者讓我們方便我們去的。你趕時間的話就用這個吧。”

“這個東西真是來得太合適了。我正愁時間趕不上呢,這下時間就夠了。”阿薩欣喜之極地接過卷軸。

“喂,喂。”露亞站到了阿薩身後,拉了拉他的手。

“你看連這個人自己都說不可相信,你為什麼還要相信他?”

“呵呵,信任嘛,純粹是感覺。因為我和他交過手,所以感覺得出,他不是那樣的人。”

“原來你這麼相信我就是因為我曾經差點殺了你嗎?”格魯將軍看著他,臉上那一絲絲笑容更深了一點。

“對。哈哈哈哈…。。”阿薩大笑。握著手裏的傳送卷軸,看了看盆地裏那灰濛濛的天空。他的心情很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笛雅谷的會議室中。兩個死靈法師扶著氣若遊絲的艾登大師,他是被發現躺在傳送魔法陣中的。整條右手臂和半個肩膀已經完全不見了,右邊肋骨下一道又粗又深的傷痕。

純正的白魔法的光芒在艾登大師的身上浮起。‘浴火重生’和‘神恩術’兩個高級的治療白魔法的雙重作用下,他灰白的臉色終於有了點生意。

“這不是魔法能造成的傷害,也看不出是什麼武器。如果這條傷痕再往左移一丁點。他就絕對回不來了。”一個死靈法師仔細地看著艾登大師身上的傷口。現在血已經完全止住了,甚至新的肉芽在傷口上開始癒合。能夠享受到兩個幾乎頂級的白魔法的治療,除了教皇身邊,也就只有笛雅谷了。

“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嗎?”一個死靈法師咳著嗽問。因為難得的一次聚會,會議完畢後死靈法師們大都還沒有離開笛雅谷。如果那兩位精善治療魔法的會員離開了的話,艾登大師也只有死路一條。

“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艾斯瑞那邊怎麼樣了……”

“艾斯瑞已經死了。”艾登大師吃力地睜開眼睛,奄奄一息地說。

“我們一起在卡倫多截住了那小子,結果他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個幫手,在背後偷襲殺了艾斯瑞……”

“什麼?”“是什麼樣的人?”死靈法師們驚奇無比。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我沒看見。”艾登大師費了很大的勁才說得出這幾個字。兩個當世最頂尖的魔法師,死靈公會的成員一個被殺一個剩了半條命逃回來,居然卻連對手都沒看見,這簡直就是笑話。

但是死靈法師們都沒有笑。他們互相都很清楚彼此間的實力。會議廳中的氣氛前所未有地沉重。這是群自認站在世界頂峰的一群人,但是他們發現了居然有人能夠像捏死蟲子一樣對付他們。

“因哈姆那傢伙呢?”艾登大師掃視著在座的同僚。

“只有他瞭解那小子。那個幫手和那小子配合默契,絕對是互相認識的人。為什麼從來沒聽他說過?這傢伙瞞我們的事情太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艾登大師喘了幾口氣。

“他已經去殺羅尼斯了。”一個死靈法師淡淡地說。

“他一個人?”情緒的激動差點讓艾登大師昏了過去。羅尼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是白魔法和空氣魔法的大師,公認教會中魔法第一人,而還有前公會的代理會長山德魯,這兩人聯手,恐怕非得要這裏的人全部出手才有絕對的把握。

“當然我們也給他做了些教會和各方面的準備工作。”扶著艾登大師的死靈法師給他再加了一個暫時提升體質的法術。

“雖然具體不知道他要怎麼去做,但是因哈姆想來也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吧。”

“唉,這段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動盪和變故……”老死靈法師努力咳著嗽,吃力的樣子讓人以為他快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真懷念山德魯和艾格瑞耐爾還在這裏的時候啊…。。”半晌過後,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地說。

“也許我們應該推選一位元代理會長了……”

