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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婦大過天(見觀發財 卷三)》第6章
第五十章 飲了毒酒

  在齊穆笙的特權庇護下,阿觀的牢獄生活還稱得上舒坦。

  閑暇時間多了,無事可做,她拿起筆開始作畫,畫山畫水、畫花畫鳥,卻往往一個不小心,筆下的山水花鳥成了齊穆韌,她不滿意,揉了紙團往地上丟,端正起心思重畫,她不信,不相信短短的時間裏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他。

  大前天齊穆韌來了,帶著府衛想打進來,卻被大內高手擋在外頭,這是全公公進來對她說的。

  說他形容憔悴、滿臉胡髭,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還說他那股氣勢就像想殺人似的,自己受了重傷卻恍若不知,真是駭人極了。

  阿觀聽見,心扯著、撕著,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抿唇一笑,告訴自己:她真的不需要他的罪惡感。

  前天深夜,外頭又出現刀劍交鋒的聲音,有一群人來劫獄,幸而守在外頭的人發射出示警彈,宮裏又派來更多的大內侍衛才將那群人給拘拿下。

  全公公長歎說:「靖王爺還是不死心呐,他全身上下數十道傷口,看得教人不捨,皇上震怒,本想把他監禁起來的,但見到他滿身的傷,再大的火氣也發作不出來,最後只能歎口氣,吩咐御醫爲他療傷,只盼這回王爺消停些,別再鬧事。」

  他這是做什麽呢?不是已經決定李代桃僵保下何宛心,既然如此,又來這番惺惺作態,他這是要讓誰難看?

  昨天夜裏,阿觀不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守在牢房邊的全公公怎麽喊都喊不醒,她猜,他們被人下了迷藥。

  他走到牢房前,阿觀看著他的臉,他的臉色慘白,像是失血過多,又像是幾天幾夜沒睡,他的眼睛周圍泛著濃濃的一圈黑,動作僵硬,沒有平日的俐落,她猜也許是身上傷口所致。

  她沒說話,他也不說,兩手捏緊鐵鎖,使盡全力都扯不壞。

  阿觀低眉,皇帝豈會小看他,那鎖早就讓人更換過,材質不明,但憑人力是弄不斷的。

  他扯不斷那道鎖煉,便拿起刀刃一下一下往上頭砍,鋼鐵相碰,撞出點點火花,可鎖煉依舊文風不動,刀子卻在下一個使力時斷成兩截。

  「阿觀,你過來。」

  他心急、他著慌,他明白自己又要功虧一簣,他在牢房外頭嘶喊著,但她只是維持原來的動作靜靜地看著他,沒點頭也沒搖頭,臉上無半分表情,那眼光陌生得令人心慌。

  他擺弄不了那道鎖,於是,舉掌劈著牢房的欄杆。

  她想,他很疼,因爲她也疼,可怎麽辦呢?他進不來、她出不去,是他將兩人之間的門給封上的,能怨得了誰?

  她懂他的爲難,可她自己何嘗沒有?

  生活在資訊發達的未來世紀裏,她比誰都明白,愛情這種事情本就是陰錯陽差、缺乏定律,相愛的人不見得可以厮守到老,而愛情的保鮮期永遠長不過人們的壽命,一生一世談何容易?

  偏偏她這個人對愛情有潔癖,她亦明白這樣的自己,必須學會承受孤寂。

  他的手裂了,鮮血順著掌緣往下流,她緊咬貝齒,不允許自己落淚。

  然後宮裏又來一批侍衛,他們把刀架在齊穆韌脖子上將他帶走,他不肯轉開視線,牢牢地盯住她,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爲止。

  她想告訴他,無所謂的,來易去難,聚易離難,總是要落下幾滴傷心淚來憑吊那份千古哀愁;沒關系的,這種苦許多人都承受過,他這樣一個剽悍大將軍見識過多少生生死死,更沒問題。

  可是終究她沒說半句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傷、他働。

  是她狠心?也許,但若是不夠狠,她又要陷回去那個牢籠,傷心、嫉妒、怨對心……

  到最後,愛轉爲憎恨、善心生出歹毒,她受不了那樣的自己。

  就這樣結束,很好。

  再一次,她說服自己。

  回過神,她發覺紙上又出現一個齊穆韌,唉,她這是在做什麽啊,這樣一天天不由自主地複習,要到哪一天才能將他徹底忘記?

