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篇 第五章另一個開始
夜空閃爍著千萬繁星。天空中沒有雲,黯淡的月光斜斜地射入顛簸的馬車中,照映在拉茲冰冷的軀體上。
清冷的月光,努力地撕裂著墨布般的夜,似乎想提前把這漆黑淒厲的夜趕走。
可是,不成功。悲傷的暗幕,太濃了。
傑特一動不動,任由自己的肉軀半隱在車廂的黑暗角落裡。
黑暗的死寂,依然充斥般流溢著整個車廂,讓人分不出到底是哀雲在滲入,還是濃夜在漾出,這死寂的氣氛,讓負責趕車的盧卡斯覺得車廂後放著的死人,是兩個,不是一個。
傑特抬起頭仰望星空,不知為何,感覺上好似從肌膚上滑過的風都變成了利刀,在割砍著自己。而夜空中的千億星光也好像在一瞬間全變成了悲哀的霜粉,緩緩的沉澱下來,降到自己的心裡,堆積滿整個心胸。
這是悲哀所致?
這是失落所然?
傑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總之,無限的痛苦鬱悶早已佔據了自己整個身體。
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彷彿是原本好好的一場舞台劇,突然間,所有的主角都不見了,只剩下自己這個配角似的人物,孤零零地在跳著無奈的小丑舞。孤獨、痛苦、自責,這些全攪和在一起,變成了混沌的濃墨,再也分不出誰是誰了。
有人說,找點事做會讓自己淡忘痛苦。但傑特此時卻發現,自己無事可做。一切都是那麼的空泛,那麼的虛緲。
在無損各國主權的情況下,制止一切戰爭……自己憑什麼去達到這個遙遠的目標?
自己沒有錢、沒有兵、沒有根據地,甚至連誘惑別人加入的籌碼也沒有。到底,在自己扯起背叛的旗幟之後,還有多少人會追隨自己,這一切都是未知之數。大概……
也不會多吧!
如同沒有補給的部隊,絕對打不贏仗一樣,沒有支撐物的理想,只是一個虛幻的空中樓閣。自己的路以後到底要怎麼走?
傑特突然輕輕低下了頭,因為他發現在面對未知的未來之前,自己首先要面對的是……愛麗絲。
自己到底該怎麼說呢?
天開始漸漸發白了,而在天明之前,傑特一行的馬車進入了拉洛軍團的營地。
營地裡靜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依然在溫暖的夢湖中浸睡著。只有那呼嘯的風在不斷呼號著。
傑特木然地下了馬車,卻馬上呆住了。
黑壓壓、烏沉沉、一排又一排、一列又一列、數不清的士兵,齊齊整整地站滿了營地廣場。一眼望過去,感覺上看到的不是士兵,而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矮樹森林。
不過,眼前這片森林中,卻流露著一股迷惑和好奇的氣息。不知是否猜到了什麼,傑特並沒有在士兵們之間感受到那股被人凌晨叫醒的惱怒感,千萬道柔和的目光彷彿在期盼著什麼。
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傑特身旁響起:「報告元帥閣下,拉洛軍團全員,集合完畢!」
傑特一看。哦!是佛洛蘭科!
「這是……」
「我是根據太鷹參謀長和加籐秀一執行官兩位大人昨晚的命令,集合部隊的。」這位冰雪暴熊雖然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可是眼神中卻充滿了看戲的味道。
什麼?難道說這兩個傢伙早就料到……傑特一轉頭,馬上就看到了面朝天、正在吹著口哨的太鷹,以及從來都不太有面部表情的秀一。
「你們……」
「大人!是這樣的……」秀一向傑特鞠了一躬,然後道:「我們早就料到,你和大神官以及拉茲先生的計畫即使完全成功,你還是要面對貴族和教廷的勢力。無論如何,一支完全屬於你的部隊,是非常必要的。」
「所以嘛!我就稍稍把傑特那個脫離利卡納的計畫提前了一點。」太鷹的眼睛裡露出了不比狐狸純潔多少的狡黠眼神。
「是啊!是啊!」金不知何時跑了出來,呆頭呆腦地跟著大叫。而眾女、黑炎、盧卡斯等人都笑盈盈地望著傑特,彷彿在說,我們等這一天好久了。
所有人都在,唯獨少了愛麗絲……
「唉——」莫名的惆悵讓傑特長歎一聲。這一聲歎息,包含的情感是如此的複雜,連傑特自己都分不清,這歎息,到底是為脫離效忠兩年的利卡納,是為盟友拉茲的死,還是為殺了愛麗絲的父親,還是為少了愛麗絲?
