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市場（下）

　　市場上今天異常擁擠，尤其是在賣小吃的地方，只見一大群人在一個小攤子面前圍了一圈又一圈。二十來個人，挨肩擦背將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

　　但奇怪的是這裡異常安靜，沒有一個人大聲喧嘩，甚至連說話的都很少。

　　從他們的服飾上不難看出，他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們身著不同樣式的衣服，甚至有幾個人的校服上還帶著理工大學的學生證。

　　他們臉上不時流露出來驚訝，不可思議，還有滿滿的好奇……

　　賀飛讀完居里夫人第一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合上書。臉上雖然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是大家都知道這個少年還在回味書中的內容。

　　沒一會雷鳴般的掌聲從賀飛的背後響了起來。賀飛沒有回頭，就連一眼都沒有施捨給後面的圍觀者。

　　他將那本因為常年閱讀，就連書腳都已經向內卷的書，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裡。

　　老爺子笑瞇瞇地看著他不說話。

　　賀飛看著眼前老爺，沉默……老爺的笑容漸漸褪去問

　　「怎麼你不想要這本書？」

　　賀飛繼續沉默。

　　他想要這本83年原版英文書，可是這是要花錢的，他……

　　老頭似乎看出了賀飛的窘迫，原本退下的笑容再次爬到臉上。

　　「沒錢？看樣子我們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老頭用長滿繭子的手指摩擦著下巴。賀飛看得出來，老頭是個不富裕的人。最後忍了忍幾次，想把書放回攤子上。

　　老頭連忙阻止說：「你先拿著，拿著！」看得出來這個賣書的老頭是很喜歡眼前的少年的。

　　「小飛，怎麼了？」

　　張靜擠進人群中，擔心地問。張靜實在是害怕剛懂事沒幾天的兒子又變成老模樣，還好看著兒子乖乖的立在人群當中，沒有闖禍，她這顆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裡。

　　賀飛靜靜的立在那裡，一聲不吭。彷彿要買這本書，就是自己再犯極大的罪一樣。

　　學習這東西放下一天，兩天不會感覺出來自己在退步。但是英語這東西，只要擱置一天，你就是不進則退。

　　賀飛現在很渴望能夠看到更多的英文原版書籍。

　　老頭見賀飛不開口，自己就對張靜將原因說明。張靜神色有些暗淡，自己這個母親果然……微微一笑

　　「大爺，這書多少錢？」

　　說這著從衣兜裡掏出一把零零散散的鋼崩，順勢要遞給眼前的老爺。

　　賀飛攔下張靜遞錢的手，滿臉誠懇

　　「爺爺，我給你一塊錢，向你借書看，看完一本就再換一本行嗎？」

　　老頭大笑起來，滿臉的褶子堆在了一起。

　　「好小子，真滑頭！行……」

　　事情看似圓滿解決，賀飛終於可以看到他渴望已久的書了，老頭也不用擔心錯過一個好學的少年了。

　　但還有許多遺留問題，例如在旁邊圍觀的學生們，怎麼也不肯走。他們紛紛蹲□來在書攤上挑選自己想要的二手書，大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想向賀飛討教幾招學英語的秘訣，在他們看來眼前的光頭少年一定身懷英語『秘籍』，不然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怎麼能說出一口純正的英語來，每個單詞都抑揚頓挫字正腔圓。以中國現在的教育體系，想要做到這點幾乎可以說是做夢。

　　心無旁騖讀書的賀飛沒有理會前來騷擾的一撥又一撥人，絕大部分人見討不著什麼便宜也就拿著買回來的舊書慢慢散去。

　　一個男生的聲音突然橫空而出

　　「小弟弟請你幫幫我提高英語好嗎？！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拜託了！」

　　賀飛繼續看書沒有任何反應，男生咬了咬嘴唇道

　　「今年的六級考試對我很重要，我必須過，我會付錢的！拜託了！」

　　賀飛的眼眸中突然有道金光一閃而過，抬起頭問

　　「很重要？！」

　　「是的！」大男生低頭鞠躬，他能感覺自己因為緊張手心裡已經冒出一層細膩的汗珠，一顆心撲通撲通的沒規律亂跳，他感覺眼前的少年是決定他命運的關鍵。

　　賀飛看著眼前忐忑不安的大學生，開口問道

　　「你是想學真東西？還是想要應付考試？」

　　鄭乃天一愣，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就那麼呆愣愣的杵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賀飛歎了一口氣，起身和張靜還有書攤老頭打了聲招呼，拿著一本書轉身往家走。

　　賀飛就是這樣一個死心眼的人，哪怕在缺錢，他也不會隨便收學生，就算對方給一坐金山。

　　一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就算賀飛幫了他一次，讓他考試通過，這不是在幫他反而是害了那個學生。

