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三九五、三道試題(三)
他站在後方,向那托盤之中看去,那托盤之中白紙倒是一迭,但毛筆只有一支,可是不論是哪位師兄將取過紙筆之後,那托盤之中都還有一支毛筆。那只毛筆似乎永遠都在那兒,又似乎是取之不盡。
不多時,黃靜玄已走到韓一鳴面前。韓一鳴已有時日不曾得見這位師伯了,只見二師伯神情舉止一如先前,來到自己面前,先便覺得親切起來。但黃靜玄卻不抬頭,兩眼只看著手中的托盤,韓一鳴伸手取了筆紙,黃靜玄便自他身邊越過去了。他看前方的師兄們都盤膝在草地之上坐下來,便也坐下身來,等待大師伯發話。
不多時除了丁五,眾人都拿了紙筆,黃靜玄與趙浩洋回到秦無方身邊,秦無方便道:「一派之長,將來的漫漫修行路程之中,難免會要給同門師兄弟及後輩弟子們解釋迷惑,精進法術,那便要求新任掌門言語聽聞不偏不倚。我說一句靈山法訣,你們各自用筆記下來。然後都題上自己的名字送到這裡來,誰能寫得一字不錯,才具有做靈山掌門的資質。」停了一停,道:「這句法訣也請師弟師妹們一同跟著寫下來,待得將來拆開,大家幾番映證,便再無虛言了。」
眾弟子都道:「好!」各自提起筆來,仔細聆聽秦無方接下來的言語。秦無方道:「法集萬物,術匯百般。」說罷便閉口不言了。韓一鳴猶在等待大師伯接著說下去,因而提筆等待,哪知等了一陣,不見動靜,這才明白大師伯已然說完了。就這麼八個字,看看眾位師兄都在旁邊走筆如飛,便提筆在左手之中的白紙之上,將這八個字題上,在後面又題上自己的名字,放下筆來,對著紙上吹了吹,將墨跡吹乾,才小心翼翼對折起來。
他將那張白紙拿在手中,正要站起身來,猶見身邊的諸位師兄都還在運筆如飛。韓一鳴不禁奇怪,難道自己真的下筆如有神助了麼?寫得這樣快?可是自己明明還吹乾了墨跡,這才折起來的,便算自己寫字極快,但要待墨跡吹乾,所需的時候比之寫字所需的時候多得多了。可是師兄們卻還不曾寫完,不禁十分奇怪。
他又坐了一陣,只見站起一個人來,雙手捧著寫白紙向前走去了,一望背影便知是大師兄司馬凌逸。前方二師伯、五師叔與六師叔早就收住了手。韓一鳴本來也想站起身來將白紙也交上去,身子甫一動,便看到丁五站在眾人之後。丁五面孔粗豪,性情卻十分和順,韓一鳴看不出他是否能夠將這兩句話如數背將出來,這位師兄實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絕不會認為大師伯私下裡將題目告訴了丁五,看大師伯這樣鄭重,這一派之長是絕不會拿來兒戲的。只是這位平日並不起眼、默默無聲的師兄處處令人意外,不得不刮目相看。
韓一鳴想不通的是丁五是何時看到了無相寶鏡的?正想著,身邊沈若復已站起身來,向前走去,看來沈若復也寫完了,韓一鳴回過頭來,也站起身來,拿著那張白紙,走到大師伯面前。秦無方面前已飄浮著一個托盤,裡面堆著諸位師兄寫好的答案。韓一鳴走到那托盤面前,將自己的答案也放在其上,走到沈若復身邊去。
沈若復到底好奇心強烈,小聲問韓一鳴:「小師弟,你寫了什麼?」韓一鳴還未回答,趙浩洋的聲音已道:「你們不可談及此事,待得大家都交完了,再談不遲。」沈若復與韓一鳴對望一眼,都道:「是。」趙浩洋轉身走開,韓一鳴向沈若復看了一眼,卻見沈若復微微吐出舌尖來,一副微有些賴皮的模樣,不禁一笑,將頭轉開。
又過得一陣,十之八九的師兄師姐們都已走到這邊來了,那個托盤之中,已裝滿了對折起來,卻滲透墨跡的白紙,卻猶有幾位師兄在那邊奮筆疾書,還有丁五,只是他靜靜站在一邊。韓一鳴正在奇怪,猛然想起四師叔從前對他說的話來:「凡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想法,這些看法想法導致所見所聞都與眾不同。尤其聰明之人,想法更多,也最容易為其聰明所誤。」難道僅僅八個字,也會聽在各人耳中全然不同麼?