  吐氣,把紙揉成團,隨手一抛,紙團被抛出牢籠外。

  一抹明黃色身影看見紙團滾到自己腳邊,他屈身將其撿起攤開,一眼便認出畫中人像。

  那是昨晚的齊穆韌,像受傷野獸似的齊穆韌。

  歎息,他眼神示意,王順上前將鎖打開,阿觀聽見聲音,停筆擡眸,發現是皇帝駕臨。

  放下筆,阿觀起身微微屈膝。「罪婦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

  王順上前將牢房裏唯一的椅子給擡過來,讓皇帝安坐,皇帝幽深的目光落在阿觀身上。

  她沒有恐慌、沒有驚亂,還是沈靜得如一汪死水,如果不是身處牢房,她看不出半點罪婦模樣。

  「不害怕嗎?」皇帝開口。

  阿觀楞了一會兒,才理解他在問什麽。「回皇上,有一點,面對死亡,說不害怕太矯情。」

  「可朕見你從容得很。」

  她微微一笑,回道:「那定是罪婦隱藏得太好。」

  「朕不認爲,你是個可以藏得住心事的女子。」

  人會因爲膽怯、因爲害怕而隱藏真心,至于她,膽子大得不得了,聽見齊穆韌維護何宛心,她氣得連休書都敢當面向他討,說她隱藏得太好?他不信。

  皇上果然非爾等凡人,那雙眼睛不知道是什麽做的,一眼就能將人看穿。

  阿觀的確沒那麽害怕,失落有、感傷有、哀愁有,那是因爲她在這個世紀認識了一群對自己真心的人們,至于害怕嘛也許是經驗論,她始終相信,從這裏死亡會在另一個地方重生,如果可以選擇,她但願重生的時空是自己最熟悉的二十一世紀。

  可這篇肺腑之言不能隨口說,于是她搪塞道:「也許以前不是,可經曆過這場事兒,吃一塹,長一智,罪婦多少從中學得一點經驗。」

  她的口氣,有幾分調侃味道。

  「依然不埋怨嗎?」不怨天不尤人,不恨那個口口聲聲愛她、戀她,將她擔在心上的男人?

  「當然會怨,還怨得很,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日前聲聲恩愛,轉眼恩斷情滅,唉,身爲人真可憐,會說那麽多話,卻不知道哪句話是假是真。」

  「這話不矯情,朕愛聽。」

  「問題是,再埋怨也挽不回什麽,罪婦只想當有福之人、當快樂之人,只好假裝無所謂。」

  皇帝猜,她又要長篇大論了,那些論點不全然正確,可她總有辦法把話說得精彩萬分,吸引他一聽再聽。「爲什麽裝無所謂就能當有福之人、快樂之人?」

  「聰明太過,計較太多,過得就苦,倒不如那些個糊塗人,悲傷就哭、歡喜就笑,糊糊塗塗一輩子,滿眼只看得見光鮮,滿心全是福氣。」

  「這就是你所謂的有福之人?」

  「是,而原諒最快樂,原諒別人同時,心中煩苦便消失,怨他、己苦,放下、己樂,益人益己,何樂不爲?小時候我娘親常對我說:前腳走,後腳放,昨天的事就讓它過去,把心神專注于今天該做的事。所以想要福氣、快樂,便得放下,罪婦還做不到真心放下,只好先假裝無所謂。」

  「這樣豈不是太吃虧?」皇上目光複雜了起來,說她沒出息,不恰當,說她愚蠢,她又處處顯出大智慧,她是將世情看得太通透,還是傻得不懂得爭取?

  「怎麽會呢?別人對不起我,我更該心生感恩,感恩對方給自己修行的境界。以愛待人、以慈對人,就不會惹禍傷身,所以做人要吃點虧,要大智若愚。」

  「爲了大智若愚,你不爭不仗,再大的怨恨也能放下?」

  「罪婦的心思仍然狹窄,所以得無時無刻提醒自己;不爭才能看清事實,爭了就亂了,亂了就會犯錯,犯錯就容易失敗,雖然普天之下並沒有一個真正的贏家,但老是立於敗局終歸不好受。」

  「想當這樣的人,就注定要吃苦頭。」

  「吃苦了苦,苦盡甘來;享福了福,福盡悲來。」

  她啊,別的事不厲害,這種長篇大論的屁話是一等一的強,每句都是正理,都能發人深省,讓人忍不住想對她拍手叫好,可終究是好聽話罷了,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

