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第五十九章
今天妮齊雅跟阿格來了。
「在以後無數的戰鬥中,你們將會非常明白,狼族最兇猛的武器就長在你們的身上,而不是槍械彈炮。大家都知道妮齊雅來的目的,誰要先上。」蓋雅老頭說完,便坐在老樹下的大石頭上,把三十多個新銳狼族交給妮齊雅上肉搏課。
想當然爾,狼人間的肉搏戰一定會是全村人無論如何都想看的好戲,但是脾氣壞透了的妮齊雅只瞪了村長一眼,村長便把大家給趕開了,只留下狼族相關的成員,意外的,還有狄米特和我。
「我可以留下?」我喜出望外,雖然我對於狼人之間的打架沒有興趣,但我對妮齊雅對我的態度感到驚喜。
「走也可以。」妮齊雅很酷地走開。
於是,我跟狄米特就坐在遠遠的角落觀戰,打算就這麼渡過一下午。
山王那小子神氣活現地站在群狼的中心,遠遠跟我們揮手打招呼。這也是群狼第一次要拋開個人的體能鍛鍊,真正來到戰技課程的一天,我們感到好奇的是,山王這傢伙時常陪海門訓練,不知道長進了多少。
「以前的白狼幾乎沒受過訓練便上了戰場,哎,成效有限嘿!」村長一屁股坐在我們旁邊,老態龍鍾地說:「今個兒的白狼,說不定是歷史上最精悍的一隻,嘿!」
我沒有回話,狄米特也沒有。他知道我不想跟村長說任何一個字。
「還是要一起上?」妮齊雅斜眼瞥著狼群,根本不把這些小鬼看在眼裡。
「我來!」拉崗大刺刺地走上前,妮齊雅根本沒正眼看著他,說:「變身。」
「是!」拉崗剛剛說完,鼻子立刻歪七扭八地變成紫色,然後昏死在地上。
妮齊雅閃電一踢腿,拉崗便著了道。我立刻在一旁用力拍手叫好。
「下次記得變身後再出列,不知死活。」妮齊雅冷笑,一腳將昏死的拉崗踢飛。
村長莞爾說道:「妮齊雅脾氣是不好,但她可是中生代的戰士中數一數二的厲害,有的狼族就算變身了也打不過她,請她來教大家,再好不過。」
那有什麼稀奇的,海門呼拉呼拉的,四個狼人也躺下了。
「看我的!」彼得這兩個月前才學會變身的傢伙突然大叫,快速膨脹的肌肉撕裂了衣服,正要仰天長嘯之際,妮齊雅突然跳上半空,來到群狼的頭頂上。
彼得愕然倒下,妮齊雅站在驚詫不已的年輕狼群間,用她的金屬靴子踩著彼得的胸口。
「蓋雅,全權交給我是吧?」妮齊雅淡淡說道。
蓋雅老頭不置可否:「吸血鬼下手更不留情。」
妮齊雅點點頭,腳下使勁,原本昏死過去的彼得突然像遭到雷擊般哀叫。
「把這蠢豬抬下去。」妮齊雅冷笑,看著幾個藉故開溜的小子將彼得抬走。後來我聽山王說,妮齊雅將彼得的兩根肋骨踩斷了,真是個潑辣的好女人。
妮齊雅慢條斯理走出狼群,說:「戰鬥不要婆婆媽媽的,幼稚只會招來死亡。」
獨眼的麥克瞪著妮齊雅,說:「妳是說怎麼戰鬥都可以嗎?只要讓妳躺下?」
妮齊雅突然大笑:「獨眼的,你在說什麼大話!」
村長不悅道:「太過分了。」
麥克怒極,突然群狼間低吼不斷,共有七人變成狼人一齊朝妮齊雅撲來。
妮齊雅像是突然消失般,隱沒在狼人壯碩的交雜身影中。
「好快!」狄米特讚道。
的確很驚人,妮齊雅不是消失了,而是飛快地變成狼人,破碎的衣屑在空中飛舞,空氣中充滿拳風交錯的悶響。
高大的道格拉斯像滑壘般倒下,哈柏瑪斯像屁股著火般奮力逃出妮齊雅的腳風,但後腦還是中了一腿,兩眼翻白跪倒,麥克像酒醉般往後走路停不下來,然後抱著肚子在一旁猛吐。十秒內,七隻狼全都被海宰,在地上滾得像陀螺似的,還發出怨恨的悲鳴。
「你們連骨氣都沒學好。」妮齊雅得意地用她的狼腳將盧曼的臉踩進土裡,不讓他繼續哀哀叫……或打算悶死他?
剩下的狼群面面相覷,他們大概發現這堂課實在是太超前進度了。
「我不打。」山王看著妮齊雅,充滿自信地說:「高手的另一個境界,就是知道自己跟對手間的實力差距。」
妮齊雅點點頭,然後飛腿將山王踢了個狗吃屎。
「你不能選擇戰鬥或是不戰鬥。」妮齊雅朝山王的肚子又是一腳,說:「要不然你也不會站在這裡。」
狄米特跟我都看著出糗的山王哈哈大笑,而山王倒也硬氣,連滾帶摔地爬了起來,一聲都不吭,臉上甚至還掛著微笑,在轉眼間變成白狼備戰。
「你倒蠻有點這裡缺少的骨氣啊。」妮齊雅隨口說說,其實我看她根本不將什麼傳說中的白狼放在心上。
「妳的踢腿跟海門的拳頭比起來,恐怕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山王捏緊拳頭衝了上去。白光對人類或狼族都沒傷害性的效用,所以山王只能掄起拳頭。
妮齊雅一愣,然後把山王踢到樹上,山王撞上大樹,葉子紛紛落下之際,山王忍痛藉反作用力朝妮齊雅劈空落下。
砰!
