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再遇拱門

燃燒著綠色火焰的壁爐……沉沒在黑暗裡筆直的走廊……一扇似乎在無風自動的帷幔拱門……

哈利在夜晚醒來，入目是白色蠟燭發出的微光。他動了動身體，一股子酥麻感從尾椎竄了上來，讓他輕輕地倒吸一口氣。不過在這個聲音出口之前，他成功控制住了自己。他小心翼翼地爬起來，轉頭看到伏地魔沉睡的臉，突然意識到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伏地魔睡著了，而他剛剛收集全有關拱門的一切消息，現在離那個目標壁爐只有一堵牆的距離。

哈利摸起床頭的魔杖，覺得他的身體似乎都不是他自己在控制了。激動，緊張，或者是別的什麼情緒，讓他蠕動嘴唇，朝床上的人發射了一個無聲的睡眠魔咒。做完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這事情比他想像中的容易，但是哈利的心跳依舊很快。他為這一刻已經做了不少準備，比如說在補習之後，就算再累也一定半夜回去格蘭芬多塔樓，不顧伏地魔的抗議。他必須造成對方的一種錯覺，就是他的確不甘心，但還沒有找到任何辦法，做出任何決定。

現在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哈利從床上爬起來，換好衣服。他想好了，他沒什麼需要帶的。如果能一次成功最好，如果不能成功，他也能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格蘭芬多塔樓。不知道這次神秘事務司之行會怎麼樣……

哈利走到臥室門邊上，又回頭看了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伏地魔的半張側臉，光線搖晃，輪廓深邃。他又想走回去，觸碰那個人，或者親吻一下，但是最終還是控制住了。如果說放縱的話，他昨晚就已經淋漓盡致地放縱過了。

「我相信……你會成功的。」

哈利說完，飛快地推門而出。因為他擔心他再看下去就會忍不住停留，再說下去可能就會哽咽。但是他現在不需要這些過於柔軟的情緒。他必須去看看，到底怎樣才能回到帷幔那一邊的世界。

裝著飛路粉的碗就放在壁爐上面。哈利一步步地走過去，抓了一小把在手裡，然後鑽進壁爐裡面。「魔法部部長高級顧問辦公室。」他的聲音低而清楚，綠色的火焰和煙灰瞬間模糊了他的視野。

一陣在管路中顛來倒去的暈眩之後，哈利重新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的景色果然變了。雖然還是銀綠相間的裝修色調，但是卻顯得更正式嚴肅。他無心一一打量，鑽出壁爐後就直接朝著門的方向走去。門把手還是一條蛇，他猜想伏地魔一定用這個無往不利的門鎖說服了魔法部人員可能有的擔心——除了蛇佬腔，沒人能打開這扇門。

門後一片黑暗，寂靜無聲。哈利用魔杖尖的亮光照了照，發現他正站在一座黑色的圓形大廳旁邊。有扇門開著，在地上照出狹長的光束，顯然那邊是電梯。借助那種微光，他又看到了四周圓形牆壁上的門。他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施放了個隱形咒和無聲無息咒，這才開始往右走。

和伏地魔辦公室門前掛著的牌子不一樣，它們的門上都是漆黑一片，什麼標誌也沒有。一些冒著藍色火苗的蠟燭點綴在牆上，照著光亮的黑色大理石地板像是一湖黑水。哈利已經完全不記得他記憶中的拱門是放在哪一間屋子裡了，只能一扇扇地往前開。保密門在電梯那側，這裡面沒有任何防護，開門只需要一個阿拉霍洞開。

不過神秘事務司裡的東西實在太多，而且看起來都不大安全。哈利看到了全是玻璃瓶的房間，裡頭都裝著一個大腦和許多觸手；再一次，他看到了滿目鑽石般跳動的光芒，因為裡面全是各種類型的鐘錶；還有一次，房間裡空蕩蕩，中心似乎是個龍捲風，差點把他吸進去。唯一好一點的事情是，至少這回圓形的屋子沒有在不停地轉。

哈利鎮定心神，繼續往下開門。只不過大多都是稀奇古怪的東西，除了那些金色的計時器，其他東西全不認識。在他幾乎要覺得這個屋子的門到天亮也走不完的時候，一個明顯磨得發亮的門把手躍進眼簾。

就是這個！

哈利的心跳猛地加速。他把手放上去，門很容易就打開了。裡頭很空曠，光線昏暗，呈方形，中心凹陷。一階一階的石階環繞著降下去，大約有二十英尺深，直到中間凸起來的石台。石台上面有個破爛不堪的拱門，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它上面掛著的黑色帷幕也是破破爛爛的，在凝滯的空氣裡無風自動。

