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四無身世

　姚宣就順桿子爬道：「那我這個做兄弟的，關心大哥的身體也是理所當然。四無大哥，你得重視自己的身體，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怕綠蘿姐姐她們會急死。」

　四無公子失笑，「我是真的無事。」

　「是麼？」姚宣眼神銳利，「我可不信。」

　四無公子有些無奈道：「千真萬確，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還能不清楚。」

　姚宣道：「既然四無大哥不肯說實話，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總之我是來向你道謝，並希望你能保重身體。現在該說的都說了，那我也該告辭回去了。」

　四無公子道：「稍等，我去拿補充的資料。」

　姚宣道：「不用了，這種東西我可不好意思再收。」

　四無公子一愣，隨即苦笑道：「小兄弟你……」

　姚宣定定看著他，語氣十分認真：「不論是我，還是綠蘿姐姐她們，都是實實在在地關心著你。可是四無大哥你呢？卻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很失望。」

　四無公子沉默下來，見他大有真的一走了之的架勢，便道：「小兄弟，可否與我同飲，順便聽我講一個故事？」

　姚宣沒有做聲，而是皺起眉。

　四無公子以為他是不同意，心中正有些失落，卻聽姚宣道：「你不能飲酒吧？」

　他鬆了口氣：「是綠蘿準備的藥酒。」

　姚宣點頭：「行。」

　綠蘿和紅掌一道過來時，就見姚宣與四無公子在一張小几前相對坐著。

　她們端上了酒壺和酒盅，又周到地給二人都倒了一盅酒，才齊齊退到四無公子身後。

　只是還未來得及跪坐下來，四無公子先一步道：「你們兩個先退下。」

　綠蘿同紅掌對視一眼，沒有多說，只朝姚宣點頭示意，便退出了房間。

　此時早已入夜，月光從敞開的窗口照射進來，給房間裡的一切都蒙上一層淡白光暈。也包括面前酒盅裡的液體，猶如會流動的雲霞一般，在月色中似乎氤氳起薄薄的輕霧。

　姚宣好奇地多看了幾眼：「這真是藥酒？」

　四無公子道：「不錯，不然我要與你對飲，綠蘿還好，紅掌怕是會長跪不起，讓我不要喝酒。」

　想像了一下那種情景，姚宣眉梢一挑：「四無大哥，你不會是做過這種事吧？」綠蘿都跑來請他說服四無公子鬆口治病，難免四無公子之前沒做過這種任性的事情。

　四無公子目光游移片刻，耳邊隱隱生出緋色，「那是她們想得太嚴重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還不至於到她們所想油盡燈枯的時候。」

　姚宣肅然道：「但也必定不容忽視了。」

　四無公子頓了頓，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小兄弟，此酒乃是綠蘿自釀，叫做『雲蒸霞蔚』，對我而言是養身藥酒，對尋常御妖師也多有助益，你喝喝看？」

　姚宣便不多說，喝了一大口。入口滋味先是甘甜，繼而微微有火灼之感從喉間生起，直至蔓延全身，但並無絲毫不適，反而有種想要多多益善的感覺。

　他點頭讚道：「好酒。」

　四無公子露出愉悅笑意，只是笑容一閃即逝：「我那次曾對你提及，我乃是代表黎南葉氏前來觀禮。當時看你神色，似乎對黎南葉氏也知道幾分？」

　「不錯。」姚宣坦然道，「我曾聽人說起過。」雖然是在前世。

　四無公子單手托腮，喝下此酒之後，他面容上的青氣真的淡去幾分，如玉般的雙頰總算生出些許紅暈，「在黎南一族裡，葉氏是當之無愧的皇族，卻也是最偏執的一支。葉氏從來都認為他們的血脈最高貴，看不起黎南其他姓氏，尤其是唐氏。」

　姚宣默不作聲地聽著他講述，知道對方的身世畫卷在這一刻向自己緩緩展開。

　「葉氏的葉歸真，在三十多年前，就已是葉氏，更是黎南一族最為天才的人物，誰都認為他前程遠大。但是他從來認為，只有葉氏一枝獨秀，將唐氏棄如敝履。而他生性荒唐，性好漁色，在一次宴席上醉酒時，將唐氏一名路過的女子給糟蹋了。」

　「這名女子名叫唐薇，是唐氏嫡女，原本也該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經此一事，葉氏和葉歸真嫌惡不已，唐氏那邊卻覺得他們來了機會，上趕著想要將唐薇送入葉氏為妾。」

　四無公子邊說，攥著酒盅的手指邊微微泛白。

　姚宣心知他恐怕是十分用力，卻又擔心他情緒過於起伏不定，導致病情加重，便伸手掰開四無公子的手指，輕輕握住。

　四無公子仿若未覺，「唐薇並不願意，那夜對她來說是恥辱是痛苦。葉氏也不願意，葉歸真更不願意，在這件事上他們倒是難得的達成了一致。」

　他嗤笑了一聲，「但唐氏對此十分惱怒，他們自是不敢對葉氏生出半分不敬，卻因此惡了唐薇。可憐唐薇本是唐氏嫡女，卻從此在唐氏翻不了身。而兩個多月後，唐薇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那就是你？」

