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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餘年》第98章
第三卷 蒼山雪 第三十章 千古風流

  聽著末一句,群臣大感不解,這首詩自春時出現在京中,早已傳遍天下,除了大江的大字有些讀著不舒服之外,眾多詩家向來以為此詩全無一絲可挑之處,但精華卻在後四句,不知道莊墨韓為何反而言之。

  只聽莊墨韓冷冷說道:「之所以說前四句是好的,不是因為後四句不佳,而是因為……這後四句,不是范公子寫的!」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嘩然,然後馬上變成死一般的寂靜,沒有誰開口說話。

  范閒假意愕然,卻明白了許多事情,倒是平靜了下來,酒醉後的身子斜斜待在幾上,滿臉微笑看著莊墨韓。

  幾個月之前,林婉兒就說過,宮中有人說自己這詩是抄的,當時自己並不在意,但沒料到卻是今日爆發。郭保坤挑起此事,顯然是得了某位貴人的授意。

  自己入京之後,唯一可以拿得出手,便是所謂文字上的名聲,若她將自己的名聲全部毀了,在這樣一個極重文章德行的世界裡,自己只有主動退婚的份。

  范閒聽莊墨韓念了前四句後便心下大安,看莊大家依然不知大江是長江,便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如果想指證自己抄襲,莊墨韓只有靠自己的學問與清名壓人,僅此則已。

  只是不知道,長公主是怎樣說動一向名聲極佳的莊墨韓,千里迢迢來做小人的。

  ——————

  許久之後。

  陛下的眉頭皺了起來,要知道抄襲一說,可是極嚴重的指責,如果莊墨韓沒有什麼憑仗,斷不敢在慶國的皇宮裡如此說三道四。

  「空口無憑。」一直坐在范閒身邊的禮部侍郎張子乾微笑說道:「莊墨韓先生一代大家,學生少時也常捧著先生所注經書研習,天下間,自然無人敢懷疑先生說話。但是事涉抄襲,或許先生是受了小人蒙蔽。」

  他看了一眼自己上司的公子郭保種,並不如何忌憚表露自己所說小人是誰。

  莊墨韓抬起頭來,滿是智慧神彩的雙眼裡。飄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這詩後四句,乃是家師當年游於亭州所作,因為是家師遺作,故而老夫一直珍藏於心頭數十年,卻不知范公子是何處機緣巧合得了這辭句。本來埋塵之珠能夠重見天日,老夫亦覺不錯。只是范公子借此邀名,倒為老夫不取,士子看重修心修德,文章辭句本屬末道。老夫愛才如命。不願輕率點破此事,本意來慶國一觀公子為人,不料范公子竟是不知悔改,反而更勝。」

  范閒險些失笑,心想無恥啊無恥,但旁人卻笑不出來,殿前的氣氛早已變得十分壓抑。如果此事是真的,不要說范閒個後再無臉面入官場上文壇,就連整個慶國朝廷的顏面都會丟個精光。

  天下士子皆重莊墨韓一生品行道德文章。根本生不起懷疑之心。更何況莊墨韓說是自己家師所作,以天下士人尊師重道之心。等於是在拿老師的人品為證,誰還敢去懷疑?

  眾官在心裡深處已經認定范閒這詩是抄的,望向他的眼神便有些古怪和厭惡,但是總不能由著這種事情變成事實,畢竟事涉慶國朝野顏面,所以皇帝陛下冷冷看了一下文淵閣大學士舒蕪,一陣尷尬之後,舒大學士為難站了起來,先向莊墨韓行了一禮:「見過老師。」

  這位舒大學士嘗遊學於北齊,受教於莊墨韓門下,故而以師生之禮相見。他此時早就信了莊墨韓所言,范閒那首詩是抄的,但在陛下嚴厲目光之下,卻不得不站起來替范閒說話:「老師,范公子向有詩才,便說先前這首短歌行,亦是精彩至極,若說他來抄襲,實在很難令人相信,而且似乎也沒有這個必要。」

  這時莊墨韓也已經坐了下來,又咳了兩聲,溫和說道:「舒蕪,莫非你是懷疑老夫是在盜用先師之名。」

  舒大學士大汗淋漓,連道不敢,再也顧不得皇帝陛下的陰冷眼光,老老實實地退了回去。此時若再有人置疑,便等若是在說莊墨韓乃是無師無父的無恥之徒,誰也不敢擔這個名聲。

  但皇帝不是一般的讀書人,他不是淑貴妃,也不是太后,他根本就不喜歡這個莊墨韓,所以冷冷說道:「慶國首重律法,與北齊那般孱弱模樣倒有些區別,莊先生若要指人以罪,便需有些證據才是。」

