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晚上吃飯的時候，小公主顏萱萱又鬧脾氣了。

　陳家的碗都是普通的瓷碗，因為不是什麼好瓷，所以用久了之後，白瓷上會出現一些褐色的斑點。這其實是瓷質的問題，並非是髒。可是小公主非得嫌髒。

　不過小公主看起來還算是有教養的，雖然嫌髒不吃，卻沒說出來，只說自己不餓。

　顏信粗枝大葉的，哪裡知道自己妹妹是在幹嘛，還單純以為她是嫌棄飯菜不夠精製才不吃呢。

　陳穎慧關切地道，「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要不我去給你做碗麵吃？」

　顏萱萱搖頭。

　倒是徐佳，笑著說道，「有雞蛋嗎？萱萱，要不我給你攤幾張雞蛋餅？」

　「好。」顏萱萱終於點頭了，沒辦法，誰叫她餓呢。

　陳穎慧要去做，卻被徐佳按住了，「我去吧，攤雞蛋餅我最拿手了。只是我不太會用你們的鍋灶。」

　陳穎慧有些為難，她不喜歡干燒火這種事，會讓她看起來像個村姑。

　陳佳慧道，「我去做吧。我們農村這種土灶，跟城裡的不一樣，掌控不好火候，餅子也會攤糊的。」

　「沒事沒事，我只要個人幫我燒火就行，我會攤好的。」徐佳趕緊說道。

　「那也行，我燒火就是了。」說著，陳佳慧就起身去燒火。

　……

　第二天早上，顏萱萱還是吃的雞蛋餅，用自己帶來的水杯喝開水。

　陳悠然在豬場住，早上起來喂完豬，二姐陳佳慧已經把早餐給他端來了。

　「你吃過了嗎？爸媽呢？」陳悠然問道。

　陳佳慧點頭，「你快吃吧，我已經吃過了。爸媽也早吃過了，今年的菇出的早，爸媽都去採菇了。」

　「大姐有沒有說，她那些同學什麼時候走？」陳悠然一邊吃一邊問道。

　「恐怕還要住上兩天。」陳佳慧道。

　吃過飯，陳佳慧要把碗收回去，陳悠然卻說道，「二姐你在這兒看一下，我回去帶點書本上來。」

　「哦好。」

　陳悠然到家的時候，屋裡幾個人正在玩牌呢。

　顏萱萱大概是技術不強，所以就到處看牌，當然，她最多的時間還是呆在何紹身後。

　陳悠然進了廚房，廚房裡一堆用過的碗筷堆在那裡，還沒清洗。

　他從煤爐上的鐵水壺裡倒了些熱水開始清洗。

　洗完了之後，又拿了個盆子，把家裡的那些茶碗都拿出來丟在盆子裡準備洗。

　農村這裡的茶碗是小瓷碗，很像是後世城裡人吃飯或者喝湯的那種小碗，當然，不比那些精美就是了。

　茶葉水經常會在瓷碗裡留下茶漬，很難清洗，而農村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草木灰。

　草木灰，其實就是燒火煮飯之後，留在灶膛裡的各種秸稈燒完之後的灰燼。

　用這個洗碗洗茶漬，非常好用。不管是重油，還是濃厚的茶漬，草木灰都是洗乾淨這些的利器！

　顏萱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陳悠然跟前。

　她臉色無比古怪地看著陳悠然，「你——你這是在幹嘛？」

　「洗碗。」陳悠然頭都不抬地說道。

　「你胡說！洗碗怎麼能用……啊，很髒啊！」

　「沒有啊，你看，洗過之後的很乾淨呢。」

　「可你用這麼髒的東西洗！」

　「那你說什麼東西不髒？」陳悠然微笑。

　顏萱萱的臉漲紅了，「你們吃飯的碗，都是用這個洗的？」

　「平時不用。有時候吃了油膩的飯菜，油洗不掉，就用這個。」陳悠然很有耐心地給城裡的小公主普及農村生活知識。

　「怪不得碗上一塊塊黑斑呢！幸好我沒用！」

　陳悠然點點頭，忽然又笑道，「嗯。對了，你見過雞下蛋嗎？」

　顏萱萱一臉警惕，「沒見過，怎麼了？」

　「那想不想看看？」

　「……」顏萱萱不吭聲，有些狐疑地看著陳悠然。

　陳悠然眨眨眼，一笑，「你對吃雞蛋不排斥，那就不想看看這雞蛋是怎麼來的嗎？昨晚上的魚，你好像一口都沒吃，哎，真是太可惜了，多好的美味啊。」