艾登大師的臉色難看之極,不只是因為傷勢。他知道這個位置大概是論不到他了。

阿薩大步奔跑著,踐踏著那柔軟的黑土。大口呼吸著充滿了焦碳和鐵汁味的空氣。聽著敲打聲和矮人們在酒館裏的吆喝聲

他從來沒覺得這種空氣是那樣地美好過,從來沒感覺過頭頂那霧濛濛的天空是那樣地美麗過。這是他呼吸了二十年的空氣,生活了二十年的天空下。在這樣的天空下這樣的空氣中仿佛任何魔法波動都不可能發生,任何陰謀都不可能在人心裏滋長。這裏一切都那麼祥和。

從盆地外延足足跑了大半天,終於回到了那個貧窮破爛的小村,熟悉的景物終於呈現在了面前。

那家經常去光顧的饅頭店依然還夾在雜貨店和盔甲鋪中間,正買東西的兩個小孩好象是村後那礦工家的,現在已經長了不少個頭了。那個少了只眼睛的鐵匠老婆正在打井水,井邊上依然缺著兩塊磚頭,記得其中一塊是自己在十歲時和別人打架摳下來當武器,在敲破那個流氓的頭的同時磚也爛了。老看自己不順眼的木匠的門口還放著那塊大石頭,甚至自己小時候常在上面撒尿而留下的痕跡好象都依稀可見。老請自己吃東西的那女孩子的家門緊閉著,門上還是缺著塊木板……

“我回來了。”阿薩大喊一聲。聲音在霧沉沉的天空下回蕩。村人都驚奇地看著這個人,已經有人把他認了出來。

“嘿,是那個鐵匠的混蛋兒子,居然回來了。”

懷中那十幾個金幣在沉甸甸地晃動著。這是他特意給格魯將軍要的。腦海裏浮現出父親的那張老實木納的臉,平凡無奇。似乎把老實人和鐵匠這兩個概念表達清楚了後就再沒有能給人留下印象的東西。但是在外面波濤洶湧地闖了這麼久,才發現這平凡之極的面容才是最親切的。

不知道父親看到自己帶回來的這足夠買下他鋪子裏所有東西的錢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激動?不過記憶中的父親好象從來就沒有這些情緒。大概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淡淡地問自己吃飯沒有,然後拿出似乎永遠都準備得有的冷粥或者麵包。

終於來到了村尾,那座熟悉的房屋就已經在眼前了。阿薩卻是愕然無比。

現在這個意想中應該親切的地方看起來卻是如此陌生。無論颳風下雨都擺放在外面草棚下的父親的工具並沒有看見,草棚已經塌了一大半,火爐上也由於盆地中的潮濕霧氣而生滿了青苔,說明很久都沒有用過了。屋門緊閉,屋頂已經殘破了,到處的塵土說明這裏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居住了。

阿薩在門前楞了好一會,才伸手去推。門‘呀’的一聲呻吟,晃晃悠悠地開了。

屋裏的擺設依然沒有變,擺放武器的架子還在那裏,只是上面空蕩蕩的。吃飯的桌子還在牆角,那把被自己摔破後父親修好的凳子依然是放在桌子下面,熟悉而簡陋的傢俱上全是灰塵。

村後,一座孤零零的小屋靠在山坡下,一個老婦人正坐在屋前看書。她一頭棕色的長髮,清瘦的面容。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難得的美女,但是她全身上下又散發出一種和其他女性截然不同的氣質。正看書間她忽然抬頭,看到了跑過來的阿薩。

“你回來了嗎?”老婦人合上書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有話一定要問我,進屋來吧。”

小屋裏還和阿薩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樣,依然是那麼整潔,書和各地冒險旅遊的紀念物也都井然有序地擺放著。阿薩焦急地問。

“艾爾婆婆,我父親他去哪兒了……”

“他死了。”艾爾婆婆坐到了椅子上,輕輕回答。

這三個字立刻把頭腦中所有的東西炸得一乾二淨。阿薩怔住了。

“你走後不久,礦山上來人了。他們說你偷了礦山裏的精鐵礦。你父親什麼都沒說,把家裏所有的貨物變賣了去賠,自己還要去冶煉廠做工。結果去的第三天,在倒鋼水的時候沒發現坩堝裏有只死耗子,那耗子被鋼水一燙立刻爆開了,飛濺出來的鋼水把他的眼睛燙瞎了。雖然命是保住了,但是生活卻無法自理,全靠村裏的人接濟,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終於在兩個月前病死了。我去看過他了,那是長年的積勞成疾,沒辦法治。”

“怎麼會這樣……”阿薩原地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頭。他只感覺裏面好象什麼都塞滿了,又什麼都沒有。

艾爾婆婆看著他,長歎了一口氣。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枚戒指。

“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聽他說這是揀到你的時候放在你身上的東西。”

“你說什麼?”阿薩模模糊糊中還是可以聽出這幾個字驚天動地的分量。

“揀的什麼?”

