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離開(下) 七七六、耄耋
那老人「嗯」了一聲,咳嗽起來,咳得驚天動,韓一鳴聽著他這樣咳,似乎是要將自己的心都咳出來了,頗有些聽不入耳去。咳了一陣,他含含糊糊說了句話,卻聽不明白,徐子謂在一邊點頭,末了道:「師兄,這些事都不必再擔心了,好好養著。」
這三個人都老得看不成了,若不是徐子謂在一邊,韓一鳴根本認不出這是靈山的師兄。本來他與沈若復來,也是有一肚子氣,司馬凌逸離開靈山竟是在靈山最為危急的時刻。他要離開靈山什麼時候都可以離開,但單單在這個時候,於靈山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因此韓一鳴來看司馬凌逸還有個想法,乃是想看他如何面對昔日靈山的師弟們。但看到司馬凌逸成了這樣,意外之餘,也有些忍不住的歎息。沈若復歎了口氣道:「我也是按捺不住的要來看上一看,我沒有親見大師兄離開靈山,但,但我著實想當面問一問他,他做師兄,是如何對我們言傳身教的?大師兄學識豐厚,但說到口齒銳利,我也不會輸於他。我是一定要問個明白的。」停了一停看了看司馬凌逸,又道:「可是這樣,讓我如何問得出口?他離開靈山,變成了這般,我心中說不上痛快,也說不上惋惜。」韓一鳴道:「是,這些都是大師兄自己決定的,咱們如何惋惜得了?惋惜又能如何?大師兄離開靈山便成了這樣,報應這樣快,著實是我不曾想到的。」沈若復道:「小師弟,不是我說什麼,大師兄變成這樣,真沒什麼不能預料的。他的修行是跟隨師祖師尊們學到的,他背叛出靈山,與靈山的一切就都結束了。或許是紫裳師叔誤導了他。」
韓一鳴道:「紫裳師叔?」沈若復道:「小師弟,你可知叛出師門,在別的門派中,會是什麼結果?」韓一鳴搖了搖頭:「我見識甚少,修行的時刻也短,師兄說與我聽一聽。」沈若復道:「叛出師門,有的人會即刻失去全部的修為,如若是年紀大的,說不定當場便會老死。叛出師門的同道,只有有修為極高的前輩相助修行,以異樣修為保住此人,才會保住叛離者的性命。」韓一鳴道:「每個門派都是如此麼?」沈若復道:「不一定是所有的門派都是如此,但大多數門派是如此的。不是麼,咱們還年輕,不曾有師長們那些經歷。但我也能告訴你,若不是師門教導,指點修行,司馬大師兄早死了幾回了,人生也輪迴幾道了,他已五百歲了,不是麼?凡塵中人有幾個能活到百歲的,人活七十已是古來稀了,何況百歲呢?司馬大師兄可是活了五百年了,誰能活五百年呢?你又聽說過哪個凡塵俗世中人能活百年呢?」
韓一鳴點了點頭:「是,師兄說的是。可不知這個又跟紫裳前輩怎麼牽扯上了?」沈若復道:「自然是有牽連的。凡是弟子叛出師門,均要先想好後果,這個大師兄只會比咱們知曉的更為清楚明白。若是沒有約束,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那可真會全亂了的。」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沈若復道:「咱們靈山弟子雖不見得叛出師門便會死,但我想師祖給他們的修為,是一定會消散的。這個大師兄定然知曉。但紫裳前輩離開師門後依舊能夠自己修行,想必在一定程度上讓大師兄異想天開了。離開師門的後果,大師兄不會不考慮的。以大師兄的修為,他未必會把平波放在眼中,平波的修為真是我最看不透的。他心術可謂厲害極了,就算是無恥也無恥到了尋常人不能企及的境界。因此紫裳師叔才是大師兄仔細端詳過的。」
沈若復道:「我是早就知曉大師兄有異心的,小師弟,不瞞你說,在明晰師兄接任了梵山派掌門的時候,我就疑心大師兄有了異心了。但一來看不到什麼壞形,二來,我是知曉離開師門有種種禁忌的,這些禁忌雖說大家都不言語,但各人心中都是有數的,連我都知曉其中的厲害,大師兄怎會不知曉呢?我那時又不能對誰說大師兄心中有異了,只能暗自小心。也望大師兄自己心中有數,不至於做出背離師門的事來,但,凡事總是不按我的想法來,不是麼?」韓一鳴歎了口氣道:「是,凡事總是事與願違的。」沈若復道:「我看大師兄如今這樣,我罵他的想法也全都沒了,離開靈山,他變成這樣,讓我真的……」
二人都不言語,過得一陣,韓一鳴道:「他若是意氣風發、成就非凡,咱們罵起來會痛快些。」沈若復道:「現下這樣,大師兄已不是咱們的對手。不是對手的對手,真的令人鬥志消沉。」忽然聽徐子謂道:「大師兄,你何苦這樣呢?想不起來,便不要想了。」韓一鳴看了沈若復一眼,司馬凌逸還要想什麼?他還要想出什麼來?向那老人看去,只見他鬚髮皓白、頭頂半禿,面上全是皺紋,哪裡還有從前司馬凌逸精壯、灑脫的樣子?這就是一個耄耋老者,白頭老翁,衰老得厲害,行將就木,還能做什麼?二人都有些意態瀟落,對看了一眼,轉身走開。
走了不久,忽然聽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徐子謂追上來了,韓一鳴與沈若復都收住腳步等他過來。徐子謂來到面前,道:「二位師弟,我就知你們一定會來的。換了是我,我也會來!」韓一鳴道:「嗯,大師兄怎麼樣了?」畢竟司馬凌逸從前對他也很是關照,現下看到他這般潦倒,氣也平了不少,說起來,還是稱他為大師兄。徐子謂道:「很不好!大師兄已不是從前的大師兄了。他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這些年來的修行,也忘得差不多了。」韓一鳴道:「難怪!」沈若復道:「連他的修行都忘記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