不過,既然命運的齒輪已經滾向眾人所期許的方向,那麼自己也應該拿出勇氣來,勇敢地承受這份未知的命運!
百般困頓,千般滋味,讓傑特心裡翻江倒海,但他很清楚,是時候把晦暗不明的螺旋之繩拉成直線了。如果連身為領導人的自己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的話,那部下們又怎能有努力的方向呢?
大家的視線,隨著傑特一步一步登上操場講台而變得越來越熾熱。即使是普通的士兵也開始意識到,大伙在今天,在即將來臨的這一刻,將迎來他們命運的轉折點。
傑特站到了早已準備好的八米高台上,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弟兄們!首先,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沉痛的消息:傳聞中利卡納發生了大規模的叛亂……這是真的。大王子卡奧羅、二王子希亞洛、三王子拉茲、大神官納特羅還有若干貴族均已喪命……」
傑特話音剛落,在士兵群裡頓時揚起一股輕微的騷動。不過騷動就像被細風吹起的微塵,揚起一陣子,但很快又降了下去,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落到傑特的身上。
「我在這次事件中,支持的是三王子拉茲……我不知道大家會怎樣看我,可是我知道:我是憑著自己的良心來做出決定。或許對於利卡納來說,我是個萬惡不赦的叛徒,或許在天亮之後,畫著我頭像的通緝令就會貼滿整個利卡納的大街小巷,但我並不為做出這樣的決定而後悔。
「我的好朋友拉茲死了……說實在的,此刻的我也無法說出什麼激昂的話。我想說的是,擺在大家面前的路有兩條:一、留在利卡納。二、跟我走。」
傑特稍微停了一下,繼續說道:「留下的後果是什麼,我不知道。但跟我走,我可以保證,將給大家一個有意義的人生……」
接著,傑特就粗略地把修羅界的事情給大家講了一下。當然,連他自己是修羅王的身份也說了出去,不過異人村和各人真正身份那些東西,依然是保密內容。
最後,傑特說道:「情況就是這樣了,在我們面對修羅界的強敵之前,我們首先要面對的是各國的圍攻。最壞的情況就是,同時遭到整個大陸封殺。而且我們只有兩個月的糧食,連一個可以稱之為基地的東西都沒有……我的話說完了,現在是大家做出決定的時候了,願意跟我走的,請出列!」
傑特閉上眼睛,靜候著士兵們的決定。
風,繼續吹。
但天地間只有風的聲音,卻沒有軍靴的聲音。難道……突然間一股無限的悲哀感湧上傑特心頭。
正當傑特以為無人追隨之際,佛洛蘭科的聲音響起:
「大人,我們早就做出決定了。」說著佛洛蘭科把手指向隊伍最右邊那個少得可憐的千人隊。
只有……這麼少嗎?心中的一絲安慰,很快被無限失落的漩渦所捲走了。
彷彿看出了傑特的失望,佛洛蘭科大笑道:「不是啦!那些是決定留在利卡納的人!」
「什麼?」傑特大喊了出來。無法置信、難以相信,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願意跟著自己,一同去追逐那個遙遠的夢想?在想像中,能有一萬來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現在這裡少說有五、六萬人啊!傑特覺得自己的眼球好像突了出來,而且肩膀好沉、好重。
佛洛蘭科突然當先向傑特下跪,然後以所有人都能聽到的洪聲朗道:「我——佛洛蘭科,在諸天眾神面前立誓,誓死效忠傑特.拉洛大人,如有反悔,願遭天罰!」
「我們誓死效忠拉洛大人!」
「拉洛大人萬歲!」
「讓利卡納見鬼去吧!」
完全沒有料到,佛洛蘭科的宣誓會像燎原之星火,竟然一下子引動了潛藏在所有士兵心中那股無限的忠誠之心。近乎狂熱的熾熱聲浪,如投湖之石掀起的漣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地擴散開去,似乎整個天地都迴盪著這股外人難以想像的狂熱。
