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最後行功

　　師姊妹四人，開始召集本來等候在山谷外的門人們，讓她們進來，在古洞的百步外，設了四個錦座，下鋪白色的細絨長毛地氈，上架紫金描邊，千年雪香藤所編成的圓傘頂蓋，錦座周圍用雪蠶絲的絲幕圍起，人坐在裡面，只覺得香氣襲人，涼爽又遮風，直是一股享受。

　　師姊妹四人的門人們還在錦座的十步外，裝立三個紫金小火爐，一個用來烹調，一個用來溫酒，一個用來煮茶。

　　紫柔坐在錦座裡，輕啜一口手杯裡碧綠色的「海心青」，酒味溫甜，泌人心肺，她看著門人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著，隨口問嫣兒：「每次總是你的人最多，這次又帶了那些人來？」

　　嫣兒手上拿的是紅豔豔的「英雄血」，酒味烈而且醇，利肝益胃，她們姊妹四人，只有她喝「英雄血」。

　　嫣兒的眼光從酒杯中抬起，輕輕對著她的大姊笑道：「我們『東嫣宮』本來人就最多，宗主，」她們姊妹四人在別無旁人的時候，是以姊妹相稱，而當派中的門人在場時，總是尊稱紫柔為「宗主」的：「小妹多帶些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她回眼看了一下忙碌的門人：「彩虹露珠，四個丫頭現在在『東豔極陽陣』裡，替小妹把關，所以宗主您在這兒只看到，晚霞飛瀑，四個丫頭，和我的『東嫣十八姑』……」

　　紫柔是知道東嫣宮宮主，豔嫣仙子的晚霞飛瀑、彩虹露珠這八個與「豔嫣仙子」形影不離的「豔嫣八衛」的，也認得東嫣宮分掌大權的「東嫣十八姑」，在四十年前和二十五年前，嫣兒分別帶著八衛與十八姑到過紫柔的「南柔宮」，向她磕頭「晉拜宗主」過，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她知道「陰陽和合派」的「南柔」、「西夢」、「北霜」、「東嫣」四宮中，就以她「東嫣宮」的勢力發展最快，整個宮裡聽說已經接近兩百個人在修真，新進男、女性真人，也以她這個宮為最多。

　　紫柔再淺淺啜一口「海心青」：「四妹，陰陽四宮裡，就你那裡的人最多，吸收人也最快，可別忘了大姊時常提醒你的事……」

　　豔嫣笑著接口：「宗主請放心，小妹心裡是有譜的。您別看小妹的『東嫣宮』似乎收人很快，但是每個人都是經歷咱們『陰陽飛龍種胎大法』裡七十二『意馬關』裡的頭十八關的……」

　　旁邊的玄霜清清地一笑：「難怪四妹你在二十年前向宗主提出想將『意馬關』列入你的『宗牆十四考』裡，原來是想藉著『意馬關』來篩選門人。」

　　豔嫣輕俏地皺了皺秀眉：「小妹沒有宗主及二位姊姊的功力，評估的眼光當然也不敢說能像姊姊們一樣準確，只好用這個方法來彌補小妹的不足嘍！」

　　「嚴格說來，」雲夢的聲音從雪蠶絲幕裡傳來，更顯得虛無漂緲：「雖然我們的功力比四妹深一些，但是她這一個方法，其實說不定比我們的還要更精準些。」

　　玄霜同意地點點頭：「不錯！四妹這個方法真是明智。」

　　紫柔也輕輕地點著頭：「『意馬關』確實是一個篩選門人的好方法，下次咱們派裡十年一次的『陰陽和合評考總會』，可以把它列入正式的規距。」

　　玄霜又轉向豔嫣：「難怪『東嫣』近二十年來兩次的『評考總會』裡，表現得都這麼優秀，簡直要將其他三宮的人都比下去了哩。」

　　豔嫣輕輕一笑：「三姊就會取笑小妹，你可別忘了八年前最近的一次『評考總會』，三個『陰極星』裡有兩個是『北霜』的，三個『陰慧星』裡更是全部來自『北霜』，『評考總會』裡六極六慧，十二個魁首真人，就有五個是『北霜』的。三姊，『北霜宮』的人才是真正優秀哩。」

