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白然趕回家的時候王蘭正在因為給傻子喂水的事鬧心呢。
別看傻子現在癡傻的跟假人一樣似乎誰都能接近,事實正好相反,王蘭看他嘴唇發幹,就倒了這麼一杯水,卻愣是一上午都沒喂進去。
“我來吧。”白然拿過王蘭手裡的水杯,一勺一勺的往傻子嘴裡送,傻子沒看他,但似乎知道是他,一張臉硬邦邦的,嘴卻配合著張開。
王蘭看著更加擔心了,傻子現在是只認准白然了,可要是萬一哪天白然不在咋辦,難不成一天不吃不喝?“可憐見的,要不我再去找趙郎中看看。”
“趙郎中來了不下五回了,每次結果都一樣,算了。”白然喂好水扶著傻子躺下,他也不是諱疾忌醫,只是看了這麼多回都這樣還不如讓他用異能慢慢治療,總能緩過來的。
王蘭心疼傻子,但更心疼白然,“可這也太綁身子了,現在馬上入冬了倒還好說,可等明年開春你肚子大起來了,那時候該咋辦,地誰種?”
“到時候再說吧。”白然欲言又止,最後只說出這麼一句。
隔日周掌櫃帶著車過來取貨,白然他們因為是第一次製作辣白菜和甜蒜,所以並沒有全做,兩種各一千斤,共四十五兩,等結好賬他先拿出成本按之前收秋菜的花費補給幾人,剩下的則分成三個袋子,王蘭四成,程永飛和他自己各三成,每個袋子裡都是十兩往上。
程永飛是獵戶,平常多獵幾張皮子或許能賺這麼多,但王蘭是地地道道的農戶,一年忙活下來的銀錢還不止這一個月的多,那心情是又激動又難受。
時間眼瞅著就入冬了,做完這筆買賣白然有心歇上一歇,等把冬天貓過去再說。
天是一天比一天的冷,等大北風真正刮起來的時候外面就是一片冰天雪地。
桃溪村的位置在大北邊,雖不靠近邊疆但也遠不了多少,氣候和白然上輩子待得東北很像,那是冷起來出去轉一圈真能凍死人的。
這時候村裡大多數人都是守著自家熱炕頭,即便穿上厚厚的棉衣也不樂意出來,更別提串門了,白然自然也不例外,他雖出生在北方,卻有點天生怕冷,加上有孕在身天天折騰還要照顧傻子,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在屋待著,就算菜沒了都是讓人幫忙代買。
當然,他每天對傻子的治療也沒落下,仿佛就是一種堅持,直到某一天夜裡他與往常一樣用異能為傻子治療,待收回異能時才發現竟然莫名其妙的被消耗了一點,只不過那點量實在太少,他確定不了究竟消耗在哪了。
傻子似乎也有所感應,打了幾個哆嗦,如果不是兩人現在都在被窩裡,土炕又燒的正熱,白然一定以為這是被凍著了。
等他反應過來再試,卻是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異能送出去多少收回來便是多少,在看傻子也沒了剛才的症狀,仍舊癡癡傻傻如同木偶一般,仿佛被他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畫地為牢,圈在裡面走不出來。
轉眼就到了年根底下,前幾天剛下過一場大雪,到處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不過主道的雪基本已經被踩硬實了,只有犄角旮旯沒走過人的地方,一腳踩下去能沒掉腳脖子。
今天是年前最後一次大集,因為要準備過年的東西,白然再不願意也不得不裹上厚厚的棉衣出來。
這時候王石也過來了,瞧著白然還沒打算出門的樣子趕忙催了,“今兒個要去鎮上的人多,娘已經先過去占座了,二弟你也別磨蹭了,趕緊過去,博恩交給我就成了。”
“行,那我先過去了,大哥你多費點心。”白然背上背簍,又看了眼屋裡那人才出門向村口走去。
今天村裡的牛車幾乎都出動了,白然挨著王蘭坐下,目光掃了一圈,看到不少熟面孔,于平和吳月娥也在其中。
