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暗湧

　林白羽還記得，初入門時，這少年看起來脾氣溫和好親近，他卻能感到對方同他們這些師兄師姐之間那若有似無的疏離。

　便是大師兄何安楨，也曾同他談起此事，擔心小師弟心思不在十絕峰。

　而到了現在，姚宣大約真如他話中所說，將他們當做了親人來看待。

　只是，想到「親人」一詞，林白羽卻感到了心中生出的那些令他自己也感到恐懼的情緒。

　貪婪，不甘，想要得寸進尺……

　他甚至也會有些害怕，若師弟知道自己竟會對他生出這麼醜陋的情緒，會不會將曾經的疏離又撿回來？

　姚宣並不知師兄心中思緒，問道：「那其他宗門可有取得鎮器了的？」

　「自然是有。」林白羽繼續為他解惑，「比如你那位好友賀蘭琥所在的凌霄宗，就佔據了天璇位，讓本來打算佔據此處的水月宗十分不甘願。天樞位被行波宗佔去，不過保不保得住，就不好說了。」

　聽出他語氣裡的揶揄，姚宣正要再詢問幾句，卻聽到那邊猛的響起了一聲大喝：「敵襲！」

　林白羽皺眉道：「怎麼現在就有人開始搶星辰位了，我記得上一屆大比，到了最後十日方纔如此。嗯？」他又失笑道，「怎麼是他們……」

　姚宣也發現了那所謂的「敵襲」，分明就是百煉宗，因為武元海赫然在目。

　似乎察覺到了姚宣的視線，大塊頭的武元海擠眉弄眼地朝這邊看了過來，與初見時豪邁的大漢形象判若兩人。

　也讓姚宣有些無語。

　意識到是百煉宗的時候，太宇宗的弟子們紛紛放鬆了下來。甚至不少人連妖寵都懶懶散散地放在一邊，沒有一丁點要吩咐它們對敵的樣子。

　這下百煉宗眾人覺得被輕視了，停住站在那邊嚷道：「你們怎麼不迎戰啊！」

　隨即就有人嚷了回去，姚宣認得那是潭曲峰的一位師兄，「換做如意宗來我們還迎戰一下，跟你們打架不是浪費我們的力氣嗎！」

　百煉宗有弟子不樂意了：「怎麼是如意宗你們才打？看不起我們百煉宗嗎！」

　太宇宗裡好些弟子都翻起了白眼：「咱們都屬太宇國宗門，不去對付那些什麼鳳山、凌霄的，先內訌可要不得！」

　百煉宗弟子並不罷休：「意思意思也好啊！」

　太宇宗眾弟子卻仍然擺出一副「我們就是不動」的樣子。

　片刻後，幾名擺明了是領頭的百煉宗弟子，包括武元海在內，似乎也放棄了跟太宇宗打一架的意圖，不帶絲毫火氣地走了過來。

　接著就有人喊林白羽：「十絕峰的林師兄，過來議事！」

　聽出對方字裡行間隱隱約約的陰陽怪氣，姚宣皺了皺眉。

　林白羽卻安撫地拍了拍他，就邁步走了過去。

　等林白羽過去沒多久，那人又朝姚宣看了過來。

　姚宣只感到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會，眸中全是挑剔，良久才道：「你就是姚宣？你也過來吧。」

　姚宣一到那邊，就又見到武元海好一頓擠眉弄眼。

　姚宣：「……」

　方才喊林白羽和姚宣過來的那人是天羅峰的一名弟子，叫做明曉。明曉一邊十分猶疑又挑剔地看著姚宣，一邊嘴上也不客氣道：「武師兄，咱們議咱們的事，做什麼要叫這小子過來？我知道他是宗門納新的頭名，但他才入門幾年？毛長齊了沒有？」

　他身邊有些人當即露出看笑話的神色。

　而武元海的表情則變得十分肅然：「因為有些協議，我當初是同他在七殺秘境裡達成的。」

　姚宣一邊做事不關己狀，一邊想武元海表情轉換真是太自然太迅速了……

　明曉不以為然地哼道：「七殺秘境，咱們又不是沒去過！姑且算他還有些膽色！喂！」他就沖姚宣道，「你這小子的本事千萬不要太差了，可別像你們十絕峰的方妙妙蔣嵐一樣，才幾天就堅持不住當了逃兵！」

　姚宣原本並未生氣，對方語帶奚落對他而言不痛不癢，在前世他不知被多少人說過比這更難聽的話語。

　再者，他也看出此人不過是嘴上厲害點兒，說話直白點兒，要說壞心眼，跟衛浩生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但此時聽到他提起方妙妙和蔣嵐，姚宣眼中就閃過幾分不悅。他相信如林白羽所說，兩位師兄師姐大約就是不小心才會被迫離開試煉秘境，而絕非對方所言的「逃兵」！

　林白羽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明曉，我的師妹師弟也是給你說嘴的？」

　不知是不是林白羽從來都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明曉顯然並不怕他，反而嬉皮笑臉地道：「林師兄，真不好意思，我也是實話實說啊。」