　　玄霜一時語塞，只好瞪了豔嫣一眼：「你這個丫頭……」隨後又搖頭苦笑：「還說這個？『東豔』在三極陽、三慧陽裡，摘了四席，又輸我『北霜』多少？」

　　雲夢這個時候，輕飄飄的語聲又起：「『陰陽和合評考總會』只不過是為了砥礪門人們努力修持，並且藉以查較門人們的修為進境，看兩位妹子的門人各個表現優秀，足見我們派裡人才輩出，這真是令人高興……」

　　紫柔也含笑地說道：「『六山七谷，九海十水』的所謂『正派修真』們，一向不怎麼瞧得起我們，還把我們『陰陽和合派』列在『十三邪派』裡，說什麼『五洞十二府，八魔十三邪』。其實若要論真正的實力，宇內修真七十門裡，咱們『陰陽和合派』至少可以排在前二十名，尤其比大多數的所謂『正派修真』的宗脈們要強上許多。也正因為我們有實力，所以四十三年來，每逢這個時期，小衝突是難免，但是沒有什麼門派願意正式與我們為敵的。」

　　豔嫣眨著秀媚的大眼：「這幾十年來，我們勵精圖治，擴大收徒，宗主，這前二十名有沒有再進一些，到前十名？」

　　紫柔搖了搖頭：「前二十名裡，大部份都是左道邪派，吸收邪真比我們快得多，而且他們靠的就是人多勢眾，據我所知，除了『八魔宗』不以人多為主以外，其他二十九宗都是廣收惡人，那種速度不是我們比得上的。畢竟修真來自人間，而人間真正的惡人是遠比真正的善人多許多的，這也就是為什麼那些『正派修真』的宗門，引渡一位修真者，比左道邪派難上許多的原因。而且我說前二十名，並不是單以人多為主，這裡面還牽涉到宗派氣脈，不是一句話就說得清楚的。」

　　玄霜清澈的眸子像是兩弧寒潭：「宗主，這宇內修真七十門裡，難道沒有分一些真正的誰強誰弱嗎？」

　　紫柔溫柔地回答：「既然已經修到了真人的境界，功力修持，主要還是在於個人，況且天下宗脈這麼多，極北極南，沙漠海上，都各有各的根基，要說徹底分個誰強誰弱，那個修真者有這麼多的時間功夫？又那個修真者有這種能力？」

　　雲夢也輕輕地補充：「況且我們『陰陽和合派』裡，真正比較積極引渡修真的，還是只有四妹的『東嫣宮』，別說宗主的『南柔』和我的『西夢』，就連三妹的『北霜宮』，也沒有特別用上多少心在引渡初修上頭……」

　　玄霜同意地點頭：「二姊說得是，我『北霜宮』確實沒有在這個上面特別花心力。」

　　雲夢微微一笑：「所以『東嫣』確實是值得嘉許的，至少四妹在這上頭是肯用心的，還懂得將『意馬關』加在『宗牆十四考』裡。做得不錯，四妹。」

　　豔嫣對二姊的讚譽，心裡非常高興：「謝謝二姊，小妹就是有這點小聰明。」

　　玄霜想了想，問道：「宗主、二姊，若是要我在引渡初修上，多出些力，我也是可以做到的。不過說實話，我對這事確是沒有太大的興趣，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紫柔看了玄霜一眼，語氣溫和：「這不能強迫你的，三妹。我和你二姊也不會強迫你。四妹專修『紫陽真氣』，以她受到『他』重理氣脈的影響，現在的功力已達九成。氣質早定，飛揚跳脫，瀟灑氣露，已經是她的本性。而三妹你專修『赤陰真氣』，沉靜內斂，冷肅自束，也已經是你的本性。如果要論『引渡初修』這項工作，她是比你適合的。不過這純屬氣質定形，與孰好孰壞沒有任何關係。」