哈利走進去，關上了門。他順著階梯走了下去，直到石台之上。那帷幔依然在動，他聽見裡面傳來很低的竊竊私語聲，就像是一群人正在裡面看著他似的。

這門的真實效果比他在道具組看到的時候逼真了不知道多少倍，哈利心想。可是真的就這麼穿過它嗎？他不大確定。這麼考慮著的他繞著拱門走到了背後，突然發現地上有好幾疊捆起來的黑色地磚。它們四四方方，從截面能看出是紙板做的，但是上面的噴漆讓它看起來就像大理石質地，反光效果和外面黑屋子的地板一模一樣。

……格林德沃所說的，那些失蹤的地磚？

哈利用漂浮咒拿起來一塊，在手裡仔細端詳。這絕對沒有錯，就是他們劇組裡所用的那些地磚！他的心急速地跳動起來，拿著它的手往前伸，眼看就要碰到那塊黑布——

「住手，哈利。」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口處響起，屋子裡立刻就有了回聲。

哈利一驚。但是有了上次的經驗，他這次依舊穩穩地站著。伏地魔會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他的睡眠魔咒沒有起作用，而且他身上的示蹤魔咒依舊存在。前者說明他沒有成功麻痺對方的警惕性，後者也說明了同樣一點。換做是平時，哈利肯定要憤怒地抗議那個示蹤魔咒，但是現在那絕對不是重點。「你醒了？」他說，語氣十分鎮定，「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找你有什麼事情？」伏地魔幾乎要被氣笑了。「在你從霍格沃茨跑到神秘事務司之後，你問我這個問題？」

哈利覺得，每到關鍵時候，他的腦子就會比平時好用很多倍。比如說現在，被當場抓住的感覺也就剛才那一瞬間有，這會兒已經完全消散了。「你剛才肯定醒著，那還有什麼需要問的？」

伏地魔冷哼一聲，從門口往下飄落。哈利見他下來，警惕地朝拱門移得更近了一點。伏地魔看出他的趨勢，堪堪在不遠處停住了。「的確是醒著，因為想聽聽你這麼做之前會說什麼。」他的語氣變得嘲諷起來，「結果你就送我一句『你會成功』？」

「不然呢？」哈利看到他定住了，心裡的情緒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心痛。也許感動是為了對方的上心，知道他要做什麼，依舊放縱他，直到最後一刻的時候才現身阻止；而心痛的大概是距離，無論他們彼此有多相愛，中間始終隔著一段無法跨越的高山。也許是魔法，也許是野心，誰知道呢？

伏地魔覺得，他現在又想敲哈利腦袋一下了。「你覺得我會成功，嗯？」他空中踱著步，語氣依舊是嘲諷：「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在這裡成功，嗯？是回來了一大半的靈魂，還是預知到後面的發展，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就依靠它們嗎？」

這些在哈利眼裡都是很重要的因素，他不知道為什麼伏地魔不覺得這能制勝。「它們已經夠了，看看你現在能做到的事情！」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這個世界才能實現你的夢想，我知道。但是我所期待的，一直都在另一邊。」他吞了吞口水，「我不阻止你，你也不要阻止我。」

伏地魔突然笑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我聽到了什麼？」他一邊笑一邊說，似乎覺得這是個本世紀最逗人的笑話，「你可是救世主啊，哈利。難道你決心看到新的恐怖事件發生嗎？」

哈利的心猛地一緊。這才是關鍵點。伏地魔只說了這一方面，但是他得考慮更多——這裡的親人、朋友、教師，他所喜歡的和所不喜歡的人。「我想我不可能徹底離開。」他一邊說一邊瞄了一眼拱門，「這個世界原本是有救世主的，我穿過拱門，大概也只是一個交換過程而已。」這是他考慮幾個月以後的最終結論，因為他覺得，相比於完全取代，他的猜想可能性更大。

「不錯，猜中了一半。」伏地魔的笑聲止住了。「是從身體上看出來的嗎，嗯？」

很好，在最後關頭，他們終於可以開誠佈公地把事情說一下了，哈利心想。「你的身體絕對是換過來的。」他硬邦邦地說。如果是正常情況，伏地魔復活的時候應當是蛇臉；但結果卻是一張他熟悉到不能再熟的臉，說不是換過去的都不會有人相信。而他自己也是一樣，原本該有的傷口都不見了，只是樣子縮了水。

「沒錯。」伏地魔說，黑色眼睛緊緊盯著哈利，似乎擔心他下一刻就會穿過拱門。「但是你就不能多想一點兒嗎？比如說，既然身體交換了，這個世界裡別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比如說，你的樣子變小了，是因為個人意志的認識還是這個世界的故事條件？再比如說，救世主消失了，黑魔王是否還能勝利？」

聽著他的話，哈利的眼睛慢慢瞪大了。這些話的意思難道是……他所待了好幾個月的地方，其實是個幻境嗎？而相比與此，伏地魔的最後一句又是什麼意思？

就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間，身前身後同時都有了動靜。伏地魔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撲了過來，把他抱在懷裡；而破破爛爛的拱門再一次發出了耀眼的白光，籠罩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