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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魔傳》第169章
第十三卷 往事 二八零、烏雲蓋雪

(更新時間:2007-3-14 21:27:00 本章字數:2213)

  韓一鳴簡直為此話震呆在當地,呆呆望著他。陳蔚芋道:「一鳴,我與你一般,並不認為白龍有何過錯。你幾位師尊的看法也與我一般無二。但事已至此,你又能如何?」韓一鳴怔了半晌,道:「再沒別的法子麼?」

  陳蔚芋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一鳴,何故厚此薄彼?難道這裡許多人的性命,便不算是性命麼?」韓一鳴哪裡答得上來,陳蔚芋道:「一鳴,你可知你二師伯為何要閉關?」韓一鳴歎了口氣道:「因為劉師姐。」陳蔚芋微微搖頭:「欣竹只是一個誘因,而絕非起因。你又可知你二師伯從前的諢號叫什麼?」韓一鳴乍然想起「鏡面閻王」四個字來,卻是素來尊敬二師伯,叫不出來。

  陳蔚芋道:「嗯,你是知道了。只不過你可知這個諢號自何處而來?」韓一鳴搖了搖頭,陳蔚芋道:「這個諢號乃是祖師給你二師伯取的!」韓一鳴大是意外,看著四師叔。陳蔚芋道:「你二師伯在入靈山派之前,乃是一個真正的江洋大盜!」韓一鳴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二師伯飄逸超然,身上已無半點塵世之味,謙沖和藹,給平波道人欺負成了那樣,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在不知不覺之中與平波道人作對了,他都沒有一絲火氣,哪裡有絲毫江洋大盜的樣子?

  他的私心中,甚而認為二師伯懦弱得過了頭了,對平波道人處處忍讓。明明自身修為比平波道人高出許多,卻總是被他壓在頭上,每每激得自己都要跳起來跟那惡道人針鋒相對了,二師伯還是不出聲,自己也只得強壓著將那口氣強嚥下去。陳蔚芋道:「一鳴,技強,不一定要勢強。修為高低多寡也不在面上,修為越高,往往是越發謙和的。」韓一鳴點了點頭,陳蔚芋卻道:「只是你二師伯的謙和,卻是過了頭的,我們都認為他是過猶不及。而你師姐的死,其中原因諸多,我不便一一細述。但我說你二師伯早年的故事與你聽,聽過之後,你或許便會明白何為過猶不及了。」

  韓一鳴側身站定,陳蔚芋道:「你二師伯從前的確是個厲害非常之人。心黑手狠,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是一點都不假。靈山這許多弟子都經歷七情六慾,唯獨你二師伯沒有過骨肉親情!他原名叫做狗兒,四歲那年大病,高熱不退,全身起泡,一抓便破。總也不好,父母村人都疑是天花,看了幾個弊腳的遊方郎中,也說是天花,便被遠遠地送到村外的一個山洞之中去獨活。雖說父母也時不時送些吃食來,卻從不走近,只是放在一邊,也不等他看見便走開了。實則就是從此遺棄他了。」韓一鳴大驚,遺棄,可天花是何等可怕,他雖沒見過,卻也聽說過些,略知一二。陳蔚芋道:「可你二師伯得的,卻不是天花,乃是痘疹。過些時候便好了,可憐他才四歲,說不清楚,家人也不敢走近他細看,因而都不知道。過了不久,有盜賊路過,見他一個孩子,便起了歹意,將他拐進了一夥盜賊之中。因而你二師伯自小算是在盜賊之中長大。盜伙之中,哪有溫情,他小的時候平白挨過無數打罵與責難。早早便學會了以眼對眼,以拳還拳。打得過了,自己得意一陣,打不過了,那就下回再打!總之要將對方打服為止!別人這樣對他,他也這樣對別人!後來大了,身強力壯,心地冷硬,倒沒人敢打他了,他也還是絲毫不改!至於殺人越貨,那是連眼皮都不瞬的,連朝夕相對的人都全無情誼,那素不相識的,就更沒情誼了!」

  韓一鳴不禁想起二師伯和藹可親的樣子來,怎樣也不能將「心地冷硬」四個字加諸於二師伯。四師叔說的是二叔伯嗎?與自己知道的二師伯全然兩樣!想要歎息,卻連歎息都歎息不出來,只是站在一邊默默無語。陳蔚芋道:「你二師伯成為名震一方的強盜之後,騎一匹黑馬,乃是一匹名馬,通體如墨,只有四個蹄腳雪一般白,這種馬稱為烏雲蓋雪。因了這匹黑馬,當時人稱你二師伯為黑馬閻王。這匹黑馬乃是在一次劫掠中得來,身高腿長,毛色光亮如緞。強盜之中,有一個強盜頭子,他們稱之為盜頭,對這匹馬極是喜愛,要親自馴服。」

