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黎有信住在西街,距離黎府還有一段路程,黎耀楠先去墨寶齋,購買了幾樣禮物,這才慢慢悠悠往別院行去。
這座別院亦是屬黎府產業,黎老太爺還在世,對族人頗多照應,與族裡之間的關係也很緊密。黎老太爺深知獨木難成林的道理,黎家祖上原就是泥腿子出身,他只巴不得族裡多幾個有出息的弟子,好讓黎家真正跨入世家行列。
黎老太爺的想法和打算都很好,只可惜他去得太早,若再多活二十年,黎家說不定就能崛起。
按理說,就算這樣,黎家和族裡的關係也不應太差才是,壞就壞在黎老太爺娶的妻子目光短淺,作派又大,性子還小家子氣,平日裡幫襯娘家還來不及,又怎會照看黎氏族人。
現如今馬家是黎府座上賓,兩家人親熱的和一家人沒區別,馬家表兄也在黎家的幫襯下,謀了一個從八品的官位,看起來雖然不打眼,但那也是官啊,馬家從此也算是改換門庭。
黎氏族人反倒成為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就連道賀,老夫人也嫌他們人多,客房都懶得收拾,只一座別院就把族人打發了。
如此這般狀況,黎氏族人焉能不氣,但是氣又怎麼樣,黎家到底是黎氏最有出息的這一支,哪怕心裡再生氣,他們也只能忍著,只巴望黎家看在親戚面上,能多提攜族中子弟。
黎耀楠就是看中這種狀況,才敢把主意打在族人的頭上。
別看老夫人現在橫,那也是因為黎氏族人有求於人,他瞭解過大晉律法,在宗族的力量面前,別說一個老夫人,哪怕就是皇家子弟,面對宗族的決策,也一樣反抗不得,要不然又哪來的大宗正府。
說來也巧,黎耀楠到的時候,黎有信正在院中宴客,據說是他的兩位同窗。
黎耀楠笑嘻嘻的走進院子,絲毫沒有不請自來的尷尬,院子裡除了黎有信和他的同窗之外,還有三位族人,黎耀楠也沒含糊,先不先把禮物擺上,他這次成婚,黎氏族人共來了七人,禮物一份沒落下,雖不是什麼很值錢的物件,但禮多人不怪嘛,再說這些禮物也還算能拿得出手。
“耀楠客氣了,來就來,還帶這些東西做什麼。”一位族兄不甚贊同,面上雖略帶責備之色,眼中的目光卻絲毫沒有責怪之意。
“族兄不嫌棄就好,耀楠第一次出門訪友,還怕自己失禮,心中甚為忐忑,對了,三位叔伯呢?耀楠還沒前去請安。”黎耀楠極為謙遜的回答,至於為什麼第一次出門訪友,那就任由他們腦補去吧。
果然,幾人聽了他的話,面上均露出同情之色。
黎耀楠心中暗笑,他才不在乎什麼臉面不臉面,裡子都沒了,還要面子幹嘛,別人對他越同情才越有利。
“三位叔伯出去了,耀楠有心就好,待他們回來,為兄定會代為轉達。”一位族兄笑著回答。
黎耀楠趕忙拱手謝過,接著黎有信為他介紹兩位同窗,他們一個姓孫,一個姓劉,均是和他同年考的秀才,亦是寒門子弟。
互相見過禮之後,黎耀楠才知道,他們此時正在探討學問,為明年的科考做準備。
只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黎耀楠此行雖別有目的,但能和人多交流,對他的學問也大有益處。
幾人暢所欲言,黎耀楠從他們的對話中獲益良多,偶爾提出的問題,也大有畫龍點睛之感,讓黎氏幾位族兄對他更是高看一眼。
一直到了傍晚,約好明日再見,黎耀楠才意猶未盡的打道回府。
當晚,黎氏幾位族人就坐在一起商議,小一輩或許察覺不到,但作為活了半輩子的老狐狸,面對黎耀楠的突然拜訪,又怎會不心生懷疑。
三長老端坐在主位上:“你們說這小子究竟何意?”
