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說不上來怎麼回事，貝芬安靜下來。

　　就這樣，屬於大狗的熱氣穿透了衣料，滲進皮膚，一直延續到心臟深處。鬆開貝芬的時候，卡路亞發現心情好多了。

　　拍拍大狗的腦袋，他將接下來的計劃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貝芬，最後才認真注視已經恢復人形的貝芬，“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你是要我在碼頭等你？”

　　“對。”沒留意到貝芬說到碼頭的若有所思，卡路亞沉聲說，“一旦超過了我和你約定的時間，你就先找地方躲起來，然後想辦法離開。情報點裏有兩個我認為可以相信，你記住聯絡方式，到時候看情況要不要和他們聯繫。”

　　交代完才勉強放了心，卡路亞沒料到第二天他真的差點就跑不出留蘭街。一路躲避著衛兵，在快到碼頭時他步子一轉，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反正馬上就超過約定的時間了，何必讓貝芬陷入危險。

　　他記得那邊是一片連接密瑟瑞斯山脈的密林，只要進入林中，就肯定有逃生的希望。但在他一頭栽進林子的刹那，卻聽到了一個讓他大吃一驚的聲音。

　　“卡……主人……”

　　這個聲音分明……卡路亞覺得火氣一瞬間就上來了，“貝芬？”他擰緊眉毛看向從灌木叢裏鑽出來的犬族少年，他亂糟糟的頭髮和犬耳上全是樹葉子，“你在這裏幹什麼！不是早跟你說清楚了嗎，你現在應該想辦法躲起來！”

　　把腦袋上的草葉晃下去，貝芬有點委屈，“我看等不到你……”眼睛突地又一亮，“我一猜就知道你會到這裏來！”

　　這個小鬼到底在興奮什麼！不知道現在很危險？如果早知道小鬼要跑來，他幹嘛還專程同那兩個經過考察比較可靠的情報點聯絡拜託他們幫忙啊！這不是打亂計劃嗎！這樣到處亂跑，是想讓他也一起全軍覆沒嗎！

　　卡路亞覺得牙齒直癢癢，要不是現在沒這個閒工夫，也不能浪費精力，他准會讓貝芬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對此渾然未覺的貝芬又把目光投向卡路亞，“卡……主人，你還好嗎？你上次的傷還沒好就又受傷了，是不是很難受……”

　　不，一點也不難受——這當然是假話，就算準備得更充分，也及時喝下了治療藥劑，但今天的傷也更重一些。可是有什麼必要讓貝芬知道？卡路亞冷冷的說，“好了，我們的身份已經差不多暴露了，你沒必要再喊我主人了。”

　　“……哦。”

　　卡路亞才懶得管貝芬是吃驚還是什麼，聽到後面慢慢接近的嘈雜聲響，他迅速抓起貝芬往密林中深入。

　　沒過多久，他就發現兩個方向都有了追兵。

　　可惡……前兩天來探路的時候要是再仔細一些就好了！至少應該多找幾條近路，也可以多放一些必須的物品在這裏備用！

　　“……”眼角餘光掃見貝芬，卡路亞就是滿肚子的火氣，這個不聽話的小鬼是特意跟自己作對嗎！哼，他一定能想出辦法來，他記得，往那邊走有一條小道。

　　貝芬也有點慌：“卡路亞，現在怎麼辦？”

　　還在吵自己！想了一會無法確定方向，卡路亞冷聲堵了回去：“怎麼辦？很好辦，你就留在這裏幫我吸引追兵好了。”

　　貝芬一愣，“我……”

　　卡路亞哼一聲，不說話就以為沒事了嗎？算了，小鬼總算安靜下來，他能好好的判斷一下接下來的路了。

　　誰知過了一會，貝芬認真的聲音響了起來——

　　“如果真的需要的話，我可以的。”

　　“什麼？”卡路亞不敢相信的轉頭看他，犬族少年認真又堅定的眼神讓他腳下差點一個踉蹌，“小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貝芬握了握拳頭，挺起胸膛，大聲的說，“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留下來引走追兵！”

　　“哈！”卡路亞反倒更惱火了，小鬼是在質疑自己的能力嗎？既然他能把他安全的帶到羅倫德來，就一定能讓他安然無恙的回到菲爾謝特去！他的臉色又陰沉幾分，“把你剛才的話收回去！你是在說我要拿你的命來讓換自己的命嗎？還是說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麼卑劣的人？”

　　“……我沒有這個意思！”貝芬瞪大眼，卡路亞為什麼總要曲解他！

　　“那是什麼意思？”沒有等貝芬回答卡路亞就不耐煩的說，“算了，現在沒空和你扯這些。你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跟上我就行了！”

　　跟上他？貝芬看了眼一直扯住自己沒有放開的那只手，閉上了嘴。

　　“也就是說，留蘭街果然是一個圈套咯？”離進入密林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時間在不斷的奔跑和製作陷阱中飛快流逝。不習慣現在這種緊繃的沉默，貝芬輕聲問，並做好了迎來一頓呵斥的心理準備。

　　卡路亞卻難得的沒有訓斥他，而是細心的將綁在兩棵樹之間的繩索檢查了一遍，再用另一根細線牽住卷軸，確定只要繩索被撞上卷軸就會被撕開，“對，是個圈套。這個情報點很可能早就暴露了，而且並沒有讓其他的情報點獲得這個消息，甚至還反著向殿下傳遞情報……”他瞇了瞇眼，“萊恩獅族的那些傢伙很厲害啊，可以做出這麼環環相扣的圈套，讓人防不勝防。”