  「也許你積極一點、計較一點、爭取一點,何宛心便無法取代你,你依然可以生在自己的位置上,享受屬于你的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不過是海市蜃樓,畫餅不能充饑,水中泡影不能串成珠煉,人生在世,與其時時緬懷過去的恩榮,不如實實在在把握當下每一刻鍾。」

  榮華是假的、尊貴是假的,便是幸福也單薄得無法依靠,同樣的,所有的痛苦哀傷、患得患失,甚至是無情算計,都將如煙火般綻放、雕零。

  她鼓吹過自己,困難終會過去,快樂終會消彌,時間如流水般會將所有感覺磨鈍,成爲永恒而黯淡的印記,她能掌握的不過是當下心靈的片刻安靜。

  「這些全是你母親教會你的?」

  她搖頭,這是證嚴法師教的,除了《古文觀止》外她也背過不少靜思語,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啊,誰不能講幾句令人折服的理論。

  「倘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認罪嗎?」

  「罪婦並不愚蠢,有甜可吃何必非要嘗苦,只是罪婦明白,離開大牢並不會比較幸福。」

  「爲什麽?」

  「我離開,何宛心勢必得進來,那麽王爺呢?失去摯愛,他將痛苦一生。我的心很小,小到無法包容王爺的罪惡駝,與其出去令三人都痛苦,不如留下求得兩人心安。」

  「你怎知齊穆韌心安?他跪在御書房裡兩天,是朕用你的性命恐嚇了他,他才退卻,他不顧是否會被朕懲罰,竟帶人去砸了四皇子的府邸,他一次兩次想劫獄,你難道不認爲這代表他心中有你?」

  「也許吧,終究相處過有那麽幾分感情,沒關係的,時間過去,這些終會變得淡薄。」

  他的行爲的確令人感動,只是啊……他的心太大,可以容下許多女人,而她的心太刻薄,只能允許男人對自己全心全意。

  觀念不同,勉強在一起只是委屈。

  這話說得明白,皇帝聽得再清楚不過。「你已經確定不要齊穆韌了?」

  「是。」阿觀口氣篤定,態度更篤定。

  「不管他爲你做再多的事,都不要他?」

  「是。」

  他曾經爲她做過許多事,但翻過臉便是另一張表情,她夠聰明,這種經驗一次就夠,她不需要重複學習。深情的男人永遠只存在女人的心裡,而不是現實裡,這不只是個現象還是個不變的定律。

  「你的心有些狠。」皇上淡言批判。

  雖然這是他想要的,齊穆韌若入主東宮,身邊的女子必須要有顆玲珑剔透心,要有足夠的心計能助他、扶持他、爲他排除萬難,但阿觀的性子終究是寬厚仁慈、與世無爭,這樣的女子顯然不合格。

  「若不狠一點,痛苦會拖拖拉拉、磨蹭不去。」

  「因爲驕傲?」

  「不,因爲堅持。」堅持她的愛情獨一無二,堅持愛情的世界,不容許他人涉足分享。

  「你方才說怕死的,難道沒想過讓自己逃過這一關?」

  「我……我在心底給自己下了個賭注。」思索半晌,阿觀決定誠實回答。她早就明白,論心計,她比不上這個時代裏的任何人,更別說是皇帝。

  「賭什麽?」

  「賭皇上的仁慈與不忍,願意放過罪婦。」

  皇上笑了,她比齊穆韌、齊穆笙更懂得說動人,齊穆韌只會一昧地與他倔強相抗,而齊穆笙巧言令色,都不如她這樣一番真誠無僞的剖心。

  「你認爲自己有機會贏?」

  如果輸了這一回,頂多換個身軀再走一番新的旅程遭遇吧,她早將輸贏結論都一一考慮。

  「不知道,罪婦與皇上交情尚淺,不過是幾面之緣,但罪婦明白,皇上有一顆仁愛寬大的心。」

  「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在罪婦上次進宮反駁皇上說,萬世太平是不可能的,世間局勢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言論不只是犯上,還有造反之嫌,可皇上非但沒有降罪,還要聽取我的高談闊論時,我便明白皇上講道理、能容人,能允許與自己背道而馳的意見。」

  「你這是讚美朕。」

  「罪婦只是說出自己的感覺。」

  皇帝歎息,把這樣一個可心人從齊穆韌身邊推開,他於心不忍啊。可齊穆韌那麽倔強,不把他逼到底,他豈會點頭?