先前吳長福和賴三到他家行竊,最後村長和隔壁村的村長合夥把兩人送進了衙門,因為兩人是多次作案,所以被縣老爺判了三年徒刑。
有這事跟著,吳月娥看到白然只把頭壓得低低的,也不是怨恨,只覺得她是沒臉再見白哥兒,如果那天她那個混弟弟沒有被制服,有賴三那個老色鬼跟著,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不用想也知道,這也是她和她爹眼睜睜看著吳長福被關進大獄卻不敢求情的原因。
白然自然不知道吳月娥在糾結啥,他坐下沒多久于平就竄過來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嘮著。
路上的雪雖然踩實了能過車,但太滑,一排牛車都不敢趕得太快,慢慢悠悠的,到鎮上時間比往常晚了將近一個時辰。
下車後於平也沒和白然分開,兩人跟著王蘭拐到大集上,王春正在入口處站著,等完事好一起回家過年。
回去的時候白然空著的背簍幾乎已經滿了,他找了空位坐下,一抬頭才發現吳月娥就坐在他對面,吳月娥磨磨蹭蹭,抬頭又低下,幾度欲言又止,方才小聲道:“白哥兒,我弟弟那事對不住你了。”
白然微微一愣,隨後揮了揮手,“都過去了。”
吳月娥掙扎的咬了咬牙,最終歎息一聲,“只希望這次能讓我那不成材的弟弟長點記性,收收心好好過日子,反正三年……一眨眼也就過了。”
白然沒接話,如果吳長福真能收了性子,對老吳家來說也是件好事。
他回到家換走王石,然後把鍋裡溫著的肉粥拿出來給傻子喂了,去廚房送碗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窗子上已經幹透的蘇子葉,心思一動,乾脆都用水泡上,然後用新磨的江米麵和豆陷包了一大堆粘豆包,蒸熟後放外面凍上,留著以後慢慢吃。
日子一天天的過,掃污穢,祭灶天,貼對聯,白然帶著傻子將事情一件件打理好,不比別人家差上多少,只不過少了一個聲音似乎也少了一絲熱乎氣兒,顯得有些冷清罷了。
好在吃年夜飯的時候是在王家一起吃,湊在一起也算熱鬧。
吃完飯就是守歲了。
外面夜色已濃,白然牽著傻子一步步走回家,然後用沾水的布巾給兩人擦了擦了臉和手,試了試炕的熱度。
他在吃飯前已經將灶坑裡的火點上了,如今火炕熱的燙手,他把棉被墊上了,然後幫傻子脫了鞋襪推到棉被上坐好,接著自己也脫了鞋和人家面對面坐著,抓起傻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懷孕這麼長時間了,他的小肚子已經開始有了凸起,就像是挺出一道小小的弧線,也不知道傻子能不能感覺到。
整整一夜,他們就這麼面對面坐著過的,不得不說,白然已經開始想念傻子那憨憨傻傻的聲音和咧嘴傻笑時的樣子了。
這個年過的似乎沒什麼意思,可能是因為少了一個人,也可能是因為少了一些事,他總覺得提不起勁,那種滋味就像是過了一個與往常差不多的日子,直到出了臘月他都有一絲不敢確定,這是真的過年了嗎?
臘月一過,醉仙樓的周掌櫃便來了,一身風塵僕僕的,像是從外面剛趕回來,白然將人迎進屋,勉強自己送上個笑臉,“周掌櫃過年可好,不知道這麼急到我這所為何事?”他也就是一問,實際上因為什麼事過來兩人都是心知肚明。
周掌櫃臉上雖然有些疲憊,但更多的還是開心,“我東家可憐我,今年特地招我回首府和家人團聚,過完年才趕回來,這不一回來衣服都沒來得急換就跑你這來了嘛。”
“是跑我這看鹹菜了吧。”白然慢悠悠的坐下,他的肚子已經凸出來一小塊,就像是過年好東西吃多了有了小肚腩似的。
周掌櫃借著他的話說下去,“呵呵,可不是就被你的鹹菜味勾來的麼,怎麼樣,能不能再給我弄點?”