山王趴在地上,昏了過去。
妮齊雅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站在樹梢上,在飛躍的過程中給了山王下巴一拳。
我看著妮齊雅,她像是在沈思。
「也許……只有在樹梢上,我才可以打敗那小子。」妮齊雅自言自語,卻又突然發笑:「怎麼可能?」
蓋雅老頭嘆了一口氣。
狼嚎第六十章
妮齊雅在村子裡訓練,不,折磨了這群小鬼一個月,除了送進醫院持續裝病的以外,大家都變強了不少,而體型壯碩、臉部表情極為癡呆的阿格老是一動也不動地在一旁盯著妮齊雅看,並沒有參與恐怖的教學。
據山王說,要是阿格也下場教學,新一代的狼族通通要躺在棺材裡。阿格小時候發燒把腦袋給燒壞了,雖然笨,但身體卻壯健得很驚人,在團團肥肉底下藏著滾滾不絕的力氣,他變成狼人時比一隊坦克車還要恐怖,拿的兵器是吸血鬼。
「拿吸血鬼當兵器?」我感到好笑。
「損壞了還可以隨手換新的。」山王也覺得好笑。
他們一天一天操練,我也一天一天等待海門的信。我很想告訴海門那天下午妮齊雅在樹梢上所講的話,我想海門一定會很不服氣地跑回來,然後在樹梢上跟妮齊雅跳來跳去、轟轟烈烈打上一架。
傍晚,狄米特笑得岔氣地跑來樹屋上找我。
「海門這個笨蛋!他把地址寫錯了!結果寄到瑪格麗特阿姨家去!瑪格麗特阿姨昨天才從柏林回家,這才發現海門的信!」狄米特笑倒在樹屋上,把信丟了給我。
海門這蠢蛋、大頭蛋、豬蛋、烏龜蛋!原來他早就在兩個禮拜前就寫信給我們了!
我急忙拆開信,跟狄米特一齊看。扣掉錯字連篇的部份,海門的信如下:
山王、狄米特、崔絲塔、海門(喂!你幹嘛寫自己啊!):
我在布拉格了,這裡的天氣挺好,房子蓋得很漂亮,不過空氣比黑森林糟多了。我找到我爺爺以前住的地方了,是個大鐵鋪!賓奇看到我也很高興,我自己是還好啦。賓奇是個好人,我可以住在他這裡問東問西的,不過他身體不太好,我想我應該幫他做點什麼,順便存點錢。
海門
我跟狄米特很快就把信讀完了,因為這實在是封非常簡要的信,還附帶非常醜陋的字體。
「我們今晚就寫信給海門吧,幸好他沒笨到忘記把布拉格的住址附上。」狄米特說,我高興地點點頭,忍不住把信再多看幾眼。真希望海門寫多一點,雖然這應該會要了他的命。
狄米特把信收了回去,說:「山王還沒看信,等他練習完了,我再把信拿還給妳。」說著說著,狄米特瞇著眼睛看著我的脖子後。
此時我感覺到脖子上冰冰涼涼的,狄米特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動,然後猛力用手指朝我的脖子上一彈。
一隻水蛭掉在地上,慢慢地蠕爬著,令我想起一年多前暑假那場驚奇之旅。
「好像是要下雨了。」狄米特說,空氣中的確充滿了泥土與青草的味道,水蛭、蚯蚓、蝸蝓或什麼的黏黏滑滑的東西經常趁機到處亂逛。幸好我沒有被那隻噁心的水蛭咬下去。
「那我回家寫信了,晚飯後拿給你喔!我們三個一起寄!」我說。
「妳有存點錢嗎?我當家教賺了幾個銅板,想寄給海門。」狄米特說,我點點頭。不過那是我爸跟我媽拿給我的,他們也想資助海門,尤其是我爸,他覺得海門很有男子氣概,很像年輕時候的他。
「根本不像。」我當時疑惑道。
「像透了!」我爸哈哈大笑。
我爬下樹屋時,在爬梯背後看見溼潤的樹幹上還有零星幾隻小水蛭在爬著,他們真是夠勤勞的,這裡離河邊可還有一小段距離啊。
「狄米特回家了啦!我看到幾隻水蛭還在爬耶!」我在樹下說。
「好!」狄米特也爬下樹,兩人高高興興地回家,一路上思考著該寫些什麼給海門。
「不要寫得太難,他會看不懂!」我提醒狄米特。
「知道啦!我去找山王嚕!」狄米特笑著。
狼嚎第六十一章
好久不見的海門:
快開學了,不必上學的你想必很開心吧,我們從百科全書中看到布拉格的照片,那裡真是個漂亮的地方,你應該多寄點明信片回來。
你說你要存點錢,是想幫賓奇老人打鐵嗎?那或許是最適合你的工作吧。我們三個人已經開始幻想存錢去布拉格找你,不過真的要等我們存好旅費恐怕要花上好幾個月甚至一年,不如還是你回來吧,因為我想我媽媽是不會讓我跟山王他們走的。
昨天下午我跟狄米特去看妮奇雅修理山王那群不成氣候的小鬼,妮奇雅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後,說了有趣的話:「也許只有在樹梢上,我才可以打敗那小子。」妮奇雅應該是在說你吧。怎麼樣?聽了有沒有想跟妮奇雅打上一架的衝動呢?
