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七、手
韓一鳴一直覺得虧欠這弟子,也曾想過他日他回到派中來一定好好教導他。
但卻沒料到聽星辰說來,青竹標不會再回靈山了,他本沒有那寧靜的心性,回到靈山也難以心清如水。
他忍了一陣,終於忍不住道:“他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麼?”
星辰微微一笑:“掌門現下不放心了麼?”
韓一鳴看著他,那許多話湧到口邊卻說不出來。
他從來不認為青竹標到了元慧門下就會受元慧器重,元慧絕不會相信他,甚而防備他。
他是自靈山到元慧處去的,塵溪山同門都會防備他,不會給他機會。
青竹標在元慧門派內必定是小心翼翼、如覆薄冰,因此韓一鳴甚覺虧欠,想著異日定要好好對這弟子。
如今星辰的話卻將他的算盤打破,韓一鳴除卻歎息還是歎息。
星辰道:“掌門也不必這樣擔心。你當他是靈山弟子,他不在靈山也依舊還是弟子。修行並不是在靈山才能。靈山也曾有同門在外修行,他們便不算靈山弟子麼?他們依舊還是靈山弟子。我將來離開了靈山,雖然四方行走不定,但我的根依舊在靈山,不會另入他派。青竹標大抵也是如此。他將來離開靈山之時,修行必定有成,足以讓他四方行走。真到這一步,掌門與靈山並未虧欠他,反倒是給他指了另一條路。”
星辰雖未明說,韓一鳴聽到這已知曉青竹標與他都不會再回靈山了,隻是他們依舊是靈山弟子,卻與在靈山修行的師兄弟不再相似。
他忽然明白,自己將來或許也與他們相似,不再回靈山了。
這一刻韓一鳴忽然覺得身上輕鬆,自己永遠是靈山弟子,但青龍與朱雀沒了,靈山再也不會時刻讓他懸心。
他從前在靈山下行走便知世間廣大,靈山四處奔波躲藏時也走了不少地方,但那時他並沒有現下的輕快,這時能去自己想去之處了,不禁百感交集。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星辰道:“掌門若有想去之處,傷好之後盡管去,靈山之事就先交與我。”
韓一鳴忽然回過神來,問道:“你與平波還要爭鬥麼?”
平波向來就是靈山的心頭大患,縱是到了如今,他依舊是靈山最大的威脅。
星辰淡淡地道:“他與我的恩怨不止是靈山,還有別的事。他雖再去不到靈山,但如莘還在他手中。我定要將它奪回來。”
韓一鳴道:“你要奪她回來,那我們一同去奪。”
縱算星辰修為極高,靈力極強,韓一鳴依舊能看到他身上的傷痕。連同韓一鳴自己也是傷痕累累,萬虛觀的法陣這般厲害,怎能讓星辰獨自一人前去?
星辰笑道:“掌門不知曉,在奪回如莘之前我還有事,元慧掌門正四下找尋我們,連同明晰掌門也在找尋。”
提起明晰,韓一鳴隻覺愧對。雖說他的作為於靈山有益無害,但這許多事後,他與明晰也是分道揚了。
那許多事對明晰也不能提起,明晰知曉了也會視他為敵,他們是真正成了敵對了。
這一下連同陳如風等人都想了起來,想起陳如風,韓一鳴便問道:“我有一事想要請教你。”
星辰向他看來,韓一鳴想要說出陳如風來,話到了口邊卻說不出來。
他至今都不認為陳如風是自己殺的,但那身臨其境之感,陳如風弟子的指證卻讓他百口莫辯。
要讓他在星辰麵前說出此事來,他也覺得難以啟齒,更不知如何解說分明。
星辰也不追問,片刻之後不聽他開口,星辰道:“我知曉掌門要問我何事。”
韓一鳴瞬間凝住了呼吸,死死盯著星辰,片刻之後艱難地問道:“你知曉?你果真知曉?”這話問出來,他忽然覺得心頭一動,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星辰淡淡地道:“我自然知曉,靈山的一切,我沒有不知曉的。”
韓一鳴忽然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星辰道:“掌門說我是誰?”
韓一鳴張了張嘴,一個久在心頭盤旋的答案呼之欲出,卻又說不出口。
忽然風中傳來人聲,有人在說話。
韓一鳴細聽這話聲卻怎樣也聽不分明,這話聲聽著說不出來的熟悉,但他卻一個字也聽不分明。
星辰也聽到了,他仔細聽了片刻,眉鋒一動,對韓一鳴道:“掌門在此間休養。我去看上一看。”
他說走便走,話音甫落人影已消失。
韓一鳴聽了這時隻聽出風中的人聲是兩個人,別的一概聽不分明,一個字沒聽明白不說,連聲調都聽不分明。
星辰走後不知過了多久,韓一鳴又覺疲累,坐下不久便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他聽到一個女子聲音道:“終於到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一雙手輕輕在他眼前輕輕晃動,這手白如美玉、十指纖長,輕輕在陽光當中揮動,撫摸著一朵朵鮮花。這些鮮花在手到之處都輕輕搖擺、開放。
這雙手輕輕在花朵上輕輕撫摸了片刻,一隻手緩緩抬起來對著陽光。
韓一鳴覺得這雙手似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那雙手在他的眼前輕輕分開五指,在他看來就如同他自己的手一般,陽光順著指縫流瀉進來,有著耀眼的明亮,也有著微黃的光暈。
那手纖秀,手指細長,雖未留指甲,但十指尖尖不是他的手,而是女子的手。
片刻之後,那手放下,在地上培了培土,雙手互拍將泥土拍掉,又拿了半邊葫蘆來澆水。
韓一鳴縱在睡夢中也覺心中一動,似有什麼事呼之欲出,但卻一下想不起來。
那手持著葫蘆將四周的花都澆了個遍,一個女子聲音道:“好啦,再過一會兒我就要走了。你們要好好的開花,乖乖的長大。”
這聲音說不出來的耳熟,韓一鳴心道:“這是我靈山的師姐麼?她要走到哪去?”
忽然另一個女子聲音遠遠地道:“師姐,你來。”
這個聲音也甚耳熟,韓一鳴少與師姐們來往,但一聽這聲音便知曉正是靈山幸存的兩位師姐中的一位,隻是不知是哪一位師姐的聲音。
那女子應了一聲道:“我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