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無論貝芬還是小貓熊大約都不會想到，卡路亞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只是被濃濃的疲倦和疼痛重重包圍住，讓他根本沒有精神再說什麼做什麼。

　　煮好的安胎湯很快就被端了過來，卡路亞一直表現的十分配合。任由貝芬將自己半抱起來靠在他懷裏，有些燙的液體順著喉管迅速往下滑落，身體在逐漸變暖的同時，腹部的疼痛終於慢慢消散。當疼痛一絲絲遠離，意識終於回到了腦中，卡路亞吐了口氣，抬起眼看向貝芬。

　　小鬼一頭一臉的全是汗，身上的衣服也灰蓬蓬的，好像趕了很遠的路一樣。

　　“你去幹什麼了？”卡路亞嫌棄的調回視線，冷冷的問。

　　“我……”貝芬有點訥訥的，似乎不知道該怎樣組織言語，好半天才在卡路亞再度看過來的不耐目光中開口，“我……我遇到了敵人……”

　　“敵人？”卡路亞挑了挑眉。

　　“是。”貝芬一五一十的告訴他，“有三個來破壞雪狼軍團水源的敵人，我發現他們就跟過去阻止了……如果水源被破壞了，可能會對前線的戰局產生影響。”

　　“哦？”卡路亞也不明白自己的聲音為什麼突然這麼尖銳，“不是因為他們破壞的是‘雪狼’的水源？”

　　“卡路亞！”貝芬奇怪的看著他，“你在說什麼啊？如果換成是別的部隊，我們不也得阻止他們的破壞行動，不是嗎？”

　　“嗯。”卡路亞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

　　老實說，貝芬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並不令卡路亞意外。如果換了自己遇到類似的情況，應該也會不顧一切的阻止敵人。

　　他們的國家已經四分五裂，每況愈下，重新統一已經迫在眉睫。身為帝國子民，身為二皇子麾下的一員，那些都是應該做的。

　　如果不這樣做，後果會怎樣，貝芬也許不一定清楚，但卡路亞卻是非常明白的。雪狼軍團目前正在維蘇鎮的附近集結，目的是趕往前線進行支援。一旦雪狼軍團半路上出了事，正在等待支援的前線兵力就會不足，敵人就很可能趁虛而入。

　　正與萊恩獅族拉鋸的戰爭也許會被對方佔據絕對的上風，那樣一來，再要將情勢逆轉就不那麼容易了。別以為安眠領和聖階能起多大的作用，在大規模的戰爭裏，他們其實只需要在關鍵時刻出場。

　　所以，貝芬的做法沒有錯。不僅沒錯，還非常正確，再正確也沒有了……可為什麼心裏頭會悄無聲息的生出那麼點……失落呢？

　　這是不應該有的情緒呀，貝芬算他的什麼人？情敵？戰友？頂多也就是不冷不熱的朋友吧，再多說一點，也不過就是一不小心有了共同的孩子……那又有什麼必要失落，有什麼立場失落？

　　呵……多麼可笑，兩個身為情敵的人，竟然有了共同的孩子……

　　卡路亞翹起嘴角，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去阻止敵人，是你的責任，你做的很好。”

　　“責任……嗎……”貝芬卻儼然也有點魂不守舍，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看著卡路亞的臉色，眼神有點渙散。

　　氣氛忽然變得沉凝，直到弗拉跑過來才打破，“卡路卡路！你的肚子現在還疼嗎？”

　　小貓熊亮晶晶的眼睛讓卡路亞柔和了臉色，“不疼了。”

　　弗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托米也一本正經的說：“那就好！”

　　兩個小傢伙的樣子讓卡路亞扯了扯嘴角，揉揉他們兩個黑白相間的短髮，“你們不是說要去街上玩嗎，快去吧，記得回來吃飯。”

　　等小貓熊離開了，卡路亞才往一旁的貝芬看去：“你一直站在這裏幹什麼？別忘了你要去做午飯。”他邊說邊從椅子裏站起來，向房間走。

　　“卡路亞……”

　　身後傳來的輕喚聲讓卡路亞止住腳步，但等了一會卻沒有等到任何話語，他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卻意外的沒有想去催促貝芬。而是再等了一段時間，仍然沒得到回答後，他邁開腳步繼續往前。

　　快要到達門口的時候，貝芬的聲音才又一次的傳了過來，“抱歉……”

　　卡路亞不由的有點惱火，他頓住後微微側過身體，“你道什麼歉？小鬼，你是覺得你做錯了什麼事？還是想說如果下一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會先回來？”

　　“我……”說實話顯然不妥，可面對卡路亞，貝芬卻覺得不能講假話，“我不是認為自己做錯了，下一次我肯定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是……對不起，我沒有及時趕回來，讓你……”

　　小鬼幹什麼要做出一副愧疚的樣子，有這個必要嗎？貝芬的神色和語氣讓卡路亞的火氣莫名的越燒越旺。難道他不知道這是應該做的事？在小鬼眼裏，自己就這麼斤斤計較，一定會生氣嗎！

　　“別說了。”他打斷了貝芬的話。

　　“所以我……”貝芬卻沒有在意，繼續張嘴想說下去。

　　“我叫你別說了你沒有聽到嗎！”卡路亞猛地提高了音量，忍無可忍的轉過身，“我不需要你道歉！也不需要你解釋！小鬼你懂不懂！你沒有做錯！如果換做我在那裏，我也會做出跟你一樣的行為！你不需要為此感到抱歉！”

　　說完，他大踏步的走進屋子裏，啪的摔上了門。

　　“可是……”看著門板在眼前合上，貝芬的聲音愈加低了下去，“你看起來……”分明就是很希望我道歉的樣子啊……

　　背靠在門上，卡路亞才發現自己身體裏一點力氣也沒有，好像全被抽離了一般。他低低的笑了幾聲，自嘲的覺得自己傻透了。那些話他說的那麼擲地有聲斬釘截鐵，可只有自己知道他是在逞強。

　　然而又怎麼能讓貝芬那小鬼知道呢……曾經有那麼一會，他是多麼的盼望貝芬能快點出現在眼前。

　　卡路亞不自覺的撫上肚子，孩子依然還在裏面，他感到慶倖。就算曾經有過再冷酷果斷的想法，他知道那都是假的。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越來越想生下這個孩子。只是因為意外而生的孩子，可能的確無法獲得另一方血緣的喜愛吧。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孩子的一切都可以由自己來給，只屬於自己的孩子。

　　敲門聲在身後響起，卡路亞試圖置之不理，可是門外的人卻一遍又一遍地敲著，鍥而不捨。他咬了咬牙，打開門，“又有什麼事？”

　　“我……”

　　卡路亞瞪著貝芬：“我說的很清楚了不是嗎，你不需要愧疚。”

　　誰知下一刻，貝芬脫口而出，“不是愧疚！”

　　卡路亞冷哼，“不是愧疚那是什麼？”

　　“是……”貝芬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答上來。是啊，那是什麼呢？他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心底起伏不定的感情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