其實大家都很肯定你的,海門。
希望早點再看見你。
崔絲塔
我滿意地將信反覆讀了幾次,雖然我很想再多寫一點,不過我認為密密麻麻的字會傷害海門的腦神經,所以我決定將想要說的話分成好幾次寄給海門。
我打開窗戶,看著海門那晚曾經毆擊的大樹,等待媽媽叫我下去吃晚飯。細雨飄飄,就像濃霧一樣溼潤我的臉頰,我正想閉上眼睛享受這感覺時,窗緣木上緩緩爬行的黑色水蛭吸引我的目光。
總共有三隻,真夠囂張的。
我拿起鉛筆刺了其中一隻,水蛭頓時縮起身子不動,我笑罵:「知道怕了吧。」拿起鉛筆將三隻水蛭都撥下窗戶,讓他們摔進院子裡。
「崔絲塔!」媽媽的聲音。
「下去了!」我大叫。
水蛭最後變成一場小災難。
一連五天的小雨在黑森林裡並不罕見,但最近幾天橫行在家家戶戶的水蛭就是令人煩噁的畫面了,院子裡、樹幹上、玄關裡、甚至是擺在地上的鞋子裡,都可能是水蛭暫時的棲身之地,大人們都忙著將牛羊身上的水蛭用鹽巴除掉,期盼好天氣的到來,我則每次穿鞋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地將鞋子抖一抖,看看是不是會掉出水蛭。
這麼多的水蛭像是集體遷徙般地在村子中出現,我在河邊也看見地上有幾隻水蛭慢慢朝村子裡爬著,一不小心就會踩死幾隻,鞋子底下那種黏搭搭的感覺讓我不敢再到河邊閒晃。
「莫名其妙這麼多的水蛭,你瞧會不會是吸血鬼派來的偵查部隊?」摩賽老頭抓起其中一隻水蛭,狠狠地捏死在掌心。
「或許。加強警戒就是了。」蓋雅老頭並不以為意。
「我叫那些孩子們開始巡邏村外吧。」村長說:「也許是村子裡的牛隻吸引牠們的關係。」
我跟狄米特看了看山王,山王一向跟任何動物相處愉快,他具有白狼與生俱來的領袖天賦,特別是幻化為白狼釋放白光的時候。
「沒事就回去吧。」山王看著樹葉上的水蛭,指尖流洩出一滴白光,水蛭沾滿了白光後便慢慢轉身爬走,爬到樹幹上時水蛭身上的白光又沾到另一隻水蛭,於是兩隻水蛭就這麼樣慢慢朝河邊爬去,這爬行的旅程中白光將會傳遞給更多的水蛭。
「要我趕走他們全部嗎?」山王說,他要是完全釋放出白光,水蛭在幾個小時之內就會退到河裡。
「不必。」蓋雅老頭說,他似乎不認為有這個必要,或許他覺得兩者之間沒有關連,或許他不怕吸血鬼,或許他認為終將一戰。
後來第八天,天氣終於放晴了,水蛭漫行的情況也逐漸減少了,但我的心裡還是頗有疙瘩,不過這跟未曾謀面的吸血鬼沒有關係,只是我始終無法習慣那小小的黑色管狀東西躲藏在角落的生活,更無法忍受村子裡此起彼落的尖叫聲,這讓我神經緊張。
你該聽聽瑪麗前天在課堂上突然鬼哭神號似的尖叫,只因為有隻水蛭出現在她的頭髮裡。不過這怪不了水蛭本身,因為那是山王偷偷命令水蛭爬進去的,好讓他有英雄救美的機會;不過我想瑪麗並不會因為山王幫他把水蛭抓開而喜歡上他,瑪麗只會因為山王敢赤手抓開水蛭而覺得山王是個不愛乾淨的髒小鬼。
所幸那些小東西隨著太陽高懸,退潮似的回到河裡,而我們也接到海門的第二封信。
狼嚎第六十二章
親愛的大家:
我必須謝謝你們的好意,讓我跟賓奇師匠吃了頓豐盛的大餐。我的確開始跟賓奇師匠學打鐵,畢竟那是我家族世世代代賴以為生的技術,雖然我現在的技巧很差勁,連柴刀都打得亂七八糟,好險賓奇師匠很有耐心,我一直怕他生氣。
有件事值得一提,很恐怖喔。前幾天有個奇怪的客人上我們鐵鋪,訂了兩把很大的斧頭,我算了算尺寸,還比歐拉那兩把斧頭還要大些,我好奇地問那個人訂這兩把斧頭做什麼?砍樹嗎?他卻光沉著臉說要見師匠,我瞧他瘦瘦小小、也不是挺強壯的,真是怪了;後來賓奇師匠回到店裡,便忙著推說這樣的斧頭我們打不起,因為風爐太小了,那客人臉色不悅地丟下一袋金幣後說:「這樣的錢夠你們起一座新爐了吧?記住,這兩把斧頭不只要做到最好,還要有特殊的功能,你懂我的意思嗎?」賓奇師匠的臉色蒼白,只好不斷點頭收下,約定三個月後交件。
那真是好大的一筆錢啊!但賓奇師匠等到那個客人走後,就急急忙忙整理行李要開溜,我問說為什麼,賓奇師匠害怕地說,以他痛苦的經驗來看,那客人準是吸血鬼沒錯,而它所謂的特殊功能一定是指誅殺吸血鬼的效用。師匠說,我們還是逃命要緊。
我聽了哈哈大笑,說怎麼可能會有吸血鬼要師匠打兩把專門殺吸血鬼的斧頭,這根本沒道理。但我看見師匠嚴肅、扭曲的表情時也挺害怕的,畢竟不管是吸血鬼殺了我們,還是我掛了吸血鬼,兩種畫面都讓我不安。
所以暫時不要寫信給我吧,等我跟賓奇師匠找到新的地方落腳,我再寫信給大家吧。
海門
讀完了海門這封信,我嚇呆了,雖然我根本不想再跟摩賽老頭或蓋雅老頭說話,但我還是拿著信匆匆忙忙跑到摩賽老頭的房子前用力敲門。
「什麼事啊?好久不見的小鬼頭,妳不是不理我了嗎?」摩賽爺爺瞇著眼睛看著我,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快看這封信!海門說他遇見吸血鬼了!」我大叫,要是海門再遇到不測該怎麼辦?