“你不是你父親親生的。他妻子早就過世了。你在一個晚上被人丟在村口。你父親就把你揀了回來。”艾爾婆婆的臉色和聲音都一樣的平靜,但每一個字都讓阿薩覺得天旋地轉。

父親的墳墓就在村外不遠處。如同他的人一樣,是一所平凡無奇,讓人看了就會忘的一塊土堆,連墓碑也只是毛毛糙糙地刻著父親的名字。因為村中的人都相信那個逃跑了的兒子絕不會再回來。

阿薩半蹲半跪在墓前,兩手摸在墓上,感覺著泥土冰涼的死寂,閉著眼沒有動彈。艾爾婆婆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也沒有說話。

良久,阿薩終於輕聲開口說。

“從小我就嚮往外面,所有的一切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怎麼逃出這個鬼地方。最終我也逃出去了。但是外面的世界也讓我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回過頭來,才發現原來……我到底為了什麼要離開這裏呢…。。”他的聲音哽咽住,說不下去了。

艾爾婆婆輕聲說。

“我問過你父親。為什麼要幫你離開這個地方,你父親說什麼也不為,只是讓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你現在做的事已經是你想做了的吧?”

“很多事情我不想…。但是沒辦法…。。面對現實我無能為力…。。”

“想想你父親吧。他一個平凡之極的人,給你鑄造一把刀讓你跑出去,他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呢?你真的出去又能夠怎麼樣呢?但是他依然那麼地去做了。”艾爾婆婆輕輕拍了拍阿薩的肩膀。

“和你父親一樣,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沉默片刻,阿薩發出一聲呻吟似的歎息,說。

“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失望,會好好做好我想做的事的。”他拿出那枚戒指帶上自己的左手。這戒指看起來好象只是很普通的玉,但是阿薩從上面散發的波動卻知道這應該是種極為罕見的魔法物品。

“你父親說你名字就是刻在那戒指上的。但是我看好象不是。”

阿薩仔細看了看。光滑的戒指上面刻著幾個淡淡的花紋,刻紋非常的淡。但是阿薩看出這其實並不是他的名字。他看見過這種符號,那不是帝國的通用文字,而是高級魔法師才精通的古代語。這種東西落在了本來就不大識字的父親眼裏,自然就認成了形狀上相近的其他字元了。

他名字的來歷,居然就是這樣一個誤會。

“你仔細看看,也許可以從這裏去找出你真正的父母和你真正的名字。”

“不用了。”阿薩反轉手指,把戒指那光潔的表面在墓碑上一劃。上面那淡淡的刻痕立刻在和石頭的摩擦下被抹平了。

“我的父親就在這裏。我就叫這個名字。”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四章 人品決定一切

公爵府中,公爵正聽著他安插在魔法學院的暗探的報告。

公爵的大女兒剛剛升為了助理財政大臣,小女兒即將成為皇妃,現在他在帝國中不管是聲勢還是實力都是無人可比的。但是現在公爵卻是一臉的凝重聽著暗探的報告。和他最近的青雲直上相反,他現在的心情完全是如履薄冰。因為他前幾天收到了一封信。

準確地說不是他收到,而是他撿到的。發信的人是羅尼斯主教,上面寫的收信人是歐福城主塞德洛斯。在一個很巧合的機會下,公爵在魔法學院的暗探得到了送信的差事,他自然先把這封信先送到了公爵的手上。公爵拆開信一看,以他的自製力和涵養也要立刻大驚失色。

羅尼斯主教在信上說,公爵已經在帝國的政治鬥爭中取得了勝利,但是此人野心太大,奪取帝位都是遲早的事。而這樣的人如果真的坐上了皇位,那對周圍的每個國家都是威脅,所以就最好趁現在他才剛起步的時候對付他。請塞德洛斯將公爵以前和他所通的信件和所有曾和他合作的證據帶來王都。

