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槲寄生下

　　顯然事情明擺著。能左右到選角的人也就那麼幾個人，而唯一有這麼做的動機的人只有伏地魔。

　　哈利又一次敲開了伏地魔休息室的門。之所以是敲，是因為他震驚過後，覺得這真是個非常妙的主意——一個合格的演員，總是會期待各種不同的角色，來挑戰自己、展現自己。換做是別人的主意，哈利肯定要向他道謝——這絕不是增加一點片酬那麼簡單的事！而如果那個人是伏地魔，他就不得不多想幾個原因了，從真心到假意。

　　「怎麼了？」伏地魔正在喝什麼東西。他側過身子看哈利，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靜。

　　空氣裡飄蕩著一股果木催熟的香味兒，還有一種特殊的、彷彿燒焦的泥煤氣味。哈利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然後意識到那就是伏地魔之前對赫敏說過的、需要陳釀的威士忌酒。他反應過來之後瞟了瞟對方的唇角，確定上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以後才開口：「格林德沃導演建議我可以反串，我答應了。」

　　「的確是你的作風。」伏地魔回答。「格蘭芬多獅子總是喜愛冒險。」他抬手又抿了一口酒液，神態漫不經心。「你想問什麼？」

　　哈利一看就明白了。「果然是你。」他一邊思考著一邊望著對方，「你知道我一定會答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問話太直白，但他實在想不出什麼彎彎繞的語句。

　　伏地魔彷彿和他抱有同樣看法。他輕笑一聲，「獅子們總是這麼莽撞？」但是他這句話看起來不需要哈利回答，因為他立刻就接了下去：「因為你一定會同意啊。」

　　哈利瞪眼。對方在和他玩文字遊戲。

　　「好吧。」伏地魔接觸到他的目光，有點兒好笑：「如果你一定要什麼堅不可摧的理由的話……我不想要他們隨便給我找個女孩。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好像對我避之惟恐不及的。」

　　那還不是因為你想殺我！哈利在心裡咆哮。不過不得不承認，伏地魔的這個解釋讓他舒服了很多。他也不想看到這種情況，雖然理由和對方不同——伏地魔是不想被人纏上，而他是不想被自己的嫉妒心打敗……

　　等下，嫉妒？哈利猛地回神，趕緊把自己的這種感覺裝回大腦深處。雖然從目前情況來看，他覺得對方大概不能成功對他攝魂取念了，但還是謹慎為上。順帶一提，那本大腦封閉術教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空降到了哈利的腦海裡，就好像他真的系統學過一樣。

　　「你也要來點兒嗎？」一個聲音打斷了哈利的思考。他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正在瞪著對方的酒杯發呆。「不，謝謝了，我想我還是回去看看劇本吧。」哈利推辭道，然後往門口走去。按照伏地魔一貫的性格，他這次疑問得到的結果應該能算非常令人滿意了。

　　在他的手放在門把手上時，哈利感覺到背後一股大力扳回了他。他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人堵住嘴唇，有什麼液體被推送過來。他睜大眼睛，感覺到對方的舌頭差點要抵到他喉嚨了。然後他被放開了，再也忍不住猛咳起來。

　　「你……咳咳……準備用……咳咳……烈酒……謀殺我嗎？」哈利斷斷續續地說，覺得嘴唇到口腔到喉嚨都燒得厲害。他不能算什麼循規蹈矩的少年，更何況已經快成年了，也喝過酒，但是絕對沒喝過勁道這麼大的。伏地魔的口味顯然比他重，是沒有兌水的、純正蘇格蘭高地產的威士忌。

　　伏地魔手裡的酒杯已經空了，他剛才把剩下的一整口都餵給了對方。他一邊給自己續杯，一邊回過頭來看哈利，臉上的表情依舊從容自如，好像剛剛硬灌了哈利一口、還是用嘴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這是獎賞。」他簡潔地說，黑玉般的眼睛裡跳動著不知道什麼光芒。

　　哈利覺得他完全無法連上對方的思維，爭論顯然也沒有意義。他一個箭步從桌上抽出來面巾紙，摀住口鼻，出去之前還留下了一個惡狠狠的眼神。被弄得一身酒氣，他當然得面對一堆人的問題——他可以說伏地魔請他喝了一杯，但肯定會被赫敏嘮叨一整天的。至於那突如其來的動作算不算一個吻，哈利已經不想考慮了。反正按照劇情發展，還有更勁爆的事情呢。

　　既然要反串女角，也就意味著哈利要改跳女步。在道具組按照他的身材訂做裙裝的時候，格林德沃交給他的任務就是好好揣摩一個春心萌動的女孩子在碰上白馬王子時該有的心理活動。心理活動會很好地體現在一些小細節上，就算表情要在後期製作中模糊掉，也不能放鬆。哈利待在酒店房間裡對著劇本反覆揣摩，又跑到特法拉加廣場去尋找靈感。他和伏地魔較勁是一回事，拍攝工作又是另一回事。電影第一部還沒公映，他只戴了個墨鏡就出門了。就在他盯著來來往往的漂亮女孩子和她們的男友互動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什麼事？」任誰都不喜歡在自己認真工作的時候被打斷，哈利也一樣，尤其是那個來電的人正是最近惹他心情不愉快的罪魁禍首。

　　「格林德沃告訴我，正式開拍的時候你必須穿高跟鞋。」伏地魔的聲音通過電流聽起來依舊有一種魅力。

　　高跟鞋？哈利的目光落到最近一個打扮時尚的女孩腳上(對方對他拋來了一個媚眼)，瞬間倒抽冷氣。以它和地面的接觸面積，他不得摔死？「然後？」他努力保持著聲音的穩定，不想讓對方知道他為此打退堂鼓了。