更意外的是,幾秒鐘之後,在兵營外的東西兩面,竟然同時傳來一模一樣的叫喊聲:「誓死效忠拉洛大人!」
聲音之響,毫不遜色於拉洛軍團的戰士。
彷彿在比賽,拉洛軍團的戰士叫得更響了。三股聲浪就像三隻在空中相互追逐的蝴蝶,越攀越高、越飛越上……
看著那些拚命叫喊著、連淚水也濺流出來的士兵們,傑特感動得不能自己。只能懷著感激之心,用力地向士兵揮舞著自己的手,回應著這一波波熱湧的狂浪。
傑特激動地抱住了佛洛蘭科,用力地拍打著他厚實的肩膀。
「謝謝你!蘭科……」
「呵呵呵!沒什麼,其實昨日的蘭科早已在希曼戰死了。那天你救回來的,是另一個我。知道嗎?從那天開始,我就打定主意要跟你這小子混了。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快。」佛洛蘭科的虯鬚像奔跑的刺蝟一樣聳動著,毫無保留地展示著主人心中歡快的笑意。
看到傑特跟蘭科一起走下來,眾人馬上迎了上去。
而傑特二話不說,猛地出手,一下子卡住了太鷹的脖子,拚命搖晃。
「嗚啊……我……又做錯了……什麼……」呼吸困難的太鷹吃力地掙扎著。
「沒什麼,我只是高興!」傑特一邊陰笑著,一邊放開了太鷹,走到秀一面前。「秀一,我承認我的確很天真。可怎樣也好,現在我終於踏出了這一步。雖然跟你原來預想的不同,但畢竟這將是一番屬於我們自己的事業。我現在想問你,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全力支持我嗎?」
秀一沒作聲,走前兩步,右手輕按傑特的肩膀,平聲的道:「我的命是你的。」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大概去忙什麼了吧!
這傢伙……心中暗罵一句,傑特聳聳肩,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下。
而此時,傑特忽然發現,不見了麗娜和莎朗。剛想問的時候,營地外的士兵開始進入軍營了。
傑特此時才看到,原來那些是第四和第七軍團的士兵。
幾名銀盔銀甲的騎士快馬向自己奔來。馬未停定,騎士已翻身跳下馬,跪在地上。
「屬下瑞普參見大人!」
「屬下維亞參見大人!」兩個洪亮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傑特連忙走過去上前扶起他們,但傑特只扶起了維亞,瑞普依然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瑞普,你……」
「請大人恕罪,下官……下官實在是……無法離開利卡納。」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瑞普一口氣把最後幾個字吐了出來。而傑特甚至可以看到,瑞普的額頭上已滲出了汗珠。
然而瑞普這樣一說,傑特反而心中釋然了。瑞普畢竟是騎士啊!即使自己有恩於他,即使他如此尊敬自己,但長久以來根深柢固的騎士思想,還是不容許他背叛自己的祖國。
傑特笑了笑,道:「我從來都不喜歡強迫別人做事。這是你選擇的路,你為何不開開心心地走下去呢?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既然命該如此,我也只能接受我的命運。現在,我只擔心我走後,利卡納會被他國所滅……說實在的,利卡納就靠你了,你的擔子很重啊——」傑特語重心長的話,讓瑞普的眼眶裡頓時充滿了淚水。
好不容易忍住沒有讓淚水流出來,瑞普哽咽著道:「在接到大人要離開的消息後,我也讓士兵們做出了自己的決定,結果……有一萬人願意追隨大人。」
維亞站在一旁,平靜地看著這個即將分別的摯友,上前輕輕拍了拍瑞普的肩膀,道:「老朋友!你看著辦吧!實在不行,透個口風出來,我相信拉洛大人會替你擺平的。」
