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子傲下跪

　　天還沒亮，院子裡的幾隻雞就雄赳赳氣昂昂的叫起來，完全不因為某個房間裡有個第一次宿醉而頭疼不已的孩子低了聲音，那只院子裡唯一的一隻公雞等了好一會，看到兩個房間的木門依舊緊閉，叫聲越加響亮起來。

　　吱一聲，有人走出來，幾隻母雞也咯咯叫著往前湊，唐子傲雙眼微瞇，渾身透露出一股冰寒的氣息，幾隻想要邀寵的雞似乎也覺察到不對，尤其是幾隻母雞，激動地咯咯叫著往四周分散開來，撲稜稜的，一院子的雞毛。

　　屋內傳來細微的不耐聲，唐子傲看著院子幾個角落裡呼扇著翅膀的雞，撿起地上幾塊石頭，鄭遠敬推開門，看了看他的架勢：「吵到小嘉睡覺了？」

　　唐子傲點點頭，把手又放到了身側，鄭遠敬熟練的從旁邊那個石頭槽裡抓了一把東西，來到院子一角撒到地面上，輕聲說著：「來吧，吃東西了。」

　　走到旁邊搭建的小窩棚裡，鄭遠敬從裡面的草堆裡掏出幾個雞蛋，朝還站在門口的唐子傲一笑：「還熱著呢，等會煮了，給他們娘倆吃。」

　　「唐子傲，你進來一下可好？」薛婉儀的聲音在房間裡幽幽響起，唐子傲應了一聲，回身進了房，把唐千嘉身上的被褥又掖了掖，拂開他額頭的幾縷髮絲，收拾好後，看著睡的香甜的千嘉一點影響也沒有受到，這才來到了薛婉儀的房間。

　　坐到了椅子上後，他低頭不語，靜靜等著。

　　薛婉儀把他叫進來後，也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會看看他，一會沉思著，臉上的表情變換幾許，外面鄭遠敬在廚房裡打水刷鍋的聲音一直隱隱傳來，唐子傲等了好一會：「有事？」

　　「嗯！」薛婉儀一下站起來，彷彿這樣就能給自己無窮的力量，她握緊雙拳看著唐子傲：「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她重複了幾次後，還是沒有說出來，也或許是不知該如何說。

　　唐子傲終於抬頭看他，眼中神色沒有多少變化，像平靜的湖水水面。

　　薛婉儀心頭那股憤怒一下子衝出來：「你對小嘉做了什麼？」

　　她問完後，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雙眼睜的大大的等著他，像個守護著自己孩子的母獸一樣，明知眼前的動物是自己無法抵擋的，可是仍舊不能放任不管。

　　唐子傲看著她，嘴角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淡淡說著：「做了什麼？你既然猜到了，就不用再問了，你猜的是什麼就是什麼，甚至也許比你猜到得要更嚴重。」

　　「你……」薛婉儀不想他既然直言不諱的答出來，一口氣沒能喘上來，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撫上胸口。

　　鄭遠敬從外面急急走進來，扶住她坐到了椅子上：「你先別氣，肚子裡的孩子要緊。」

　　薛婉儀眼淚嘩一下就流了出來，她握著鄭遠敬的手，嘴唇哆嗦的看著唐子傲：「你們真的？」

　　「是的。」唐子傲移開了視線，不願看到那張滿面淚痕的臉，就算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可面對她，還是多少感到有些愧疚。

　　「你……你……他還小，他才十幾歲，他從小在那個地方長大，他不是本來就是那樣的人的，你懂的，他還是你的孩子啊，你……你如何能這樣？你有沒有廉恥，有沒有為人父的最起碼的道德心？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你不能這樣的，你要讓那個孩子背上罵名的，他才十幾歲，還不曾嘗過男女之事……」薛婉儀渾身劇烈顫抖著，她用她認為最難聽的話語辱罵著唐子傲，希望能讓他清醒過來，放過那個孩子，也放過他自己，這樣違背天倫的事情，是任何人也無法容忍和接受的，她的孩子從小已經受盡了折磨，怎麼能再出現這種事情，讓人知道後，如何在這個世間生存下去？

　　唐子傲似乎不為所動，他只是看向了窗外那棵槐樹，聽著外面偶爾的幾聲咯咯的雞叫和屋內鄭遠敬細細勸慰薛婉儀的聲音，半響他才說了一句：「沒辦法了，只能這樣了。」語句中的無奈和悲哀讓薛婉儀也忍不住楞了一下，很快她搖頭：「你把他留下來讓我照顧，我會讓他好好的長大，給他娶一房賢惠的妻子。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哦，這樣就算是正常人的生活了？那我們以前的生活豈不是很正常？」唐子傲的話語好像充滿了挑釁和不滿，可是他直直看著薛婉儀，眼裡的認真和質問是一點也假不得的。

　　薛婉儀的唇瓣動了幾下，兩眼迷茫的說著：「那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如何不一樣，你有了心上人，然後被迫嫁給我，就算再正常又如何能過的幸福？而如今，你讓小嘉娶妻，不正是做了你的皇帝哥哥做的事嗎？」

　　「不一樣。」薛婉儀猛然睜大眼睛：「小嘉不懂得這些，他在那個地方被錯誤教導，導致了這種結果，更何況，他只是一時犯錯，他不知道真正的情愛是什麼樣的。」

　　她這句話擺明了就是說唐子傲在引誘唐千嘉，而唐千嘉因為從小生存的環境，所以不明就裡的跟了唐子傲。

　　鄭遠敬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唐子傲，發現他並沒有怎麼氣憤，甚至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反而是薛婉儀一直氣的發抖，看著兩人，他覺得還是不要說的好，這個時候說了什麼都是錯的，沒有人能聽的下去，只是薛婉儀的身子不好，還懷著孩子，禁不起氣。

