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氣連枝

☆、第281章 癡兒

　姚宣卻並不知曉，與此同時，那外域中的一艘寶船內，一名年輕的劍修正畢恭畢敬地道：「師父這一手，著實漂亮。」

　正四平八穩坐在上首的另一名白眉劍修只淡淡掃他一眼，唇邊露出些許笑意：「此話怎講？」

　若是姚宣在這裡聽到他的聲音，定會知道此人就是戮劍真人。

　那年輕劍修亦生了一對極為俊秀的眉毛，只可惜那雙眼睛形狀有些不大好看，安在一處反倒顯出幾分怪異。

　尤其是他一笑起來，這種怪異又加劇幾分：「師父此番拋出一個期限，不怕那小世界的蠢貨們不當真。但這期限是給他們的，我們卻不必被束縛，該怎樣便怎樣。只是師父，那些人實在膽大包天，竟敢對我萬劍宗弟子出手，若是不將他們統統殺了，師弟的在天之靈恐怕得不到安歇。」

　戮劍真人眸色銳利地看了過來，警告道：「要殺他們，有的是機會，你莫要輕舉妄動。」

　年輕劍修連忙應下，表示自己絕無此意。

　戮劍真人才又道：「這一回，不過是為了減少派中弟子傷亡，不得不出此下策。此事總歸對我們有的是好處，你們且先潛入進去，將那合縱連橫的手段都一一使出來，務必要讓那並不和睦的兩邊再起紛爭——更緊要的是，你們要趁機查探這一方小世界的出產，莫要被人掩了耳目去。」

　年輕劍修就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師父考量得果真周全，您說的是，徒兒記住了。」

　在戮劍真人這兩師徒商討的時候，對於他拋出來的一月之期，天元世界中自然也有人在談論。

　畢竟不光姚宣，很多人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

　倘若萬劍宗真有萬全把握，犯不著還要給他們一個這麼長的期限來。

　可要說他們沒有把握，當時那玉簡所展示的畫面又足以撼動人心。

　這其中隱隱透出的矛盾，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中洲各國上門的宗主或長老、蠻族大祭司，以及其他大陸的來使都齊聚於此，翻來覆去地咀嚼著那戮劍真人話中含義。

　姚宣的身份尚不足以參加這種會議，因此他早就離開了這廂，和林白羽一同坐在鳳羽焰雀身後，瞇著眼打量遠方雲海。

　只不過他們談論的話題，倒與會議上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我總覺得，那個戮劍真人沒安好心。」邊說著，姚宣的身體邊微微後仰，靠在林白羽身上，他渾身上下也因而透出幾分難得的閒適。

　林白羽側了側身子，好讓他靠得更舒服一些：「這點似乎用不著你說。」

　姚宣撇了撇嘴：「但裡面的深意，我卻琢磨不出來。」

　林白羽道：「何必操這份心，自有師父宗主他們去琢磨呢，你在這裡費什麼腦子。」

　姚宣嘿嘿一笑：「我那不是好奇嗎。」

　好奇？林白羽心裡一動：「是不是覺得那個萬劍宗跟咱們有很大的不一樣？」

　姚宣點頭道：「不光是萬劍宗，在我們這天元世界之外，似乎許多東西都跟咱們不同。」

　林白羽不知何時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兩人掌心間或交錯，「師弟若是想要出去，到時候我陪你一起。」

　姚宣笑瞇瞇地道：「這還用師兄說？便是師兄你不願意出去，我綁也要將你綁著一塊去。」

　林白羽道：「師弟怎的愛好如此奇特？還是莫要綁了，綁著我師弟也會心疼吧，我主動點便是。」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姚宣也便將之前的困惑暫且放在了一邊。不管怎樣，林白羽說的不錯，此事自有那些尊者考慮，還輪不到他來憂心忡忡。

　不過雖然他沒有再多想，天元世界裡知曉此事的人卻是人人自危，因為他們要麼見到了劍辛子當時極為強悍的一擊，要麼也聽說了這事，一想到一月之後，會有許多同劍辛子一般的修士前來，惶惶難安的情緒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所有宗門。

　反而是普通人沒什麼感覺，大抵覺得不管是御妖師還是劍修，與他們都沒有多少關係。

　「師兄，你說，會不會有人願意答應萬劍宗的條件？」姚宣拉了一把林白羽的頭髮在手裡把玩，指尖靈巧地在髮絲中間繞來繞去。

　林白羽道：「總還是有幾個蠢貨的。」

　姚宣嗯了一聲道：「不過有宗主他們在，恐怕最終不會同意，聰明人還是要多一些。」

　不然，當時也不會有那幾名尊者和蠻族大祭司當機立斷直接出手了。

　這顯然也是為了斬斷一些人屈服的念頭。

　林白羽道：「那是自然，再說如今我們跟那萬劍宗分明已經撕破了臉皮，連他們的來使都殺了，還談什麼客氣？何況對方提出的條件未免太苛刻，只要頭腦清醒一點的人，都不會答應。」