維亞這邊在說話,那邊太鷹悄悄的問秀一:「如果頭兒讓你救維亞,你會怎干?」
「很簡單,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把皇帝給幹掉,然後趁亂把包括維亞在內的一切有用人才給救出來。」
「救?還是綁架?」
「……這對我來說,沒有分別。」秀一冷然回答道。
太鷹偷偷地吐了吐舌頭。
另一邊,傑特則跟瑞普離情依依的惜別了。
由於維亞跟瑞普的暗中動員不同,他選擇的方式是公開宣佈,所以經過一番鼓動,他帶來的士兵足足有三萬人之多。
於是,連帶拉洛軍團的戰士,選擇跟傑特走的人合計有十萬人之多。而且是十六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佔了絕大多數。所以,按照太鷹那傢伙的說法,這次叛變其實是:
「利卡納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學生野營活動。」
因此傑特一氣之下,就把所有的後勤工作丟給這個信口開河的傢伙。
於是在傑特和秀一的共同威逼下,太鷹哭喪著臉,開始幹起這沒有加班費的加班工作。當然,傑特堅信太鷹這傢伙以後絕對會找機會,偷偷把加班費給騙回來的……
帝都的消息不斷傳來。
消息是紛亂混雜的,不過有幾點可以肯定,第一軍團由於軍團長沙巴龍受重傷,已經陷入無法指揮的癱瘓狀態。城裡的城衛部隊,依然忙於清剿殘餘的龐勒斯的黨羽。黃金獅鷲軍團被雪鷹軍團全殲,羅特爾本人更被梟首。而群龍無首的大王子派部隊則陷入了混亂的敗亡中,有的抵抗,有的投降。
不管怎樣,看樣子起碼有好一陣子,老國王是無法顧及自己的了。在邊境上,阿洛斯托爾用剩下的四個軍團,把趕來撿便宜的土之王國軍隊殺得七零八落。
此外,謝爾斯達的殘兵也開始向邊境退卻。
那麼說唯一可能攔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哥亞魯的北方軍團了。
面對皇帝的死令,他會怎樣做呢?攻擊自己?還是……
傑特忽然發現,自己完全不敢想這個問題。因為,他實在不懂得該如何面對這位昔日的摯友。
沒有想太多,傑特開始走向自己的營房。
「傑特——」略帶磁性的女低音吸引了傑特的注意力。傑特轉頭看到的,竟然是正在向他招手的莎朗。
奇怪,怎麼她的聲音好像變了?傑特狐疑著走過去。
「莎朗,有什麼事?」
「噓——」莎朗舉起右手食指放到嘴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傑特更加迷惑了。跟著莎朗走進帳篷,在剛踏進去的瞬間,傑特就發現在莎朗的床上躺著一位美麗的金髮女郎,而且黑炎正坐守在她的旁邊。
「莎朗,這難道是……」看著這個跟莎朗彷彿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女孩,傻瓜都能聯想到她是誰。
「沒錯,她就是我的親生女兒——莎爾娜.特朗。」
莎朗點頭說道。
「莫非……你想……」傑特用異樣的眼神望著莎朗。
「嗯,是的。可以嗎?」
「不可以!」傑特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這讓莎朗和黑炎愕立當場。
看見他們倆那副呆樣,傑特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沒想到你這麼狠心,竟然將綁架回來的女兒拿來作為送給我的禮物。以前我聽金說你要出賣女兒,一直都不信,原來……是我把你看得太善良了……」
好不容易聽完傑特那近乎嘮叨的說教,莎朗兩人才發覺,原來傑特這個笨蛋搞錯了,以為自己想把女兒送給他做老婆,所以先下手為強,一口回絕。
「哈哈哈!不是啦!」黑炎剛笑出聲,就被莎朗摀住了嘴巴,敢情莎朗不想吵醒女兒。