是了,四師叔曾說留意過各師兄學法術之時,各人所念的口訣與師門所傳截然不同,難道今日,他真要目矚這不同麼?韓一鳴不禁來了興致。眼見最後幾位師兄已都已陸續起身,將寫上了字的白紙放在了那個木盤之中。秦無方對著木盤看了一眼,道:「好了,所有弟子都將答案交在這裡了。丁五,你上前來。」丁五依言走上前來,秦無方道:「現下只有你不曾寫了。你也不會寫字,你將你聽到的說出來給你的師兄弟們給你做個見證如何?」
丁五道:「是。」轉身對著這邊眾弟子道:「諸位師兄弟,我不識字。只能說出來與諸位師兄弟聽上一聽,也強當是寫出來一般罷。我師父先前說的八個字,乃是:法集萬物,術匯百般。」韓一鳴不及看身邊諸位師兄是何等形狀,自己已先吃了一驚。這八個字,丁五也聽見了,並且說得一絲不錯!
忽然身邊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韓一鳴回過頭來,沈若復小聲道:「小師弟,你所聽到、寫下的,是哪幾個字?」韓一鳴想要說自己題上的也是這八個字,話到了口邊,卻不知為可說不出來。只是看了沈若復一眼,便又轉回頭來看丁五。
沈若復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你到底寫了什麼?」韓一鳴正要反問他寫了什麼,忽然聽秦無方對趙浩洋與黃靜玄道:「師弟、師妹,請你們將你們先前已寫好的答案給弟子們看一看。」沈若復立時指了指前方,不再言語。黃靜玄先將他寫的那頁白紙轉過來,將字對著眾人,正是這八個字。只是黃靜玄的字寫得間架有些鬆散,筆劃也不是那樣工整。
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三九六、三道試題(四)
而旁邊趙浩洋與白櫻手中的白紙之上,也是這八個大字。只是趙浩洋的字跡寫得稜角分明,筆劃有力,直欲破紙飛去似的。而白櫻的字跡卻是清秀飄逸,十分漂亮。一時之間,場內寂靜之極。各人寫了什麼,各人心中最是明白。秦無方道:「這許多弟子之中,除去一人寫對之外,便是丁五答對了。可見我說了什麼,你們聽在耳中,都已變得似是而非。如此一來,再傳在別人耳中,只會更加面全非。」轉頭對著那個托盤看了一看,道:「就不必一一打開來看了罷。」
眾弟子都默不作聲,秦無方一抬手,那木盤之中的白紙都化為灰燼。被風一吹,飄散開了。秦無方道:「最後一題,我先說出來,你們都權衡自己之力,能做便做,若是不能做,這靈山掌門,便要落在能做到的弟子手中了。這一題目不論誰做得到,前面兩題有否答對,皆可以不算數,只要能夠擔負起靈山來,他便是靈山的新一任掌門!」
韓一鳴心道:「如何叫做能夠擔負靈山?」忽然見司馬凌逸向前走了一步,對著大師伯行過禮,抬起頭來道:「師父,弟子不過這最後一關了,弟子自知過不了這關,請師父見諒。」他走過一邊,韓一鳴還有些糊塗,大師兄這樣便放棄了麼?只見幾位年長的師兄都越眾而出,向著幾位師尊行過禮,走到大師兄身邊去了,顯然都是不再想過最後一關了。
沈若復小聲道:「小師弟,你要過最後一關麼?」韓一鳴搖了搖頭,也小聲道:「師兄,我雖不知最後一關是什麼題目,但我卻也不想過了。」沈若復小聲道:「最後一關定與如莘有關,你與丁師兄都連過了兩關,誰過得去這第三關,便會是靈山的新一任掌門,怎麼,你不想當這個掌門麼?」
韓一鳴心知這位師兄十分機靈,他說與如莘有關,只怕不會假。便搖了搖頭,小聲道:「我當不了這個掌門的,我不去過這一關。如莘向來只有丁師兄能夠接近,丁師兄當靈山掌門,不是很好麼?」沈若復笑著點了點頭,又悄聲道:「咱們也到大師兄那邊去罷。」韓一鳴便與他一同走出來,對著大師伯行過禮,走到司馬凌逸身後去。
