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這天午後卡路亞又被牙塔喊了過去，進入帳篷內，他就立刻注意到了銀髮男人凝重的神色，“大人。”

　　“坐。”

　　卡路亞沒有打算問，因為用不著。果然，在牙塔麾下的軍官接二連三的到來後，卡路亞聽了幾句他們的對話，就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

　　與前線有關，之前赫爾頓港一直有動作，卻又讓人看不分明，像一團迷霧。到今天再回頭看，就發現很容易想通透了。

　　牙塔的眼睛裏滿是厲色，“萊恩獅族終於忍不住了。”

　　卡路亞沒聽其他人的你一言我一語，思緒全部放在了牙塔的這句話上。

　　從前任獸皇遇刺開始，接著獸人帝國變亂陡生，然後幾方勢力相互割據，再到現在也有一年多時間了。雖然偶爾會有摩擦和衝突，但這段時期帝國內部相對來說是平靜的。不論是他們所屬二皇子一脈，還是大皇子、四皇子或萊恩獅族這幾個派系，都儘量按捺著動彈的衝動。

　　當然不會一直沉寂下去，卡路亞很清楚，大家都在伺機而動。時隔一年多，其實也不光是萊恩獅族，大家恐怕都蠢蠢欲動了吧。

　　二皇子殿下這邊也不例外，從羅倫德越來越頻繁傳回的情報裏，從牙塔時常緊繃的面色中，卡路亞也窺見了幾分山雨欲來的苗頭。誰都知道，養精蓄銳也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一鳴驚人。如果二皇子只想偏安在獸人帝國的一角，那前些天也大可不必通過他與聖階強者會面商談了。

　　“卡路。”

　　才一會的工夫，帳篷裏除了牙塔外，就只剩下卡路亞一個人。軍官們都領取了各自的任務離開，這些任務不外乎是一方面要提防領地後方可能來自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壓力——也僅僅只是壓力，目前的局勢還不夠明朗，卡路亞估計帝國的三位皇子殿下暫時不會撕破臉。另一方面重點都是在如何應對赫爾頓港萊恩獅族的咄咄逼人。

　　聽到牙塔的輕喚，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卡路亞回過神來：“大人，您叫我？”

　　“目前的形勢怎樣你都聽到了，與萊恩獅族的正面衝突恐怕不可避免。這次我們能占到先機，還要多虧你去羅倫德了一次啊，卡路。”

　　銀髮男人表情溫和，深邃的雙眸好像再專注不過的落在身上，卡路亞心頭一跳，幾乎克制不住身體內湧動的燥熱。

　　他一直都喜歡牙塔這樣對待自己的時候，那種專注又溫柔的神色，柔和了狼族男人堅毅的下頜，能讓他有種錯覺，自己並不僅僅是牙塔的下屬。

　　“那是我應該做的。”卡路亞恭敬的回答，又換上了輕快的嗓音，“大人，不知您發現沒有，只要您誇獎我，接下來的工作就必定很困難。我能不能不做？”

　　牙塔被他的話逗笑了，“卡路，年紀輕輕的就只想偷懶可不是好習慣。好吧，既然你都猜到我是有事讓你去做，那我就直說了。這件事，說困難倒未必能有上次麻煩，尤其是讓你來做。我是想……讓你帶著貝芬去一趟安眠領。”

　　“安眠領？”心念電轉間，卡路亞猜到了牙塔的意圖。

　　在神恩大陸的地圖上能夠看到，安眠領就像是一道分界線，將獸人帝國與人類及其他種族所在的國家分隔開來。雖說不論獸人還是人類，對於那些與亡靈共舞的職業者，都抱持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架勢。但相比起人類與作為黑暗系職業大本營的安眠領的關係，獸人帝國與安眠領較為友善，甚至交集還不少。

　　所以在前任獸皇打算南下的時候，雖說正值安眠領新老交替無暇他顧的時候，獸皇也是與他們達成過協議的。儘管後來獸皇遇刺導致大軍南下中斷，但是獸皇曾打算向安眠領借兵這件事，在帝國內的很多人看來，早已不是秘密。

　　安眠領面積並不算大，裏面的人口聽說也不是很多，甚至比不上獸人帝國裏繁衍能力較強的種族。但想一想，如果戰爭中有一個亡靈法師的參與，就能帶來數以千計乃至更多的亡靈部隊，那麼更多亡靈法師的參與呢？無疑是極大的助益。

　　然而現階段，安眠領的態度很模糊。卡路亞想，讓他們明確表明支持哪位皇子或是萊恩獅族，都不是一件輕易的事。

　　對二皇子殿下一方來說，幸運的是，他的勢力範圍與安眠領不僅接壤，還有一段足夠長的邊界線，可以說是近水樓臺。

　　更何況……卡路亞想到前兩天才接到的從赫爾頓港傳來的情報，眼睛微微一瞇，“殿下是想利用這次萊恩獅族與安眠領起了衝突的機會？”