　　「我不想被踩成篩子。」伏地魔言簡意賅地說，他顯然也不指望哈利穿上那種鞋子還能健步如飛。「所以，我的別墅。」然後他掛了電話。

　　哈利瞪著嘟嘟作響的手機十秒鐘，這才認命地把它揣進口袋。伏地魔的意思很明顯，為了他的人身安全，他們必須事先演練。他回頭鑽進了路虎，沒注意到那個陌生女孩失望的眼神。

　　大半個小時之後。

　　哈利站在全身鏡前面，看著裡面穿著泡泡袖蓬蓬裙的高個女孩，怎麼看都覺得不大對。他是答應了格林德沃導演接下那個反串角色沒錯，但是他為什麼非得在正式開拍之前來一次試演啊？而且，既然是試演，為什麼他非得穿上吊帶襪之類的東西啊？常服不就可以了嗎？還有，這腰真是好緊……

　　「換好了沒有，哈利？」伏地魔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來了。」哈利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還好這次只是試演，不用他在胸前墊兩團棉花，他在心裡安慰自己說。然後他推開步入式衣櫃(伏地魔不知道讓誰準備的)的門，走了出去。

　　伏地魔正在調試一台老式留聲機。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他真是一如既往地土氣……噢，不，是傳統。而等他終於調試好那台古董，這才回頭看向了哈利的方向。「衣服好像還算合身，」他點評道，「襪子鬆了……你太瘦了。」他下了個最終結論。

　　哈利覺得他大鬆了一口氣。不論怎麼說，這比他的想像要好太多了。伏地魔這回好像只把他慣常諷刺的功力發揮了一成不到。「先是三步舞？」他再次確定道，「後面那段不需要試了吧？」

　　「那就要看情況而定了。」伏地魔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他走上前來，一把摘掉了哈利的眼鏡。「果然，這東西才是你全身上下都不對勁的原因。」

　　哈利重度近視，離開眼鏡完全就是睜眼瞎。「這個絕對不行！還給我，不然我會踩到你的——我只會男步！」他試圖抓回他的眼鏡，但落了一個空。

　　「請允許我提醒你一句，現在是光腳試煉。另外，我很介意我的舞伴戴著一副極其沒有美感的眼鏡。」伏地魔圓滑地回答，順手把眼鏡懸空漂浮到了書架頂端。這下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對方了——緊身蓬蓬裙，裙擺不高不低，正好在吊帶襪的上面一截，露出來光潔的大腿。唔，腰好細，腿很長，不錯。

　　哈利站在原地，沒有眼鏡他完全不敢亂動。而等了好一陣子，他正想催促對方開始，就聽到小步圓舞曲的音樂響了起來。有一隻手伸了出來，托著他的手，哈利知道可以開始了。雖然二樓有地毯，他們都光著腳，但他忍不住再次提醒了對方一句：「小心別被我踩到了。」怎麼說他也是個兒很高的男孩子，雖然瘦了點，但是重量一點兒也不少。

　　「行了，到你穿上高跟鞋的時候再來提醒我吧。」伏地魔完全不在乎。他引導哈利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然後遙控音樂開始，兩個人開始踏著節拍轉圈。因為這是哈利夢境的拍攝片段，不需要對白，他們只要把步子踏順就可以了。

　　但這點看起來似乎有點難。

　　「對不起。」

　　「我很抱歉。」

　　「不好意思……」

　　就和哈利說過的一樣，他果然頻頻踩到對方的腳。因為他實在覺得渾身彆扭，而那種感覺在這些情況下變得尤其明顯——對方的呼吸撲在他臉上、一隻手放在他腰側、腳下薄薄的襪子絲毫隔絕不了對方光腳傳來的溫度，簡直令人心煩意亂。哈利不由得想像，他如果真這種狀態去進行拍攝，不知道要NG多少次，對方的擔心果然很有道理。

　　幸而伏地魔看起來很有耐心。在哈利覺得他如果穿了高跟鞋、那失敗的次數肯定足以把對方的腳踩個全爛之後，兩個人終於踏順了節拍。

　　哈利大鬆一口氣。他剛想要回自己的眼鏡，就聽見伏地魔的聲音說：「很好，接下來把槲寄生的那一幕一起試演過去吧。」

　　「這個就不必了吧……」哈利乾笑道。「這就一個一閃而過的鏡頭啊，到時候借位就行了。」

　　「借位？」伏地魔的聲音聽起來近了一點。「就以你剛才的NG程度，我覺得借位也救不了你。」

　　哈利氣得肝疼。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完全找不出理由來反駁，於是只能氣呼呼地站著。「你準備了槲寄生？」他說，決心一定要挑出一個刺兒來。

　　「剛才沒有，現在有了。」伏地魔輕描淡寫地回答。

　　哈利瞬間意識到了他的質疑有多薄弱。有魔杖，什麼東西不都是很快做到的事情嗎？「反正今天最困難的已經解決了。」他低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在心裡對自己說：偶爾放縱一下自己也是可以被允許的。當然，他並不是不想，而是怕自己太沉迷。

　　「我喜歡沒台詞的劇本。」伏地魔突然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這讓哈利一頭霧水，剛想張口問的時候，嘴唇就被人結結實實地堵住了。該死的，伏地魔到底什麼時候離他這麼近的？他根本只能看到幾個色塊，什麼東西都分辨不出來！

　　一秒鐘、兩秒鐘……五秒鐘、十秒鐘……

　　就算再遲鈍，哈利也該發現了不同，更何況他只是看不清而已。他搖著頭，想躲避在他嘴裡肆意遊走的舌頭，可惜完全沒成功，只能發出模糊的唔唔聲。不僅如此，他的手還被對方反扭在身後。身前的壓力讓他只能步步後退，直到背部碰上了堅實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