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回到自己的院子,林致遠將僅剩的東西一收拾,毫不留戀邁出景陽侯府大門。
幾年沒有回來,景陽侯府沒有任何變化,依然那麼顯赫,那麼骯髒,父親續娶了新夫人,大房二房仍舊鬥的厲害,如今或許還要加上三房,七妹在太子府中地位穩固,現在已經生了兩個兒子,四妹雖然是六皇子正妃,膝下卻是除了一個女兒再無所出。
大伯左右逢源,二房三房各占一邊,太子對七妹的寵愛助長了父親氣焰,只可笑局勢明明岌岌可危,他們竟然毫不自知,仍舊如往常一般耀武揚威。
林致遠唯一的想法,便是要將自己摘出來,至於景陽侯府的死活與他又有何干係,他只為母親感到不值,父親和離不到一年又續娶了新夫人,整個景陽侯府再無一絲母親與弟弟的痕跡,真真令人心寒。
第二日早朝過後,林致遠禦書房求見,恭敬地遞上辭官奏摺。
皇上蹙了蹙眉,心中略為不喜,雲南日前大獲全勝,此時准了他辭官這讓將士們怎麼看:“林大人年輕有為,正是為國效力的時候,為何突然想辭官?”
“啟稟皇上,臣能力微薄,難當大任,請求皇上恩准。”林致遠滿臉漲得通紅,憋的,學不來黎耀楠唱作俱佳,只能讓自己看起來更老實。
皇上心裡不高興,他倒是想准了他的奏,問題是形勢不允許,若沒有一個合適的答案,難以跟將士們交代。黎耀楠正是算准了這一點,才敢讓大哥遞上辭官的奏摺,要不然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林致遠大氣都不敢喘,第一次前來禦書房,他心裡還是很緊張,為了母親與夫郎,他覺得——拼了!
皇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怒:“林大人下去罷,今日辭官,朕只當不知,林侯想必也不會應允。”
“皇上。”林致遠表情悲切,目光堅定:“自古忠孝兩難全,微臣只願卸甲歸田。”
皇上面色沉了沉,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林大人此言何意?”
林致遠閉嘴不言,他可以跟皇上告黑狀,卻不能說景陽侯府任何錯誤,否則他就是不孝,會被千夫所指,誠懇道:“皇上,微臣的夫郎與母親,現已在雲南定居,微臣只願卸甲歸田遠離京城。”
皇上沉思了一會兒,倏然想起:“你是黎卿家的大舅哥兒。”
林致遠擦了一把冷汗,沒想到皇上竟連這個也記得,黎卿家和林大人親疏之別要不要明顯,恭敬道:“是!”
皇上心念一轉,氣得笑了起來,定定注視著他:“黎卿家給你出的餿主意?”
林致遠吃了一驚,背上驚的冷汗直冒,硬著頭皮道:“微臣是真想辭官。”
皇上面無表情:“那朕允了你如何。”
林致遠有苦說不出,心裡把弟夫罵了個遍,皇上哪有那麼好糊弄,想了想道:“微臣只願行兵打仗,父親他們......微臣只效忠皇上。”
皇上目光暗了暗:“你倒是會說話。”
林致遠選擇賭一把,他記得黎耀楠曾告訴他,皇上不喜歡被人矇騙,君臣之道貴於誠,目光逐漸變得堅定:“微臣也是實話實說,弟夫曾經說過,咱們是皇上的臣子,安守自己的本份即可。”
“好一個安守本份。”皇上緩緩笑了,這話他倒是相信。
林致遠剛剛松了口氣,只聽皇上又道:“安守本份還給你出餿主意,本想晉升他為按察使司,如今還是算了罷。”
林致遠被噎了一下,皇上心情卻是好了很多,看見別人難受,他就舒坦了,黎卿家的官位,還是等等在升吧,居然膽敢揣摩聖心,確實要給他一點教訓。
“皇上聖明。”這幾個字吐出來,林致遠憋得難受,弟夫的官位為被他黃了。
皇上心裡高興了,態度也隨意起來:“說吧,景陽侯府又有何事?”