　四無公子頓了很久，才點頭道：「是。」

　他換了另一種稱呼：「我娘對葉歸真痛恨不已，卻又不忍心殺了我，後來她便想著這一生再不嫁人，只養我便是。她去了黎南邊陲隱姓埋名，生下了我。她好歹也是御妖師，日子雖說辛苦，卻也還算勉強。只是她偶爾也會猶豫，要不要讓我回去，她以為，我回去總歸是葉氏血脈，應當能過上好日子。但她是決計不會回去的，因此我不肯離她而去。」

　「卻不料在我八歲那年，葉氏竟然找到了我和我娘。」

　四無公子語帶譏誚，眼中也多了幾許冷意，「來的是葉氏的大管家，他一來就說要帶我回葉氏認祖歸宗。我不想如此，但他同我娘談話之後，我娘卻讓我隨他走。我捨不得我娘，大管家卻語重心長道我娘真去了葉氏並不好，倒不如由他留下足夠的錢財在此生活更為舒心，又說有我在是拖累了我娘。我娘——也這麼同我說，我那時信以為真，便跟著大管家離開，留下了我娘。」

　「卻不知道，此番大管家來此就是要除去我娘，讓我從此再無一個出身唐氏的娘！」

　姚宣緊了緊手掌，觸感是一片冰涼。

　他越加擔憂，望向四無公子面龐，上面青氣果然又竄了上來，顯得來勢洶洶。

　「但葉氏又何曾是真的看重我？他們一邊嫌棄我血脈中唐氏的那部分，一邊又迫切的希望我長大成人。你道是為何？」

　見四無公子忽的朝自己看來，姚宣心裡一動：「秘境？」

　四無公子冷笑道：「不錯，原來族中有記載，說必須得我出生那日那時辰的葉氏血脈，才能打開秘境，得到秘境。」

　「若非那時候遇到了老祖宗，我寧可死，也不願意秘境被葉氏得到！」

　「老祖宗說是葉氏的老祖宗，族裡卻沒幾個人看得起他，因為他年歲實在太老，已經快要離世。說來真是好笑！葉氏那些人一面自認高貴，將古禮守到了極致，一面卻勢利到了極點！」

　「老祖宗教我了很多東西，他對我十分慈愛，他還告訴我那秘境若說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後來我修煉天賦顯露，葉氏也逐漸看重我，卻不知我從來不在乎他們的看重！衣食住行，修煉所需，我全部都由自己負擔，又何須他們獻慇勤！」

　他閉了閉眼，「但因為有老祖宗開解，我想著，到時兩不相欠即可，卻不曾想，他們為了推斷出秘境的方位和開啟時間，逼著老祖宗使用血脈技能。」

　「等我聞訊趕回去時，老祖宗已耗盡心血而死。」

　姚宣若有所悟，難怪前世黎南一族幾近滅亡時，也不見四無公子伸出援手！

　「也許老祖宗對此並無怨氣，他畢竟一生都在葉氏，可能甘願如此。但我不同，我從不欠葉氏任何東西，葉氏給了我一半血脈，但在他們殺死我娘時，那一半我就再也不欠他們了。」

　「不論是平時還是修煉，我靠自己過得已經足夠。只是我這時候仍想著兩不相欠，想著有老祖宗的恩情，到時取了秘境給他們，也算是了結這一筆爛帳，卻不料那日……」

　四無公子清俊的面容微微扭曲，因而顯得有幾分猙獰。

　反而讓姚宣心生哀憐，但他不知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只能默默握緊對方雙手，算是予以安慰。

　「那日我聽見了葉歸真與他人談話，提及我娘，那些言語中的侮辱也就罷了。可是我那時才知，與我同日同時所生，更有一名葉氏庶子！」

　「只是要得到秘境，卻需要獻祭血脈！也就是說，當我取得秘境之時，我就等於變成了秘境的傀儡，我能因秘境而不斷突破，卻也會因此而死。他們捨不得那名庶子，便處心積慮找到了我！」

　「反正是那賤婢的賤種！」

　時至今日，這句話仍時不時在四無公子腦中閃現。

　他其實從不苛求來自父親的關愛，他一直認為只要有母親就夠了，但母親在對方眼裡又算什麼呢？明明是葉歸真強迫，卻反誣是唐薇構陷勾引；明明唐薇已帶著他遠走高飛，卻為了搾乾他最後一滴血逼死母親又將他找回去。

　他更不知道的是——老祖宗究竟是否清楚他會因此而死，那些關懷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