  「烏雲蓋雪奔走如風,卻是性烈暴躁、野性難馴,那盜頭每每接近,烏雲蓋雪不是人立起來踩踏,便是張嘴亂咬。若是鞭打,便是被打得渾身是血,都不容人近身。有兩回盜頭叫人斷了食水,連餓了它幾天,烏雲蓋雪奄奄一息,盜頭便趁機騎上背去。烏雲蓋雪起身是起不來,但立刻便就地翻身打滾,是寧死也不屈服!盜頭又愛又恨,但奈何不馴服不了,只得罷了。越是喜歡,越不願讓別人得了這匹好馬,可盜頭騎不上馬背去,也不肯放它自去,叫了幾個人按倒烏雲蓋雪,將馬蹄捆綁起來,斷了食水,要餓死渴死它。」

  陳蔚芋停了一停,又道:「你二師伯向來心硬,毫不動情。見了烏雲蓋雪倔強無比,已是餓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都不屈服,不由觸動自己年幼時的遭遇。陡生不忍之心,想來也自然,他對別人全無心肝,那是因別人對他自也是全無心肝,自己不得不剛硬。見了烏雲蓋雪的絕不屈服,不由得有些惺惺相惜。每日裡都趁夜深人靜,無人在意之時送些草料去。」

  「起始幾日,烏雲蓋雪並不理睬,你二師伯也是放下便走。天天如此,過了十來日,烏雲蓋雪已餓得趴在了地上,身上瘦得皮包骨頭,你二師伯看著它是不行了,知道它要活活餓死自己了,卻也是全無辦法。正好那日他們短少糧草,傾巢出動,將鄰近的平安鎮洗劫一空,也搶回來不少白米,就煮白米飯來吃。師兄就拿了白米飯來,送到烏雲蓋雪嘴邊。」

  明天還是黃靜玄的故事。感謝書友們的支持,感謝!

第十三卷 往事 二八一、反咬

(更新時間:2007-3-15 15:37:00 本章字數:2206)

  陳蔚芋頓了一頓,又道「當時有盜伙看到了,還嘲笑你二師伯,說他女人氣、婆媽,一匹馬,死就死了,有什麼可憐的!你二師伯聽了火起,拔出刀來,一刀劈在面前的馬槽上,說,『誰再多嘴,先看此刀!』他素來心硬手狠,搶劫之時殺人不眨眼。且又身型健壯,連盜頭都不敢小看他,盜伙自然也不敢惹他,各自散開。你二師伯解開了綁住馬蹄的繩索,烏雲蓋雪的轡頭,拍了拍它的頭道:『你吃吧,反正你也要死了,吃飽了有力氣上路。我就不送你了,反正我遲早也是個死,將來咱們還有在陰間相見的時刻。』說罷便走開了。」

  韓一鳴默不出聲,二師伯的從前過往,讓他萬萬想不到。他切齒痛恨的,便是殺人越貨、心硬手狠的強盜。自己遭遇如此,不由得不恨!卻不料師伯便是一個強盜,一個讓他恨不起來的強盜!陳蔚芋道:「烏雲蓋雪後來便不知所蹤了,你二師伯並不放在心上。盜頭已知烏雲蓋雪奄奄將斃,全然放在心上,眾人更不留意。哪知他們洗劫平安鎮,燒殺搶掠,驚動了官府。官府調動兵馬,於兩個月後,前來圍剿。所謂盜眾,不過是一幫草寇、流寇,烏合之眾,哪裡是官府馴練有素的兵馬的敵手,被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躥。流寇定會擾民,官府是絕不放任自流的,於是往來反覆,將他們盤踞的幾個山頭如同梳子梳頭一般清理了幾遍。幾回下來,大多數流寇都沒能逃脫,只有盜頭和你二師伯身手靈活,見機得快,又絕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多,得以存活下來!」

