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十日(上) 三十四、相問
玄樞還未回答,另一個人道:「好好好。玄樞道兄,你說出了咱們的想法。那日我與宏波道兄也不在場,對此事也頗有些意外。不趁今日問個清楚,只怕是難以明白了。不知盧道兄可能讓咱們問一問這個孩子?咱們對你沒什麼疑問,要問還是問這個孩子才是。」
秦無方微微一笑,向盧月清看了一眼,道:「鶴翔道兄,你只管問便是了。」鶴翔道:「好,你過來。」這話卻是對韓一鳴而發。韓一鳴心中忐忑,向秦無方看了一眼,只見他面帶微笑,道:「一鳴,諸位師長有話問你,你要據實而答。」韓一鳴道:「是。」
玄樞哈哈一笑:「無方道兄,這位一鳴是否已拜在你靈山門下?若是還不曾拜,你便不能說這樣的話。只有他的師長方能如此說話。」秦無方微微一笑,盧月清上前兩步,道:「玄樞道兄,一鳴這孩子在我靈山派內住了這些時日,我師兄關懷他些,也不足為奇。」陳如風冷冷地道:「關懷?好,怕是關懷斬犀劍罷。」盧月清道:「陳道兄,話可不能這麼說。斬犀劍與收弟子有何相干?你放不下一把斬犀劍,靈山派可未必把這柄劍放在眼裡。」
鶴翔哈哈笑道:「咱們都知道你靈山派素來多有珍稀之物,便是神兵利刃也未必放在心上。咱們也不宜做這口舌之爭,待我問完他話,便知端底。」對著韓一鳴道:「你是如何殺了魔星的?我那日不在,倒要勞煩你,說與我聽一聽。」這句話,韓一鳴早聽別人問了多遍,卻是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此時聽他再問,也不抬頭,只是站在原地,低頭等待他問下一句。
鶴翔等了一陣不見他回答,便道:「你抬起頭來。」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鶴翔兩眼對著自己看來,他的兩眼本來有些昏暗,此時卻是炯炯有神,一雙眼睛如磁石一般,直盯著韓一鳴雙眼。韓一鳴被他看得頗不自在,想要移開眼光,哪知略略偏開一點兒,卻又不知不覺變做直視他的雙眼。過得片刻,只覺他的眼中似有無數碎片飛出,向自己眼中飛來,想要避開,身上卻是挪不動分毫,連眼珠都挪不開。眼睜睜看著那些碎片飛到面前,撞在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星星點點泛起來,卻是無法閃躲。
片刻之後,鶴翔冷笑道:「月清,你們對他下了金口難開咒,倒叫我們來問,也好意思。」盧月清笑道:「鶴翔道兄,若說是我靈山派對這個孩子下什麼金口難開咒,那真是可笑了。不瞞你說,當日這孩子被歹人追殺,白櫻師妹確實在他身上下過一個隱身符。你也是修道多年,道行高深了,不至於不知道隱身符能在他身上停留多久罷。自下隱身符至今已過了八日,早失去了作用。最早見到一鳴的,都坐在此地,你何不問問他們,他們可曾從這孩子口中問出個子丑寅卯來?」
盧月清口齒伶俐,鶴翔冷笑一聲,依舊對著韓一鳴看個不休。忽然又有一人道:「讓我也來看上一看。」卻是江魚子。盧月清笑道:「道兄那日不是問過麼?今日怎的還要再問?」江魚子笑道:「怎麼,月清是怕我問出什麼來嗎?」盧月清哈哈笑道:「哪裡,問吧,請問。」
江魚子笑道:「多謝,多謝。」對韓一鳴道:「你走近些。」聲調溫和,面容慈祥。韓一鳴極是反感他,不敢走近前去。江魚子微笑道:「來,來,來。」韓一鳴抬起眼來,只見他雙眼瞇得像是一條線,正在猶豫間,兩隻腳卻已邁步向前走去。他心中又驚又急,欲要收住腳步,卻偏偏收不住。忽然心中響起秦無方的聲音:「一鳴,去罷,不要害怕。」回頭看了一眼,秦無方面帶微笑,韓一鳴眼前一花,似見他點了點頭,仔細一看,卻見他在與吳靜軒說話。忽然又見他對著自己點了點頭,他似是有兩張面孔,一張與吳靜軒說話,一張對著自己點頭。
轉回頭來,已走到江魚子面前,江魚子對著他看了看,道:「好孩子,斬犀劍呢?魔星的斬犀劍呢?」韓一鳴奇道:「什麼是斬犀劍?我不知道。」江魚子笑道:「魔星交給你什麼了?」韓一鳴有心要說句「他什麼都不曾交與我」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魚子眉頭一皺,雙目閉上,片刻之後睜開來,眼中兩點銀光,自瞳仁深處亮起。韓一鳴只覺刺眼,卻是轉不開眼睛。眼睜睜看著那兩點銀光自他眼中飛出,撞入自己眼中。銀光耀眼閃爍,韓一鳴閉上眼睛,都覺眼中一片銀光,半天才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半晌才看清眼前的江魚子。
只見他依然笑瞇瞇地看著自己,韓一鳴竟覺全身冷汗,身不由己想向後退。
兩點銀光進了韓一鳴眼睛,韓一鳴初時並不覺得異樣,哪知片刻之後,只覺那兩點銀光滿身遊走,所到之處,都會有銀光自皮膚閃現出來。忽然聽見江魚子的聲音又問道:「魔星是怎麼死的?」他的聲音猶如加大了數倍,每一個字說出來都讓韓一鳴覺得心裡一抖。
他面容慈祥,哪知他卻讓韓一鳴不寒而慄,心中一動,似是有什麼要傾洩而出,卻又只是一動,便不再有動靜。江魚子問過這兩句話後,韓一鳴只覺全身血脈「簌簌」跳動,低頭一看,銀光遊走過的地方,都開始慢慢膨脹了起來,像是長了一個個水痘一般。水痘越長越大,連成一片,韓一鳴只覺自己全身都脹大起來,連胸口都脹了起來,每一口氣都吐不出去,十分憋悶。正自伸手抓自己胸口、喉頭,忽然聽見盧月清笑道:「道兄,他一個孩子,你何苦作弄他呢?」只聽江魚子哈哈笑了兩聲,韓一鳴眼中疼痛不已,忽然兩眼前一黑,似是眼珠脫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