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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第30章
第30章 葫蘆貓 …

 「孟小師父,你說荊鴻為什麼不來看我。」夏淵刷刷刷練完功,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望著空蕩蕩的小涼亭,憂鬱地說。

 「太子殿下,您這是三天來問我的第二十二遍了,我真的不知道。」孟啟烈作為他發洩不滿的陪練,非常地無辜。

 「那你為什麼還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夏淵斜眼看他。

 「哎?」太子殿下您幾個意思?

 夏淵不得已只好點破:「我的意思是,你,去把他找來見我。」

 孟啟烈納悶:「殿下自己為什麼不去找他?」

 「嘖,你為什麼廢話那麼多?」

 「……」孟啟烈懂了,太子肯定是做了什麼惹到荊鴻了,自己拉不下臉來,就想方設法攛掇他去當和事佬。

 好吧,去就去吧,不去的話真不知道要被碎碎念到何時。

 孟啟烈打聽了下,得知荊鴻在宮外的大校場,不禁奇怪,心說一個文官總往校場跑幹什麼,到了那兒才發現,這荊鴻還真不是一般的文官。

 二十個太子新招來的侍衛在那裡受訓,可看遍全場都沒有其他武將坐鎮,只有荊鴻和一個高階侍衛在督導。

 荊鴻面前整整齊齊擺了一摞小冊子,看樣子是這些人的訓練記錄,孟啟烈到的時候,荊鴻正在交代他們輪值和訓練的安排。

 那個高階侍衛先看到了他,迎面走來問道:「孟小將軍,有什麼事嗎?」

 孟啟烈習慣性地腹誹,怎麼這些人喊自己的時候非要加個「小」字,肯定是給太子和荊鴻帶壞的,不過他也懶得計較了,拱手道:「我來找荊輔學。」

 侍衛回禮:「輔學大人現在有事,煩請孟小將軍在此稍候片刻。」

 孟啟烈繼續往裡走:「不用,我過去找他好了。」

 那侍衛伸手攔阻:「抱歉,太子殿下有令,神威隊訓練期間,校場戒嚴,禁止任何閒雜人等進入。」

 孟啟烈頓時不樂意了:「嘿我怎麼就是閒雜人了?我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武技師父。」

 侍衛不肯退讓:「請孟小將軍不要讓在下難做。」

 荊鴻正說著話,發現蕭廉在走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孟啟烈和顧天正二人在那裡較勁,趕忙上前勸解:「天正,這裡交給我吧,你去給他們分一下輪值的組。」

 顧天正這才罷手:「是。」

 面對猶在生氣的孟啟烈,荊鴻安撫地笑笑,將他引向校場外的僻靜處:「孟小將軍找我有事?我們到那邊說吧。」

 ……

 顧天正回到神威隊的隊列前,依照荊鴻的安排將他們分組,他們從現在起要開始承擔護衛太子的責任了,他也可以稍微輕鬆點。

 「好,就是這樣,三人一組,交替輪崗。」顧天正說完,讓他們自行休息一會兒,自己低頭幫荊鴻整理那些小冊子。

 「明知是不好攔的人,為什麼還要去攔?」忽然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

 「那是我的職責。」顧天正頭都沒抬。

 「你這叫迂腐。」

 「你這叫犯上。」顧天正看他一眼,「蕭廉,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隨便問問。」蕭廉指著那些小冊子,「我們的訓練計劃、分組安排、食宿薪俸,都是那個太子輔學一手包辦的?」

 「是。」

 「唔,看樣子他不簡單啊,文武全才?」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還有,你應該稱呼他輔學大人。」

 「所以說你迂腐。」

 「所以說你犯上,罰你加練十圈負重跑。」

 孟啟烈開門見山:「荊輔學,我來也沒別的事,就是太子殿下說要見你。」

 荊鴻道:「勞煩孟小將軍幫我回復,就說我無暇分身。」

 孟啟烈料到他會這麼說,歎了口氣:「你是不是和太子殿下之間有點小矛盾?恕我直言,就算太子殿下再不佔理,最後還不是要你來讓步?」

 荊鴻哂然:「我知道,只是我希望他專心唸書習武,不用為一些瑣事雜事煩心。」

 孟啟烈道:「你把自己也歸為瑣事雜事?」

 荊鴻道:「原本就是。」

 孟啟烈很是無語:「你是不知道啊,幾天沒見你,太子殿下那張臉幽怨得□人,你還是過去見見他吧。」

 荊鴻笑了:「沒事的,你也不必勸了,這陣子我確實有些忙,忙完了就去看他。」

 孟啟烈嘖了一聲:「你為他想得也太多了,無論什麼都事必躬親,像訓練侍衛這種事,完全可以交給別人嘛。」

 荊鴻搖頭:「神威隊的訓練不能假手他人,這也是太子殿下仔細考量過的。所謂心腹,就是要自己從頭培養,交給別人他不放心。」

 孟啟烈道:「那他倒是放心你、信任你,也不想想你有多勞累。」

 荊鴻看他為自己抱不平,忍俊不禁:「好了,都不是什麼大事,我是他輔學,多幫幫他是應該的。」

 「那我……」

 「你就按我說的回他吧,他不會怪你的。」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待到這一日神威隊訓練結束,荊鴻剛回朝陽宮,就被搬個凳子坐門口的夏淵堵個正著。