摩賽老頭接過信,慢條斯理地把信看完,說:「賓奇應該不會看錯。這件事我會吩咐洛克跟巴絲坦去調查,妳放心好了。」
我怒道:「叫賽辛去調查!」
摩賽老頭無辜地說:「賽辛有別的事要做,他正忙著追蹤黑祭司呢,而且妳也不要太擔心,海門既然可以打敗五個糊塗不長進的狼人小鬼,區區一個吸血鬼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我哭喪著臉:「你怎麼知道對方只有一個人?」
摩賽老頭笑笑:「所以我多派了洛克跟巴絲坦去調查啊,他們都在匈牙利,很快就會到了。」
這件事就這麼打住了,儘管我再怎麼催促、怎麼煩摩賽老頭,他只是向我朗讀他從村長家接到關於洛克與巴絲坦傳來的電報,有時候我真懷疑他從前對海門青眼有加的理由僅僅是因為當時海門仍是歐拉的孫子,而不是海門本身討他歡喜。
直到洛克與巴絲坦再沒有傳來電報的時候,摩賽老頭才開始緊張。
「洛克與巴絲坦陳屍在布拉格城郊,屍體已經處理。」這是賽辛三天前傳來的電報,這電報讓村子裡的狼族開了場緊急會議,也讓那群狼人戰士加緊了訓練的腳步。
「黑祭司可能到了布拉格?」村長發愁。
「能夠殺死洛克與巴絲坦的吸血鬼很多,不要妄自臆測。」蓋雅老頭說。
但村子裡的氣氛已經被戰爭將至的氣氛給籠罩住,許多關於前些日子水蛭橫行的傳聞也穿鑿附會在血戰即將引發的氛圍裡。
有人說水蛭會爬入村莊裡,根本是因為水蛭是吸血鬼的前鋒探查部隊,他們來搜尋白狼的情報。
但也有人說,在以色列的狼族軍事據點裡也湧進大量的水蛭,可以顯見水蛭並非尋找白狼的蹤跡,作為吸血鬼眼線的牠們只是蒐集狼族的軍事情報。
當然也有人說,水蛭根本只是水蛭而已,吸血鬼根本無膽進攻狼族重鎮。
而我只是急切地等待海門的來信,尤其是黃昏時節樹林裡,倒吊在枝頭上的蝙蝠越來越多以後。
狼嚎第六十三章
今天晚上狄米特帶來了海門最新的信件,這次的信件很厚,海門一共寫了四張明信片,如果把信件內容按照時間順序組合一下,就變成了以下的內容。
好久不見的大家:
賓奇師匠跟我來到土耳其的小鎮,這個小鎮很貧窮,人們大多散漫地在街上亂晃,而且我發現只要一入夜,沿途都會有人跟蹤著我跟師匠,今天躲開了一雙眼睛,明天又會聽見不同的腳步聲,好像背上永遠有甩不掉的眼珠子似的。坦白說我心底真是害怕。
師匠跟我就靠著吸血鬼給的那袋金幣旅行,至於終點站是哪裡我們也不知道,師匠說或許到巨斧村避難吧,但我實在不想回去。
昨天晚上我聽見旅社的屋頂有輕微的腳步聲,但我實在不敢告訴熟睡的師匠,哎,他這幾天老是疑神疑鬼的,好不容易睡到打鼾,我當然不想叫他起床聽聽屋頂上的聲音像不像人在走動。沒法子,我只好一邊倒立一邊觀察屋頂上的聲響,就這麼撐到天快亮,好累。
今天師匠帶著我拜訪他在土耳其的好朋友繆地,繆地是個獨眼的老人,讓我想到我所虧欠的麥克。繆地也是個打鐵匠,但現在已經不做了,據說也是我爺爺當年所收的學徒之一,他看到我很高興,還讓我在他那邊睡了場好覺,還請我跟師匠吃了頓飯。
吃晚飯的時候師匠告訴繆地來找他的目的,當繆地聽見可能有吸血鬼跟蹤我們的時候,卻大發雷霆把我們趕了出去,還罵我們是掃把星、將災禍帶進他的家門,這令師匠非常傷心,我則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師匠,但我還是照師匠的吩咐送了五個金幣給可憐的繆地。
不安的夜晚又到了,今天屋頂上的腳步聲變得輕多了,希望一切都不會有事才好。
海門
明信片上並沒有寫明發信地為何,海門在信裡所描述的一切都令我感到害怕,尤其是那什麼鬼似的屋頂腳步聲,海門他非常需要幫助!
「還以為他離開村子後會舒舒服服過一陣好日子的。」山王皺著眉頭看著信。
「不過吸血鬼沒道理跟蹤海門啊?海門明明就沒有被跟蹤的理由啊。」狄米特摸著下巴思索著。
「怎麼辦?山王你一定要命令摩賽他們派出最強的賽辛去接海門回來!」我堅持。
「不可能的,賽辛跟十幾個狼人組成一個團隊,已經追蹤黑祭司好幾個禮拜了,現在他們應該過了英吉利海峽,在利物浦了!」山王說,面有難色。其實我也知道山王現階段根本做不了主。
「黑祭司黑祭司!黑祭司到底是什麼東西要賽辛一天到晚追他!」我哭喪著臉。
「黑祭司是這幾十年來吸血鬼的四個領袖人物之一,紅祭司在十八年前在西伯利亞被法可前輩和蓋雅爺爺給殺了,白祭司則在五年前被妮奇雅、賽辛、阿飛、阿格他們在北京掛了,藍祭司則下落不明。」山王飛快說完,這些他早就耳熟能詳。
「那又怎樣?」我說,我看見狄米特還是摸著下巴思考自己的事。
「黑祭司也許知道吸血鬼魔王轉世的消息,逮住了他,找出還不成氣候的吸血鬼魔王殺掉,整件事就結束了。」山王篤定地說:「如果事情順利,什麼戰爭也不會發生,一切都會在利物浦結束。」
「等等。」狄米特搖搖頭。
「嗯?」山王看著狄米特。
「吸血鬼追的不是海門,而是賓奇老人。」狄米特說:「這樣想才有點道理,海門根本沒有被追趕的理由,而賓奇老人的身上一定有什麼祕密是吸血鬼想要知道的。」
「也許他們知道賓奇老人來過這裡,所以他們想打探為什麼賓奇老人會被請到巨斧村?」我疑惑。
「這幾年來巨斧村一直是全世界吸血鬼皆知的狼人村,也許他們真的想從賓奇的口中得到一點狼人村發生什麼大事的蛛絲馬跡。」山王附和著。
狄米特不置可否:「巨斧村發生什麼大事……我倒不覺得這跟吸血鬼跟蹤賓奇老人的原因有關,想要知道巨斧村發生什麼大事,他們去找那些搬離村莊的人家逼問就可以知道,或者也可以抓幾個狼人,比如說抓住前幾天喪命的洛克與巴絲坦刑求逼問,他們就可以得到答案,更何況這些答案根本就不稀奇,蓋雅爺爺他們絲毫不怕關於你,白狼的消息外洩。我想,也許吸血鬼早就想知道賓奇老人擁有的祕密,卻一直找不到賓奇老人,他們在村中外面佈的眼線告訴他們賓奇的出現,於是他們便輾轉得知賓奇的下落。」
山王沒有回應,或許他覺得狄米特想得太扯了。
「賓奇老人知道什麼祕密?難道是關於海門跟歐拉之間的關係?」我問。
狄米特沈思:「我想,那些吸血鬼要確認的東西不會跟海門有關,他們甚至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海門這個人的存在,而他們跟蹤這麼多天都還不敢現形逼供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他們不清楚賓奇老人身邊的年輕人是否具有狼人的血統,所以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