　　“不錯。”牙塔點點頭，“矮人們常常說，打鐵要趁熱。這一次，顯然是我們與安眠領加深聯繫的好機會。”

　　“嗯。”卡路亞也很贊同。恐怕萊恩獅族方面近期也很頭疼，誰會知道在這麼關鍵的時候，他們內部會出現這種問題，“我想那邊大概也在計劃挽回，大人是要我趕在萊恩獅族修補好他們的關係前，先一步擴大他們的裂縫？”

　　“沒錯，你和貝芬儘快過去一趟。如果能攔下萊恩獅族派去的人就攔，攔不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卡路亞垂下眼打算離開，他想這裏面說不定還要加上與唐越的關係，怪不得二皇子會選中自己。

　　剛一轉身，他就被牙塔叫住了。

　　銀髮男人的神情有點微妙，“卡路。”

　　“大人？”

　　“怎麼這次我說讓貝芬跟著你去，你一點反應都沒有？”牙塔記得上次卡路亞的臉色難看了很久。

　　“……”卡路亞自己都不由的一愣，發現真的是這樣。

　　“就這樣吧，這件事我等會會跟貝芬說。你先回去吧，弗拉和托米也該吃晚飯了。”但牙塔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一直到回去迎上兩個小貓熊好奇的視線，卡路亞都還在糾結著這個問題。

　　他發現自己這次……竟然是真的一點抵觸也沒有，就像已經習慣了跟貝芬一塊完成任務似的。明明兩個人也不過結伴去了一次羅倫德，而且他們的關係一點也不融洽，彼此看不順眼。在知道貝芬又要跟著他的時候，他不是應該不高興嗎？

　　“卡路？卡路！”

　　上一回他憤憤不平了那麼久，這一次怎麼就……被小貓熊喊得回神，卡路亞果斷給自己的行為找到了理由——他只是要更好的接受牙塔的命令而已。

　　“弗拉？”

　　“卡路不要不理弗拉呀。”小傢伙一邊伸長了脖子看他手裏的晚餐，瞪得圓溜溜的黑眼睛像在食物上生了根，一邊又拉著他的衣角一本正經的說。

　　卡路亞心裏軟軟的，摸摸他的頭，“卡路不會不理弗拉的。”又拉過旁邊的托米，“也不會不理托米。”

　　兩個小傢伙對視一眼，齊聲說：“那我們可以吃飯了麼？”

　　“可以，可以。”趕緊給小貓熊們餵飯，喂著喂著，卡路亞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要去安眠領倒沒所謂，那弗拉和托米怎麼辦？要是貝芬不跟著一起去還好說……

　　等等！

　　卡路亞猛地一個激靈，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會覺得如果自己不在，把弗拉和托米交到貝芬那小鬼手裏就好？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卡路亞按了按額角，並不覺得自己的腦袋糊塗了，可是為什麼會生出這麼不可思議的想法？

　　就好像……貝芬是可以信任的人。

　　但是話說回來，小鬼似乎真的值得信任。卡路亞想起那天貝芬抱著弗拉時的情形，那樣認真而又慎重的抱著，簡直像抱著什麼珍貴的寶物。

　　卡路亞出了一會神，才發現自己一直思考著這些根本就很多餘。反正到時候貝芬是要和自己一道上路的，也不可能照顧到小貓熊們。

　　或許，只能拜託牙塔大人了。

　　卡路亞思來想去，也唯有這個辦法。他喂完了小貓熊，又解決了自己的晚飯，就打算去找牙塔說這件事。離自己去安眠領也沒幾天了，早點把事情都安排好，他才能放心離開，不是嗎？

　　但當他走回到牙塔的營帳時，就發現裏面根本沒人。問外面的守衛，也只得到了一個模糊的方向——壓根沒有自己當初敬業！

　　卡路亞想起來，當時牙塔說還要找貝芬談話。難道……現在他們在一起？考慮到這種可能，他的唇角抿出一道冰冷的直線。

　　不管怎樣，先找到牙塔再說。卡路亞順著士兵指的方向一直往前，邊耐心找尋著銀髮男人的蹤跡。

　　這裏沒有，那裏也沒有……牙塔大人到底去哪里了？卡路亞不由的有點著急，貝芬不會真的和牙塔在一塊吧，在沒第三人的情況下他們兩人獨處……

　　嗯？

　　卡路亞轉過身，隱隱約約的他聽到了什麼聲音。低低的，像是喘息，又像是別的什麼曖昧不明的聲音。幾乎是立刻他就明白了這是什麼聲音，難道真是貝芬？不，不可能，肯定是他聽錯了！他必須親眼看到才能相信！

　　然而剛要走過去，他的步子陡地停住了。

　　卡路亞如遭雷擊般站在原地，握緊拳頭，指甲刺進肉裏……只有這樣，才能勉強壓制住全身的顫抖。

　　“牙……”

　　這個聲音，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