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陰陽 四七四、記得
再聽得一陣,沈若復的聲音道:「你不用哭了,真讓人忍受不了。你要如何?」她的哭聲雖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號啕大哭,卻比那種哭法更讓人無法忍耐。歇斯底里的號啕大哭,還可以全然不為所動,但這種傷心極了的嚶嚶哭泣主,卻是讓人著實無法無動於衷。
沈若復出了聲,那女子止住了哭聲,半晌才道:「還請三位大師開恩,讓我與羅姑相見,請她解去我身上的符咒,讓我得以離開此地!」韓一鳴明知羅姑不會無故將她拘定在此間,仍道:「她為何要拘定你在此間?」那女子頓了一頓道:「她要我去輪迴之中,轉世重生。」韓一鳴道:「入輪迴轉世重生,難道不好麼?」那女子默不出聲,過得一陣,道:「好!可我就這樣放過了他麼?他害了我,還可以回去快活無邊,我卻只能忍氣吞聲的前去投胎麼?世間無人能還我公道,難道你們也不能公道些麼?」
韓一鳴微微歎了口氣,道:「就算羅姑放了你,你又能如何?你只是一團戾氣了,能對他如何?」那女子道:「盡我所能罷了,我雖不再能碰觸到他,但我可以日夜站在他的身邊。不論他想不想見我,他都會看見我。」韓一鳴不禁搖了搖頭,想來那個男人要是看見已死的妻子日夜站在自己身邊,肯定會嚇得半死。
沈若復道:「你是想嚇死他麼?」那女子道:「我嚇死他幹什麼?我可沒有他那樣心狠,一定要置我於死地。他處心積慮就是要我死,我偏偏不離開他!」這可真夠嚇人了,韓一鳴向她看了一眼,她面上全然沒有得意之色,反倒是十分沉重,她道:「我怎會嚇死他?我會伴隨他渡過有生之年!」韓一鳴不禁道:「你可真夠狠的!」
那女子道:「我真的狠麼?我還沒有去壓他的床,抖他的桌,在他吃飯的時候將他的飯碗打落,在他行走的時候將他絆倒、推倒,我也沒有跑入他的夢中,一遍又一遍讓他重溫他將我推下山崖的情形。要是做到了這些,才叫做狠。我只是跟在他身邊,讓他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我,也狠麼?」韓一鳴無言以對,陸敬新道:「可你做了這些,於你有什麼好處?」那女道:「我也不知有何好處,但我知道,我就想這樣站在他身邊。他開心我不會開心,但他害怕難過,我卻會有些開心了!」
韓一鳴有些明白羅姑為何會半這個女子拘定在此地了,她的確有很濃的怨氣。她若是離得開羅姑的掌控,她定會去壓那個男人的床,抖他的桌,在他吃飯的時候將他的飯碗打落,在他行走之時絆他、推他。也定然會跑入他的夢中,一遍遍將他最為害怕的所有都呈現在他的面前。只有想過,才會一口氣說出這許多來。她口口聲聲不會做,那是因了她離不開此地,她若是能離開此地,就定然會去做這些事。她也全然不是為了獲取什麼好處,她就是忍不住要將自己的怨氣都發散出來。
忽然陸敬新道:「你這樣在他身邊,他若是不堪受你之擾,找人來與你作對,你又如何?」那女子道:「他找來與我作對麼?你們都沒與我作對,他能找到什麼人與我作對呢?」陸敬新道:「他定可以找到人來與你作對!我們不與你作對,乃是因羅姑可憐你,不忍你就這樣消散,特意囑咐了我們。」那女子道:「難道人都沒有心的麼?明明是我枉死,還要有人為他打抱不平麼?」
陸敬新道:「你是枉死,你這樣子跑到塵世間去,時刻在他身邊,實則就是你纏上了他。陰陽互不相通,有的是人打抱不平,那時可沒人會管你的。因為你已然不是人了,來到塵世間,就是去煩擾眾生。」那女子道:「難道他欠我的債,我就再也要不回來了麼?」
她說別的話語之時,都是輕聲細語,連說起要去糾纏殺她的仇人,也全然是一副淡然口吻。但最後這句話,卻是說的頗多幽怨。想來她橫死,心中的怨氣著實難以消散,不禁也是十分同情。陸敬新道:「你這樣前去討債,是極為不利的。難道你不知道人鬼殊途,討債也不是這個討法,世間所欠的債要是在陰間還,有什麼意思?」
那女子怔怔看著陸敬新,遲疑了片刻道:「那,你言下之意是……」陸敬新道:「世間所欠的債當然是世間償還了最好,陰間所欠的債,還是陰間就償了的好。你陰陽相隔,前去收債,只會害了自己。不是麼?你只要多在他身邊站上兩日,他就會找些人前來對付你了。其中自然會有混吃混喝的,但也難說會有厲害的,真的於你不利了,你不是得不償失麼?」那女子愣了一愣,陸敬新道:「你不如入了輪迴,轉生人世,讓他在人世間還你的債罷。」那女子慢慢轉過身去,韓一鳴一聽師兄這樣說,心中微微一動。
過得一陣,那女子轉過身來道:「可是我要是輪迴轉世了,就會忘記這些,這仇恨,我怎能忘記?」她說到最後幾個字,簡直是咬牙切齒、恨恨不已了。陸敬新道:「你記著,於自身有何好處呢?」那女子道:「怎麼沒有好處……」話音未落,陸敬新已道:「你總記著這些事,開心麼?」那女子搖了搖頭。陸敬新又道:「你記著這些事,錯過了幾次輪迴?」那女子微微將頭低下去。陸敬新道:「你記著此事,不能離開此地,難道就真的達成所願了麼?」那女子歎了口氣道:「只要羅姑讓我離去,我便能達成所願。」
陸敬新道:「那,我再問你一句話,你從前在人世的時候,可曾有過什麼願望?」那女子點了點頭。陸敬新道:「那你的願望是什麼?」那女子道:「相夫教子,平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