出去用消音魔法隔開帳篷後,莎朗才向傑特說出事情的真相。
原來,莎朗原名為絲娜莎.特朗,是劍聖沙巴龍.特朗的獨生女兒。十八年前,年僅十三歲的她由於天生麗質,所以勾起了當時剛升任宰相不久的龐勒斯公爵的邪念。於是趁她父親出征之際,龐勒斯派人擄走並佔有了她。結果,她因姦成孕,在一年後生下了莎爾娜。
而凱旋歸來的沙巴龍發現自己的女兒受害,當然氣得不得了,一個人拿劍殺入公爵府。在近乎無敵的武力面前,老奸巨猾的龐勒斯也毫無辦法,只好從密道逃跑,竄進皇宮找皇帝保命。
事情就這樣鬧大了。
對於此事,利卡納二十五世也很難做出判決。一邊是擁有眾多貴族支持的新任宰相;另一邊是剛剛凱旋歸來、象徵國家武力的唯一一位劍聖、元帥。
恰好在此時,莎朗懷孕的消息不知被誰捅了出來。因此,當時最主流的意見是讓莎朗跟龐勒斯公爵結婚。不過,正當國王準備宣佈讓他們結婚之際,莎朗逃跑了,只留下一封誓死不嫁龐勒斯的信。
失去女兒的沙巴龍變得鬱鬱寡歡,更加當眾發誓,國王不懲治龐勒斯,他就絕不出征。
於是局面再次陷入了僵持。
大半年之後,莎朗托人把一個健康活潑的女兒送到元帥府。而正是這個女孩,讓事情有了轉機。龐勒斯願意撫養女兒,並宣佈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顧好她。實際上,他也做到了,十幾年過去,莎爾娜也變成一個善良的好姑娘。
也正是這個原因,沙巴龍才勉強答應,在帝都有難時會出手救助。
至於莎朗,在經過大半年顛沛流離的生活之後,發現那時候的她根本沒辦法養孩子,所以只好把女兒送回給父親。當然她並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會因為不想看到這個孽種而寧願把孩子讓給龐勒斯撫養。調養好身子之後的她則選擇修煉劍術,祈求將來有一日能擊殺龐勒斯。後來,為了提升劍技,她就進入了修羅界……
聽完這個長篇故事後,傑特的第一個反應是:「還好!不是逼我娶老婆……」
莎朗狠盯了傑特一眼,道:「我才不讓莎莎嫁給你呢!到時候,一個弄不好,生個牛頭人樣的傢伙出來,不嚇死都煩死。更何況我可不想二十幾歲就當外婆了。」
莎朗話音剛落,就發現兩位男士已經癱倒在地上,四肢呈抽筋狀……
於是,拉洛兵團又多了一位女將。
「哎!沒想到,莎朗幹掉了大的,我幹掉了小的。」
想起一代奸雄龐勒斯父子的下場竟然如此悲慘,傑特心中有種舒暢淋漓的快感。
嗯!是時候告訴麗娜這個好消息了,傑特邊想邊掀開麗娜帳篷的門簾……
「哇啊——」剛想到麗娜,一個火紅的身影就撲了過來。傑特尚未有反應,就被人撲倒在地上了,而同一時刻,火熱的紅唇已完成了跟他嘴唇的對接。
「唔唔唔……」靈如小蛇的丁香迅速跟傑特的虎舌糾纏在一塊。而在傑特脖子上游移著的嬌手,讓傑特幾乎忘了這是麗娜的手。
既然是她的手嘛……當然是有問題的……
「哇啊——」第一次是驚叫,第二次則是慘叫了。傑特冷不防被麗娜狠狠的揪了一下耳朵,頓時吃痛叫出聲來,「什麼嘛?」傑特不滿地抱怨著。
「哼!你這個大壞蛋,竟然殺龐勒斯也不帶上我……」麗娜的前半句話,多少帶點嬌嗔的味道,但後半句就變得有點哀怨了。
女人的淚水說來就來,來的時候,不著邊際,讓人摸不著頭腦。而傑特看著麗娜的笑臉一下子變成哭哭啼啼的大花臉,不管傑特怎樣安撫,說什麼「我是偶然碰上,順便幫你父親報仇」,麗娜都不聽,反而越哭越厲害,所以傑特完全沒有辦法了。
麗娜就這樣坐在傑特的肚皮上,大哭了起來。
「我的大小姐!不要哭了,好好好……你先別哭,有事好商量……」被人當凳子坐,背部貼著夾有碎石的黑土,肚皮上有位哭個不停的大小姐,這感覺真的非常不好受。
好一會兒,麗娜才問道:「我說出來,你真的不怪我?」
傑特一聽這話,馬上感到自己已落入一個完美且不可破解的圈套中了。不過,他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只能說:「好好好!我不怪你。」話是這麼說,但這傢伙心裡已盤算好,該如何秋後算賬了。