 荊鴻淡淡行禮:「殿下。」

 夏淵站起來,在他面前耷拉著腦袋,一副認錯的模樣:「我知道,那天晚上是我不對,我做的過分了。但是,我真的不是在捉弄你,更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就是想、想……」

 「殿下,」荊鴻打斷他的話,「殿下在此等臣,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我……」夏淵噎住了,心道壞了,荊鴻好像真的生氣了,他不敢再提那件事,立刻把早已準備好的後招擺出來,「不是,我今天去看了詠姬,說再過個把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想親手給孩子打一個小金虎,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荊鴻臉色緩和下來,心裡卻不知怎麼有點空蕩:「日子過得真快……確實,殿下的孩子是屬虎的呢。」

 夏淵可憐巴巴地說:「你幫幫我吧,金塊我出,就是不會熔不會打。」

 荊鴻終於還是對他笑了:「難得殿下有心,臣自當幫忙。」

 小金虎的材料很好找,但模子很難做。

 荊鴻自己試了多次,實在不得其法,只好去請教對這些偏門比較在行的陳世峰,陳世峰果然不負所望,很快給他推薦了一位在秣城頗有名氣的手藝師傅。

 荊鴻跟夏淵提起這事,夏淵堅持要親自出宮拜訪那位師傅,於是荊鴻與他一起循著陳世峰說的地方去找人。走著走著荊鴻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這條路……不是通往粉巷的麼?

 荊鴻想想也是,小掛件最吃香的地方自然是在這裡,那些個公子哥討姑娘歡心的時候,可不得捎上些精巧的小玩意麼。

 好在大白天的,粉巷的那些店都還沒開張,不過總有些早起的姐兒在窗邊梳妝,她們的眼神多尖利,一眼就瞅上了那兩人——一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一個丰神如玉的俊書生,都是她們的心頭好。

 從荊鴻和夏淵進了那手藝師傅的作坊,便有姐兒暗中盯著他們,只等著開張時把他們招攬到自家店裡來,導致夏淵總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師傅問明他們的來意,道:「小金虎?這種模子我這兒多的是,現成的就能給你們。」

 夏淵擺手:「那不成,我們要自己親手打的才行。」

 師傅面露不耐:「那可麻煩了,你們都是門外漢,這活計太細,你們做不來的。」

 夏淵道:「你只管教,我們肯定學得會,放心吧,謝師錢絕不會少了你的。」

 荊鴻拍了拍夏淵的肩,示意他不得無禮,他知道匠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手藝,便衝著師傅一揖:「我們不求您獨門的手藝,只求能做出個大致模樣就好,還請師傅成全。」

 那師傅看他倆誠心誠意的,出的價碼又高,也不好再拒絕:「好吧,但這掛件雖小,想要做好模子還是要花費不少時間的,這幾日辰時之後你們過來,我教你們。」

 夏淵學著荊鴻也是一揖:「多謝師傅。」

 其後幾日,夏淵和荊鴻都會在辰時之後來師傅這裡學手藝,描形狀,刻模子,有時候會耗到很晚。待到粉巷華燈初上,夏淵也瞧出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這就是粉巷啊。」夏淵心裡癢癢的,「荊鴻,我出去看看。」

 「殿……少爺,我們是來做模子的。」荊鴻無奈。

 「放心吧,我就在街上逛逛,不進店裡去。咱們說好了,你描圖樣,我刻模子,這會兒沒我什麼事呢。」說罷夏淵就出去逛大街了。

 荊鴻搖了搖頭,就著燈燭細細描起圖樣來,之前按照師傅說的描了幾個,他都不太滿意,什麼猛虎下山、伏虎搏兔,他都覺得太過煞氣,不適合給小孩子佩戴,最後師傅也煩了,就讓他自己看著辦,所以他就自己琢磨起圖樣來。

 接連兩天,荊鴻都在專心弄圖樣,與此同時,夏淵也沒閒著。他終究架不住粉巷裡如狼似虎的姐兒們,給拖進了一間店,也虧得他能把持得住,不喝花酒不玩姑娘,只花了些錢找她們聊天,至於聊的是什麼……

 「哦?這麼說,與男子歡好和與女子歡好還是不同的?」

 「呵呵呵呵,小公子真是嫩得緊,俗話說男女有別,那當然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呢?」