公爵和塞德洛斯的友誼只在六七年前開始的。對於這位元大學者以前的情況他並不是很清楚,萬萬沒想到他和羅尼斯主教是舊識。從這封信來看,似乎羅尼斯主教應該是早知道他在暗地裏協助塞德洛斯建立歐福,但是居然一直都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反應,這老頭的心機之深沉讓公爵也自歎不如。而他現在要先下手為強,一出手就幾乎是致命的一擊。

雖然塞德洛斯是自己的朋友,但同為做大事的人所以公爵很清楚,永遠都沒有什麼友誼能夠敵得過厲害關係。塞德洛斯也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這封信上的話連他自己都知道並不是危言聳聽。

如果這封信真的送到了,那麼後果絕對不堪設想。現在他必須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對付這件事情上。

但是羅尼斯主教位高權重,關鍵是他的聲望和地位的關係讓普通的手段完全無效果,這樣的情況下,一向穩重的公爵也不得不兵行險著了。公爵在魔法學院周圍部下了周密的眼梢,密切地注意著羅尼斯主教以及和他有關聯的人的一舉一動,他要等一個機會。

從王都的傳送魔法陣出來,阿薩沒有絲毫的停留,打聽了一下克勞維斯的部隊好象還沒有回來,立刻就出城了。

朝艾裏方向只趕了三四天的一個晚上,阿薩終於在一處驛站發現了羅德哈特和克勞維斯那隊押送犯人的隊伍。他沒有貿然出現,而是悄悄地去找到了羅德哈特。

正在燈下看著書的羅德哈特對他的出現驚喜若狂。

“你來得太及時了。艾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麼?我一直都沒有收到部隊追來的消息,所以正著急呢。想不到你卻一個人趕上來了。”

“你這裏的情況怎麼樣?你師兄沒有再對你那些老鄉動手了吧?”

羅德哈特搖頭。

“他已經確實把我們都制住了,所以沒有必要再動手逼我。這一路上我除了不著痕跡地拖慢隊伍的速度外完全沒有任何的異常舉動,我要讓他以為我已經確實無路可走任他擺佈,所以他對我的警惕放鬆了不少。”

阿薩問。

“那你和你的鄉親們商量過這事嗎?”

羅德哈特一怔,搖頭回答。

“這不可能,他再怎麼放鬆也絕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何況怎麼能夠讓其他士兵發現我去和誣陷自己的犯人談話呢。”

“那你要我追上來是打算怎麼辦?”

羅德哈特壓底了本來已經很底的聲音說。

“不管是艾裏的官員們還是這裏的士兵們都是不太清楚其中的詳細情況的,他們只知道是要把犯人帶回王都去審判而已。所以只要是讓我而不是克勞維斯帶領隊伍回到王都,我就有辦法把這件事情完美地解決掉。”他拍拍阿薩的手,說。

“不管你用什麼理由或者什麼辦法,只要能夠單獨把我師兄從隊伍裏釣開,困住他一段時間,至少半天,當然是越久越好。這樣我就可以把隊伍帶走了。”

“就這麼簡單?”阿薩皺眉。

“這絕不簡單。如何去把克勞維斯調走卻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他這個人心思細密頭腦聰明,既然有心防備著我們,就絕對不會這麼容易上我們的圈套。我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找到他的破綻…。。”

阿薩只是皺眉想了想,立刻就點頭一笑。

“好,明天早上我會讓他離開隊伍的。”

羅德哈特反而怔了怔。

“你有辦法?”

