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因為弗拉問出的這個問題，卡路亞在接下來的路程中一直很糾結：我到底是是會像一般的女獸人那樣生下小寶寶，還是生下一隻蛋？

　　蛋啊……

　　糾結到最後的結果，就是他鍛煉完畢回到住處後，若無其事地吃掉了早餐，沒露出一點挑剔和鬱悶的神色，甚至於午餐和補湯也不例外。

　　貝芬想，這倒是讓卡路亞忍耐下來的好方法。

　　自從肚子開始突起，每一天卡路亞似乎都能清楚感受到與前一天的不同。大了些，又大了些……明明是再細微不過的變化，但他都能了若指掌。

　　同時身體其他方面的變化也隨著這一點，日益的表現出來。雙腿和手臂都開始發胖，臉上的面具由於戴著不舒服也被取下來扔到了一邊。雖然沒有出現凱修所說的孕吐，但腰部偶爾隱隱的酸疼也讓他非常難受。

　　貝芬很緊張的寫信問了凱修醫師，得到的答案總算寬了他的心。要是一般的女獸人出現這種症狀，很可能是流產的先兆，但對卡路亞來說卻不一定。男性與女性在各方面都有相當大的差距，女性對受孕容易習慣，身體也容易準備好，卡路亞則不同，所以才會腰疼。

　　在補湯裏的材料增加了幾種味道更差的東西後，腰部的酸痛終於告別了卡路亞。再往後的這段時間，他的胃口變得越來越好——哪怕是滋味再古怪的早餐、午餐和補湯，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吃掉，毫無排斥。

　　起初貝芬和小貓熊還很驚訝，久而久之就習以為常了。但三人對卡路亞的照料也更加無微不至，讓他很不適應。

　　其實……他倒覺得，自己的身體這麼健康，他又是什麼都不怕的男人，難道連生個孩子也做不到嗎？！

　　坐在樹底下，卡路亞不自覺的摸上了肚子——這是他這些天養成的習慣，似乎只要稍微的閑下來點，就會想要摸一摸這個部位。

　　不知不覺的，連拿住文件的另一隻手也被他收回又擱了上去。能感受到手掌下的肚子有一點突起，比起以前不再是完全的柔軟，與身體其他地方相比溫度也要高一些。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這決非是在做夢，一切都如此真實，自己的身體裏真的在孕育著一個孩子。

　　卡路亞的心柔軟到了極點。

　　這是他的孩子呀。

　　親自孕育，將來還會親自生出來，屬於他自己的，誰也不可能奪走的孩子呀。雖然有一部分血脈來自貝芬那個小鬼，可更多的血緣屬於自己，還在自己的身體裏一點一點的，慢慢長大。不知道是不是也會有淡金的眼瞳，會有黑色的頭髮……想著想著，卡路亞又有點犯困了，他打了個呵欠，腦袋歪了歪，神智逐漸模糊。

　　當貝芬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陽光從樹縫間漏下來，斑斑點點灑在卡路亞的黑髮上，讓明明是如夜色一般深沉的色澤儼然蒙上了一層白日時陽光的燦色。蛇族男人此刻正微微側著臉，平時蒼白的臉色或許是因為日光，也或許是因為這段日子一直未曾放鬆的營養補充，略微有些泛紅。稍稍往上，長睫在面頰上投出濃淡不一的弧狀陰影。

　　大約是在打瞌睡的緣故，卡路亞的手從肚子旁邊滑落，腿上放著的文件也掉到地上，一陣風吹過，發出嘶啦啦的輕響。

　　心裏狠狠的動了幾下，貝芬下意識抬起手，按住了胸前。

　　這是……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犬族少年有點懊惱，自己腦中的詞彙為什麼這麼貧乏，一時半會壓根找不到合適的語句來形容此刻的感覺。只依稀感到胸口有什麼在猛烈的激蕩著，一下一下，恨不得找個渠道宣洩出來，如此迫不及待。

　　卡路亞沒有睡熟，聽到貝芬的腳步聲，他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果然對方已經走到了跟前，呆呆的盯著自己。

　　他皺了皺眉：“小鬼？你傻站在這裏幹什麼？”