 「這個麼……」那姐兒嗔了夏淵一眼,「奴家哪好意思說出口呀。」

 「你告訴我,這十兩銀子便是你的。」夏淵很是上道。

 「哎喲小公子真是闊氣,那奴家也不好矯情了。」那姐兒收了銀錢,以扇遮面,與他細細道來,「比方說,與男子交合之時,須得……」

 第三日,荊鴻描好了圖樣,是一隻胖墩墩的初生虎犢,憨態可掬地坐著,煞是可愛。

 收了紙筆,荊鴻見夏淵還沒回來,便自己取了塊板子來刻,可他手不穩,使力不勻,幾番劃弄下來,圖樣沒刻出來,反倒毀了一塊板子。

 荊鴻不願放棄,繼續嘗試,結果一個手滑,刻刀扎到掌心,登時滲出血來。恰巧此時夏淵回來,見狀不及多想,捉著他的手吮出髒血,心疼道:「說好了我來刻的呢,你快歇著,剩下的都交給我吧。」

 荊鴻聞到夏淵身上的脂粉香氣,一時也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我想早點刻出來,粉巷這種地方……畢竟不宜久待。」

 夏淵道:「你真不用擔心,我很有分寸的,絕對沒有胡來。」說著他接過荊鴻手裡的活,「好了,我看看你畫的圖樣,哈哈哈,這是啥,長著貓腦袋的葫蘆嗎?」

 荊鴻:「……」

 夏淵望向他的眼神一窒:「荊鴻你……臉紅了?」

 荊鴻別過頭,尷尬道:「我只能畫成這樣了,殿……少爺你若是不喜歡……」

 夏淵立刻搖頭:「沒有沒有!我特別喜歡!就這樣最好了,很明顯是一隻小老虎嘛,剛剛是我沒看清楚,你畫得很好。」

 其實他此時哪還認得出什麼小老虎,他滿眼都是荊鴻微紅的臉頰,滿心都是粉巷的姐兒告訴他的男男歡好之法,只恨不得現在就湊上去親一口。

 好在他還記得荊鴻上回為這事跟他置氣,他不敢瞎胡鬧,趕忙收斂心神,用師傅借的工具刻起了模子。

 第五日,大功告成。

 他們熔了金塊,澆鑄在模子裡,定型,冷卻,帶著濃濃的滿足感,拿給師傅看。

 師傅瞅著這個「長著貓腦袋的葫蘆」,虎嘴是歪的,爪子少了一個趾頭,尾巴前細後粗,造型詭異,做工粗糙,他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千萬別說這東西是我這兒出去的。」

 荊鴻、夏淵:「……」

 荊鴻後來又給這隻小金虎做了一番修飾,他找紅楠編了一串紅繩,在小金虎的腦袋頂紮了個孔,把紅繩穿了進去,好讓小孩子掛上。

 做好這些,他看著這個並不怎麼精緻小掛件,卻是愛不釋手,想著要拿去給夏淵,便用盒子裝了,小心翼翼地捧去找他。

 走到杏樹林邊的小池塘,荊鴻碰上了出來散心的太子妃,聶詠姬挺著肚子,行動不大方便,荊鴻本欲迴避,不料被叫住了:「荊輔學這是要上哪兒去,怎麼見著本宮就躲?」

 荊鴻只得回轉:「下官見過太子妃。」

 「你手裡拿的什麼?」

 「是一隻純金做的小金虎,要拿去給太子殿下過目的。」

 「小金虎?難不成是給本宮腹中胎兒備下的?這孩子屬虎呢。」

 「正是。」

 聶詠姬似乎頗為感興趣:「讓本宮看看可好?」

 荊鴻頓了下:「當然可以。」

 聶詠姬伸手取了盒子,打開一看,登時嗤笑起來:「這是什麼東西?小金虎?這哪裡像老虎了,不是個葫蘆怪麼?嘖嘖,瞧這做工糙的,別是哪個地攤上買的吧。」

 荊鴻不語。

 聶詠姬又道:「不過既然是輔學大人送的,到底是份心意,也不用從太子的眼皮底下走一遭了,本宮這就收……哎呀!」

 小金虎從聶詠姬的手中滑落,只聽輕輕的噗通一聲,掉進了小池塘中。

 荊鴻眼睜睜看著,心中也是噗通一顫。

 他抬眼看著太子妃,後者歉然笑道:「哎呀,對不住了。最近腹中胎兒折騰,方才踢了本宮一下,本宮一時沒拿穩……還請荊輔學多擔待些了。再者說,不過是個不值錢的小玩意,想來荊輔學也不會放在心上,對嗎。」

 荊鴻道:「太子妃身體要緊。」

 聶詠姬扶著侍婢:「出來逛了這許久,有些累了,那本宮這就回去了。」

 荊鴻淡然相送:「太子妃慢走。」

 待聶詠姬離開,荊鴻望著一池靜水,歎了口氣。他找下人要了個網兜,自己挽了衣袖褲腳,便下水去撈。

 而就在此時,剛回到寢殿的聶詠姬突然一陣持續的腹痛,豆大的汗珠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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