「糟了,一旦他們發現海門不是狼人的話,海門就完蛋了!」我慘道。
「不見得。」山王的眼神很銳利。
「什麼不見得?」我生氣。
「海門的拳頭不是人類的份量,吸血鬼不會知道這點。」山王的眼睛放出光芒:「如果我的實力是A級,海門的實力就是3A級。」
狼嚎第六十四章
接下來的一個月,海門一封信都沒有寄來,學校的功課越來越多,我的心思卻始終集中不了在課業上,幸好有狄米特在課後為我複習功課,我才勉強趕上進度,至於成天苦行的山王等猶太小鬼,則索性不到學校上課,在樹林山澗裡接受妮奇雅的恐怖特訓。
聽山王說,麥克與哈柏馬斯已經能夠勉強舉起原本應該屬於海門的巨斧,當然了,沒出息的他們是各自拿起一根斧頭,氣魄上差了海門好大一截,也許巨斧應該拿給力大無窮的阿格,他使起來說不定最適合了。
苦悶的我去找了妮奇雅談談,希望能夠說服她派遣她所認識的朋友去土耳其找海門,但妮奇雅根本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她只是冷酷地強調她的朋友很少,而且土耳其也太大了,茫茫人海中要找到海門根本是事倍功半,不過她倒是丟下一句:「那小鬼沒有問題的。」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所有的人,包括山王那笨蛋都認為海門可以輕鬆應付吸血鬼?海門還只是個孩子,一個十五歲半的孩子!再怎麼強壯,我還是無法想像海門將吸血鬼的頭顱擰下的模樣,他真的會害怕的!每次想到大家對海門隨隨便便的認定,我就一肚子火,還有滿腔無處發洩的憂鬱。
只有狄米特在放學後偶而會聽我談談心中的恐懼,但他一貫冷靜沈著的表情其實是我情緒出口的障礙。我多希望聽見狄米特告訴我他心裡其實也很害怕海門出事,甚至希望看見他著急地流眼淚,但狄米特卻光是安慰我。光安慰我。
等不到海門的信,我只好看著窗外數十隻閃閃發亮的小眼睛,拉下窗簾,寫信給海門解憂。
海門: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所以才沒有辦法寫信給我們?還是你只是暫時忘記應該寫信讓我們放心?希望你接到信後能夠趕緊稍封信給我們,雖然我根本不確定你多久後才會看到這封信。
村子裡最近的氣氛很緊繃,昨天跟今天都有幾個穿著軍服的人物開著吉普車進出,與蓋雅老頭他們在地下密室裡會談許久,他們留下好幾箱的軍火後就走了,這些軍火嚇走了瑪麗一家人,他們連夜搬離村子,連他們家院子裡那幾隻雞都來不及帶走,這件事讓喜歡瑪麗的山王難過了老半天(對了!上次山王跟我們說他喜歡瑪麗喔!想不到吧!),而且聽說湯姆一家人也著手打包行李中,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人不知道還有多少。
還有,最近村子真的不太安寧,到了黃昏的時候除了山王他們,所有人都不敢進林子了,因為樹梢上常常都掛著一隻隻的蝙蝠,他們到了深夜還會到牛棚去咬開牛隻的身子喝血,所以我都跟我爸去牛棚裡掛繩網,不過效果不佳,那些蝙蝠總有辦法咬開繩網鑽進去,史萊姆叔叔甚至拿著獵槍徹夜守在他家的牛棚外,對著那些不知死活的蝙蝠練靶。
很多人都說這些蝙蝠是吸血鬼派來的奸細,這種話不只在學校裡廣泛流傳著,所有的大人也都抱著這種心思。先是水蛭,然後是蝙蝠,再來呢?我真不敢想像。
狄米特今天憂心忡忡跟我抱怨他爸媽,他爸媽認為繼續待在村子裡太危險了,已經認真思考暫時搬到法蘭克福親戚家的準備,狄米特當然反對這點,不過我瞧他是搬定了。
我就快要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怎麼辦?我好害怕。
夜幕低垂時,慣以為常的窸窣聲頓時變得可怕起來,這種感覺真不好受。
崔絲塔
我將這封不知道該寄到何處的信貼上郵票,再填上先前海門留的布拉格鐵鋪的住址,希望海門能夠早日收到它。我緊緊鎖上窗戶,閉上眼睛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進入夢鄉。
狼嚎第六十五章
「什麼是英雄?」
好熟悉的聲音,我四處張望,但高及下顎的芒草與腐木擋住我的視線,詭異的夜色在我的耳邊呼嘯來呼嘯去,白茫茫的濃霧在芒草原上窒鬱著,卻無法融合凝重的黑。
「告訴我……什麼是英雄?」
是海門的聲音!
我驚喜地跳上腐木,惦起腳尖努力尋找海門的身影,完全不理會海門聲音裡流露出的疲憊與悲傷,但霧色實在太厚太厚。
突然間,一群餓鬼似的蝙蝠從芒草堆裡輻射飛出,我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就站在蝙蝠剛剛飛離的地上,那黑影模糊迷濛、巨大卻搖搖欲墜地站著,雙手幾乎要垂在地上。
黑影突兀地而枯槁地站立在白色的霧中,卻又拒絕被辨識。
那群蝙蝠散得一乾二淨,只留下遠方的陣翅與吱囓聲,巨大的黑影發出微弱的呼吸聲,但我卻不敢向前,甚至不敢仔細看黑影的臉。
黑影抬起頭來,茫然看著我。
是海門。
「崔絲塔,我不當英雄可不可以?」海門的眼神軟弱無力,一絲一毫的氣魄都沒能留下。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哭道,但我卻無法抬起我的雙腳,因為我隱隱約約感覺到海門的形象很疏離、很不真實。
「我也不知道,那些屋頂上的腳步聲弄得我好害怕。」海門的臉好模糊,一雙眸子更是快闔上了。
我聞到空氣中濃厚的血腥味,甚至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腐敗酸味,海門慢慢朝著我走來,下垂的手裡拖著撕咬著大地的金屬聲。
金屬聲沈重地拖曳著,而腐敗的臭味也越來越近,我忍不住摀上鼻子,看著海門大叫:「你怎麼這麼臭!」
海門面無表情,直到他走到距離我只有五公尺遠的距離,我才看見海門的臉原來不是沒有表情,而是根本沒法子有表情。
鼻子只剩下黑色的窟窿,頰骨連皮帶肉裸露在外,黑色的牙齒乾燥地顫抖著,牙齒旁邊全是零零碎碎的肉片。
我尖叫,卻看見海門臉上忿恨的淚水。
海門赤裸裸地站在我面前,渾身上下都佈滿了千瘡百孔……那千瘡百孔像是無數顆沒有感情的尖牙所插入,留下深黑色的圓形血孔,密密麻麻,將海門的身體染成恐怖的醬紫色。