　　貝芬像是才被他喊得回過神來，眼中迅疾的閃過驚慌，淺麥色的臉頰隱隱有些泛紅，舉了舉手裏的東西，“怕你睡著了會著涼。”

　　卡路亞其實已經看到了他手裏的毛毯，撇了撇嘴：“現在是夏天。”

　　貝芬沒有理會他的抗議，自顧自的將毛毯搭在了他的身上，仔仔細細的替他蓋住腹部和以下的部位，“好了。”

　　小鬼真是越來越不好管了……卡路亞輕哼一聲，卻也沒有拒絕貝芬的好意，而是睨了一眼地上的文件，“你去撿起來。”

　　如果在以前，大概會被這傢伙的頤指氣使惹怒吧？可現在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貝芬幫他將文件撿起來整理好，拿在手裏，遲遲都沒有遞給卡路亞。

　　“小鬼？”卡路亞提醒他，“給我，還沒有看完。”

　　“你現在不要一直看，對眼睛和身體都不好。”貝芬低聲說，邊翻開文件，“你看到哪里了，下面的我念給你聽。”

　　卡路亞不高興了，“我又不是沒長眼睛，再說你就這麼肯定你這些內容你能看……”下一刻，他在貝芬“你乖一點”的神色中默默閉上嘴，不太自在的把臉扭到一邊。

　　可惡……什麼時候那個好逗弄表情有趣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小鬼變得這麼強勢了？自己甚至已經習慣性退讓了？都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讓他不得不顧忌。哼，等孩子生下來他一定要狠狠教訓貝芬一遍，讓他記得不是什麼人都能踩在腳下！

　　怎麼回事，肚子忽然有點……疼？

　　卡路亞其實並不打算在神色上露出來，因為那樣會讓他有種在向貝芬示弱的感覺。可是腹部連綿不斷傳來的疼痛，簡直像拿著把鈍刀子不緊不慢的割著，他的額角不受控制的冒出冷汗。

　　不能這樣，會被貝芬發現……雖然卡路亞一點也不想承認，但小鬼的確有非常細緻入微的觀察力。

　　果然，他幾乎是立刻就聽到了貝芬焦急的聲音：“卡路亞？卡路亞你怎麼了？你怎麼流這麼多汗……”

　　他的語聲戛然而止，大概是看到卡路亞的手指攥緊了腹部的的衣服。

　　是因為動了氣嗎？想起凱修醫師曾經叮囑過他要照顧好卡路亞的情緒，貝芬感到有點慚愧。他並不是故意的，但有時候卡路亞真的會讓他忍不住想去對峙。好在凱修早就預料過全部可能的狀況，安胎湯的配方和原料貝芬都很清楚。

　　他邊往裏跑邊喊：“弗拉托米你們照看一下卡路亞，我來煮安胎湯……”

　　然而站到材料前面，貝芬心裏倏地一緊。

　　糟糕……平常從沒留意過會這麼巧，安胎湯的原料差了一種。

　　其他的倒很齊全，事實上，凱修因為貝芬的請求又寄了好幾次補湯的材料和其他藥材過來。所以貝芬在維蘇鎮也發現了一些必須用到的藥草，差的這一種就是其中之一。如果速度快一點，他應該來得及。

　　他想著連忙對已經跑到卡路亞旁邊的小貓熊交代：“我現在出去摘缺的一種藥，馬上就回來！”

　　犬族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門口的時候，卡路亞費力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耳邊弗拉和托米奶聲奶氣的安撫並沒有什麼效果，但他絕不會屈服於疼痛！想到這卡路亞扯出一抹笑：“我不要緊的，你們放心。”

　　弗拉擔憂的看他良久，輕輕嗯了一聲，小手抓住了他的手。

　　托米看看弗拉，又看看卡路亞，想了想才說：“貝芬說馬上就回來。”

　　卡路亞冷哼一聲表示不屑一顧，心裏卻很相信這句話。說來奇怪，明明他和貝芬關係一點也不好，卻奇異的信任著對方。

　　只是……當時間慢慢流逝，卡路亞的衣服都快被汗水浸得濕透了，那個說馬上就回來的人依然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