  「我提了條件,只要齊穆韌允下,你就能安然離開。」只不過他們兩人再無可能。

  「什麽條件?」她直覺問,忘記眼前的男人是皇帝。

  「接下東宮太子之位。」

  皇帝的話,讓她攏緊雙眉。

  「你不認同朕的看法?」

  「皇上會做出這個決定,定是認爲王爺文治武功皆屬上乘,有能力擔起齊焱王朝的興亡大責,卻沒考慮到……」她輕咬下唇,半晌不語。

  「說,沒什麽可忌諱的。」

  「皇上有沒有想過,王爺心底是怎樣的考量?」

  「你知道他的考量?」

  阿觀吸吐幾口氣,才謹慎開口,「王爺和皇上一樣看重齊焱王朝,一樣對朝廷負有使命與責任,因此多年來水裏來火裏去,一心一意爲朝廷辦差,不管皇上有否爲他們兄弟正名,他們早已在心底認了父親、認下兄弟,如果他們是有野心的,如果他們和其他皇子一樣心心念念著那個誘人位置,他們定會想盡辦法讓自己的身分曝光,替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皇帝肅厲的目光投向阿觀,齊穆韌連這種天大機密都告訴她?

  看來,他低估了阿觀在齊穆韌心中的分量,那麽日後齊穆韌會不會怨上他這父親一生一世?

  阿觀續道:「爲什麽王爺和三爺沒有這樣做,除了缺乏那份野心之外,有沒有可能他們和皇上一樣看重皇家顔面?有沒有可能他們心底對老王爺深感愧疚,尤其在皇上將世襲爵位傳給王爺之後?有沒有可能,他們在乎的不是自己得到什麽,而是在乎自己能爲父親兄弟做什麽?

  「我曾經讀過一本書,書裏說,一個國家的繁榮強盛,不在于它有沒有一個全能的皇帝,而在于他有沒有肚量、有沒有本事用一群全能的臣子。

  「只要皇上能夠選擇一個有賢有能、胸襟寬闊,看重百姓朝堂甚于自己的太子,罪婦相信,王爺和三爺定能像以往那般來輔佐太子甚至是未來帝君,開創齊焱百年盛世。」

  「你在爲齊穆韌說項,企圖說服朕放棄初衷?」天底下女人都會爲自己的丈夫盤算,哪有人像她這樣,將天大的好處往門外推?即使他不得不承認,她與齊穆韌的確有志一同,心思相通。

  「皇上,您即便有再尊貴的地位、再崇高的權力,也無法逼迫牛吃肉、豬飛天,就算您真的想盡辦法成功地逼迫王爺順從,他也不會快樂呀。

  「王爺和三爺從小就無法享受父親的疼愛,他們生活中快樂的經驗太微薄稀少,好不容易他們長大,終于能夠遂心逐願,能夠親手爭取快樂,皇上爲什麽不順其自然,讓每個人留在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皇上,如果您真的對王爺有幾分憐惜,如果您真的覺得沒有爲王爺兄弟做過什麽事情,那麽請給他們機會,選擇他們要的人生……」她不停地說話、不停地說服,想說服皇帝的固執。

  終於皇帝沈默,他開始反省自己。

  從來,他只站在國家朝廷的立場想事情,從來,他只考慮怎麽做對齊焱王朝好,卻沒顧慮過齊穆韌、齊穆笙兄弟倆的心思。他甚至認爲沒爲他們正名分,是虧欠了兩兄弟,沒想到,他們竟會覺得自己虧欠了已經過世的皇兄?

  如果要說虧欠,真正虧欠的人是他而不是那兩個孩子啊。

  多年來,他壓著、藏著,不讓人知曉自己對皇兄的罪惡感,他一昧把憤怒轉嫁到曹氏身上,不承認當年若非自己把持不住,怎會有今日之愧?

  他以爲把齊穆韌、齊穆笙該得的交還給他們,他們就會快樂,原來這只會讓他們感到歉疚、更不快樂。

  唉……如果這整件事是一場戰爭,與齊穆韌對壘,他大贏,與齊穆笙對抗,他也沒輸,但面對手無寸鐵、身陷囹圄的阿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皇帝觸起雙眉,擡頭審視阿觀,發現她眉眼間的悲憐,那是因爲齊穆韌、齊穆笙兄弟嗎?即便在齊穆韌選擇棄她、成全旁人的此刻?