“放心好了。你覺得困難的事我不一定就沒辦法。”

“那麼最好是中午的時候,等隊伍遠離驛站你才把他引開,這樣我才有理由繼續帶著隊伍前進。”

“好。”阿薩突然想起,對羅德哈特說。

“克勞維斯那傢伙既然只提防著你,你現在就去把他引開,我去看看那些被抓的人怎麼樣了。”

想了想,似乎猶豫了一下,羅德哈特才點頭。

“好吧。”

不一會兒,阿薩就在羅德哈特的協助下偷偷地摸進了關押囚犯的馬棚裏。他很容易地就悄悄把看守弄暈了,根本不擔心他們明天會向克勞維斯報告。只要關押的人犯沒跑就無所謂,誰都不會主動去向一個暴戾殘酷的長官報告莫名其妙的事故。

這些羅德哈特的鄉親們看到阿薩出現都很激動。不過讓阿薩很有點吃驚的是他們雖然沒和羅德哈特接觸過,但是好象已經把事情的原委都摸清楚了。獵人萊文還活著,正是他把事情的經過都對其他人說了,大家互相討論之下再加上和守衛士兵的談話把事情得出了一個大概。現在聽阿薩再給他們一講,全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們早都已經商量好了,到了王都之後我們怎麼也不會出賣你們兩個的。”獵人萊文的眼睛已經瞎了,全身也都已經不能夠動彈了,但是他還能夠說,能聽。他依然是這群人裏面的領袖。

“我們的命都是你們兩個救的,怎麼能夠出賣你們。小羅德能夠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我們很高興。反正我們落到那些狗官的手上遲早都會死,我們大不了寧願自殺也絕不會連累他。只可憐了那些孩子……”

阿薩看向旁邊那群孩子,幾個不到十歲左右的,也有還不大會說話的。

“他們年紀小還不懂事,可能會洩露消息,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會…。。”獵人萊文的聲音哽咽,他的眼睛現在只是兩個空洞,但是旁邊已經有一個母親淚水在往下留。

“不,我這次來就是特意告訴你們,我們一定會把你們救出去的。明天中午羅德哈特就會帶領隊伍前進,只要到了王都他就有辦法解救你們了。”

阿薩並不知道羅德哈特有什麼辦法,但是既然他說了想必就一定會做到。他對那邊的幾個小孩子笑了笑,過去拍了拍他們的頭,輕聲說。

“你們就放心地等著吧。”

第二天正午,阿薩如同和羅德哈特約定好的一樣出現在了隊伍前面。

對於他獨自在前方出現克勞維斯顯得很吃驚,羅德哈特自然也要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神官大人原來動作這麼快?”克勞維斯盯著阿薩緩緩道。

“勞您這麼關心我們還特意追來。只是不知道艾裏的異教徒們是不是已經解決好了?那可是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交付給你們的差事……”

“早就解決完了。”阿薩也回盯著他,臉上露出的微笑中全是譏嘲和自信。

“我還先回王都去玩了幾天呢。你想不想知道我這幾天在王都做什麼?”

“神官大人真是好興致啊……”克勞維斯的眼睛眯了起來,在阿薩身上掃視。他非常確定,現在的局面是自己佔據著優勢的。他想不通面前這個雜碎臉上的那些該拿刀來剁得稀爛的表情是出自哪里。

“不知道神官大人在王都做了什麼…。。”

“我和你老婆在一起。你知道我們的關係一向不錯。我們這幾天過得很開心。”阿薩回答。

克勞維斯的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這句話很大聲。足夠隊伍中的大多數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群相聳動。

貴族們間不清不楚的事情並不少,但是敢當面這樣大聲喊出來的卻是從來沒聽說過。隊伍中還有幾個克勞維斯從王都帶來的隨從。

阿薩心中卻是莫名其妙的一陣抽痛。雖然他本意就是激怒克勞維斯,讓他無地自容。但是‘你老婆’這三個字從自己口中出來的那個時候胸口卻是宛如刀絞。

“你知道麼?她其實討厭你得很。”阿薩的聲音越說越大聲。

“如果不是因為你家族的那個狗屁姓氏,你以為你配和他結婚麼?在她心目中你連我的一根寒毛都不如。”

“如果你覺得我侮辱了你,如果你不服氣,我已經選好了一個地方私人解決我們的問題。”阿薩伸手指向克勞維斯。

“你敢來嗎?”

