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無公子

　在姚宣想來，既然自己讓四無秘境出了世，學徒們接下來是否能得救，於他而言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說起來他想起學堂中同學的次數還多一些，反倒是家人極少想起。

　大約是離上一次見家人，時間太過遙遠——加上前世被他連累全家死絕，這其中未嘗沒有幾分近鄉情怯之感。

　總之他此刻只是專注於解開門上的封禁。

　秘境入口處的封禁通常並不太複雜，沒有花多少時間，姚宣就成功地進入門內。

　誰知一抬眼，他對上了八扇門。

　他的思維不由發散了一下，一變八，下次是不是要變六十四，再下次是不是要變五百一十二？

　這走神其實也是極短暫的一下，不過當他回神的時候，卻發現門口傳來了動靜。

　聽到聲音，姚宣回頭望過去，就見一個模樣極為俊俏的年輕男子身披大氅，由一群人簇擁著緩步走進來。那大氅上端的風毛領顯見是整只的雪狐製成，色澤純粹，卻襯得那人臉色更白。

　那些人也瞧見了姚宣，當下一個紅裙女子對那人道：「公子，有人！咦！是個孩子！」邊說邊還往前湊了幾步，饒有興致的盯著姚宣看。

　又有個同樣衣著的女子道：「公子，待我去問個究竟！」

　她卻被那位公子給制止了：「慢著，你們就候在這裡，任誰來了也不用理會。」

　那群人顯然是他的侍從，聞言頗有些焦急，紛紛道：「公子，怎麼能讓您一個人冒險！」

　那公子擺了擺手，侍從們立即安靜下來。他卻望向姚宣，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認得我？」

　姚宣心裡一驚，嘴上道：「不認得。」心裡卻在想這人感覺真是敏銳，他其實的確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即便在秘境中，卻仍是前呼後擁，且跟隨的那些侍從中還有好幾個將級御妖師，又一副略帶病態的模樣——不是那位四無公子，又能是哪個？

　四無公子笑瞇瞇的又問：「小兄弟，你也是風妖府的學徒？」

　姚宣並不意外自己的身份被猜出來，點了點頭，反問道：「你看到別的學徒了麼？他們都還好麼？」

　四無公子告訴他：「他們應該很好，都被師長給接了回去，倒是小兄弟你，怎麼跑到這裡面來了？」

　他一副小孩子不應該到處亂跑的語氣，讓姚宣多看了他兩眼，故作茫然道：「我也不大清楚，不知怎麼的就進來了。」

　至於四無公子是不是信了，姚宣一點也拿不準。因為剛才自己不過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讓對方察覺到幾分自己的心思。如果再有誰跟他說四無公子是個紈褲，姚宣想噴他一臉！

　不過他們既不用結伴而行，互相之間也沒什麼衝突，姚宣自認才士級御妖師礙不到對方的事，所以信不信也沒所謂。

　誰知四無公子還未開口，一旁的侍女卻一臉同情的猜測：「難道你也不大記路？」

　姚宣：「……」

　那侍女已經回頭與同伴交流：「我道世上就我一個總愛迷路，不料在這裡又遇到一個。」

　姚宣：「……」

　跟這幫人似乎有些難以溝通，姚宣邊想著，邊又想起四無公子眾人到達秘境的速度實在是快。

　自己不過才剛啟動鑰匙不久，接著解開了大門的封禁，四無公子竟然隨後便到了！他不是還要闖過兩層陣勢嗎！

　記起前世四無秘境乃是由四無公子發現的，姚宣忽的生出一個念頭，難不成這種既定的軌跡便是有所改變，最終仍會拐回去？譬如說蒼境傳承……？

　「小公子！小公子？」那覺得找到知音的侍女伸手在姚宣面前晃了晃。

　姚宣總算回神，眼神中透出幾分堅定。

　拐回去？

　那又如何！

　他更相信事在人為！就比如眼下，前世原本屬於四無公子的棘刺曼陀羅，不就成了自己的妖寵麼！

　四無公子阻止了侍女再開口，眼神卻落到了姚宣手臂上。

　棘刺曼陀羅似乎感到了他的注視，枝葉搖動幾下，緋色小芽閃電般躲了起來。

　他露出幾分恍然之色，「難怪。」

　姚宣沒聽清：「什麼？」

　沒想到四無公子十分坦然，「我在說你這只妖寵。」他一指姚宣手臂上攀附的棘刺曼陀羅，竟是一五一十的道，「恐怕小兄弟你契約了卻未必曉得前因後果，它叫做棘刺曼陀羅，是木系，也是精神系的妖寵。同這處秘境有些瓜葛，難怪你這麼快便到了這裡。」