　　玄霜的美眸中露出幌然：「難怪有時我也要清冷寒冰四個丫頭去尋渡些有緣人，幾十年來都是只找到一個，合成現在的『北霜四雁』，原來這才是其中緣故。」

　　雲夢夢幻的七彩眸光在忙碌的門人身上轉了一下：「這裡只有你和清兒、冷兒、兩個丫頭，寒兒、冰兒想必在『北冰極陰陣』裡為你守陣，那麼四雁一定是留在宮裡了？」

　　玄霜點了點頭：「四雁正在宮裡督促著弟子們練功，尤其是有幾個赤陰初成，正是緊要關頭。」

　　豔嫣笑著接口：「看來兩年後的『評考總會』，三個陰慧星的名額又不知要給『北霜』包去幾個了哩。」

　　玄霜淡淡地笑了一下。

　　雲夢停了一會兒：「只有四雁在宮裡嗎？還是你『清冷仙子閣』又有幾個仙子留在宮裡？」

　　玄霜點了點頭：「每年這個時候，我帶著清冷寒冰四個丫頭來這裡，宮裡的實力大減，在『清冷仙子閣』閉關的七個仙子們，除了我之外，總有幾個仙子開關，替我守在宮裡的。這次有三個，一個是『望月仙子』，一個是『青鸞仙子』，一個是『冰心魔女』。」

　　豔嫣聽得一愣：「『八魔』裡『心魔宗』的『冰心魔女』？」

　　玄霜又點了點頭，看著她的四妹：「是的，『心魔宗』六魔六女的『冰心魔女』。」

　　雲夢也有些意外：「冰心魔女功深力厚，是心魔宗鎮派十二心魔之一，怎麼也會到你的『清冷仙子閣』？」

　　豔嫣也不解地說：「三姊，你的『清冷仙子閣』不是只容離宗脫派的仙子共同修真嗎？冰心魔女來頭這麼硬，怎麼也會在那兒？」

　　紫柔看著玄霜，眼光中有些明白：「『心魔宗』以攝心控意為著，冰心魔女會在那兒，顯然是為了這個。」

　　玄霜低下頭：「是的，宗主，冰心魔女不知道從那裡聽到本派『意馬關』八九七十二重的消息，特地造訪『北霜宮』，希望能夠共參馭意的技法。」

　　豔嫣嚇了一跳：「三姊，你該不會私自開禁，傳法訣給她吧？」

　　玄霜抬頭笑了笑：「四妹，你三姊不會這麼糊塗的，私傳法訣，鎖神扣魂入宗主的『陰陽神晶』至少要一百年，我怎麼敢亂傳？」

　　紫柔溫柔地笑笑：「冰心魔女是修真裡成名已久的人物，不會這麼不識進退的，三妹，她的條件是什麼？」

　　「『心魔攝神鎖』，」玄霜望著紫柔：「我也想趁這次最後的種胎施法，請示一下宗主，我們該不該接受。」

　　雲夢輕輕嘆了一口氣：「『心魔攝神鎖』是『心魔宗』六大無上秘法之一，冰心魔女敢用宗派裡最秘密的法訣交換，顯然一定是請示過她『心魔宗』的宗主魔師『攝魂控形魔尊』，那麼『心魔宗』對我們這『意馬關』法訣，已經是抱著必得的決心了。」

　　玄霜也點點頭：「小妹也知道冰心魔女敢循線來求，這件事就麻煩了，一個弄不好，『心魔宗』與我們『陰陽和合派』立刻就成敵對之勢，所以我用秘法授受必須經過宗主同意，才能進行為理由，請她在宮裡暫住。而她竟然要求進入『清冷仙子閣』與其他六位仙子共修……」

　　豔嫣笑道：「三姊，你那『清冷仙子閣』裡的仙子們，各個都是性格孤傲到了極點，會同意冰心魔女的要求嗎？」

　　玄霜也微笑著回答：「奇怪就在這裡，冰心魔女的表現極為坦誠真心，這可以明白。而我那六個清冷姊妹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反對，全部同意冰心魔女進『清冷仙子閣』，這真是連我也想不到的事。」

　　紫柔皺了皺秀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玄霜回答：「快半年了。」

　　雲夢對著紫柔說：「宗主，會不會冰心魔女已經施了法？」

　　紫柔搖了搖頭：「在那種時候，她不會這麼做的。我相信玄霜一定也做了防範，如果她有什麼攝法舉動，我相信玄霜也許不一定能破，但是自我保護、發現她的行為應該是難不倒玄霜的。」她的語音頓了頓，又接著說：「況且三妹的『清冷仙子閣』裡，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果冰心魔女真的有什麼不軌，只要有些蛛絲馬跡，那些仙子們應該也會有所警覺的，至少不會不明不白地著了道的。」