羅德哈特目瞪口呆地看著阿薩,他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阿薩居然是用這樣的方法。這已經不再是用計謀去妥協,而是直接去拼個你死我活了。

克勞維斯的額頭上幾條青筋在跳,跳得是如此激烈差點要掙破皮膚破空而去。一頭金色的頭髮無風自動。士兵們剛才還看著他,現在已經每一個人敢把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但是就在他臉上的憤怒快要把表情都撐破的時候他突然開始大笑,笑得不止張狂,簡直就像瘋了一樣。

然後他的笑聲陡然一止。他點頭。

“好吧。我接受你挑戰。我跟你去。”

克勞維斯轉向羅德哈特,說。

“羅德哈特大人,那麼如你們所願,隊伍就完全交給你了,你就把他們先帶走吧。”他露出個微笑,上面全是猙獰。

“你帶著他們走快點吧,別辜負了神官大人的一番美意。”

羅德哈特冷冷地迎著他的目光,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阿薩,歎了口氣。

“好吧。”

克勞維斯跟著阿薩離開了隊伍。而隊伍在羅德哈特的帶領下繼續前進,不一會就消失在視線中了。

然後就剩下兩人,克勞維斯跟著阿薩朝反方向走去。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吭過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片草地和小樹林的交接處,克勞維斯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裏吧。用不著走多遠。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阿薩轉身,看到克勞維斯在笑。似乎從離開隊伍開始他就一直把這種對他來說非常罕見的表情掛在了臉上。阿薩皺眉問。

“你好象很高興?”

“當然高興了。因為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親手宰了你。”克勞維斯還是在笑,笑得像一隻兇猛奢血的野獸在號叫。他眼光已經尖銳得像一隻淬了厲毒的針。

“我才懶得去理會羅德哈特那小子,他要做什麼就去做吧。公爵拿著這些人是要你們兩個就範順便牽制羅尼斯主教而已。這也許確實是這件事最大的政治利益。。。。。。但是對我來說,卻遠比不上殺了你來得過癮。以前本來也有過機會,但是陰錯陽差都讓你逃跑了。這次你居然主動上來挑釁,殺了你我也有正當的理由。”

“我不會忘記今天我這麼高興過,因為我要親手宰了你。”克勞維斯的手搭在了自己腰間的劍柄上。

“我知道你想給那小子拖延時間。放心吧。作為你自己送上門來的獎勵,我會讓你如願的。我保證在這裏用整整一天的時間來慢慢地殺你。絕對殺得精彩絕倫,你到地獄也忘不了。”

“哈哈。。。。”阿薩也在笑。

“說得你好象真有機會似的。。。。。。”

但是他的笑只維持到了克勞維斯拔劍的一刹那。

雖然羅德哈特一直都對克勞維斯的評價很高,但是阿薩卻不以為然。他一直相信一個人的能力是可以從性格風度上看得出來的。氣度的非凡廣闊的胸襟往往就是能力超卓的證明。比如像格魯將軍,比如像山德魯。而克勞維斯這樣一個心胸狹窄,陰險狠毒的小人,能有多高的身手?

也許他的這個判斷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是他卻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克勞維斯是聖騎士團的團長帝國第一劍士羅蘭德的徒弟,是將來聖騎士團團長一職的接班人,而這個位置絕不是依靠家族地位和什麼陰謀手段能夠得來的。

所以直到克勞維斯的手一揮,身體一動,阿薩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非常厲害。

克勞維斯抽出的不是劍,而是一條大河。一條光亮無比仿佛從天而來把所有的雄壯凝聚了百年之後再以東流到海不復返的慷慨激昂要把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席捲絞得絲毫不剩的滔滔大河。

這樣的滔滔江河的劍氣劍勢他曾經見過,那是在王都的一個夜晚從背後刺來的。他還以為那一次的偷襲是姆拉克公爵。

但是他完全想錯了,依公爵的深沉和老謀深算即使真要殺人無論如何也絕不會自己動手。如果他當時能夠想通這一點,那麼這次就絕不會這麼草率地來挑釁了。至少也要把武器拿上,而現在他卻是兩手空空。

那時候克勞維斯手上不過是一把隨手可得的劣劍,而現在則是一把最趁手最合適最能夠發揮出這一擊威力的武器。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阿薩自己的精神鬆懈,這比手無寸鐵和背對攻擊更致命。戒心和鬥志的喪失讓他掉進了絕對的劣勢。除了退,他別無選擇。

