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墨墨的表哥?
陳墨站起來,低著頭搓了搓手:「警察同志,那個包……那個包可以還給我嗎?」
楊朔順著他的眼光看了過去,那個癟癟老舊的旅行包被隨意的丟在牆角,下一步就該直接進垃圾桶了:「行,你拿著吧。」他點頭開恩。
陳墨走過去拾起那個包,裡裡外外的抖摟乾淨,然後捲起來夾道胳肢窩裡:「沒事了。」
楊朔歪歪頭,自己在前面開路,走到愛車路虎跟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陳墨看著彪悍氣派的車型著實羨慕了一會兒,然後去擰後座的門。
「坐前面坐前面,」楊朔探身把副駕駛的門打開:「你跑後面去坐,誰給我指路?」
陳墨一溜小跑到前門,小心翼翼的爬上副駕駛座,做好後東看看西看看,對什麼都充滿好奇。
楊朔指了指安全帶:「系好,懂什麼叫安全駕駛麼?」
陳墨忙抽出安全帶的一頭,卻怎麼也不不會安到另一頭去固定,抻了半天,無奈的眼神飄到楊朔臉上去求救。
楊朔看那個瘦吧小孩跟安全帶較勁,忙乎了半天仍舊是不得要領,樂的哈哈的:「行了行了,我給你弄吧,你在這麼拽下去,我這虎子可就要發怒了。」說完橫過身去,拉住安全帶的那一頭往中間帶。
陳墨緊緊的貼在座位上,大氣都不敢呼一個。咔噠一聲,安全帶把他牢牢的固定在那裡,他看著楊朔健壯的手臂縮了回去,眼中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陳墨說了個地名,楊朔打方向盤出了派出所大院:「你住的夠偏的啊,郊區,離這裡可不近啊。」
陳墨低了頭,一聲不吭的玩旅行包的掛帶。
「哎,我說你是不是特別恨我啊?擋了你的財路,又是罰款又是拘留,最後還要你舉報。」楊朔打開音響,緩慢的男低音在車內環繞。
陳墨抬起頭慌亂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之後又迅速的低了下去。
楊朔餘光看了他一眼:「你的名字挺不錯的啊,挺有先見之明的,是不是那會兒起名字的時候就預知了你不愛說話啊?沉默是金,嗯?」
陳墨悶了一會兒:「是墨水的墨……」
「陳舊的墨水?」楊朔哈哈笑:「那你家裡給你起這麼文化的名字一定是想要你光耀門楣了,你說你怎麼就跑來賣黃盤呢?」
「我沒有!」陳墨氣的腮幫子都鼓了:「我不知道里面有……有那個……」
「是是是,你不知道,是我不好,我誤傷了……那你賣盜版盤也不對啊是吧?找個正兒八經的工作多好,找個工作,還省得挨餓受凍,瞅你那樣,跟只鵪鶉似的,鵪鶉還有一身毛呢,你看你穿的,哪裡像個文化人。」
陳墨低頭不語,心說: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文化人看衣服就能看出來麼?
楊朔見小鵪鶉不說話,也沒有在意,只是自顧自的不停的說:「你看,這雪後的景色多美啊是吧?人啊,就應該往高處走,往好處做。偷雞摸狗坑蒙拐騙的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對不對?就拿你賣黃盤……」他從餘光裡看到陳墨抬頭瞪他,立馬改口:「對對,是盜版光盤,盜版總是不對的,你看,盜跟偷是一樣的,偷就是做賊,盜呢,也是做賊,你一賣盜版光盤,就成了給賊銷贓的了。銷贓,你知道是什麼罪名麼?豈止是兩百塊罰款就能擺平的啊……」
楊朔說的興致勃勃,陳墨痛苦的扭頭看著窗外,恨不得跳車算了,你說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麼就這麼能絮叨呢?從上車到現在就沒住嘴,他真想把自己的包塞到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裡面去……襲警也認了!