　　人嘛總有一天要脫離應試考試，回到社會。那麼所遇到的問題，不是一道用什麼牛頓定律就能解決的。

　　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只要機遇一到，他就會抓住機遇一飛沖天。而像剛才的那個學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而學，成天迷迷茫茫的，將來只會在社會潮流的推動中淪為他人的基石。

　　與其這樣，還不如沒有高學歷，腳踏實地從基層做起。

　　賀飛沒走幾步，從後面就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等一下！」剛才的學生衝到賀飛面前說「我是理工學院的大四生，六級考試我已經考了三次了，可是沒有一次通過。今年是我最後的一次機會了，只要六級過了我就可以考研了。我只是希望有一份高學歷，將來能夠讓我媽過上好日子。今年她都四十八歲了，每天還要起早貪黑的去賣煎餅果子來供我……小弟弟，請你幫幫忙……」

　　那個大學生說完深深地鞠了一共，滿臉的真誠，滿心的期望似乎給他的身上鍍了一層金光。

　　賀飛食指在破舊的二手書上一點一點，不知想了寫什麼。也許是想到同樣起早貪黑賣命養兒子的母親，也許是真的被這個男生的態度打動，總之他答應了。

　　「你叫什麼？」賀飛一邊給男生倒了一杯水，一邊詢問。

　　正在四處打量這個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子的鄭乃天連忙接過水，然後放在破舊的桌子上，正襟危坐的回答

　　「我叫鄭乃天。」

　　其實在看過這個簡陋的小屋後，鄭乃天心裡充滿了疑問，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這個少年到底怎樣講英語學得那麼好？不過他也更加確定少年一定有學英語的秘訣。

　　「你們還有多久六級考試？」賀飛一邊翻看著手中英文人物傳記，一邊貌似不經意的問。

　　「五個月。」

　　鄭乃天苦著臉回答，是呀時間太短了，不知道可不可以闖過這一關。

　　賀飛輕輕合上書，簡潔地說「放心時間夠用，只不過你要魔鬼訓練才行。」

　　賀飛的一句話給了鄭乃天無限希望，他激動地問「真的！」

　　「我現在問你，你是想學真東西，還是要應付考試？」

　　鄭乃天略為驚訝的看著眼前氣場大變的少年，不禁吞了吞口水

　　「我要學真東西！」

　　賀飛滿意地笑了，這是他最想聽到的答案，已經很少有人這麼回答過他了。賀飛將拿出一張紙來，在上面開了一個學習用的清單。然後遞給鄭乃天

　　「將上面的東西買齊，以後每個禮拜的一三五來找我上課，每天一個小時。從明天開始，每天選一篇新概念英語4冊上的課文讀，每篇讀三百遍直到讀得背下來為止。」

　　鄭乃天驚訝的看著賀飛，張大嘴巴問

　　「那麼多遍？」

　　「因為時間太短了所以你只能這樣做，這是最快的方法。」說完看了看鄭乃天呆愣住的面孔，說道「如果你覺得自己做不到，你現在可以走人，學習是你自己的事。」

　　鄭乃天將所有的表情收回來，將情緒調整好道「是，我知道了。」

　　「可以叫我小飛或者其他隨你高興。但你要記住我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老師，一切安排都要聽我的，你明白了嗎！」

　　「是師傅！」

　　鄭乃天看著眼前的賀飛，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眼前十幾歲的光頭少年是那麼令人信服。彷彿他說的每一句話就像是真理一般，讓人不敢質疑。又像帶著可怕的蠱惑感，讓人屈服聽從。

　　鄭乃天甩了甩頭，將腦子中奇怪的想法趕出去。抬頭，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少年。

　　賀飛正低著頭，靜靜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讀著書，絲毫沒有剛才的王霸氣場，怎麼看都只像是一個普通的初中生，無害甚至有些呆板。

　　賀飛猛然將頭抬起來，嚇得鄭乃天目光四處游離，不敢與賀飛對視。

　　「差點忘了，一個禮拜三小時補習，一小時十塊錢，一個禮拜一結清。」

　　鄭乃天連忙點頭。

　　這個李明達是鐵了心要躲著賀飛遠遠地，上學總是踩著點來，放學保準第一個衝出教室，和兔子似的飛奔回家。賀飛倒是沒在意，每天依舊上下學。

　　沒過幾天林琦琢磨著不對味了，有一次上語文課，賀飛只是回頭掏書時不經意看了李明達一眼，李明達的臉色當時就變成死灰色，立刻將頭低下去那架勢恨不得貓進桌兜裡，那一節課愣是一次頭沒抬過。

　　這天中午，大家都在學校吃午飯。林琦、劉宇和何景陽還像往常一樣，準備下館子去。

　　林琦瞄了一眼李明達放在桌子邊上的飯盒，然後起身從裡面的座位走出來。不知怎麼的，一不小心林琦的衣服將李明達的飯盒刮到了地上，咚的一聲教室裡瀰漫著飯在的香味。

　　林琦低頭看著灑在地上的飯菜，滿臉愧疚的對李明達說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