　一提起魚，顏萱萱就一臉憤慨，昨晚上的魚，哥哥和阿紹哥，都說好吃！哥哥不知道也就罷了，阿紹哥明明知道那些魚是喂的……喂的雞糞長大的，他怎麼吃得下去！

　顏萱萱不得不說，在看到阿紹哥吃魚的時候，她甚至在想，如果阿紹哥這會兒要吻她的話，她一定會努力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嫌棄他，雖然事後她說不定會大吐特吐。不過……也只能想想罷了，阿紹哥總以為她是小孩子。她再過幾個月就已經十五歲了好不好！

　顏萱萱終究還是跟陳悠然去看雞了。

　雞捨很簡陋，其實平日裡都沒有雞捨的，這雞捨只是給雞躲雨雪避寒的，平時這些雞都是在樹上住。

　顏萱萱運氣很好，跟陳悠然一起過去的時候，正好有隻雞才剛下完蛋，正咕咕咕地叫呢。

　陳悠然把那枚還帶著母雞體溫的雞蛋拿出來，「要摸摸嗎？熱的。」

　顏萱萱很興奮，接過了雞蛋，可是下一秒，雞蛋就掉在了地上，碎了。

　「那上面是……是……」

　「雞糞啊，你大驚小怪做什麼，昨天不是已經見過了嗎？哎，多好的雞蛋，現在好了，只能喂雞了。」陳悠然很可惜地把顏萱萱拉開，果然，沒過一會兒，就有幾隻雞過來，把碎了的雞蛋給吃了。

　顏萱萱卻還在震驚之中，「雞蛋上為什麼會有……雞糞？」

　陳悠然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顏萱萱，「喏，看那邊，那隻雞正在下蛋，你說為什麼雞蛋上會有雞糞？多正常，大驚小怪。」

　顏萱萱的臉已經紫了，指著那隻雞的手有些抖，「那些雞蛋……是……是從雞……拉出來的？」

　「對，就是從雞屁股裡拉出來的。看吧，多來幾次農村還是有好處的，你已經知道雞蛋是怎麼來的了，昨天也知道了魚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樣，很有收穫吧？以後回城裡了，你就可以跟你的朋友們說，你們就知道吃蛋糕吃蛋卷，你們知道做這些的雞蛋是怎麼來的嗎？我知道！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趣？」

　「啊——」

　顏萱萱大哭著跑開了。

　陳悠然撇撇嘴，真沒勁。剛才用草木灰搓過的茶碗也差不多可以沖洗了，回去把茶碗洗乾淨。

　聽到顏萱萱大哭的聲音，顏信騰地站起來了，趕緊跑了出來，一把抱住大哭的顏萱萱，「怎麼了萱萱，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哭了？」

　顏萱萱淚眼滂沱，「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裡了，我要回家。」

　顏信的臉色不太好看，他還打算再多住幾天呢。

　陳穎慧也趕緊說道，「到底怎麼了萱萱，受什麼委屈了？」

　顏萱萱根本不理陳穎慧，只顧著哭，「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回家，我一刻也不想再在這兒待了。我要回家，哥回家回家。」

　顏信有些頭疼，他不知道妹妹這到底怎麼了，來的時候不是很興奮嗎？

　何紹看向邊上歡快洗碗的陳悠然，走過去蹲下來，盯著陳悠然，「你又欺負萱萱了？」

　陳悠然一臉無辜，「又？」

　「難道不是？」

　「她想知道自己吃的雞蛋餅的雞蛋是哪兒來的，我就帶她去看了看，普及一下基本常識。你說，怎麼會有人不知道雞蛋是怎麼來的？哎，你別告訴我你也不知道。」

　何紹嘴角一抽。

　雞蛋怎麼來的？雞屁股裡拉出來的。

　萱萱……

　何紹歎了口氣，「她哥是她哥，她是個很單純的小丫頭，你要欺負就欺負他哥去，老欺負一個小丫頭做什麼？」

　陳悠然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緩緩抬頭，看著何紹，「這是你說的，希望你不會後悔。」