他一動身,本來站在那邊的師兄們便紛紛向著這邊走來,全然都不去過那最後一關了。丁五雖是不識書字,但無庸置疑,他便是靈山的下一任掌門了。韓一鳴與沈若復的小聲議論,說的也正是眾人心中所想。
秦無方道:「既然你們都不願再過第三關,那這一關便不過罷。不過我要問一問,一鳴,你也是連過兩關的弟子,第三關你不過,靈山的這任掌門你便當不得了。你果真不想當靈山掌門麼?」韓一鳴自眾人之後走出來,對著諸位師尊行過禮,道:「弟子無能,不能擔任靈山掌門,只甘心在靈山做一名修行弟子,請師尊見察,也請師尊體諒下情。」
秦無方道:「好,那你願意奉你的師兄丁五做靈山這任掌門麼?」韓一鳴道:「是。弟子願意。」秦無方道:「好!」轉而對其餘的弟子道:「你們又是做何想法?」韓一鳴並不回頭,只聽後方眾師兄紛紛道:「願意請丁師兄擔任靈山掌門。」「能者居之。」雖說並不是山呼海嘯般地答應,卻也無有異議。
頓了片刻,秦無方道:「丁五,你上前來。」丁五走上前來,秦無方道:「丁五,你本已是靈山的新任掌門,今日經歷兩關考驗之後,你仍舊還是靈山的掌門。你可願自此將靈山重擔挑在肩上?」丁五沉默不語,秦無方也不出言催促,韓一鳴等得心都焦了。半晌才聽丁五道:「弟子願意!」語調沉穩,並無一絲波動。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好,那你便受你的師兄師弟們的恭賀與拜見罷。」丁五先對著諸位師長行過禮,接著直起身來,站到眾人面前。
韓一鳴想起丁五從前的推卻,再看他此時的神態,心知這位看似粗豪的師兄本是全心推卻,但那時與自己的想法只怕是無甚差別的。如今欣然允諾,必然是想得再清楚明白不過,因此不再推辭。若說他從前看上去平凡普通,那自他說了「願意」二字之後,看上去便有些異於從前了,面上神情越發堅定從容。或許是因這些時思慮過多,也說不定他從前便是如此天資的,只是自己不曾留意。目前這位從前韜光隱晦的師兄,是另有一番天地了。
一時間眼中微微一酸,卻也十分欣喜。悄悄向後退去,直退到沈若復身邊,只聽大師伯道:「入門弟子叩頭九回,如今丁五成為我靈山的掌門,從此勞心勞力,肩擔一派重任,從此身先各弟子,絕不後退半步。各弟子須對他叩頭九回,以示尊敬與謝意。」前方幾位年長的師兄都伏身下拜,緊接著別的師兄也伏身下拜,韓一鳴與沈若復也跟著伏下身去,拜拜了九拜。
直起身來,只聽大師伯道:「你們再次認了本派新任掌門,經此兩番考試,也足以告之靈山弟子,丁五本就是最適合接任靈山掌門之人,選中丁五成為靈山掌門,並非是我一時的心血來潮,乃是我們冷眼遴選多年的結果。如今靈山眾弟子二度認了丁五為靈山掌門,若有人背地裡再有異議,我便會嚴加懲處了。」眾弟子都道:「是。」
秦無方道:「好,你們都回去罷。」靈山一眾弟子散開來,各自回去。韓一鳴跟了沈若復也回屋內來。至此,韓一鳴才明白,為何大師伯要在一月之前先行傳掌門位,讓靈山弟子都拜過新掌門了,才讓同道中人來觀禮。讓丁五接任靈山掌門,連韓一鳴起始也是十分意外的,想必師兄們的驚異不亞於自己。現任的靈山掌門是從前靈山一個只知操持廚下諸事的弟子,的確有些奇異。但若是靈山弟子接受了,再請別派前來觀禮,便可擔保此事萬無一失了。韓一鳴不由得佩服大師伯的思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