而那些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就是從那無數個殘忍的瘡口中流出來的!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我驚慌失措地坐下,不知道該不該畏懼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海門。
海門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默默地看著我,我瞧見他的喉嚨整個被撕開,數以百計的水蛭塞滿了他暴露在外的喉管,然後從臉上的黑色窟窿爬了出來。
「我們去找山王!山王他會像以前一樣治好你的!你記得嗎?」我大哭。
終於,我張開雙手想擁抱海門,但海門卻一下子溶解在濃霧裡,我只聽見遠處的地上傳來寂寞的金屬拖曳聲,迴盪在愁澹的死亡氣味中。
醒來時,我的眼淚早已浸溼了枕頭。
拉開窗簾,我看見遠處樹林中密密麻麻的蝙蝠眼睛,一排又一排,似乎較我睡覺前多了一倍以上。黑夜根本還沒走盡,我卻無法成眠。
隔著玻璃,我看著院子裡大樹樹幹上,那一個強而有力的拳印。
烙印著拳印的樹上,蝙蝠齜牙咧嘴地叫著,其中一隻的嘴角還叼著青蛙的後腿,原本應該響徹整個夜晚的蛙鳴已經變成蝙蝠侷促的訕笑聲。
狼嚎第六十六章 狼嚎外傳之賓奇篇(1/3)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碰上這種事,一把年紀了。
躲躲藏藏了幾十年,在風爐旁的日子消磨了我大半生,有時候攤開手掌,還會覺得掌心的厚繭中裹著熾熱的生鐵,只是,我的勇氣永遠無法如在我手中發光發熱的鐵塊一樣。我老了,從外面到裡面。
有好一陣子,我以為自己剩下的歲月,只是默默地在風爐旁等待死亡,直到我踏上巨斧村之後,我才明白自己是多麼畏懼死神的腳步聲。
師匠的孫子尋到了我落腳的地方,那些鬼怪也一定可以嗅到我的蹤跡,他們的眼睛早已窺探著巨斧村,我的出現召來了死神……
這實在不能怪賽辛那孩子啊!我一定要將師匠的孫子從不屬於他的命運中拯救出來,那些鬼怪本來就不是他能應付的,踏上巨斧村將一切原原本本說出來,如此我才無愧於師匠當年教導我打鐵的苦心。
但這幾天,連那孩子也感覺到那些鬼魅的眼睛了,那些盯視所帶來的戰慄完全不需要訓練就能清楚感覺到,幾天下來我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限,卻又無法以「一切都要結束了」這麼輕鬆的心情迎接死亡。那些鬼魅的的確確是很會折磨人的劊子手。
「師匠,吃點東西吧。」那孩子將牛油胡亂塗在麵包上,遞給了我。
「我吃不下啊,你自己多吃點吧。」我無法掩飾自己對死亡的害怕,連在一個孩子面前都無法用年齡偽裝。
海門跟師匠很相似,他們的眼睛都很大,眉毛像貓尾巴那麼粗濃,也同樣關心別人勝過自己。我知道海門為我守夜了三天,每個晚上他都睡不好,每次投宿的旅社,不是隔壁房間徹夜充滿器具碰撞的聲音,就是屋頂上有奇怪的腳步聲。
那鬼魅一定是以為海門是狼族派來保護我的,所以一直不敢衝進門來擄走我,問我那些根本不是祕密的祕密。
「師匠,那些吸血鬼到底在跟蹤個什麼勁啊?」海門大口咬著麵包,他總是直呼那些鬼魅的名字,膽子不小。
「如果他們知道我身上根本沒有祕密,也許他們就不會跟蹤我們了。」我說道。
「那就是他們跟錯人了?」海門天真的表情。
「也不盡然。你知道你爺爺跟我當初打給歐拉那兩把巨斧吧?」我說。
「知道啊,我拿過。」海門看起來蠻不在乎地說,但他口氣中有股傷心的味道。
「很沉吧?你的力氣倒不小!」我說,那天我也見到了海門努力拿起巨斧的樣子。
「那兩把斧頭斬殺過太多的妖魔鬼怪,在人們眼中所向無敵的神器,在那些妖物的眼中,它們卻是神祕的、不可探知的兇器。」我回憶著師匠在巨大的風爐旁看著火焰吞吐的模樣。
「不就是兩塊大鐵片而已嗎?」海門吃的滿嘴都是。
「喔?」我吃驚地說:「你真的這麼認為?」
「厲害的兇器不是那兩塊大鐵片,而是歐拉自己吧。」海門不加思索地說。
「嗯……是沒錯……」我悵然若失,雖然這是事實,但我寧願相信師匠一生打鐵的毅力跟心血,也跟著那滾燙的鐵汁灌注到那兩把巨斧上,每當歐拉英雄無敵劈裂一個吸血鬼的時候,師匠的魂魄也幫了不少忙。
但此時,我確希望那些妖魅能夠跟海門一樣,知道這個鐵一般的事實,不要在折磨我們了。
不過是兩塊大鐵片而已。
狼嚎第六十七章 狼嚎外傳之賓奇篇(2/3)
那些聲音,從我們吃完晚飯後又開始出現了。
投宿在旅社的人不多,我想換間房間,但我知道這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海門,你拿著剩下的金幣去旅行吧,去美國,去亞洲,去哪裡都好。」我嘆道:「但不能回到巨斧村啊!如果賽辛所說得白狼傳說是真的,巨斧村即將是最危險的地方。」
「白狼傳說是真的,他是我的好朋友。」海門搖搖頭,說:「我們一起回巨斧村吧,他是有史以來最強的白狼,所有的吸血鬼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嚇得撒尿。」
海門故意說得很大聲,但我想那些鬼魅是不會懼怕遠在天邊的白狼的。
「帶著我,你根本沒法子回到巨斧村,聽師匠的話,熬過了今晚,你跟師匠就分兩條路走。知道嗎?」我小聲地說,將金幣袋放在桌上,自己只留下一枚,能不能活著將這枚金幣用完還是個問題。
「賓奇師匠,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照顧著我,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海門看著我,打開手掌示意我瞧。
幾枚銀幣躺在海門的掌心,海門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哪裡將金幣兌換成銀幣的。我想起了海門跟我說的故事,關於狼族始祖古斯特的故事。
我搖搖頭,幾枚銀幣又怎麼樣呢?況且海門這小子身子骨雖壯,但人類是無法形骸完整地站在那些妖魔面前的。
海門其實也很害怕,我很清楚,但他努力地安慰我這個將死的老人,我真的很感動。但那些妖魔想拷打的人是我,我又何必拖累一個孩子呢?