  眾臣都聽得出來陛下怒了,萬一莊墨韓真的指實了范閒抄襲、只怕范閒很難再有出頭之日。

  莊墨韓微微一笑,讓身後隨從取出一幅紙來,說道:「這便是家師手書,若有方家來看,自然知道年代。」他望著范閒,同情說道:「范公子本有詩才,奈何畫虎之意太濃,卻不知詩乃心聲,這首詩後四字如何如何,以范公子之經歷,又如何寫的出來?」

  殿內此時只聞得莊墨韓略顯蒼老,而又無比穩定的解詩之聲:「萬里悲秋,何其涼然?百年多病,正是先師風燭殘年之時獨自登高,那滔滔江水,滿目蒼涼……范公子年歲尚小,不知這百年多病何解?」

  莊墨韓進說,眾人愈發覺的這樣一首詩,斷斷然不可能是位年輕人寫得出來。又聽著莊墨韓的聲音再次悠悠響起:「繁霜鬢乃是華發叢生,范公子一頭烏髮瀟灑,未免強說愁了些。」

  ……

  莊墨韓最後輕聲說道:「至於這末一句潦倒新停濁酒杯,先不論范公子家世光鮮,有何潦倒可言,但說新停濁酒杯五字,只怕范公子也不明白先師為何如此說法吧。」他看著范閒,眉宇間似乎都有些不忍心,「先師晚年得了肺病,所以不能飲酒。故而用了新停二字。」

  此言一出,慶國諸臣終於洩了氣,那幅紙根本不需要了,只說這些無法解釋的問題。范閒抄襲的罪名就是極難逃脫。

  便在此時,忽然安靜的宮殿裡響起一陣掌聲!

  一直似乎伏案而醉的范閒忽然長身而起,微笑看著莊墨韓,緩緩放下手掌,心裡確實多出一分佩服,這位莊先生的老師是誰。自然沒人知道,但是對方竟然能從這首詩裡,推斷出當年老杜身周之景。身染之疾,真真配得上當世文學第一大家的稱號。

  不過范閒知道對方今日是陷害自己,那幅紙只怕也早做過處理,故而不能佩服到底,清逸脫塵的臉上多出了一絲狂狷之意,醉笑說道:「莊先生今日竟是連令師的臉面都不要了,真不知道是何事讓先生不顧往日清名。」

  旁人以為他是被揭穿之後患了失心瘋。說話已經漸趨不堪,都皺起了眉頭。皇后輕聲吩咐身邊的人去喊侍衛進來,免得范公子做出什麼聳動之事。不料皇帝陛下卻是冷冷一揮手。讓諸人聽著范閒說話。

  范閒踉蹌而出,眼中儘是好笑譏屑神色。高聲喝道:「酒來!」

  後方宮女見他癲狂神色不敢上前,有大臣卻一直為范閒覺著不平,從後才抱過個約模兩斤左右的酒罈,送到范閒的身前。

  「謝了!」范閒哈哈一笑,一把拍碎酒壺封泥,舉壺而飲,如鯨吸長海般,不過片刻功夫便將壺中酒漿傾入腹中,一個酒嗝之後,酒意大作,他今日本就喝得極多,此時急酒一催,更是面色紅潤,雙眸晶瑩潤澤,身子卻是搖晃不停。

  他像跳舞一般踉蹌走到首席,指著莊墨韓的鼻子說道:「這位大家,您果真堅持這般說法?」

  莊墨韓嗅著撲面而來的酒味,微微皺眉說道:「公子有悔悟之心便好,何必如此自傷。」

  范閒看著他的雙眼,微微笑著,口齒似乎有些不清:「凡事有因方有果,莊先生指我抄襲先師這四句,不知我為何要抄?難道憑先前那首短歌行,晚生便不能贏得這生前身後名?」

  生前身後名五字極好,便連莊墨韓也有些動容,他心繫某處緊要事,迫不得已之下,今日大礙平生清明,刻意構陷面前這少年,已是不忍,緩緩將頭移開,淡淡道:「或許范公子此詩也是抄的。」

  「抄的誰的?莫非我作首詩,便是抄的?莫非莊先生門生滿天下,詩文四海知,便有資格認定晚生抄襲?」

  看莊墨韓手指輕輕叩響桌上那幅卷軸,范閒冷笑道:「莊大家,這種伎倆糊弄孩子還可以,你說我是抄的令師之詩,我倒奇怪,為何我還沒有寫之前,這詩便從來沒有現於人世?」

  莊墨韓似乎不想與他多做口舌之爭,倒是范閒輕聲細語說道:「先生說到,晚生頭未白,故不能言鬢霜,身體無悉,故不能百年多病……然而先生不知,晚生平生最喜胡鬧事,擬把今生再從頭,你不知我之過往,便冤我害我,何其無趣。」