  「知道嗎?即使你說服了朕,朕依然不能讓葉茹觀繼續活在世間。」

  這話代表……自己說服了皇上?阿觀微笑點頭,很高興自己能幫齊家兄弟做最後一件事。

  「再給朕一次答案,你真的不願意回到齊穆韌身邊?」

  阿觀篤定地搖了下頭。

  她不願意,不願意與人共事一夫、不願意在愛情裡將就,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原則,也許這些原則將違反自己若干福利,可她,不回頭。

  「君無戲言,皇上已經送給罪婦一紙休書。」

  「既然如此,王順,服侍阿觀上路。」

  他喊她阿觀,像當初疼惜她時那般,她是個美好的女子,不懂得怨恨、嫉妒的女子,送她離開,他與齊穆韌一樣心疼。

  「是。」

  王順上前,手裏捧著托盤,托盤上一杯帶著香氣的清酒,閃著晶瑩剔透。

  阿觀望著那杯酒,她不是熱愛自找死路的女人,但在皇帝身上下的賭注已經開盤--她輸得亂七八糟。

  端起杯子,她別無選擇,她的表現平靜得讓人無法相信,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女人。

  她笑著對皇帝說:「皇上,罪婦不是在拖延時辰,只是很想同您說幾句真心話,可以嗎?」

  「你說。」

  「您的孩子們會爭權奪位,不是他們的錯,而是您的錯。」

  「朕的錯?」

  「是啊,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他們生得太傑出優秀,卻又遲遲不告訴他們自己的定位在哪裏,如果皇上早一點爲他們定下各自的前程,或許就不會有過多的妄想與算計。」女子不得參政,這是歷代皇室遵奉的規條,若不是死期將盡,這話,是打死阿觀也不敢開口說的。

  皇上點點頭,在經歷過宥家和宥莘的事後,他還不明白就忝爲人帝、人父了。

  「當年的事,或許是一場重大錯誤,但那個錯誤的結果是讓皇上有了王爺和三爺這兩個好兒子,因此天地間是是非非很難論斷,人能夠做的,只有把握當下,惜福憐福,過去的事大家都放下吧。」

  皇帝歎息,點點頭。「謝謝你。」

  「不客氣。」

  阿觀拿起杯子,皇帝突地抓住她的手,她面帶疑惑地回望。

  「你可以不喝,只要你願意回到齊穆韌身邊。」

  她微笑搖頭,舉起杯盞,再不遲疑地仰頭、一口將毒酒飲盡,那股灼熱感沿著喉嚨往下滑,直落進胃裏。

  不多久,她的手腳失去力氣,身子緩緩滑落地面,剛開始,她還能感受到地板的冰涼,但不過片刻,她便失去感覺。

  半張半闔的眼睛,視線越來越模糊,只見那個明黃色的身影朝她蹲下,看著酷似齊穆韌的眉眼,她微微一笑。

  永別了……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

  ********

  離開天牢後,皇帝來到賢妃的宮殿,他需要一個讓他舒心自在的地方。

  殿裏的熏香淡淡的宜人,他啜著手中的茶,久久無語,腦子裏將阿觀的話一想再想、反複思索。

  然後開口問向在身旁伺候的賢妃,「你認爲身爲天子,應該爲國家做什麽事?」

  賢妃沒想到皇帝會突然問自己這種話,凝神想過片刻,方才回答,「臣妾不知道,不過宥鈞曾經告訴過臣妾,身爲皇親貴族,應負起責任與義務,而不是成日享樂、享受朝堂制度給予的權勢與財富。

  「當時臣妾曾問他,皇親貴族要負什麽責任?宥鈞回答臣妾說,讓農人喜歡做農人、商人喜歡當商人、工人喜歡做工人,官員喜歡做官員。」

  「這是什麽意思?」皇帝問。

  「臣妾當時也不懂,但宥鈞向臣妾解釋,有田可耕、有糧可收,農人才會喜歡當農人;有貨可賣、有利可圖,商人才樂意當商人;有工事可作、有薪酬可得,工人才願意當工人;而有書可讀、有未來可以期許,讀書人才喜愛當讀書人。說穿了,就是四個字--豐衣足食。

  「臣妾不曉得這些是不是身爲天子該做的,但宥鈞始終認爲這是他身爲皇子的責任。」

  賢妃的話,讓皇帝對他那個不爭不奪、不結黨不營私的三皇子,有了新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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