此時,屋頂上的腳步聲停止了。
我的心整個揪了起來,然後就聽見了規律的敲門聲。
扣扣扣、扣扣扣。
「誰……誰啊?」我勉強應道,拿起包袱中的匕首,匕首的刃口是堅硬純鋼打造,寬口卻是銀,只要插進那些妖魔的身體,它們將立刻碎成火焰。
扣扣扣、扣扣扣。
「門房麼?晚餐我們用過啦!」海門大聲說道,他的聲音微微發抖。
扣扣扣、扣扣扣。
海門站了起來,想從門孔中瞧瞧門外的人,我急忙拉住莽撞的海門,天知道會不會有鋒利的刀穿過門板、刺進海門的臉。
敲門聲停止了,我抓住海門肩膀的手明顯感覺到這孩子在發抖。
也許這孩子沒有吹牛,他的確跟大野熊打過一架。
但大野熊可不曾讓他發抖,他自己也可以輕易想像門後的妖魔有多麼兇殘可怕,尤其是生長在巨斧村,那裡可以聽到的傳說夠多、夠恐怖的了。
門打開。
海門跟我站在餐桌旁,看著門慢慢地打開,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高大旅人微笑地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串鑰匙。滴血的鑰匙。
我瞥見門後走廊的牆上,那個矮胖的門房像條蟲般軟癱在地上。
「賓奇,怎麼不開門?」黑斗篷旅人說,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
「我不認識你。」我顫抖著。
「拿了我們的金幣,又不幫我們製造大斧,你說我們認不認識。」一個瘦矮的男人不知何時已坐在房間的窗口,他就是那個委託我幫他製造大斧的怪人。
「金幣還給你們,欠的部份以後再還你們!」海門突然大聲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高大的旅人乾笑。
「請放過這個孩子,我就跟你們走。」我鼓起勇氣,虛弱地說。
矮瘦的男人指了指窗外,窗外凌空飄著兩個妖魔,黑色的風衣在旅館窗外隨風鼓動,我手中的匕首不禁掉落在桌上。
「我們會慢慢折磨這個傢伙,直到你說出斧頭的祕密為止。」矮瘦的男人冷酷說:「我們要知道斧頭上的咒術內容,除卻銀以外的成份,還有斧柄裡的機關。」
高大的旅人微笑:「一起跟我們走吧,賓奇。躲了這麼多年,你也累了不是?」
我害怕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許我真不該踏進巨斧村的。
「走,還是要我們現在就挖出這孩子的心臟?」矮瘦的男人低沈說道。
海門霍然大吼:「果然是一群討人厭的傢伙!」
我嚇了一跳,看著海門的眉宇之間透露出師匠當年的倔強。
狼嚎第六十八章 狼嚎外傳之賓奇篇(3/3)
「別虛張聲勢了,小子,我們已經看出你不是狼族了。」矮瘦的男人嚴厲說道。
「我說過我是了嗎?」海門大叫,抓起桌上的匕首,將我一把抓到他的背後。
「賓奇,看著這孩子的下場,然後想想自己。」高大的男人擦去嘴角的血水,指甲像藤蔓一樣快速生長出來,青綠的光芒燃動在他的眼睛裡。
海門緊張地看著高大的旅人,又忍不住瞥瞥坐在窗口的矮子,我的心裡完全慌了。
「以前我總以為你們情有可原,可是你們真的嚇到我了!」海門滿口胡言亂語:「你們真的跟摩賽爺爺說的那樣,全都是噁心的傢伙!令人打從心裡害怕!」
矮瘦的男人盯著海門,慢慢說道:「摩賽,他身體的每個部份都被大家預定走了,你知道嗎?我分到了舌頭,那一定是他最好吃的部份。」
海門沒有回嘴,只是專注地深呼吸。
我靠在海門結實的背上,現在的我連幫海門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
「孩子,我們會把你裝成幾個郵包,寄給摩賽跟蓋雅兩個老傢伙的。」高大的旅人僵硬地笑著,大大方方地朝海門走了過來。
「師匠,有件事我一定要問你……」海門緊咬著牙,他的雙腳虛浮顫動著。
「說吧……」我簡直快要閉上眼睛。
「0.015秒就能揮出一拳,夠不夠快打倒這些鬼東西?」海門神經兮兮地說。
「夠吧?」我的心臟快停了,其實我根本沒有聽清楚海門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那就沒問題了!」海門大叫,我的眼前突然變得火花四濺,好像放煙火一樣。
突然間,一陣冷風從窗口快速颳了進來,矮瘦的黑影怪叫撲向海門以及海門身旁的煙火。
「小心!」我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看著血水濺落。
海門手中的匕首咚一聲擊碎窗戶、飛了出去,卻沒能打中矮瘦的妖怪,反被妖怪的指甲在胸口刮出五道血痕。
沒有多餘的挑釁言辭,海門一個翻身、以奇怪的姿勢單手撐地,躲過致命的一擊,而矮瘦的妖怪五指成刃刺向海門的臉。
指刃從海門的臉頰劃過一道紅光,海門的腳迅速將矮瘦的妖怪踢開,然後翻身落地,右手抓起椅子猛力砸向矮瘦的妖怪,妖怪俐落地用指刃輕易劈開椅子時,窗外凌空的兩個妖怪也從窗外飛了進來,臉色枯槁得很病態。
「你竟然殺了梭羅!」矮瘦的妖怪冷道,海門連忙從口袋裡掏出預藏的銀幣,大叫:「師匠快逃!」
「逃到哪裡?」矮瘦的妖怪撲向海門,海門亂七八糟地將銀幣一把丟向妖怪,妖怪嗅到銀幣的氣味連忙朝旁邊躲開,海門一個箭步衝向前踏上餐桌躍下,然後我看見畢生難忘的畫面。
矮瘦妖怪的眼睛、鼻子跟嘴巴全擠在一團,然後脫離現實般、深深地陷進面骨裡,他那尖銳到足夠刺穿鐵甲的指刃停滯在半空,硬生生地被空氣給黏牢住,隨後我的耳朵聽見轟的一聲。
非常純粹的巨響。就像閃電一樣,光影先至而音後到。
然而海門連巨響的受害者看都沒多看一眼,馬上弓起他那宛如巨大彈簧的身體,一手擋在臉前,一手拉到他的背脊尾端,眼睛死盯著站在窗口邊的兩個妖怪,一動也不動。
姿勢太大了!絕對會來不及的!