  不知道是真的喝多了,還是難得有機會發洩一下鬱積了許久的鬱悶,范閒那張清逸脫塵的臉上陡然間多出幾分癲狂神色。

  「詩乃心聲。」莊墨韓望著他溫和說道:「范小友並無此過往,又如何能寫出這首詩來?」

  「詩乃文道。」范閒望著他冷冷說道:「這詩詞之道,總是講究天才的,或許我的詩是強說愁,但誰說沒有經歷過的事,就不能化作自己的詩意?」

  他這話極其狂妄,竟是將自己比作了天才,所以借此證明先前莊墨韓的詩信論推斷,全部不存在!

  聽到此處,莊墨韓的雙眉微微一皺,苦笑說道:「難道范公子竟能隨時隨地寫出與自己遭逢全然無關的妙辭?」這位大家自是不信,就算是詩中天才,也斷沒有如此本領。

  見對方落入自己算中,范閒微微一笑,毫無禮數地從對方桌上取過酒壺飲了一口,靜靜地望著他,眼中的醉意卻漸趨濃烈,忽然將青袖一揮。連喝三聲:

  「紙來!」

  「墨來!」

  「人來!」

  醉人三聲喝,殿中眾人不解何意,只有皇帝陛下依然冷靜地吩咐宮女按照范閒的吩咐,一會兒功夫就準備好了這些。殿前空出一大片空場子,只有一幾一硯一人,孤獨而驕傲地站立在正中。

  范閒有些站不穩了,勉強對陛下一禮道:「借陛下執筆太監一用。」

  皇帝雖不解何意,但仍然微微沉頜允了。一名執筆太監走到桌旁坐下,鋪好白紙,研好筆墨。不料范閒強忍酒意,搖頭說道:「一個不夠。」

  「范閒,你在胡鬧什麼?」離他頗近的太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但皇帝依然是滿臉平靜允了他的請求。眼光裡卻漸漸透出笑意來,似乎猜到了馬上要發生什麼事情。

  范閒微笑看了莊墨韓一眼,眼中醉意更勝,對身邊正執筆以待的三名太監說道。「我念,你們寫,若寫的慢了,沒有抄下。我可不會寫第二遍。」

  這三名太監無來由地緊張起來。很多人都在猜測范閒準備做什麼,他如何能夠讓世人在莊墨韓與他之間,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一代詩家。此時入夜不久。夏末夜風並不如何清涼。但場間的氣氛卻有些類似於戰場之上鼓聲漸起。

  ……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毫無徵兆,毫無醞釀,范閒脫口而出一段,儘是白居易所作,不一會兒功夫,便有了十幾首。他站在書幾之旁,眼神望著宮殿外的夜色,不停吟誦著自己這奇怪大腦裡能記住的所有名詩,幾名太監揮筆疾書,卻都險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眾人默然,細品。

  面對著源源不絕的陰謀與算計,強大的壓力之下,他此時終於爆發了出來,癲狂之下,只顧著將腦中所記之詩朗朗誦出,既不在乎太監記住了沒有,也不在乎旁人聽明白了沒有。那些咀之生香的前世文字,經由他的薄薄雙唇,在這慶國的宮殿裡不斷迴響著。

  莊墨韓的眼神漸漸起了一些很奇妙的變化。

  而一開始只是純粹看熱鬧的諸位臣子,此時終於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起來,這些詩他們一首也沒有聽過,但確確實實是極妙的句子,難道……都是范公子所作?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白樂天在飲酒。

  「君不見……」接下來輪到太白飲酒。

  「對影成三人……」這是太白依然在飲酒。

  「但使主人能醉客……」還還是太白在飲酒。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這是太白酒己經喝多了。

  ……

  殿中的人們再也顧得君前失儀之罪,漸漸圍坐在了范閒的身邊,聽著他口中誦出的一首首詩,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無法置信。一詩如何,大家都是有耳朵的,世上奇才頗多,但溯古以降,也斷然不會有像今天這般的景象。

  見過寫詩的,沒見過這麼寫詩的!作詩,絕對不是在菜場裡搬大菜——但無數首從未斷絕過的詩句從范閒的嘴裡噴湧而出,就像是不需要思慮一般,和搬大白菜有什麼區別!

  雖然這些詩裡某些用句奇怪,那是因為眾臣不曾知道那個世界裡的典故,但眾臣依然駭然驚恐,這些詩……首首都是佳品啊!