二叔伯攆了攆鬍鬚,眼中精光乍現:“總歸是有求與人,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小子藏得夠深,只可惜張家那門姻親是毀了,要不然......”
一位族兄遲疑起來:“二叔伯您會不會弄錯了,我看耀楠不像是居心叵測的人。”
二叔伯虎目圓睜,瞪他一眼,恨恨道:“你這傻小子,我又沒說他居心叵測,黎耀楠比你門精,能在黎家多年不露破綻,又豈是好相與之輩,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你懂不懂!”
“那這......”黎有伨看向黎有信,又看了眼黎耀楠提來的禮物,收都收了,這該怎麼是好。
二叔伯氣得吹鬍子瞪眼:“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收就收了,你當族人的便宜那麼好占,區區幾件薄禮,就想收買與人,那小子才不會如此行事。”
黎有伨訕訕地閉上嘴,反正長輩說得總是有理。
黎有信也沉思起來,對於黎耀楠的莫名示好,他其實心有所感,就是不知,黎耀楠究竟所求何事?
最終,幾位長輩也沒商議出結果,黎耀楠和黎家的分量相比,還是略輕了一些,不過黎家再好,馬氏眼高於頂,不肯幫襯也是白搭,一切還得等黎耀楠來了之後再說。
更何況,他們也不相信,黎耀楠能等的及,明明約好五日後再見,他卻新婚第二日就前來拜訪,想必明日他們就能知其目的,至於要不要幫忙,還得看黎耀楠的誠意。
黎氏眾人並不知道黎耀楠的婚事別有內情,在他們的眼中看來,黎耀楠是景陽侯府的哥婿,能跟京裡高門大戶搭上關係,自然有利可圖。
黎耀楠第二天前來的時候,剛走到別院門口,就被小廝喚去,說是三位叔伯有請。
別院占地不大,進了二門口,裡面就是正房,黎耀楠心中狐疑,昨日他應該沒有露出什麼意向,就不知三位叔伯喚他何事,不過他也不甚在意,跟族裡打好關係,原就是他的目的。
來了正院之後,黎耀楠依次行禮,看見幾位笑眯眯的長輩,黎耀楠不動聲色,不管他們是否猜出了什麼,與他無太大差別。
“耀楠來啦,幾年不見,都長這麼大了。”二叔伯和藹可親的說道,一雙隱藏笑意的眼睛炯炯有神。
“耀楠慚愧,多謝二叔伯惦記。”黎耀楠恭謙有禮,面上一派平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打起太極,黎耀楠對這很擅長,說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口幹,反倒二叔伯有些沉不住氣,難道自己猜錯了?這小子不是有求與人?
黎耀楠心中自有考量,他雖然確實想過繼,但沒打算弄得人盡皆知,原只想和黎有信商議,現在弄得長輩出來,他反倒拿不定主意。說起來他還是沾了景陽侯府的光,否則就憑他這默默無聞的小子,又怎能勞動幾位長輩大駕。
黎耀楠並不在意借用林家內兄的名義拉虎皮扯大旗,也不會有什麼難為情的情緒,有人不用是傻蛋,了不起以後把人情還回去,他現在對這門親事是真心感激,若不然他又憑什麼來跟族人講話。
黎耀楠心裡清楚得很,目前來說,他,其實一無所有。
黎泰安可以過繼兒子,但做為兒子,黎耀楠卻不能不認父母,他若自己提出過繼,那就是不孝,這樣一個把柄,他又怎會送到旁人手中。
幾位叔伯沒問出結果,只能一臉無奈讓黎耀楠先行下去。
二叔伯鬱悶得很,以前怎就沒看出來,這小子竟如此沉得住氣。
三長老沉吟了片刻:“莫不是我們猜錯了。”
二叔伯冷哼一聲:“不會,之前我也懷疑是否猜錯,但那小子左一口內兄,右一口林家,說什麼感激大哥為他說了門好親,這是在提醒咱們呢,他也不是沒分量。”
六叔伯苦笑:“但他不說,咱們也沒轍。”
二叔伯歎了口氣,轉瞬又來了精神:“不怕,一會兒問信小子去,他們年輕人話題多,黎耀楠既有所求,必不會捏著藏著,肯定是心有顧忌。”
三叔伯點了點頭:“只能如此了。”
黎耀楠出門就松了口氣,俗話說得好,果然是人老成精,一個一個都不好糊弄。
“耀楠,你總算出來了,幾位叔伯可曾說了什麼?”黎有信早在門口等待,看見黎耀楠,便笑著迎上前來。
黎耀楠呵呵一笑,賣了一個關子:“幾位叔伯都很慈愛。”
黎有信不再多問,轉而說道:“走,跟為兄一起喝茶去。”
“有信兄請!”