　　豔嫣搖了搖螓首：「這就奇怪了，冰心魔女怎麼會知道『意馬關』的？又怎麼會對我們的『意馬關』有興趣呢？還願意拿宗派裡的無上秘法來交換？」

　　紫柔對著豔嫣溫柔地笑了笑：「四妹，告訴大姊，二十年前，你打算將『意馬關』的前十八重考驗，列入『宗牆十四考』裡的時候，是怎麼做的？」

　　豔嫣輕鬆地道：「那還不容易？小妹頒了一份『東嫣令』，全宮上下，一體遵行，連小妹我也不例外。」

　　紫柔緊跟著問：「怎麼做呢？『東嫣宮』上下，每個人都要歷練一下十八重『意馬關』嗎？」

　　豔嫣已經隱隱地感覺到，「意馬關」的事會洩漏，大概是從自己的「東嫣宮」裡出的問題，想到這裡，她不禁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是的，宗主，小妹規定，不管新修舊修，一律要歷這十八重『意馬關』的。」

　　紫柔的語氣仍然溫柔似水：「然後呢？沒有通過的人又如何呢？」

　　豔嫣的聲音更小了：「這……沒有通過十八重『意馬關』的人，表示心旌不定，修我陰陽神訣，恐怕是禍而非福，所以都被小妹遣送下山了。」

　　「所以嘍，」紫柔微微地笑著：「『意馬關』的秘密外洩，那不是也很自然嗎？」

　　「宗主，」豔嫣放下了手中的「英雄血」，從錦座上站了起來，肅手對她的大師姊道：「豔嫣無意間洩漏了本派機密要事，請宗主降罰……」

　　紫柔的笑容依舊，輕輕地將玉手擺了擺：「這不是你的責任，四妹，因為你並不是未獲准許，私自將『意馬關』裡的十八重考驗，列入『宗牆十四考』的。從我准許你這樣做開始，這就不是你的責任，而是大姊我的。」

　　豔嫣有點擔心地說：「那麼這怎麼辦呢？冰心魔女秉其心魔派宗主的意思，來和我們交換法訣，難道我們就這樣將法訣給她？」

　　紫柔又笑了笑：「別這麼緊張，冰心魔女不是表示了嗎？她是拿『心魔攝神鎖』來交換的，可不是強迫我們交出來。」

　　豔嫣皺了皺瓊鼻：「我才不在乎什麼『心魔攝神鎖』哩，會拿來交換的，一定不是什麼多有用的法訣。」

　　在旁邊的雲夢，輕輕地說：「小妹，這個你就錯了，會被『心魔宗』列作六大無上密法的，絕對是非同小可的大法。」

　　豔嫣仍然是一付不太相信的樣子：「如果這個『心魔攝神鎖』真的是『心魔宗』的鎮派大法之一，那麼他們怎麼還會願意拿來交換？」

　　紫柔的臉上仍然帶著微笑：「小妹，我們陰陽和合派裡除了『東嫣』、『西夢』、『南柔』、『北霜』四宮外，還有和合四護法、十二陰陽仙，這些都是在真人界有名的人物，平心而論，我們陰陽和合派可以說得上是勢力鼎盛的，別說『心魔派』，宇內七十修真門裡，任何一個門派，想要和咱們正面鬧翻，可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哩！」她的臉上透著一股清純的傲氣：「冰心魔女拿『心魔攝神鎖』來和我們交換十八重『意馬關』，一方面表示了對我們『意馬關』法訣的重視，一方面也是對我們宗派的尊敬。」

　　雲夢在旁補充：「小妹，你不用多心了，『心魔派』此舉表達的還是以尊重為主的，沒有什麼其他意思的。」

　　豔嫣以纖手輕掠一下鬢邊的秀髮，皺了皺眉頭：「這樣說起來，宗主，兩位姊姊，東嫣宮日前經常在附近發現有『四方鬼靈派』和『邪不死派』的蹤跡，這會不會也和此事有些關係？」

　　紫柔清秀的雙眉也皺了起來：「『四方鬼靈派』和『邪不死派』？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