「其實,你殺小龐勒斯的時候,我就在附近……」麗娜小心地挑著詞,低聲說道。
「什麼!」傑特理所當然的怪叫出聲。正是因為擔心眾女有危險,所以傑特才不帶她們進帝都幫忙。沒想到這小妮子竟然膽大包天跑了進去……
彷彿傑特的反應正在預料之中,麗娜連忙辯解道:
「其實,一起去的還有絲美和希露……」
「什麼!」傑特再次怪叫的同時,用力地在麗娜的大腿上狠狠的捏了一記。
「嗯……」痛哼了一聲,心中有愧的麗娜不敢抗議,只是低聲地說下去:「我是央求絲美和希露她們倆帶我進去的,同行的還有艾梨舞姐、艾芸絲姐和班頓叔叔的舊部……」
麗娜一說,傑特馬上恍悟過來了:漢斯大將軍的死,在一定程度上歸咎於小龐勒斯。而艾芸絲一家的慘劇,更是龐勒斯公爵父子一手造成。她們兩個想趁機報仇,這原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只不過,沒想到竟然連秀一也摻和在裡面。
沒有秀一的允許,已經劃歸盧卡斯指揮的班頓舊部,不可能瞞過自己和太鷹擅自行動……不!說不定這件事連太鷹那傢伙也脫不了干係,那傢伙最怕老婆。
在傑特的腦海裡,事情的輪廓開始逐漸勾勒出來了:
認定龐勒斯一黨必會失敗的麗娜和艾氏三姐妹報仇心切,於是找上了班頓的舊部,想自己報仇。大概在準備行動的時候,被負責制衡全軍、肅查叛亂分子的秀一發現。
接著大概發生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事件,秀一心軟,所以乾脆拉太鷹下水,定出一個完美的獵殺計畫。莎朗殺龐勒斯公爵,他們應該在場,當然黑炎是不會點破的。而小龐勒斯,大概就是這幫傢伙暗中把他趕到自己面前的吧!
傑特把自己的判斷說出後,麗娜臉上頓時一紅,點點頭。
「那麼,你們是用什麼理由說服秀一和太鷹的呢?」
傑特有點好奇。
「沒有啊!芸絲姐就是目不轉睛地望著秀一大哥,大哥就心軟了。而梨舞姐更直接把太鷹哥拉到一旁,輕輕扭了他的耳朵一下,那就連行動計畫都出來了……」
傑特頓時無語,只覺有很多蒼蠅在自己的頭上亂飛。
「不過,秀一大哥還是跟我們定下協議。」
「什麼協議?」
「我們絕不能自己出手,只能讓傑特你來殺小龐勒斯。而且事態不妙的話,必須馬上跟著太鷹哥撤退。」
「太鷹?你不是說……」
「在你剛殺出皇宮的時候,太鷹就到了我們那邊……」
「……那混小子。」傑特雖然是這樣子咒罵,但內心還是很感激秀一和太鷹的。畢竟,他們在理智和感情兩者之間,找到了一個相當好的平衡點,在顧及眾女感情的同時,又安全地讓其報仇,最重要的是他們並沒有讓眾女的手染上那骯髒的血液。
沒想到,秀一這傢伙竟變得如此有人情味了。
傑特並沒有料到,自己對秀一的評價,會在一天後打回原形。因為他知道了一件事:秀一冷酷無情地把幾十個在軍團裡公開叫囂要討伐自己的傢伙,當眾剁成了肉醬……
深秋的冷風,從門簾的縫隙中吹拂了進來。但寒冷的風卻在這小小的帳篷裡,不停地迴旋著。彷彿是煦暖的愛意加熱了空氣,讓這風不停地徘徊、升騰……
在這個帳篷裡,麗娜對傑特許下了莊重的諾言,承諾以後一切聽傑特的。可傑特點頭的同時,對這話不以為然。
因為經歷了這次事件之後,他深刻地體會到:女人,是最容易受感情支配的動物之一,而且,不喜歡遵守遊戲規則……
不過萬幸的是,以後大概沒有那麼多仇人要自己或她們去殺了。畢竟,自己和她們在利卡納的一切都結束了。
傑特並沒有懲罰麗娜和絲美,道理很簡單,他還不想遭到其他幾位愛人的聯合封殺。絕妙的是,這次不但是麗、夢娜、莉雅跑來求情,連新加入的娜塔莎也來幫忙。
至於魔女希露,大概是收受了什麼賄賂,所以七女完成了一致對外的壯舉。
結果,傑特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能寬宏大量地原諒兩女。