白然想了想,“酸菜和辣白菜沒戲,畢竟時候過來,現在的白菜不新鮮,甜蒜可以,另外我再給你弄點別的。”
周掌櫃拿出一個錢袋子放桌上,“成,就按你說的做,這是定金,但時間能不能幫忙趕趕,說實話,你賣我的那些東西已經差多不多都沒了,對了,今兒個過年的時候我把你的東西拿去給我們東家嘗了,他興趣很大,你也知道我們醉仙樓分號多……”
“這玩意兒再快也得入味才成,怎麼也要七八天的時間,至於其他的,到時再談吧。”白然說得客氣,但實際上七八天已經算趕了,那些蒜都已經幹了,必須要他用異能處理一遍才能下壇,至於另一樣就用那些曬乾的蘿蔔乾,醃製成香辣口味的,對付上去也是不錯,至於其他事情,得等他們東家過來了才能談。
周掌櫃對這時間還算滿意,又閒聊了兩句就走了,出門前看到放在旁邊凍得梆硬的粘豆包,一時好奇便順手拿了兩個,白然只當做沒看到,等人走了關好門拿出那錢袋子數了數,一共二十兩銀子,只是個定金也算大手筆了。
他趕忙去王家把事情說了,幾乎是全家總動員,才勉強在兩天的功夫把東西都拾掇出來,不過下壇的時候,白然尋了個理由把人都攆出去了,然後挨個用異能過了遍才開始封壇。
這筆買賣做完之後白然就真得暫時歇了,不說別的,就憑他那肚子一天天跟吹球似的往外起,他想不歇也不成。
冬天雖冷,但貴在事兒少,等開春之後他們鄉下人家想閑下來也不成了。
白然看著自己已經無法忽略的肚子,壓下心裡的彆扭勁,開始考慮他家那些地的事了,只不過佃地的事他還沒說外頭就已經傳出風聲,第一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賣他地的那個鄭老大。
鄭老大一家盤算的好,到了縣城後錢花了,鋪子也立起來了,剛開始還能稀稀疏疏的有幾桌,只是鄭良的手藝實在不敢讓人恭維,一個燉肉都能給做出一股子怪味,偷斤少兩不說,價錢又要的高,能在縣城討生活的有幾個不是人精的,這一傳十十傳百的,不到半個月就沒人再去了,一間挺大的鋪子愣是閑的只能打蒼蠅。
鄭老大咬牙堅持了一個將近冬天,最後連交租子的錢都快沒了,這才灰溜溜的帶著一家子跑回村裡,這幾天他偶然聽到鄰居說起白然要佃地的消息後立馬就過來,不過他不是來佃地的。
兩人就站在門口,大門四開,他等了一會也沒見白然把他往屋裡讓,心裡有點不痛快,但說話還算客氣,“白哥兒,這回我們家算是倒了血黴了,縣城那些人一個個眼睛都長頭頂去了,我兒子做的菜明明味兒正,他們瞧不起我們農戶出身,非得說是菜不好,白白毀了我兒子的手藝,如今我們再回村裡討生活,就只剩下那間能住的屋子了,這鄉下要是沒地那就跟斷了兩條胳膊一樣,遲早餓死,白哥兒,我好歹也是瞧著你長大的,你還得管我叫聲大爺,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給條活路。”
人家話說到這份上白然自然不能見死不救,“大爺,你這麼說不是折煞我了,這樣,我把那二十七畝地全佃給你,第一年租子減半,怎樣?”
“白哥兒,你誤會了,我不是來佃地的,我是來收地的,我那些地我不想賣了。”鄭老大能能唧唧的,簡單來說他就是後悔不想賣了。
“也成,縣衙交的銀子我就不要了,把買地的八十五兩銀子退給我,我就把地契還你,當這事沒發生過。”白然再看不出鄭老大的意思他就眼瘸了。
鄭老大眼睛賊溜的往四周瞧了瞧,“我給你打欠條立字據。”
白然搖頭拒絕,“大爺,如果拿不出現銀我就先把你地佃給你,等你攢夠了再買去就是了。”
“我現在手頭沒那麼多銀子,立字據按我的手印也不是一樣嘛。”鄭老大有點急了,他心裡本想著把地拿回來後把賬慢慢賴掉,能少還點就少還點。
白然不說話,有點油鹽不進的樣子,見那鄭老大還想糾纏,乾脆把門一關,鎖上回屋。
第二天王春又來了,也是為了佃地的事,不過他是為了阮林來的。
想起阮林,王春有些難受,“阮林他們家有些特殊,前幾天他爹給分了家,阮林丁算是淨身出戶了,除了間能住的房子什麼都沒了,二哥,你就看我份上幫幫他,第一年的租金我給他墊了。”
“我們先去看看他吧。”這種事在同情他也要和阮林見了面才能談,“放心,虧不了他的。”
“成,那二哥夫咋辦?”王春終於有了點笑模樣,看著坐在炕上的傻子問了句。
“也該帶他出去散散步了,一起去吧。”白然給傻子穿好鞋,牽著人往外走,哪知一開門一塊青磚頭就朝著他面門飛過來,他心中一驚,趕忙後退一步護住肚子,剛想躲開,一直癡傻如同木偶的傻子像是突然回了魂,一側身竟直接擋在白然面前,直接被那磚頭砸中後腦,當即見紅昏了過去。
“是鄭良!”王春在白然左後方,將那扔磚頭的人看的清楚。
“別管他了,幫我去叫趙郎中。”白然蹲下去費勁,乾脆直接跪在地上,一隻手輕輕托起傻子的頭,另只手在傻子後頭的傷晃了晃,把異能輸入進去。
“哎!”王春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