面前的劍光已經不再是滔滔的江河波濤,而已經演變成了呼號狂奔而來的海嘯,他已經連轉身的空暇都沒有,只能夠退,退,再退。

有些人在其他所有地方都很平庸,但是在某一個單獨的領域卻會有無與倫比的才幹,克勞維斯就正是這樣的人。他確實心胸狹窄心機太重,絕不能夠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甚至不能算是個很好的人,但是他確實是個天才的劍士。只要他手中一有了劍,他那些在其他地方發揮不出的才幹,生命力和靈魂都立刻可以光彩奪目地迸發綻放出來。

作為一個頂級的劍士,只要抓准了時機一出手就必定要把對手致于死地。去和對手過招拆招什麼甚至還只讓對手受點傷而殺不死那都是二三流的劍士才幹的事。克勞維斯這第一劍就是必殺的一劍,決定勝負生死的一劍。

阿薩繼續退,仿佛能夠摧毀一切的劍勢劍氣就在他面前一尺,只要他的腳步一停立刻就可以把他完全吞噬撕得粉碎。

他退入了後面的樹林,劍氣的海嘯緊跟而至。他周圍和身後的樹木都盡數的崩潰,斷裂。他的身體仿佛籠罩在一片看不見卻威力巨大的割草機中,而樹木卻好象全成了泡沫般的脆弱,隨著他的退後而不斷地破碎,吹走,飛起,他就這樣硬生生地在樹林中退出了一條道路。但是這樣那劍光的海嘯也沒有絲毫的阻礙,反而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劍氣已離他只有半尺了,他的頭髮已經開始斷裂,皮膚已經可以感覺到撕裂前的痛楚。

不能夠再退,再退就只有死。阿薩猛然站定,所有的精神和力量一起收縮。隨著精神的高度集中,劍氣的海嘯在他的眼中還原成一把劍,他凝聚起了現在的情況下能夠凝聚的所有鬥志雙手一起抓向那把光芒萬丈摧枯拉朽的劍。

阿薩的手指手掌都可以感覺到那劍的速度,力量,震動,散發的殺氣,劍氣全部渾然一體,只要能夠感覺到這一劍的全部的人都會再產生一個感覺。這世上沒有這一劍絞不碎的東西。

但是他沒有停頓,沒有猶豫。沒有把握也要去接,接住了那即將變成他的鬥志和對方的殺氣和劍氣的角力,那就是力與力的較量,赤裸裸地拼命。

手掌和劍之間的空氣已經壓縮到了極點,只要再一接觸,誰生誰死誰勝誰負立刻就可以見分曉。

劍如海嘯。一雙赤裸裸的手,能夠抓得住整個海嘯麼?

不知道,因為這劍氣海嘯突然就消失了,不在了,他只抓了個空。這把劍突然莫名其妙地朝旁邊歪了歪離開了自己原來的軌道,於是那淩厲無匹的劍勢,劍氣都從這劍上消失了。就像一幅偉大的畫作,之前所有的筆法氣度神韻都堪稱完美,但是最後那一筆突然就如小孩塗鴉一樣胡亂一揮,立刻全部的精妙絕倫都徹底報廢。

雖然這驚天的一劍突然自己半途而廢,但這對阿薩也許是個更致命的變化。那把劍脫離了它原來的軌道和軌跡,從他伸出去準備接劍的雙手旁邊擦過直刺向他的喉嚨,劍尖離他的皮膚已不過兩寸。

阿薩震驚,這變化實在太皈依,太不可思議。但是連這震驚也是致命的,那把劍沒有了劍氣劍勢但是還有速度和力量。雖然已經不再有鋪天蓋地的勢道但是那畢竟是一把要命的利器。

只是這驚駭的一瞬間,劍尖就已經破開了他喉嚨的表皮立刻就要切進他的喉管插進他的頸椎。。。。。。

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有什麼戰術什麼技巧,只有本能,阿薩的手搭在了劍身上往外猛撥同時身體拼命地朝旁邊扭。。。。。撲哧,一蓬血花從他的頸間噴出。