　　「你走吧，把小嘉留下。」薛婉儀閉眼說道。

　　「我們要在一起。」

　　「這是亂倫，是背德的，是要遭報應的！！！」薛婉儀甩開鄭遠敬一直攙扶著自己的手，騰的站起來。

　　唐子傲忽然看向門外，鄭遠敬也跟著望出去，兩人的眉頭都微微皺起。

　　「進來吧。」唐子傲說道。

　　唐千嘉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剛醒來沒多久，看來是被吵醒了，裡面的褻衣被揉搓的儘是褶皺，外面就急急套了一件衣衫，衣扣都沒扣，就蹲在了外面偷聽起來。

　　他進來後，有些委屈的看向薛婉儀：「娘……」

　　薛婉儀眼裡的淚水又不自覺的一下流了出來，滿心的疼愛湧出：「過來，來娘這裡。」

　　千嘉點點頭，很是乖的走過去任由薛婉儀抱進身前，一下下的拍著他的背：「小嘉，以後跟娘生活在一起好不好？我們和你鄭叔叔在一起，這個小院雖然不如唐府大，也不如唐府有錢，可是我們這裡活的開心，平日裡養幾隻小雞，每天清晨去收雞蛋，還有旁邊那一小塊菜園子，你想種什麼都行，藥材也可以的，還有，還有……」

　　「娘，娘，我知道。你別急。」千嘉順著薛婉儀的氣，倒了杯熱水給她。

　　「你跟我留在這裡？」

　　「娘，你為什麼要我留在這裡呢？」千嘉歪歪頭，問道。

　　「我，我想要你……」

　　「我知道，你想要我過的幸福，開心，是不是？」千嘉打斷她的話，接著話茬說，薛婉儀點點頭，千嘉繼續說道：「是啊，我就知道娘最好了，最疼我了，娘真是我看到過的最好的娘親，肯定全天下的孩子都會羨慕我的，因為我有一個這麼好的娘親啊。」在他不住嘴的誇讚中，薛婉儀那顆心慢慢放下來，拍打著千嘉的手，她認為千嘉是拿定了主意決定留在這兒了，她想到此，禁不住看了看唐子傲，發現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是看著窗外。

　　「可是，娘……我只有跟在爹爹身邊才是最幸福的。」千嘉調轉話題，立刻給了薛婉儀一個悶雷。

　　「你說什麼？」

　　「娘你先別氣，不然起壞了妹妹怎麼辦？到時候鄭叔叔又要打我。」

　　「我什麼時候打過你？」鄭遠敬問了一句，卻被所有的人都忽視了。

　　「娘，你別動氣，這樣不好，我說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爹爹哄不了我，也騙不了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同樣的，爹爹更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們在一起很快樂，很幸福，我們決心要一起走遍天下，見識見識那些遊記裡所寫的地方和風景，是不是真的那麼美麗和讓人景仰，所以，我們先來看看你，你現在生活的這麼好，我們也就放心了，接下來就是出遠門了。

　　娘，除了跟在他身邊，任何一種其他的生活方式我都不會喜歡，甚至會死的。我只要他，不管他是誰，父親也好，無關之人也好，我不在乎，只要是他就行了，娘，你剛才也說了，讓我過的幸福就好，可是跟在爹爹身邊，我就是最幸福的，你為何不能接受了呢？」

　　「不會的，這樣不可以的，不行的，不對的，不合適的，不……」薛婉儀被千嘉一連串的話語震的無法言語，腦子裡亂成一團，無法相信這一切，她低低的聲音不停的抗拒著這一切。

　　「娘，你別氣，是真的，我從第一眼見到爹爹就喜歡他了，是我對不起你在先，勾引他在後，你要怪要怨，就怪我怨我吧。」千嘉退後兩步，看著薛婉儀蒼白的臉和鄭遠敬擔憂的臉龐，撲通一聲，直直跪倒在地上。

　　沒有一點緩衝，直接砸到地面，那沉悶又響亮的一聲重重的砸在了屋內每個人的心上，薛婉儀死死卡住鄭遠敬的手臂，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看著堅定的幾乎是義無反顧的孩子，那句我同意你們，你快站起來那句話是怎麼也說不出。

　　是啊，要她如何看著自己的曾經的丈夫和自己的兒子在一起，不出聲阻止，反而去認可，去贊同？

　　一直在旁邊靜默不語的唐子傲忽然也站起來，他輕歎了口氣，並沒有如兩人想像中那樣來拉起唐千嘉或者是責問薛婉儀，而是在他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雙膝一彎，跟著跪了下來。

　　緊緊的，貼在唐千嘉旁邊。

　　他跪的時候不輕慢，悄無聲息的，沒有如千嘉一般那咚的一聲響，可是仍舊在兩人心頭砸了一錘。

　　他跪下的同時，抓住了唐千嘉靠近他身側的那隻手，緊緊的握住，借由這股力量，唐千嘉的脊背好像挺得更直了，他嘴角一彎，側頭看過去，對著唐子傲，笑的燦爛，眼睛裡也是亮亮的的充滿了碎波的光芒，彷彿整個院子裡的日光都映射進了眼中，那麼明亮，那麼耀眼，那麼讓人無法阻止。那麼讓人無法不相信他的話。

　　這分明就是一個沉浸在幸福和愛之中的孩子的笑容，美好，閃耀。

　　沒有辦法拒絕，也沒有辦法逃避，更沒有辦法再說出那些你不懂感情，你不懂情愛的話，拿流淌在他二人間那淡淡的默契和體貼，讓呆坐在那裡的薛婉儀渾身僵硬，腦子糊成一團。

　　無法說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