兩人徑直去了花廳,黎耀楠揮退下人,見周圍沒有旁人,他也不再矯情:“有信兄,說起來小弟還真有一事請你幫忙。”
黎有信似笑非笑看著他:“幾位叔伯是長輩,你怎不曾求他們,他們的話可比我好用。”
“族裡情況我不清楚,小弟所求之事不宜太過張揚。”
黎有信點了點頭,黎耀楠說得很有道理,一個宗族哪怕再團結,族人之間也少不了夠勾心鬥角,他的顧慮沒錯,只是自己也不能就此答應,笑著問道:“你說說看。”
黎耀楠淡淡一笑,並沒有說他所求之事:“聽說明微書院不錯,小弟雖然不才,但內兄卻是侯府出身,弄幾張名帖想必不成問題。”
黎有信心中一動,明微書院是大晉最好的書院,教出來學生無一不出類拔萃,進入明微書院,就等於踏入半個官場,黎有信不得不承認,面對這個誘餌,他心動了。
“先說你的事情。”黎有信談笑自如,心動歸心動,他也不會為了眼前利益忘乎所以,若是力所能及之事,他不介意幫忙,但若超出範圍之內,別說他不答應,書院名帖雖然珍貴,但也值不了那麼多,他有自信明年可以高中舉人,只不過將來在官場,多少要走一些彎路罷了,明微書院不僅是學習最好的地方,更是累積人脈最好的地方。
黎耀楠手指輕點茶水,並不接話,只在桌上寫下“過繼”兩個字。
“你這是......”黎有信頗為訝異,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過想起黎耀楠的情況,他又覺得情有可原。
“嗯。”黎耀楠點頭,臉上的堅定不容置疑。
黎有信凝神思索:“且容我考慮考慮。”
黎耀楠笑了笑:“行,此事出我口,入你耳,明日小弟陪夫郎回門,內兄不日即將離開......”
黎有信看他一眼,笑著斥道:“你這滑頭,行,此事我就應了你,只是...林家那邊你確定?”
“那是自然。”黎耀楠回答得斬釘截鐵,其實心裡也沒底,不過林家兄長看起來對弟弟頗為關注,幫些小忙,他想應該不成問題,明微書院的名帖雖然難得,但景陽侯府作為功勳世家,還跟皇家有姻親,拿幾張名帖應當易如反掌。
“有人選了嗎?”黎有信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黎耀楠深知其意,笑著說道:“我和夫郎只求搬出黎府,從此互相扶持過日子。”
黎有信心中了然,什麼叫互相扶持,說白了,就是不想要長輩,這事說來也簡單,唯一的難處只在於,黎府恐怕不會輕易答應。
黎耀楠但笑不語,黎府若能輕易搞定,他哪還用得著求人。
黎有信斜他一眼,越發覺得這小子奸猾,什麼叫出我口,入你耳,這個惡名不是擺明瞭要讓他來擔,過繼的名頭也只能是他來提,黎有信越想,心裡就越覺得挺不划算。
黎耀楠見狀忙說道:“有信兄放心,耀楠定會配合行事,黎家不會太過刁難。”
“你有什麼辦法?”黎有信顯然不信。
黎耀楠不再言語,要讓黎家同意過繼,除非他讓黎家有所損失,讓黎家人不僅心疼,肉更疼,否則單憑林以軒那些豐厚的嫁妝,老夫人和馬玉蓮就捨不得放任他們離開。只有斷絕了黎家人的心思,只要他還是個沒出息的東西,馬玉蓮向來看他不順眼,過繼出去才會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