林致遠受寵若驚,心裡猶如驚濤駭浪,從未想過,皇上對弟夫居然如此寵倖,林致遠沒有絲毫猶豫,他決定實話實說:“父親讓微臣停妻再娶。”
皇上挑了挑眉,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應當。”
林致遠有條不紊地回答道:“微臣之妻乃母親做主,三媒六聘納入府中,如今小兒已經兩歲,父親要孝順,母親同樣要孝順,然則,父親有庶子,有繼母,眼下又即將有嫡子,母親卻只有微臣一人,為了孝順母親,微臣只能辜負父親的一番好意。”
“黎卿家教你說的?”皇上淡淡的問道,這話聽起來像是黎耀楠的風格。
林致遠沉默了,覺得壓力很大,皇上對弟夫似乎非常瞭解。
皇上輕笑了一聲,如此刁鑽的狡辯,除了黎卿家還有誰能想得出來:“說說雲南的近況吧。”
“雲南一切很好,梯田全面開始耕種,商業稅目前也提上日程,戰後一些地方如今正準備重建,弟夫......”林致遠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地說道:“弟夫抄了巡撫一脈不少富商的家,所得錢財三成上繳國庫,五成用於建設,還有兩成在衙門,以備不時之需。”
皇上的情緒很複雜,對於黎耀楠他是相信的,然而被一個臣子猜透心思,他又覺得很不高興,只是想起雲南這場戰事,想起黎卿家之前的提醒,他心裡有些歉疚,深深地看了林致遠一眼:“行了,你下去罷,即日啟程上任,其他事情不必理會。”
“謝皇上。”林致遠又驚又喜,只要跟皇上備報過,他可以光明正大拒絕侯府,上任之後,京城的一切事情與他無關,以後縱然有什麼禍事,想必也牽扯不到他身上。
皇上歎息了一聲,難得景陽侯府還有一個明事理的人,近幾年隨著皇子長大,下麵的臣子蠢蠢欲動越來越不像話,待他百年之後,又如何放得下心,太子......
他那樣寵著太子,從小給他太子之位,也不知是對是錯,皇上第一次覺得迷茫了。
罷了,他現在的老骨頭還能多活幾年,還是再看看罷。
隔日,皇上的聖旨下來了,林致遠片刻也不耽誤,立即啟程返回雲南,景陽侯府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走出京城二十裡,氣得林三老爺直跳腳,大罵林致遠不孝。
隨後,皇宮裡很快傳出風聲,按照林致遠的話照本宣科,不孝母親,不孝父親均是不孝,林大人為了孝順母親,特意求了皇上恩准,從此與景陽侯府劃清界限。
林致遠這話不合規矩,然而又在情在理,旁人說不出他什麼錯,畢竟他可是為了孝順母親才去求的皇上。
景陽侯府息聲了,不管他們怎樣憤恨,怎樣咬牙切齒,這個啞巴虧他們只能吃定了。
恍然間,林大老爺回憶起,打從哥婿上京,景陽侯府的名聲一路下滑,似乎就沒出過什麼好事,簡直是一個掃把星。
就連林致遠也沒想到,皇上會幫他把尾巴掃乾淨,從此以後徹徹底底和景陽侯府再無聯繫。
皇上心中其實也有考量,林致遠是連將軍的徒弟,這事有利有弊,皇上想在連家軍安插人手,林致遠是最恰當的人選。只要將黎耀楠握在手中,他不怕林致遠不聽話。
衡治之道,莫過於此,皇上心裡門清得很,他此舉也不過是順著林致遠的要求,斬斷他最後的退路。
不少人笑話林致遠傻,然而,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林致遠萬分感激著皇上的用心,發誓要肝腦塗地。
不管怎麼說,皇上都是賺了。
黎耀楠若是知道這事兒,肯定會在心中讚歎,大BOSS不愧是大BOSS,帝王心術運用得爐火純青,想當初他也跟大哥一樣,差點被皇上賣了還感激涕零。
林致遠風塵僕僕回到益州,看見熟悉的景象,看見兒子與夫郎,看見熱淚盈眶的母親,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下來,我心安處即是家,相比起從小長到大的京城,益州更讓他覺得溫暖,像一個真正的家。
林景泓有些認生,一年多沒有見過父親,早已不記得父親的模樣。
楊毅輕輕碰了碰兒子,指著林致遠說道:“這是父親。”
林景泓眨了眨眼,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你是英雄嗎?”