  范閒依然沒有停止。眾臣此時望向范閒的目光便開始變得怪異起來,覺得面前這個清逸脫塵的年輕人,不再是凡間一屬,而是天人下世。驚恐之餘,早有清醒的文淵閣學士替下腕力不支的三名太監,開始埋頭奮筆抄寫這些出口即逝的詩句,小范大人先前說過,他只會說一遍。

  范閒並不知道自己身邊的景象,他依然閉著雙眼,腦筋轉得極快,一面是在回憶這些詩句,一面卻是在想著待會兒的行動,如果讓眾臣知道他此時鋒有餘暇去想別的事情。只怕會更加駭異。

  他覺著嘴有些渴了,於是將手伸到旁邊的空中,早有識趣的太學師正拿過酒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裡。生怕打擾了他此時的情緒。

  從詩經中的君子好逑,到龔自珍的萬馬齊喑,唐時明月光,宋時春江木,杜甫蓋草房,蘇東坡煮黃州魚,杜牧嫖妓,梅三變也嫖妓,元稹曾經滄海包二奶。李易安錦瑟無端思華年,歐陽修愛煞外甥女(此為冤案懸案)。

  范閒閉目,飲一口酒,「作」一首詩,三壺酒盡,三百詩出!

  闊大的宮殿之中,似乎有無數的光影正在飛舞。漸漸凝成只有閉著眼晴的他才能看清楚的畫面,那是前世的詩家,前世的老帥哥小帥哥,在竹下輕歌,在床上袒腹,在亭中大道此風快然,在河畔黯然垂淚。

  這是都世的所有,范閒前世的所有,以這種突兀的方式,陡然降臨在慶國的世界,擊打在眾人的心上。范閒在前世無數幹古風流人物的幫助下,在與莊墨韓戰鬥。

  他猛然睜開雙眼,冷冷看著莊墨韓,卻像是看著更遠處的某個世界。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誰能比李白更灑脫?

  「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誰能比蘇拭更豪邁?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誰能比李清照更婉約?

  千古風流,豈能以一人之力敵之?

  ……

  噹的一聲脆響,莊墨韓顫抖的手終於無法再握住酒杯,酒杯摔在青石地上,化作無數碎片。

  安靜,一片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范閒終於停止了這次瘋狂的表演,但是慶國皇宮大殿裡的人們卻還一時無法從這種情緒裡擺脫出來、已經換了幾輪的學士和執筆太監,首先醒了過來,跌坐在地,撫著自己酸痛無比的右手,用看神仙一般的眼光看著范閒。

  范閒喝多了,搖搖晃晃地走到莊墨韓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的鼻子,搖了搖,打了個酒嗝後輕聲說道:

  「注經釋文,我不如你。寫詩這種事情,你……不如我。」

  殿中依然是一片安靜,所以這句話雖然說的極輕,卻是清清楚楚地落入眾人的耳中。此時的臣子們,當然對這句話無比相信,他們對於小范大人的詩氣才華早已是五體投地,不論莊墨韓有如何高的聲望,但如果說詩文一道,凡是現場聽范閒「朗誦」古代名詩三百首的這些人,在今後的日子裡,都不可能再去相信,會有人的詩才勝過范閒。

  此時更不要再提什麼抄襲之事,眾人早已相信范閒所言,世上是有所謂天才的,是可以不必經歷某些事,卻一樣可以寫出字字驚心的詩文來。剛才是什麼?那是詩中仙人才能有的手段!抄你MB,襲你MB!

  既然沒有人相信以范閒的才能還要去抄詩,那自然就是莊墨韓在說謊。此時殿上諸人望著莊墨韓不免流露出失望、憐憫、鄙視的眼光,心想這位一代大家,半生清名,不料居然臨老虧德,與後生爭名。

  莊墨韓看著范閒,就像看著一個怪物一樣,眼中流露出一片黯然,不知為何,忽然胸口一悶,用白袖掩唇,吐了口血。

  陛下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望著范閒說道:「有此佳才,平日為何不顯?」

  范閒似醉非醉,回望著陛下說道:「詩文乃是陶冶情操之物,又不是爭勇鬥想之技。」

  這話說的就有些無恥了,他今天夜裡難道還不算爭勇鬥狠?只見范閒終於止不住滿腹牢騷酒氣,一屁股摔坐在御前階上,斜也著眼望著嘴唇微抖的莊墨韓,口中喃喃說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去你媽的。」

  終於擺完了李太白當年的最後一個POSE,范閒在皇帝老子的腳下入了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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