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再往前走，卡路亞就發現，即使腳下這片二皇子殿下的領地，還沒有被戰火波及，可是同樣也蒙上了戰爭的陰影。對於“背井離鄉”這個詞，獸人當然不會像人類那麼容易產生感傷的心情。但眼睜睜看著許多下等的附屬種族，成群結隊的試圖向南方過去，卡路亞不由的也有些感觸。

　　如果獸皇未曾遇刺，也許帝國的子民們現在還團結一心。可是……如果獸皇還在，他們現在不也正在戰爭中嗎？

　　卡路亞甩了甩腦袋，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肚子裏多了個孩子，人也會被影響，變得容易想東想西？

　　儘管行程極慢，但菲爾謝特終於還是要到了。遠遠的，已經能依稀聽到那一邊士兵訓練發出的喧嘩聲，卡路亞突然說：“停下。”

　　這段時間，操縱鐵背蜥蜴的工作一直是由貝芬完成的。聽到他的話，犬族少年立即停下了動作，神色急切的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卡路亞偏開頭，小鬼的問話讓他有點無所適從。

　　“那是怎麼了？”

　　卡路亞轉過臉，卻發現貝芬已經湊到了跟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小鬼臉上每一個細節，包括綠眼睛裏絲毫未加掩飾的擔憂。

　　心裏一動，卡路亞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想停一下。”

　　貝芬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嘴巴一咧，猛的伸出手。

　　卡路亞只覺得肩頭一沉，就發現貝芬又換上了另一種形態，毛茸茸的身體幾乎是半環抱著自己，是一種全然守護的姿態。

　　“你……”

　　“嗷嗚？”大狗眨了一下眼睛，尾巴在身後搖動了兩下，嘴巴往前，在離卡路亞只有一點點距離的時候停下。

　　頓了頓，然後舔了上去。

　　嘴角邊有濕潤又溫軟的觸感，現在的自己也很清醒，可是奇怪得很，卡路亞並沒有想要推開貝芬的念頭產生。

　　大約是發現他沒有反對，貝芬像是得到了鼓勵一般，一下又一下的舔著卡路亞。從唇角一直進行到唇瓣，輕的仿佛只是不經意的擦過。

　　這是在……安慰自己嗎？卡路亞垂下眼，抬起手，按在了大狗的脊背上。

　　“嗷嗷……”貝芬先是有些不相信的滯了一下，繼而綠眼睛裏流露出歡快的神色，尾巴更加使勁地搖了搖。

　　卡路亞的手背被挨到幾下，有點癢，他過了一會才說：“好了，上路吧。”

　　只是有一點猶豫而已——雖然現在根本看不出異樣，但肚子裏確實多了個孩子，卡路亞難免有些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牙塔——少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嗷？”大狗頓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現在的身體，再看看鐵背蜥蜴，犬耳一下子耷拉下來，用爪子撓了撓卡路亞的衣服，“嗷嗷！”

　　“你是說要我等你恢復人形？”卡路亞瞇起眼看向抓住自己的爪子。

　　“嗷！”大狗點點腦袋。

　　“好。”卡路亞沒有反對。

　　但下一刻，留意到大狗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他才猛地發現，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對這個小鬼已經越來越縱容了。

　　等回到了菲爾謝特，對牙塔開始彙報這次任務的細節時，卡路亞才真正感覺到了渾身的不自在。明知道牙塔不可能看穿自己的秘密——他的肚子還沒有絲毫變化，而且就算突出來一點，正常人也絕不會聯想到男性懷孕上去，但作為當事人，卡路亞發現自己無法做到若無其事。

　　他有點煩躁的捏著手指，指甲剛要劃過手心。

　　……就被貝芬伸出手來阻止了，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他的小動作，貝芬一臉不認同的開口，“你不要這樣，小心把自己劃傷了。”

　　犬族少年的這句話一出，卡路亞因為這段時間已經有些習慣了倒還好，只是任由他拽著自己的手。可是對面的牙塔就真的詫異了，銀髮男人的視線在卡路亞和貝芬的身上繞了個來回……是他的錯覺嗎，怎麼好像這兩個下屬，出去一次再回來跟以前就截然不同了？