林致遠愣了愣,不知如何解答,他又不是黎耀楠,哪有那麼厚的臉皮自賣自誇。
“噗哧。”楊毅笑了起來,樂道:“九哥家的小崽子,整天對著泓兒說,他父親是打勝仗的大英雄,你要是不承認,兒子可不認你了。”
林致遠將兒子抱起來:“長大後父親帶你領兵殺敵。”
林景泓咯咯笑了,揚起胖乎乎的雙手握拳:“我也要當大英雄。”
“好!我兒子將來一定會青出於藍。”
楊毅眼眶泛紅:“快進屋吧,瞧你累的,先去梳洗一下,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幸苦你了。”林致遠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拉住表弟。
“不幸苦,只要你能安全回來,我一點也不幸苦。”
林母看得不高興了,乾咳了兩聲,打斷他們的纏綿,兒子這是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
林致遠面色尷尬,急忙給林母請安。
林母白他一眼,倒也不是真的生氣,經過剛才這一出,久別重逢的激動散去許多,眼中的淚意逼了回去,笑著道:“進屋吧,站在門口像什麼樣子。”
楊毅抿嘴淺笑,他和林致遠一左一右扶住林母走向屋內,整個林府因為男主人回來了,變得生氣勃勃。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林致遠回來的時候,朝廷的聖旨也到了,黎耀楠滿心納悶,他原以為這一次戰後論功行賞,肯定會有他的份,畢竟他這次勞心勞力付出不少。
誰知......
論功行賞的聖旨下來了,卻不是頒給他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黎林氏賢良淑德,為國為民......冊封為三品淑人,賜黃金千兩,玉如意一對,青花底琉璃花樽一座,青鶴瓷九轉頂爐一座,喜鵲鬧梅這扇屏一座,東珠二十顆,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皇上。”林以軒雲裡霧裡,恭恭敬敬接著了聖旨,驚喜來的太過突兀,令人不可置信,他竟然被皇上冊封為誥命。
“恭喜黎大人。”順公公笑著道喜,他和黎耀楠也算是老熟人。
“多謝順公公,屋裡請。”黎耀楠很快高興起來,看著夫郎的笑臉,他覺得比什麼都值。
順公公從善如流進了屋,將京中的事情詳細道來,儘管這一次論功行賞沒有黎大人的份,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黎大人簡在帝心,夫郎的誥命比他還要高一品,打好關係總沒錯。
黎耀楠聽後很無語,大哥實在太沒用,竟連皇上也忽悠不住,還將他給賣了個徹底。
林以軒偷偷笑了,嗔了夫君一眼,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狡猾嗎?
黎耀楠捏了捏他的鼻子,就你調皮。
次日,黎耀楠大擺宴席慶賀,其他官員對此表示萬分不解,從沒見過哪位大人,夫郎得了誥命,竟比他自己升官還高興。
回京後,順公公還用此事跟皇上說笑,黎大人疼愛夫郎,果然名不虛傳。
皇上搖了搖頭,心中有些好笑,其實他早該有所預料,黎卿家的品性從來都跟旁人不一樣,這一次沒有給他升官,一是黎卿家升職太快太打眼,二則是他想黎卿家早日回京,在外歷練了幾年,回來正好為他所用,升官的話,京中的職位不好辦,黎卿家的根基淺薄,晉升的太快在京裡沒有任何好處。
時間在不緊不慢中流逝,這兩年黎耀楠將雲南治理得很好,商業稅在雲南境地全面實施,每年上繳國庫的銀子可跟江南比肩。
至於礙眼的黃大人也讓他調得遠遠的,當時黃大人激動的哭了,經過一番勉勵才又振作起來,發誓要當一位好官,做給黎大人看。
另外黎有信的前程,黎耀楠早就安排好了,為他掃平了一切障礙,無論將來自己在不在雲南,五年之內,黎有信不會遇見任何麻煩,也沒有任何隱患。
黎耀楠心裡隱隱有種預感,他回京的日子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