「找……」一個妖怪衝上前,張大嘴巴,然後像一個瘋子一樣從七樓窗口飛了出去,過了兩秒我聽見重重砰的一聲,他顯然來不及好好降落。而我卻只看見海門的拳頭上依稀冒著白煙,連那轟進心坎的巨響都省了。
我看著僅剩的一名妖怪將他的利爪擊向海門,海門身子一縮,但利刃仍深深刺進海門的肩膀,海門像頭蠻牛般矮身撞倒妖怪,將妖怪抱擠到窗口旁的牆上,妖怪高高舉起利爪,想朝海門的腦袋瓜上刺落。
但海門突然用力一抱,那妖怪的眼珠子突然瞠大到快擠出眼眶,高高舉起的雙手在空中抽慉著,綠色的汁液霎然大量湧出他的髒嘴,海門大叫,我聽見喀拉一聲,那妖怪的脊椎骨應聲而斷,但海門仍舊抓狂似地舉起妖怪的身子撞向天花板,那妖怪的頭就這樣血肉模糊地插進天花板,身子垂軟地晾著。
解決了?這孩子竟然用銀匕首殺了一個妖怪,然後又徒手殺了三個!
海門氣喘吁吁地看著慘不忍睹的妖怪,完全忘記肩膀與胸口疼痛的傷口,他低身拾起掉落的銀幣,漫步走到臉孔整個被打碎的妖怪身旁,那妖怪竟還兀自神志不清地呻吟著。
海門將銀幣塞進妖怪塌陷而汁液黏稠的腦袋裡,那妖怪便躺在地上化成一團火焰消逝了;我瞧見了,趕緊也拿起一枚銀幣,將它插進那個頭卡在天花板上的妖怪的身體裡,那妖怪靜靜地碎裂成灰焰,還有久散不去的惡臭。
我無法言語,只是看著滿身大汗的海門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靠著搖搖欲墜的餐桌,頭低低地搖著。
「孩子,你……」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的心裡充滿了驚奇,還有許久不見的莫名熱力。
「師匠……我一定得回去……」海門疲憊地看著地上,說:「我不能讓我的朋友獨自面對這群妖魔鬼怪,不行!絕對不行!」
「海門,這次你做的很好,但你也看到了!他們不是人啊!」我緊緊抓住海門的肩膀。
海門抬起頭來,說:「我答應過他,他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與他並肩作戰。」
我的心底充滿激昂的複雜情緒,只好不斷搖著疲憊的海門發洩激動的情緒。
「如果那兩把斧頭只是很重的鐵片,師匠,請跟我一起再打兩把更大的。」海門看著肩膀上深及見骨的傷口,此刻他的心底一定掛念著他的朋友。
我站了起來,不知道怎麼了,我看著我手心那厚實的粗繭,內心澎湃不已。
「那不只是兩塊鐵片啊!孩子!」我熱淚盈眶,說:「那是只有英雄才能夠資格揮舞的神兵利器啊!」
海門疲倦地笑著。
這孩子的笑容裡,藏著跟師匠、跟歐拉一般的英雄氣魄。只有在他的手底,才有除魔斬妖的絕世神兵!
「山王,等等我。」海門閉上眼睛,撫摸著傷口,撫摸著記憶。
也許,下一個夜晚的屋頂,又會出現擾人的腳步聲,但我不再害怕了。
現在的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大風爐,還有一塊燒得旺紅的堅鐵。
「走吧,孩子,我們得回到布拉格去。」我說,今後的夜晚還會更加漫長。
狼嚎外傳之賓奇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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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奇篇的誕生是狼嚎寫作計畫的一部份,但貼出的時間則一直在考慮中,原因是老納不知道賓奇篇應該等到狼嚎全部出稿完畢再貼出呢,還是應該讓大家隨著老納的思緒線性發展,在此時此刻得知海門在土耳其所發生的事情。
出稿完畢後再貼出賓奇篇,大家的感受一定跟現在不同啊,就像魔力小馬的番外篇結尾一樣,長飛丸的肩上插著一柄獸毛,等待小馬打開地窖的門時類似的感覺吧?
說到這裡,必須要承認的是,狼嚎所受到了偉大作品的敘事影響,也就是故事脈絡的呈現。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感覺,那偉大的作品便是漫畫魔偶馬戲團的敘事,老納在構思賓奇篇時,不禁思考是否受到魔偶馬戲團的敘事風格所影響,儘管老納在故事初構時便擬好大略的故事動線與視角切換的可能,然而魔偶馬戲團擅長使用不同的時間點甚至是多年前的往事,交替故事中進行的視角,這樣強烈的迷人特色,老納很難說沒有被影響,賓奇篇就當作是向魔偶致敬吧,也希望閱讀狼嚎的大家能夠多一條線去了解故事的發展,免得到最後來敲老納的頭,說線索佈得不夠明確:P
另外說說最近某老納拼不出id的人在版上不斷重複聲稱的幾篇文章,首先老納要強調學習的謙虛,如果對老納發表在雜誌上的評述有疑問的話,最好先至信給老納,以虛心或至少正面的態度請益,老納一定樂意回答或教授研究方法等疑難雜症,但以上站不到幾次的分身公開在版上惡意發言的話,老納其實不怎麼樂意作答,不僅浪費創作故事的時間,也浪費大家的視力跟網路資源,如果任何人真心想得到解答又想讓很多人看見的話,都可以到老納的個人板發言(bbs.kkcity.com.tw之everlasting之Giddens),對這項議題關心的人也可以來老納的板上看看老納的回應,不過使用 guest是看不到的喔:)
不過最佳的建議是,看完了老納在個人板上的意見,也許還可以翻翻老納板上精華區裡的故事,這樣行囊裡的東西會比較豐富。另外,哈棒明後天跟大家見面嚕,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