　姚宣道：「也是，他們分明就是要拿我們當奴隸。」可明明就是自由自在的人，誰會願意去做奴隸！

　林白羽道：「估計用不了幾日，確切的消息就會下來了，到時要怎麼反擊，大約也會出一個章程來。」

　姚宣點了點頭，只微微閉了眼假寐，卻在魂海中同壽紋吸血蝠交流起來。

　「福壽，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麼？」因為雖然幾日來蝙蝠都透著幾分隱憂，可現在萬劍宗現身之後，姚宣卻反而沒從它身上感受到更多情緒。

　蝙蝠掀了掀眼皮：「老夫能知道什麼。」

　姚宣想了想道：「譬如知道對方的實力之類……」

　蝙蝠哼道：「小子，你也太看得起老夫了，雖然老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外域之事，老夫知曉的也並不十分多。這萬劍宗，老夫同樣是第一回接觸，只不過曾聽聞過劍修的名頭罷了。」

　姚宣有些失望：「若他們大舉進犯，那我們豈不是危險了？」

　蝙蝠又哼一聲道：「杞人憂天！別看劍辛子那一招極為厲害，但當時那玉簡顯露出的那麼些人裡，至少九成都不可能使的出來！萬劍宗的確勢大，但天元世界也不是好欺負的——老夫估計，接下來，各宗會逐一封閉起通往外域的通道。」

　姚宣一愣：「逐一封閉？莫非通道不止一條？」

　蝙蝠有些無奈地瞥他一眼：「小子，說你傻你還真傻，怎麼可能只有一條！據老夫所知，天元世界這些上門，甚至是蠻族，大約都掌握有通道在手，只不過秘而不宣罷了。就像許多尊者也隱在幕後，從不曾露面，更無有任何名聲——這些東西，本就只在關鍵時動用。老夫估計，這一回，你大約能見識到天元世界宗門的真正實力。不過……」它說到這裡又猶豫了一下。

　姚宣問：「不過什麼？」

　蝙蝠道：「不過也不能太樂觀，萬劍宗既能俘虜許多小世界，實力定然不容小覷，老夫擔心他們還有後手，或是源源不斷的援兵，又或者……」

　姚宣再問：「又或者什麼？」

　蝙蝠道：「他們的長相語言，同我……你們也沒什麼差別，若是悄然潛入，誰能發覺？」說完它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道，「要知道許多無法攻破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瓦解。」

　姚宣心裡一驚，他立刻聯想到了更多：「莫非這一月之期就是應在了此處？」

　蝙蝠道：「老夫可不清楚。」

　接下來，壽紋吸血蝠再不做聲，只留姚宣一個人胡思亂想。

　接下來各宗門通告全部弟子的消息，倒是證明了壽紋吸血蝠的推斷，果然無論宗門蠻族，都開始封閉通道，只留下眼前這一處。之所以如此，姚宣猜測，他們商議出的結果，肯定不會是全然封閉天元世界以求保全，至少從之前悍然反擊殺死劍辛子的行動來看，他們更想將這一巴掌扇回去。

　而留下一條通道，顯然是為了限制對方進入天元世界的人數，給反擊創造最為有利的條件。

　只是，雖說高層似乎是有了應對的法子，這段時間，姚宣還是感到了四周氣氛的緊張和凝重。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好像屁股後面有什麼在追趕著他們一樣。御妖師與蠻人之間的對峙也悄然停止，偶爾姚宣還會看到蠻族祭司與這邊的聯繫。

　胥於鄴也將幾名弟子提溜到身邊，每日細細講解指點之餘，倒是難得上心地督促起他們的修煉來。

　對此姚宣幾人無可無不可，只有蔣嵐怨聲載道：「師父，您不是還說過要勞逸結合嗎！」

　但在胥於鄴的鎮壓下，蔣嵐的抱怨也不過如同大海中翻起的一朵小水花，連聲響兒也沒能留下。

　姚宣其間曾將與蝙蝠交流後想到的擔憂同胥於鄴說了，胥於鄴若有所思了片刻，道：「此事不得不防，不過據瞭解，我們與他們似乎在修煉上差別很大，要冒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見姚宣還想開口，胥於鄴就道：「你們只需專心修煉便是，天塌下來自有我來頂住。」

　姚宣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他琢磨著連自己都想得到，師父肯定也想得到。

　相比起其他師兄弟們，姚宣對宗門的擔憂似乎更多一些。因為對他而言，父母已經不在，姐姐也成為了水月宗弟子，家族雖說仍然很重要，但那分聯繫也鬆散了許多。尤其是前幾年太上長老的去世，姚宣曾回去過一趟，見姚氏那些劫後餘生的族人如今欣欣向榮，欣慰之餘也沒有更多的想法。

　到了現在，宗門才是他的根，只要宗門在，姚宣就覺得任何事情都可以面對。

　大約是看出了姚宣的心思，胥於鄴微微動容，抬手輕輕撫了一下姚宣頭頂：「癡兒，你且放心，事情沒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