　姚宣不經意般往四周瞄了幾眼，就發現天羅峰的弟子似乎都是如出一轍不以為然的樣子。

　而霓霞、星宿、聽琴三峰弟子則透出些看熱鬧的神色。

　還是太宇峰一名年歲較長，看起來頗有威望的師兄沉聲道：「明曉，住嘴！」

　將眾人表情與自己當初所感覺到的一一對照，姚宣在心中就確認了幾分，太宇宗宗內其實也並不像表面上所表現出的那樣抱成一團親密友愛。

　從平時師父和師兄他們的人際來往，他估計十絕峰與宗主一脈關係密切，與潭曲峰也十分交好。泉來、衝霄二峰卻像是與不論主峰還是天羅等峰那邊都沒什麼瓜葛，持中立態度——而天羅諸峰顯然勢大，在宗內恐怕也有些壓制主峰的意圖。

　因為對方在太宇峰的師兄說了那句話以後，仍然笑嘻嘻地道：「柯師兄，不要太嚴肅了，同門之間說說笑笑豈不熱鬧得很？」

　柯未然臉色未變，但眼中神情顯然也不太好看。

　姚宣就見他朝林白羽看來，似是在詢問什麼，林白羽卻衝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柯未然便沒說什麼。

　姚宣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幾分。

　柯未然年紀稍長，恐怕不是不能教訓明曉等人，但會顯得以大欺小，不友愛同門，容易被拿住痛腳。

　他再掃一眼眾人，就發現如今太宇宗內天羅峰果然朝氣蓬勃，因為在此處的天羅峰弟子看起來都很年輕，多半才二十出頭，而主峰太宇峰的弟子們就都顯得年長些許。

　除了酈建章——只是姚宣看酈建章離此地頗遠，恐怕也不知道這邊是何種情形。

　便是林白羽，大約也礙於年齡的緣故，不能同明曉多做計較，計較了反而易出差錯。

　眨了眨眼，姚宣心裡微動。

　他心知十絕峰與天羅峰，恐怕是決計不可能和睦得起來。

　再想到在七殺秘境中遇到的那位白烈，姚宣對天羅峰的觀感是直線下降。

　遇到這種事情，師兄他們無計可施，他似乎有文章可做——因為他現在就年紀來說在門內還算是小、孩、子嘛！

　心念電轉間，姚宣就沖明曉笑了一下。

　明曉正有些茫然，就感到心頭一緊，臉頰邊驀地一涼。

　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去，指尖溫熱濡濕的感覺以及隨之而來的痛感讓他愣了愣，隨後大叫道：「小子你敢！」

　他竟然這個時候才發現，對面的那少年剛剛對自己動了手！

　明曉的目光落在少年肩頭的那只毫不起眼、簡直像是沒發育完全的小風妖身上——難道方才就是這只風妖對自己攻擊了？

　只是他竟然毫無所覺，身邊的妖寵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可想而知對方那一剎那的動作有多快了！

　周圍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天羅峰的幾名弟子頓時氣勢洶洶地圍上前來。

　姚宣就像沒看見一樣，一臉抱歉地道：「真不好意思，剛才我本來想叫我的妖寵替我修剪一下指甲，卻不料那風刃飛得遠了點。」邊說，他還邊煞有介事的讓小風妖再放了一記風刃——風刃恰到好處地從指尖擦過，割下了極為細微的一小片指甲。

　明曉神色陰晴不定，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風妖的動作有多麼靈動！

　恐怕這只風妖並非是未發育好，而是發生了變異！

　林白羽不鹹不淡地開口道：「明曉，我師弟年紀小，對妖寵的掌控還不那麼熟練，你身為師兄，應當能理解吧？」

　明曉有心想說不能理解，卻在對上林白羽雙眸時遲疑下來。

　他本來沒把十絕峰這位二師兄當一回事，但此刻他卻分明從對方身上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這感覺讓他猶豫不決，心中忍不住懷疑起林白羽的修為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柯未然也上前一步：「各位，百煉宗的師兄們再等下去大約要等得不耐煩了，我們還是談談合作的事吧。」

　明曉到底也非不知輕重的人，意識到若是再爭執下去，只會讓百煉宗看了笑話去——雖說各宗大約都有一些不那麼安定的因素在，卻誰也不會希望家醜外揚。

　他黑著臉，好不容易將目光從姚宣身上轉開，「武師兄，請繼續說吧。」

　武元海又衝姚宣擠了擠眼，然後擺出一副嚴肅表情：「我們太宇國諸宗，在上門大比裡一向都有合作協議，要確保我們太宇國拿下前十里最多的席位。只是不知諸位發現沒有，如意宗似乎有與我們分道揚鑣的打算。」

　他說話時，林白羽就瞥了眼姚宣，輕聲道：「調皮！」

　姚宣：「……」

　要他真的只有十六七歲也就罷了，但是……

　知道他一個骨子裡都快五十歲的老頭子被人安上這個詞有多不能忍嗎！

　姚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在心中默念：我什麼也不曾聽到，什麼也不曾聽到……

　就在這個時候，姚宣眼角餘光注意到不遠處走過來一名星宿峰的弟子，他附耳對場中另一星宿峰弟子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對方就將目光往自己身上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