　　貝芬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那個叫海因的豹族男人，眸光一閃，換了個話題，“你的傷真的不要緊？”

　　卡路亞有些好笑，“要緊的話剛才怎麼可能幹掉那麼多人？小鬼，雖然我們現在的處境很糟糕，可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了。好了，這裏的陷阱做完了，到下一處。”

　　“嗯。”貝芬跟上卡路亞，他的背影就在視線正前方，貝芬眼中掠過一絲疑惑。除了那天晚上，他是第一次在白天見到這麼溫和的卡路亞——沒有往常針鋒相對的尖銳，蒼白的臉色透著虛弱，簡直就不像是真的。

　　卡路亞並不清楚貝芬此刻的心思，他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安排陷阱上。又一組陷阱的完成，意味著下一隊追兵到這裏時，他能讓他們全部都死無葬身之地。

　　松了口氣的同時，他忍不住咳了一聲。

　　糟糕，看來這回確實傷的不輕。就連輕輕咳嗽一下，都會覺得五臟六腑被牽扯進劇烈的震動和疼痛中。

　　“你沒事吧？”

　　直到一隻溫熱的手按到胳膊上，貝芬緊張的臉也跟著湊過來。下意識一掌把他推開，卡路亞放緩了呼吸的頻率，“沒事。”

　　貝芬皺了皺眉，這傢伙不知道自己臉色有多難看嗎？就算平時他面上白得沒一丁點血色，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憔悴吧，“你騙誰啊，不舒服就不能直說嗎，難道你還怕我會笑話你？”

　　卡路亞冷哼一聲，“我說沒事就沒事。”估算了一下追兵和他們的距離，摸了摸越來越痛的前胸，他停下來掏出一隻藥劑灌了下去。

　　貝芬眼神一閃，“你喝的什麼？”

　　“治療藥劑。”卡路亞睜著眼睛說瞎話，反正小鬼也不可能認出蛇族秘藥。不喝他很可能撐不下去，而他絕不容許自己坐以待斃。定定看向身後，都已經深入林中這麼遠了，他也不能前功盡棄！

　　“騙鬼啊。”貝芬撇了撇嘴，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停，就在這裏，你繼續做我交代你的事。”卡路亞將四周觀察完畢，確定了又一處陷阱的放置地點。

　　“嗯。”

　　卡路亞看貝芬馬上就老老實實按照自己告訴他的方法佈置陷阱，不由的恍惚了一下。說起來，這一路在密林中逃竄，也許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貝芬這樣合作無間。也不得不承認，在暫時去掉對小鬼的偏見後，貝芬真是個聰明又努力的小鬼。

　　“好了，我們繼續。”將卷軸綁好，卡路亞拍了拍手，拉起貝芬往前面跑。

　　又製作完畢一組陷阱，遠處傳來卷軸爆發的轟響。

　　貝芬很高興：“追兵又少了一點！”

　　卡路亞不發一言，垂下眼睫遮去其中閃過的憂慮。背包裏的卷軸數量直線下滑，除掉剛才交給貝芬和必須剩下以防萬一的，很可能再做兩組就不夠用了。望一眼前方連綿起伏的山巒，他皺起眉，雖然因為藥劑他現在精力正好，可藥效也有用完的時候，到那時怎麼辦？

　　難道……真要把貝芬推出去換取自己的安全？哼，也不是不可以，誰叫這個小鬼硬是要跑過來找他！

　　連續完成兩組陷阱後，卡路亞帶著貝芬跑了一會，突地停下腳步。

　　“卡路亞？”貝芬納悶的喊。

　　沒有回答他，卡路亞只是將他往身後推去，然後在他身前挺直了背，瞇起眼盯住前方的林木，“藏頭露尾有什麼意思嗎，卡斯帕。”

　　“呵呵。”卡斯帕慢慢走了出來，“親愛的蘭德爾弟弟，我們不愧是心有靈犀的同族，我以為我都隱藏得這麼好了，沒想到你還是發現了我。”

　　“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卡路亞警惕的看著他，悄悄在心裏歎了口氣。為什麼會在藥效快結束的時候遇到卡斯帕，對方可是知道蛇族秘藥效果的啊！

　　果然，卡斯帕端詳了他一會，微微一笑：“蘭德爾，你現在精神這麼好，讓我有點好奇再過一會你還有沒有這個精神。”

　　糟糕，真的被發現了……“你不要你一直想要的東西了？”

　　卡斯帕笑得如沐春風，“親愛的蘭德爾，你怎麼變的只會說傻話了？抓住了你，我想要的一切不都是我的嗎？”

　　在他說話的時候，卡路亞悄悄抓住貝芬的手，將剛剛趁機掏出來的藥劑和卷軸一股腦塞了過去，“拿好，小鬼。”

　　“卡路亞……”

　　“閉嘴，有體力你都給我留著！”毫不客氣的拍上貝芬，卡路亞猛的轉身，提起他就將他狠狠向外拋去！

　　卡斯帕面色不變，手中滑出兩柄彎刀。

　　卡路亞迅速上前擋下他，“卡斯帕，你現在的對手是我。”

　　卡斯帕不在意的笑出聲來，“親愛的蘭德爾，這麼久沒見，我倒不知道你現在竟然也會捨己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