  萬不料二師伯從前是這樣的,韓一鳴摒住了呼吸,靜靜聆聽。只聽陳蔚芋又道:「他們在山野之中奔逃,彼此倒也相安無事。只是那追捕卻是不歇不止,盜頭見多識廣,知道是被捕的強盜供出自己是盜頭,官府怕自己還會再興波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便將主意打到了你二師伯頭上。」韓一鳴無端便止住呼吸,怔怔看著四師叔。

  陳蔚芋道:「盜頭想將你二師伯殺死,砸爛他的臉,再將自己的衣裳換在他身上,自己隻身一人,沒人再識得,或許還可伺機逃脫。」韓一鳴呼出口氣來,忍不住插言道:「只怕不行罷。」陳蔚芋道:「沒什麼不行的,死到臨頭,都是只顧自身的。只是他忘記了一點,你二師伯也是自小便在沒有人性的盜群之中滾打過來的,手段心機都異常狠辣。兩人不約而同,都想到了殺掉對方!」韓一鳴一窒,二師伯也想到了殺人代替麼?這樣狠毒的一個人,怎會是二師伯?又忍不住插言道:「二師伯不會是這樣的,他……」陳蔚芋看了他一眼,道:「沒什麼不會的。這可是你二師伯親自對我說的。只不過你二師伯想的並不是要殺人代替,而是不想死在盜頭手中。」

  韓一鳴身上一寒,一股寒意,自心底透了出來,二師伯親口所說,是絕不會錯了。可是自己心裡卻是怎麼也不能設想。陳蔚芋道:「許多年後,二師兄才對我們說了這事,他說師父對他說,什麼時候他能將自己心中最為不願意面對的醜惡說出來,一字不錯的說出來,才是真正悔悟了!一個人最難面對的,不是別人的醜惡,而是自己過往的醜惡!」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片刻之後,陳蔚芋又道:「盜頭便時時尋找時機,若是害人,最好便是趁對方不防備,背後下手。你二師伯起先很是防備,但隨即便故意將自己後背賣給了他。為的就是給他一個動手的時機,也給自己一個動手的時機。只要盜頭一下手,自己便也動手,有了這個打算,便趁盜頭四處張望之際偷偷撿拾了一塊石頭揣在懷裡。」

  韓一鳴無言,二師伯心機竟是如此厲害,難怪二師伯對平波道人的種種算計,全然不在意。原來他曾經有心機比平波道人更加狠辣的時刻!陳蔚芋道:「盜頭初次見你二師伯將後背對著自己,略一猶豫,沒有下手。過了一陣,你二師伯又將後背對著他,並且久久不轉過身來。原來盜頭是要等你二師伯不防備了才下手,你二師伯猜到他的想法,故意裝出四處張望,探看風聲的樣子來,引他上勾。」韓一鳴禁不住問道:「他上勾了麼?」

  陳蔚芋道:「上了。」韓一鳴其實也知是這個結果了,只是忍不住就是要問。陳蔚芋道:「他撲上來,就去掐你二師伯的脖頸,你二師伯早就料到了,他年輕力壯,身手也靈活得多,轉身先一拳將盜頭打得頭暈腦脹,然後一手掐住盜頭的脖頸,將他按倒在地,不待他清醒過來掙扎,另一隻手已從懷裡摸出那塊石頭來,對著盜頭的頭上狠狠砸了幾下!」

  韓一鳴「啊」了一聲,陳蔚芋看了他一眼,依舊道:「盜頭還喊了一聲,『我養了你這麼大……』你二師充耳不聞,將他就這樣打倒在地,盜頭沒了還手之力。你二師伯才道:『你養過我便可以殺我麼?這些年來我也沒少做事,可不欠你什麼!』也不走開,就坐在旁邊,冷眼看著。若是看見他手腳抽動,便抄起那石頭再砸,直到那盜頭的頭骨全都碎裂,手腳僵硬,才站起身來走開!」韓一鳴早已聽得呆了,這是二師伯麼?這真是二師伯麼?這冷漠狠辣的人根本不是他識得的二師伯!

  陳蔚芋又道:「你二師伯深知自己不能逃脫官府兵馬的追捕,卻也不放在心上。強盜本來就是搏命的營生,因而盜伙裡總說這樣一句話,除死無大事。你二師伯心想這死既然是大事,便不該潦草塞責!反正就憑他自己的雙腳這樣走,是走不出去了。與其這樣東躲西藏,不如迎上前去,受那痛快一刀,也算死得其所。便向前走去,要尋找官府的兵馬,成就自己明明白白地死去。」

  今天晚些時候還有一次更新,請書友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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