但是阿薩知道自己已經贏了,劍尖只挨著他的頸動脈割了過去然後就被他的手指越拔越遠,只帶起了那根致命的血管的周圍並不會致命的小皮肉。直到這時候他才能夠分神,才看見了原本就一直在面前的克勞維斯的臉。

那是一張失敗者的臉,憤怒,不甘,還有恐懼。他的劍已經被人拔開,劍勢已老,招勢已盡,在這短短的幾眨眼的工夫裏他作為一個劍士完全已經沒了戰鬥力,已經完全失敗了。

阿薩自然絕不會給他機會讓他收劍再組攻勢,另外的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他持劍的手腕,發力。

骨頭的碎裂聲第一次聽起來居然是如此的悅耳。

撥開劍收回來的手又握成拳重重地擊在了克勞維斯胸口。密密麻麻的骨頭破碎的聲音中他立刻就倒飛了出去像斷線風箏一樣在空中飄出一段距離後栽倒在地上。

阿薩喘了好幾口粗氣,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用上治療術止血,聽著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裏猛跳。

只要剛才劍鋒再偏上分毫,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而他之所以能夠剛好撥開劍鋒,則是因為劍鋒就碰在那枚剛得來的戒指上。否則劍鋒在先切進那倉促間已無鬥志保護的手指的那個緩衝時間,也許已經足夠割開他的頸動脈了。

阿薩走上前去,克勞維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血從他的口鼻中一起流出。阿薩喘息著,看著他搖頭說。

“不是我贏了,是你自己敗了。”

如果是硬碰,克勞維斯取勝的機會絕對比阿薩要大得多,而且即使他最後輸也絕不會輸得這樣徹底,阿薩也絕不能贏得完好無損。

也許是他想要贏得輕鬆贏得有技巧,也許是他曾經看到過阿薩的空手接劍而心有顧慮。按照他的判斷,確實阿薩最後應該是不能夠完全撥開劍鋒的,但是最後那一下卻撥在了戒指上,這確實是運氣,但是這個運氣卻來自於他作出這個選擇。

太習慣於不去正面解決事情,太執著於手段,所以才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放棄了儘管有優勢也難免損失的硬碰,而選擇了取巧。

想贏得輕鬆漂亮的人,結果往往是輸得最徹底的。

克勞維斯還是躺在那裏沒有動,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死了或者受了很重的傷正在死。雖然像他這種人似乎死了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是再走上去補上兩下好象阿薩也下不了手。

阿薩想起一句不知是誰說的話,對著地上的克勞維斯說。

“人品決定一切。”

來時的馬已經不知跑到那裏去了,阿薩只好徒步趕了五天的路後,回到了王都。直奔聖騎士團總部去找羅德哈特。

經過廣場,看到那裏正人頭湧動,似乎正在執行死刑。鐮刀落下和頭頸鍘被斷的聲音,人群一陣哦然的轟叫,仿佛有些不忍但是還是殘酷的快意占主流。阿薩並沒在意。

散場了,看熱鬧的人開始陸續往回走了。傳來看熱鬧者們的感歎聲。

“這次殺的人可不少,其中也還有小孩子,真是有點慘。”

“但是這些暴民也真的該殺,居然還敢綁架殺害欽差大臣。還是羅德哈特大人有辦法,這麼久沒破的案子到他手上一下就了結了,真是了不起。”

“那當然了,那可是英雄啊。”有欽佩者在發出感歎。

“不過這些暴民看起來也沒那麼兇暴啊。如果不是證據確鑿連以前那位欽差大臣的印章都找到了,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聽說這些暴民還誣陷羅德哈特大人和教會的另外一位神官大人是兇手,真是信口雌黃。。。。。。”

阿薩猛地推開前面的人群,沖到了刑場旁邊。

行刑已經結束了,劊子手正和助手把一地的十多個頭顱揀起來裝進口袋,那邊士兵們正把十多具無頭屍體像抬貨物一樣搬到馬車上,這些大概都是要送到山德魯那裏去的。

阿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顆面部早已經變形了而且沒有眼睛的頭,本來是眼睛的地方只剩兩個窟窿,所以即使死了還是睜著的沒辦法閉上,似乎正在看著自己。旁邊還有幾顆小孩的頭,這些頭每一顆他都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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