　　當然這點讓牙塔十分欣慰，“貝芬也會關心卡路了？很好。”

　　貝芬這才發現自己的動作其實非常突兀，尤其現在是在牙塔面前……於是下一刻，他猛地縮回了手。

　　“……”卡路亞微微一怔，瞥一眼兩人突然涇渭分明的雙手，手指在身側虛虛的握了一下。他很慶倖自己臉上戴著面具，黯淡的神色絕對不會被任何人看見。

　　“卡路亞……”貝芬訥訥的喊了他一聲。

　　“沒事就不要喊了。”卡路亞的聲音很冷，他繼續向牙塔彙報，“……大人，這次我們去安眠領總的來說很順利，具體的協定應該已經送到您和殿下手上了。”他頓了一下，“不知道這段時間有沒有收到貓熊族的消息？”

　　貝芬死死的盯著他，視線灼熱的簡直要在面具上燒出一個洞來。

　　牙塔看看卡路亞，又看看貝芬，很納悶：“你們兩個怎麼了？”

　　“沒什麼。”卡路亞不帶一絲情緒的回答，只是保持著等待答案的姿態。

　　貝芬的耳朵耷拉下來，搖搖頭，“沒有。”

　　牙塔狐疑的收回視線，卡路亞和貝芬之間像是存在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氣氛，有時會覺得很接近，有時又會覺得十分遙遠，“真的沒什麼就算了，不過如果有什麼問題，一定要跟我說。”他含笑的神情透出一分溫柔，“你們兩個，都是我非常重要的下屬，能像現在這樣碰到不吵架，就是進步，我很滿意，呵呵。”接著他才對卡路亞說，“貓熊族的消息，最近從羅倫德那邊倒是收到了幾個。我分析過了有真有假，但是確信無疑的是，弗拉和托米的三個小朋友已經有了下落。”

　　“又發現了三個小貓熊嗎？”卡路亞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雖然離我們所知道失蹤的貓熊族數量還有一定差距，但是也讓我們看到了希望不是嗎？”

　　“那他們在哪？”卡路亞轉開了視線，不想對上牙塔的眼。以前那種似是而非的溫柔常常會讓他自欺欺人的沉溺其中，可是現在……好像真的有什麼不一樣了，就連挪開目光都變得輕而易舉起來。

　　“很可惜。”牙塔遺憾的聳了聳肩，“他們被四皇子殿下救走了。”

　　“……哦。”只要不落在萊恩獅族手中，小貓熊們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卡路亞放下心來，又問，“弗拉和托米在大人這裏還聽話嗎？”

　　說到這牙塔臉上的笑意就加深了幾分，“當然，弗拉和托米都很乖，不吵不鬧，而且還說要跟著我修煉，當帝國的強者。”

　　卡路亞不知怎麼有點意興闌珊，“這樣啊……”

　　牙塔並沒有察覺到，反而是坐在旁邊的貝芬注意到了。他眸光閃動，欲言又止的看著卡路亞。其實剛才在收回手的瞬間他就後悔了，好不容易才把這個總將自己隱藏在面具和毒液下面的傢伙往外頭拽出來了點，可是就這麼一下，之前的努力好像全都白費了。

　　“嗯，雖然是孩子話，但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大的志氣，我很看好他們！”牙塔毫不吝惜對兩個小貓熊的讚賞，“他們馬上就過來……哦！哈哈，已經來了！”

　　果然，帳篷外傳來小孩子呼呼呵呵的聲音，等簾子被掀起來，兩張圓白粉嫩的小臉蛋探了進來。一看清楚卡路亞在裏面，小貓熊們烏溜溜的眼睛都是一亮，緊接著，就邁開步子往他這裏跑，跑到跟前，兩個小傢伙如出一轍的巴住他，一縮一縮的往上爬。

　　小孩子的臉頰貼在頸側，軟軟熱熱的……卡路亞勾起唇角，一手撈住一個，分別在兩個小貓熊臉上親了親。

　　因此也就錯過了犬族少年霎時暗下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