　總覺得對方搶了自己的台詞，姚宣只能沉默。

　可四無公子又直衝著他笑，姚宣唇角抽動片刻，終於回了他一個笑容。

　四無公子輕拍了一下雙手：「這才對嘛，小小年紀，幹嘛要做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多笑笑才可愛。」

　那侍女在一旁連連點頭，「小公子是該多笑笑。」

　姚宣：「……」

　姚宣既然不可能解釋說這身體裡的靈魂其實不年輕了，也只有默認了四無公子的想法。他下意識的撇了撇嘴，卻不知在對方眼中更添幾分稚氣，眼睛再次往對面的八扇門上看了過去。

　耳邊則響起四無公子如流水一般輕緩的語聲，「這是八門，分別對應著開、休、生、死、驚、傷、杜、景……」

　其實用不著四無公子好為人師，姚宣也知道這是哪八門。而且他還知道，一般說來，開、休、生三門屬於吉門，進去就算得不到什麼好處，也不過是溜個彎，不至於把性命給交代在裡面。而死、驚、傷三門屬於凶門，顧名思義就是危險性極高，對他這種連將級御妖師都還不曾突破的御妖師來說，簡直可以說是絕路。杜、景二門則屬於中平，藝高人膽大的人進去轉轉便罷，他也是用不著考慮的。

　只是，這是一般情況。四無秘境既然是秘境，就很可能有些個特殊。不然，秘境也不會常常有進無出，每每出現總會讓許多御妖師喪命其中了。

　方才姚宣一直未曾行動，就是在考慮自己該進哪扇門。

　他思忖間，四無公子的掃盲仍在繼續，此時卻已經說到了其他情況。

　「……只是到了實際情況，還須看那八門所臨乃是何宮，又要看旺相休囚。譬如休門，若是被克，只怕比傷門更凶，但若是遇到相生的情形，又不見得不如生門……」

　姚宣一面聽，一面也在同自己曾經瞭解的那些相互對照驗證。實際上，四無公子所說的情況他都想到了，拿不準的是該作何選擇。他正猶豫著，四無公子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身邊。

　雖說對方面露病態，大氅下身體隱隱能看出幾分單薄，但個頭實在比已經竄了一截的姚宣還要高上一個頭——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被當做了小孩子，此時身邊成年人的存在感益發明顯，姚宣就想拉開些距離。

　誰知肩膀卻被四無公子拍了拍，「小兄弟，若是你信我的話，不妨從驚門進去。」

　姚宣微微吃了一驚，因為四無公子給出的建議是「驚門」，也就是三凶門中的一個，若要說對方不懷好意完全沒問題。可是姚宣卻覺得，自己似乎可以聽取他的建議。

　見他望向驚門，又仰面看向自己，四無公子露出溫和微笑，又語重心長道：「小兄弟，推心置腹的講，現在是我，你信了便罷了，換做別人，還是不要這麼輕易相信得好。」

　姚宣：「……」

　「你現在身在外頭，同在學堂時可不一樣，須知人心險惡。」

　姚宣：「……」

　「便是公子我，有一張忠厚老實的臉，也不見得就有一顆忠厚老實的心。」

　姚宣：「……」

　「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

　姚宣再也忍不住，直接就往驚門走，推開門，毫不猶豫的邁了進去。

　反手關上門的時候，他隱隱約約聽到那名侍從對四無公子埋怨道：「公子，你把人家小公子給嚇走啦！」

　四無公子摸臉：「我有這麼可怕嗎？」

　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姚宣心想我才不是落荒而逃……

　四無公子見他當真進了驚門，眼神愈加柔和幾分，侍從們也簇擁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哎，公子，那小公子當真進去啦？」「咱們公子指點的肯定是對的！」「公子您親和力又上一層樓！」

　「行了。」四無公子享受了一會大家的奉承，才道，「你們在這裡等著，我也進去了。」

　這次卻是無人再有異議，而若是姚宣在此定然會大吃一驚，因為四無公子進的那扇門，比他進的還要凶上三分，乃是——死門。

　他前腳剛進去，後腳就來了一大幫人。

　這些人差不多有三四十個，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又是觀察八門情形，又是互相間東扯西拉，奇怪的是，直到他們選定了各自的門進去，也好像都不曾發現四無公子的那些侍從。

　這之後，原地方才響起幾聲笑聲，又有說話聲傳出。

　「公子布下的陣勢真是妙，完全沒人發現我們！」

　「那可不，咱們公子是何許人也，若是被人發現了，我們可是丟了公子的臉！」

　「這幫人找死的可真多，八成都進的是那——生、開、休門，才有幾個選了別的。」

　「管他們呢，他們又不像小公子命好，有公子點撥。」

　「噓，又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