楊朔一路開車一路說,從盜版光盤說到教育體制,從教育體制說道唱歌演員,從唱歌演員說道偷稅漏稅,從偷稅漏稅說道封建迷信思想,從封建迷信思想說道古代的傳說故事,從古代的傳說故事說到靈異事件……
陳墨從一開始不搭理他到最後看著他那張不可思議的嘴,上嘴皮碰下嘴比,吧嗒吧嗒不停的往外冒字。他想起小的時候看過的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小孩不知道吃了什麼,說出來的字都是實體化的,一邊說一邊掉到地上,被人揀去拿著玩。他看了看車內的空間,心說如果這個男人說的話也都能變成實體的字的話,那麼這個車裡還真放不下,得開那種大車,後面帶集裝箱的那種。
想著想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楊朔驚異的看了他一眼,回想自己剛才說過的是什麼:電鋸驚魂?分屍?沒看出來啊,這小孩還挺重口味的,聽這個都能笑出來。
說話間,車就開到了陳墨說的地方,陳墨指指點點,讓帥氣的路虎在破舊的樓群中穿梭。楊朔開著車,倆人在車內不停的蹦,要不是安全帶給勒著,估計都能撞車頂上去。
楊朔呲牙咧嘴:「這兒什麼破地啊?戰爭過後還沒修復呢吧?剛被火箭筒炸過地面吧?我靠我可憐的虎子哎。」
陳墨顛的不敢張嘴,怕一張嘴整個胃就直接翻出來了,好不容易到了他住的地方,他連撕帶拽的從安全帶底下鑽出來,打開車門就衝了出去,扶著一棵小樹大吐特吐起來。中午吃的那點熱乎飯,還沒消化呢就全都倒出來了,陳墨心疼的眼淚嘩嘩的。
楊朔把車挨著路邊停好,拿了瓶水下來,拍了拍陳墨瘦弱的背,然後把水遞了過去。
陳墨接過水使勁的漱了漱口,抬頭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淚花了。
「靠,你這都能哭啊?」楊朔看著那雙紅彤彤的眼珠子心裡發擰,拽過小鵪鶉的肩膀,伸手從他臉上劃拉。
陳墨的臉本來就被凍的發疼,現在又讓楊朔那隻長滿厚繭的大手一揉搓,更是疼的不行,撲棱著瘦胳膊把自己的腦袋從他手裡解救下來:「別……別擦了,疼……」
楊朔看著那張青白的小臉上被自己的手劃出了幾道紅印子,狼狽不堪,只好鬆了手:「你住哪裡?」
陳墨帶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裡走。太陽出來了,雪有些融化,被來來往往的人踩進土裡,泥濘不堪。
楊朔看著這裡林立錯落的矮小樓房和破舊平房心中感慨,對七扭八歪的小路更是無奈。一個人要是在繁華安逸的地方呆習慣了,那麼來到這種地方絕對是一個衝擊,不管是視覺上的,還是感覺上的。
前面帶路的陳墨鑽進一個黑洞洞的門洞,然後轉過身等著他:「裡面沒燈,你走路的時候小心別撞到東西。」
楊朔點點頭,他的眼睛以前在一線訓練的時候早就適應了黑暗視物,這種程度的黑暗他根本不在乎,可是往裡走了兩步後看到本來就窄小的樓道中堆滿了雜物,有各種紙箱子、破爛凳子櫃子、很舊的蜂窩煤爐子、毛都掉的差不多的開線布偶熊、堆的比人還高的蜂窩煤、大顆大顆的大白菜跟大捆的蔥……
楊朔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這種地方萬一出點什麼事情,人連跑的地方都沒有,最大的就是火災隱患,又沒有燈……他看著前方帶路的小孩靈巧的在窄縫中挪移,最後停在一張鏽跡斑駁的鐵門門口,掏出鑰匙摸索著打開門:「請進。」他說。
楊朔走進房間,發現這是被隔成一個個格子間的兩室一廳,一進門就是一股陰暗濕冷的氣味,還混雜著其他的味道。
陳墨住的地方是利用陽台改建的,有窗戶,但是陰冷無比。楊朔覺得,屋裡的溫度比外面的還冷。
房間很小很簡陋,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架子、兩把椅子和房子中間的一個蜂窩煤爐子。
爐子的煙囪從窗戶上開的洞伸了出去,把附近的玻璃熏成焦黑的顏色。
陳墨把爐子上的水壺拿下來看了一眼:「爐子滅了,你先坐,我去借塊煤。」說完就走了出去。
楊朔坐在椅子上,聽著他到隔壁敲門,吱吱咕咕的說了幾句話,然後用火鉗子拎著一塊燃燒的蜂窩煤回來,跟著一起過來的是一個面色蒼白三十歲上下的瘦弱男子,三角眼看人都躲躲藏藏的:「陳墨,那是你親戚?」
他看見楊朔,被嚇了一跳,站在門口不進來了。
陳墨剛要答話,楊朔就站了起來:「你好啊,我是他表哥。」
表哥?陳墨翻了個白眼,然後把爐子裡面的冷煤拿了出來,換上燃燒的,又把沒有燒白的煤放了進去。
「表哥?」三角眼疑惑的上下打量他:「我咋不知道小陳還有這麼個表哥啊。」
楊朔點頭:「他跟家裡鬧彆扭離家出走,我過來找他。」
「哦……」三角眼點點頭,放心的走進來,點了一支煙叼在嘴邊:「我是這裡的二房東,我先說好啊,你們要是走,那房錢我可不退。」
陳墨想說我沒有要走啊,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拎著壺出去了。
三角眼蹲在門口吧嗒吧嗒抽煙:「我就看小陳是個文化人麼,這樣的人咋會跑這裡來住呢?你看看,我就說他離家出走麼,他還死擰,說只是出來打工……打啥工麼,老子看他可憐的慌,給他弄了點盤去賣,好心哦……」
陳墨重新打了一壺涼水座在爐子上,爐子裡的煤漸漸燃燒起來,讓陰冷的房間透出一絲暖意。他把手貼在煙囪上取暖,並不插嘴那倆人說話。
楊朔點頭說是是是,見三角眼的煙要抽完了,立馬從兜裡掏出自己的,彈出一棵遞了過去。
三角眼接了煙,滿意的點點頭:「對哦,小陳啊,我給你的那個盤賣的怎麼樣啦?」
楊朔笑了笑:「我弟弟哪裡是做生意的料啊,半賣半送的,要不是我看見了,褲子都要賠進去了。」
「這怎麼行!」三角眼拿煙頭對火,使勁吸了幾口:「我不是說了嘛,一張五塊能賺一塊錢的,你賣便宜了沒的賺嘛……」
楊朔自己也點上煙抽,陳墨皺了皺眉頭,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楊朔見狀,把吸了兩口的煙從鞋底子上擰滅了:「那個,墨墨,這個哥哥怎麼稱呼啊?」
墨墨?陳墨打了個哆嗦。
「哎喲,哪這麼多客氣啊,朋友都管我叫桿子哥,哎,我不就是瘦嘛。」三角眼笑著往外噴煙。
「桿子哥!」楊朔伸出手去跟他握手:「謝謝你照顧我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