然而,在短暫的嬉鬧過後,帳篷裡的溫度開始慢慢地下降,彷彿所有的空氣都開始凝結成冰塊,紛紛墜落到地上,碎散成無數小塊。
她們都知道,傑特還是得面對最後一塊心病——愛麗絲。
「愛麗絲呢?」雖然傑特知道現在問可能不大合適,但心中的強烈不安感,還是讓他問了出來。
儘管傑特如此小心,可他的這句問話,已足以讓眾女的笑容,像飛蛾脫繭般整個褪落下來。
心中的不安得到了證實,然而惴惴不安的傑特依然無法肯定最後的答案是什麼。
他不敢追問,因為他不想傷七位愛人的心。但他期盼驚疑的目光,卻毫無保留地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隨著傑特視線的平移,愛人們一個接一個地低下了頭,不敢與之對望,直到傑特的視線停在夢娜的臉上。
感覺到自己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夢娜彷彿是夢囈般輕哼了一聲,然後,輕幽地說道:「她留了一封信給你……其實,她早就料到她父親的下場,只是……她沒想到……」
「是拉茲的死嗎?」一種複雜的苦澀感湧上傑特的喉嚨,傑特慢慢地把頭低下。
「不是。」
「不是?」傑特重新疑惑地抬起頭,望向夢娜。
「女人其實是種很感性的動物,哪怕擺在自己面前的是最嚴峻的事實,她還是會希望自己心中所想到的最光明的一面是事實。愛麗絲小姐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但她同時是個孝順的女兒、真心的朋友和賢慧的妻子。一個人要扮演三個角色,當然是希望三方面都能做好。只是……天不從人願罷了。」
「不是我的錯?」傑特的眼裡,流露著不信的神態。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殺死納特羅大神官的,是他自己的野心。而拉茲那只是一個誰都不想看到的意外。」
「只是意外嗎?」傑特痛苦地再次低下了頭。
痛苦像爬牆虎一樣,慢慢地纏滿了他整個心,讓他無法呼吸,無法自恕。這種空虛的無力感,迅速傳遍了他體內的每一個角落。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如果當時他狠心一點,提前飛劍殺死老國王,那麼拉茲將成為無可爭辯的唯一王者。
但……如果上天讓自己重來一次,自己真能那麼狠心嗎?
「給你,這是你的信。」夢娜從懷裡拿出信來,遞給傑特。
傑特打開信封,忽然發現,從密封完好的信封裡拿出的信,竟然是如此殘舊。感覺上這張信紙好像用過很多次。
信,很簡單地對折著,但對折的地方明顯起了毛。而且在信上,可以明顯地看到有一滴滴的淚痕。傑特幾乎可以馬上想像到,當時愛麗絲是用怎麼的一種心情寫下這封信的。
信,折了又看,看了又折。每一次看,都會留下新的淚珠……
「親愛的傑特:
很抱歉,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我知道他們的死並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自責。我離去只是因為我無法接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竟然有兩個在同一天內離我而去。
我知道我這樣做很自私,但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等我想通了,我會回來的。請原諒我的任性……
愛你的愛麗絲「
娟秀的字體中帶著顫抖,這顫抖正如她那顆充滿矛盾的心。可是,傑特依然能從這顫抖中感受到愛麗絲那濃濃的愛意。似乎這飽含愛心的顫抖,已經通過這張平凡的白紙,傳到了傑特的心中。
不知為何,傑特覺得:愛麗絲一直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