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書 五九三、暗影
師兄沒說明白的是,如果尊者怪罪下來,會是怎樣?看過白龍的遭遇,韓一鳴並不認為尊者會高抬貴爪,放過小乖了。但丁師兄說的對,為了自己活著,讓小乖去死,那是萬萬做不到的。不因自己而死,自己還能心安,因了自己的貪生怕死而死,自己如何能夠心安?
但自己要怎樣才能忘記自己知曉的一切呢?已然準備去死了,卻還是想忘記所知的一切。忘記了,小乖就可以活下來,還有那不知所蹤的金蛟,她也可以再躲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也不為尊者所知……
一個淡淡的人影自上方降下,落在離他不遠的湖邊。韓一鳴盯著那個人影看了片刻,卻怎樣都看不分明。那人影落在湖邊,靜靜立著,一動不動。他身上穿的不是靈山的素衣,韓一鳴不禁格外留神。一陣風吹來,吹得他衣裳翻飛舞動,卻是一個女子。韓一鳴一時愣了愣,這個身影有些眼熟,莫非……
正想間,這人影已回過身來,月光之下她膚白如雪,一雙眼睛深邃明亮,紫裳!她出現在了靈山的幻鏡湖邊。她深夜前來,所為何事?韓一鳴愣愣看著,紫裳是他被逐出師門的師叔,韓一鳴雖不知師門有些什麼規矩,但逐出了門牆的弟子,似乎是再不能重回師門的。紫裳也不能再來師門罷,那,她來做什麼?
只見紫裳伸出手來,她的指尖有一點光亮一閃,似乎一點靈光,自她指尖滑落,落入了幻鏡湖中。那點靈光落入水中,無聲無息,卻映得水中一亮,韓一鳴看見一個暗影滑了開去,瞬間溶入水中不見了。本來夜間就暗,看不分明,那個暗影更加若有若無,若不是韓一鳴眼利,幾乎看不到。忍不住要出聲,卻見紫裳頭也不抬,只是伸手對著自己一指,自己到了口邊的話便問不出來。韓一鳴不知她扔了什麼在水中,紫裳到底是靈山的棄徒,這樣暗夜前來,還將不知什麼扔進了水中,不由得韓一鳴不擔心。忍不住要走上前去,去問問她來此何事?靈山此時已不比從前,事事都當小心。
才邁出去一步,便見紫裳向他偏過頭來,眼前閃過一對紫眸,紫裳看了他一眼,素手一揮,韓一鳴腳下便是一緊。不知什麼順著他的腳纏了上來,腳也邁不動了。低頭一看,一條蛇一般的物件已向著身上纏來!轉眼已纏到了腰間,連他雙臂都纏住了。韓一鳴先驚了一驚,猛然想起紫裳也是蒔弄花草的好手,那點驚便去了。只要不是纏上一條蛇來,再沒什麼可怕的。
只是心中還是有些不安,正想要不要召來寶劍,雖說紫裳只是站在湖邊全無動靜,可誰知曉她扔了什麼在湖中?忽然心中大師伯的聲音道:「一鳴,不要動。任由她。」這是秦無方的聲音沒錯。韓一鳴無數次在心中聽到過大師伯的聲音,看來紫裳前來,大師伯並非全不知曉,心中略略一鬆,只要大師伯知曉便好。
紫裳站在湖邊,一動不動,湖中有著什麼,韓一鳴便是眼力再好,也看不分明了。月光本來黯淡,月光之下,湖水本就是深濃顏色,這樣的色澤之下,若不是發出光亮,是什麼都看不到了。偏偏紫裳扔入湖中的那點光亮,這時再也尋找不到了,韓一鳴就是瞪大了眼睛,也不知她在做什麼!
忽然湖心一點亮光向著紫裳游來,韓一鳴寧神細看,只見那點亮光游得極快,不多時已游到岸邊,卻不自水中出來,只是一點亮光對著紫裳。片刻之後,紫裳揮了揮手,那點亮光又向著湖心而去,不激起一朵浪花,一圈漣漪,悄無聲息就沒了蹤影。
韓一鳴正在看間,忽然只見遠遠的有一點光亮,亮了一亮!他辨了辨方位,那正是靈山禁地!韓一鳴曾經魂魄離體時去過的地方!他正凝目細看,湖心一點光亮閃了出來,紫裳一揮手,將那點光亮召在手中,頭也不回,飛身而起。向著一個方位去了。
韓一鳴正不解她為何去得那樣急,忽然湖邊多了一個影子。這是一個銀白的影子,看上去似是一個人,但也不似。看著就覺刺眼,想將眼睛移開。只不過即便移開了眼睛,眼前仍是這樣一個影子。這影子在湖邊一停,轉眼便不見了,來去都毫無預警,快若閃電,且令人看不分明。韓一鳴正不知紫裳與這個影子會否撞在一起,身上忽然有什麼滑過,低頭一看,本來已纏到胸口的籐蔓縮了回去,放開了他。只是勒過的地方,還有些血脈不通,活動了幾下手腳,正要離開。忽然見那邊樹林之中走出一個人影來!
韓一鳴定睛一看,卻是羅姑。她佝僂著身軀,手中拄著木杖,向著湖邊走來。與她一路同來,多見的是她這副模樣。她上了靈山之後,便住在白櫻處,韓一鳴再沒見過她。不料這時見到,真是意外之極。
羅姑走近來,道:「你在這裡做什麼?」韓一鳴道:「羅姑,這樣晚了,你不歇息麼?」羅姑道:「我來此地,自有我的緣故。你又是為何在這裡?」韓一鳴道:「我一個朋友曾經在這裡住過,我來看看。」羅姑看了他一眼,道:「曾經住過,那此時已不在此地了麼?」韓一鳴道:「是。」羅姑道:「你為何不去他現下的所在找尋呢,到這裡來幹什麼?」韓一鳴一時也答不上來,羅姑說得沒錯,小乖既已不在此處了,自己來此處又有何益?
羅姑一雙老眼對著他看了兩眼,道:「我明白了,你有些多愁善感,是麼?」韓一鳴無法答言,羅姑一句話說中了他的心思。羅姑道:「你為何要看著舊境來想你的好友呢?」韓一鳴歎息一聲:「它不在此,我能看著什麼來想念它呢?」羅姑道:「你為何要想它呢?」韓一鳴道:「你沒有好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