　何紹皺眉。他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後悔。

　剛才說的話，其實意思就是很簡單，是在說陳悠然欺軟怕硬，有本事去欺負硬茬子啊。說實話，何紹一點兒也不認為顏信這個硬茬子，陳悠然能啃得動。

　可為何陳悠然這種語氣，讓他心裡那麼彆扭呢？到底是哪裡不對？

　陳悠然微微一笑，「昨天你送我了一句話，今天我也免費送你一句，要聽嗎？」

　何紹點頭。

　「很簡單，你也看著點兒顏信。我大姐那人，的確需要點兒教訓。不過，我的底限是，你們給她的教訓只能是心理上的，身體上……一點兒都不能有。否則的話，我會十倍報復回去。」

　陳悠然的聲音很平淡，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何紹很想笑，很想鄙夷，很想說眼前這個少年是在不自量力。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心裡就是放鬆不下來。眼前這個少年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是他那死人臉舅舅一樣，讓人從心底對他產生一種敬畏。

　若是舅舅的話，一切都很簡單，可眼前這個少年，完全不可捉摸。

　何紹很想認為自己這種感覺是錯覺，可他又怎麼都說服不了自己！

　他也很想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有什麼手段，可是潛意識裡，他又有些……畏懼。

　最終，這一行人還是離開了。

　沒辦法，顏萱萱這小公主哭鬧起來，誰都哄不住，顏信最疼的就是這個妹妹了，雖然很想留下，但跟妹妹比起來，當然還是妹妹重要。

　前腳才剛送顏信他們走，後腳回來，陳穎慧就沖陳悠然喊道，「小弟，你這是做什麼？」

　「嗯？」

　「別告訴我，顏萱萱大哭跟你沒關係？」

　「有關。」陳悠然乾脆利落地承認，手裡的碗最後一遍過水之後，擺好。

　陳穎慧咬牙，忽然，也哭了起來，剛才的氣勢洶洶全都不見了，整個人像個委屈的小孩子一樣。

　「小弟，你其實是家裡最聰明的，姐小時候就看出來了。那些同學是城裡來的，可是你看不起他們，是不是？不，你其實是看不起大姐。沒錯，大姐承認，大姐就是想通過他們的關係，留在城裡，最好是拿到一個B市的戶口，在B市落地生根。這有錯嗎？我們辛辛苦苦考大學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能到大城市裡生活，再不想當一個在土裡刨食的農民？你就這麼看不得大姐好？」

　陳穎慧哭得很大聲。

　陳悠然把茶碗都擺好，拿毛巾慢慢地擦手，「大姐，你想要什麼，自己去爭取是對的。甚至你用這樣的手段，也沒什麼，只要達成目的就行了。但是大姐，你不夠聰明，就別總是妄想用聰明人的手段，故作聰明。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看起來很可笑。你以為那個顏信看不出來你的目的嗎？他只不過是覺得你好玩，就像是逗貓遛狗一樣，逗著你玩兒呢。看你表演，真人遊戲。」

　陳穎慧的哭聲止住了，臉色蒼白，卻還是咬牙道：「他知道又怎樣？我也沒指望能瞞著他。可是只要最後他能助我達成目的就行了。」

　「嗤——」陳悠然鄙夷一笑，「你知不知道他們這樣的人最擅長玩什麼？拿走你的一切，讓你一無所有。」

　「不會的，我不會輸。」陳穎慧搖頭。

　「呵呵。是嗎？」陳悠然走了出來，坐在院子裡的籐椅上。

　冬日的陽光很溫暖，曬起來暖洋洋的，但實際上冬日的陽光紫外線也很強，只不過寒冷促使人們追逐陽光，從而忽略了紫外線的威脅。

　陳悠然閉著眼睛，享受陽光浴，他的聲音有些懶散，「大姐，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用你的身體和尊嚴去跟顏信交換你想要的利益，不要故作聰明，直說便是。他們這種人可以接受赤果果的利益交換，卻無法接受被算計，尤其是從一開始就看著你一個人唱猴戲的算計。第二，什麼都不要做，跟這群人斷絕來往。」

