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離開(下) 八零八、師兄
韓一鳴依舊不言語,徐子謂道:「我看到師弟寶劍的靈光,這才追過來的。師弟,不論你見不見他,他都要死了,他修道多年,這一回,沒了修為,也是寂滅了。因此,我想主請師弟去見他一面,讓他離去,也離去得安詳些。」韓一鳴看了他半晌,說起司馬凌逸,之前想到的都是他叛出靈山的種種不是。但聽到他要寂滅了,卻於片刻之間想起他對自己的好處來,他對自己真是好生引導過的,他也曾經是位極好的師兄!一時間心中的痛恨不是那樣深切,歎了口氣。
徐子謂道:「我,我只想請師弟去見大師兄一面,至於到時師弟要罵他,要唾棄他,都請師弟忍一忍,請師弟罵我,唾棄我罷。他已是彌留之際了,師弟!」韓一鳴又歎了口氣,半晌道:「好,我隨你去。」徐子謂道:「師弟,我不曾想到這裡只有師弟一人,我本想請丁師兄一同去的,但,請到師弟,我願已足,能讓大師兄安詳寂滅,之後師弟要怎麼樣責罰我,我都甘願領受。」韓一鳴道;「我責罰你做什麼?我找到這孩童的父母,將他交與他的父母,我便隨你去。」
徐子謂道:「好,師弟,你能讓大師兄安詳寂滅,那之後凡事,我都聽你的。」韓一鳴想說:「你不聽我的倒讓我輕鬆些。」但話到口邊又忍住了,只道:「這倒不必,好歹曾是同門,我去看看他也好。至於今後之事,咱們不必說,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路要走,咱們在靈山之時,便選的不是同一條路,今後也不必一定要走到一起。」徐子謂似要言語,卻又忍住了,歎了口氣道:「那我們先尋找這孩童的家人罷,將他交與他的家人,咱們也好快些趕去。大師兄,怕是撐不住許久了。」韓一鳴道:「好,那你幫我找,咱們一人找一邊,只要找到人,你就叫我,這裡方圓數里都沒有人住,在這左近出現的人,想必會是他的家人。你只要叫我便可,他們該當都識得我的。待將他交與他的家人,我就隨你去。」
二人說找便找,韓一鳴順著先前的路直找下去,徐子謂與他反向而行。他這裡抱著凌風雲躡空走許久,不見人影,別說人影,連活物都不曾看見,越走越覺得不安。他估摸著約走了有二、三里路,自空中折轉回頭,轉了一圈,不僅不見人影,也不聞人聲,只能回來。遠遠的已見徐子謂坐在院門外的台階之上,走近去落下,徐子謂已道:「師弟,這左近果真沒有人的,咱們如何是好?」韓一鳴也覺這事透著說不出來的古怪,著實不敢將凌風雲放在這裡,道:「不如,我帶了他跟你一同去,反正過後再送回來。」
徐子謂道:「師弟,多謝你想著。過後我一定陪師弟前來,一起送他回來。」但凡他說到「過後」,韓一鳴皆不接言,有甚可接的?不論自己說什麼,他總會說到過後,不如不說。只道:「那,他在何處?」徐子謂道:「請師弟跟我來。」他招出他的寶劍來,道:「師弟,我在前方帶路,請師弟跟我來。」韓一鳴也不招出寶劍來,只道;「我不能御劍,這個時節,我躡空跟你去罷。御劍會引來無數跟隨之人。」徐子謂道:「師弟,不論你用什麼法子,只要能去看看大師兄就好。」韓一鳴轉身看了看,阿土跟在身後,便蹲下身來對阿土道:「阿土,你在這裡守著,他家人回來了,也有個交待。等著我回來。」阿土在地上趴下來,韓一鳴道:「走罷。」
二人一前一後,向著空中而去。徐子謂御劍並不快,韓一鳴跟在後面,跑也不算極快,盡跟得上了。說起要去看司馬凌逸,韓一鳴心中恨意又起。一路上只是不言語,好在凌風雲還未醒來,睡得極熟,因此並無人打擾他們。
他一路上思來想去,去見司馬凌逸,確實讓他矛盾,他該恨這位大師兄嗎?他該原諒大師兄嗎?雖說韓一鳴絕口不稱他為師兄,但他曾經是師兄,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現下要寂滅了,五百年修為瞬間化為烏有,雖說不是降臨在自己身上,但看著,心中還是說不出的難過。不知他見了自己是什麼樣子,也不知自己見了他可會咬牙痛恨?
忽然前方的徐子謂回過頭來看了一看,韓一鳴雖說一路上心事重重,但徐子謂回過頭來,他還是立刻便醒悟過來。只見徐子謂指了指下方,向下落去,便跟著他落下去。落到地上,乃是一片樹林。徐子謂道:「師弟,我們在這裡住了些日子。」他伸手一指,黑暗之中韓一鳴看到一間茅屋。徐子謂道:「也不知是否是獵人留下的,我們便是在這裡住著。大師兄就在裡面。」韓一鳴也不言語,抬腿便往屋子走去。徐子謂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師弟,師弟,你先聽我一言,再去不遲。」韓一鳴看了他一眼,徐子謂道:「師弟,你不要與大師兄計較,他,他已有些昏了,時而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時而什麼都不知曉。一切看在他已要去了的份上,不要與他計較,好麼?」
韓一鳴看了他片刻,道:「我若真是與他計較,是不會來的。他背叛靈山,我是死也不會原諒他的。不過我聽著你的一句話,他已要寂滅了,我不與他計較。」徐子謂似是鬆了口氣,道:「韓師弟,你真讓大師兄能夠瞑目而去,我永遠感激你。」韓一鳴道:「他反正要去了,瞑不瞑目,沒什麼要緊,瞑目要去,不瞑目,亦是要去的。」徐子謂一愣,片刻之後才道:「師弟,我知師弟恨我們那時離開靈山,但,我入靈山是大師兄指點的,之後他帶我修行,我,我……」韓一鳴想要說:「即使他救了你,也不是你背叛靈山的緣由!」但話到了口邊,又忍住了,何必定要出口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