　陳穎慧的臉色白得嚇人。

　陳悠然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在冬日的陽光下睡覺，很舒服。

　隔日，三姐陳敏慧終於回來了。

　一回來，看到家裡沒有那些人的蹤跡，她鬆了口氣。

　只是大姐的臉色也不太好，陳敏慧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

　年關臨近。

　年二十九，跟往年一樣，林嵐和陳國安準備去W市，提前給外公外婆拜年。

　往年都很是寒酸，今年倒是可以弄些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今年咱們一家都去。」林嵐說道，「然然去上學，本來就應該去打聲招呼的，可是……哎算了。」

　「我留下看豬場。」陳敏慧道。

　陳佳慧想了想，也說道，「我也不去了吧，讓大姐和小弟去一趟吧。」

　「我不去。」陳穎慧心情不好，直接說道。

　林嵐的臉色不好看了。

　「媽，我跟你們去吧。」陳悠然道，「這兩天車上肯定擠得很，大姐他們不去就算了。」

　林嵐無奈地點點頭，臨近春節，的確不好坐車。

　一袋干香菇，兩條煙兩瓶酒，兩百個雞蛋，六隻雞。這就是陳國安給岳父岳母的年禮。往年可就只有後面兩樣。

　因為就要過年，W市也是人潮湧動，擠得很，車站更是爆滿。

　艱難地把東西提下來，擠出人群。

　這裡距離外婆家還比較遠，但是明顯，三輪車也找不到。

　「走吧，個把小時的路，一會兒就到了。」陳國安道。

　陳悠然嘴角一抽，一個小時的路還叫一會兒就到了啊……

　若是空手，當然不算什麼，但是提著這麼多東西呢。

　父親提著雞，陳悠然提著雞蛋，煙酒林嵐拿著。

　兩百個雞蛋，沒多重，也就是二十多斤的樣子。可問題是，怕雞蛋碎，每個雞蛋都用稻草纏了一下，放在籃子裡，兩個籃子，又不好提……

　要命！

　走了沒多遠，還沒徹底走出車站的人潮，陳悠然已經覺得好累了。

　他真不知道以前爸媽來，都是怎麼走的。

　雞蛋這玩意兒，跟別的不一樣，又怕碎……他寧肯背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也不想提這兩籃子總共才二十多斤的雞蛋！

　正走的心頭起火呢，忽然，一輛紅旗轎車從他身邊經過，往前行駛了沒多遠，就停住了。

　緊接著車門打開，有人下來了。

　「陳悠然。」宋丹青叫道。

　看到宋丹青，陳悠然眼前一亮，把籃子放下，活動著兩個胳膊，「丹青啊，你這是在幹嘛呢？」

　「沒什麼。你呢？」

　「跟我爸媽去外婆家。爸媽，這是我同學，宋丹青。」陳悠然介紹道。

　宋丹青沖陳國安和林嵐笑笑，「叔叔阿姨，你們好，我跟悠然是一個宿舍的。」

　陳國安和林嵐很是驚訝，這孩子一看就彬彬有禮的，而且還有車坐，這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陳悠然可不懂什麼叫客氣，伸手勾住宋丹青的脖子，低聲在宋丹青耳邊說道，「丹青啊，上次差不多也是在這兒，哥哥算是救了你一次吧？怎麼著，今兒你把這人情還了？」

　宋丹青嘴角一抽。

　「哎呀就知道你最痛快，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回學校了請你吃飯。爸媽，來來，我同學說送我們過去。」

　「……」宋丹青咬牙，額頭青筋暴跳。

　雖然他剛才停下，的確是想想送一下陳悠然，可是……尼瑪你就不會客氣一下嗎？！摔！

　「這怎麼好意思？」林嵐趕緊拒絕，「別別，人家還有事情要忙，我們這有雞什麼的……把車弄髒了不好。」

　「沒關係的阿姨。」儘管對陳悠然咬牙切齒，宋丹青還是很有禮貌地沖林嵐笑道，「不礙事的，悠然上次也幫過我很多忙呢。黃哥，你幫叔叔阿姨把東西放在後備箱裡。」

　司機立刻過來，熱情地幫忙把雞和雞蛋都放在了後備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