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雲很生氣。
這種憋在胸臆之間,想要大聲的,惡狠狠的吼出來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但是面對眼前可憐兮兮,完全類似於受到嚴重災害的兩只,他又覺得,如果現在自己朝他們大吼會很沒有同情心很殘忍。
明明是陽光燦爛的早晨。
「爲什麽會搞成這樣?」
這是剛進辦公室就看見平躺在沙發上,面頰處於不正常的紅熱狀態,昏睡不醒的穆子安,還有眼淚汪汪,手足無措的夜誘,
麥雲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問題。
聽完夜誘對於穆子安爲什麽會發燒,
發燒後完全沒有護理嘗試的兩人一整個晚上都做了些什麽事情之後。
麥雲頓時産生出無語問蒼天的挫敗無力感。
不會遊泳的人跳水救會遊泳的人已經夠叫人匪夷所思了,竟然發燒之後連基本的就醫常識都沒有!
「做愛」發汗?
直接用被夜風吹冷的身體當冰袋?
這些是擁有正常思考邏輯的人會做的麽?
麥雲懷疑眼前單純的這兩只到底是怎麽會活到這麽大的,能夠生存下去絕對是老天垂憐。
「主人從早晨到現在就沒有醒過,怎麽辦?」
夜誘單薄的身體上只罩了一件白襯衫,一路背著穆子安急急趕來的他,因爲過度擔心和吹了一整夜的冷風的關系,
一向紅潤的臉色泛出虛弱的青白,
潤濕的眼角垂著哀傷的淚痕,
好像在麥雲趕來之前都沒有停止哭泣。
「沒關系,
只是發燒而已,
不過因爲沒有及時送醫,可能會更嚴重一點,啊,大不了就是轉成急性肺炎之類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麥雲鐵青了臉,輕描淡寫的訴說著穆子安的症狀。
「可是,主人一直都不醒,
還很難過的樣子。」
「餵他吃點退燒藥,馬上就會醒的。」
麥雲找出放在辦公室中備用的醫藥箱,從標記著「退燒」的藥品中取出一顆淺綠色的膠囊。
「快點,
快點。」
夜誘坐立不安,表情焦急,
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
「嘴對嘴推進他的喉嚨,要不然他自己不知道咽。」
麥雲遞給夜誘膠囊還有一杯清水。
夜誘接過杯子,
把藥丸塞進穆子安嘴裏,哺過一大口清水,
餵入幹熱的口腔。
眞是令人浮想連翩的溫馨畫面呢。
夜誘形狀優美薔薇花瓣般鮮潤的唇,
壓在穆子安幹裂卻豐厚的闊唇上,
從麥雲的角度看過去,不僅僅是唇型,
唇齒交疊的兩人連臉型都異乎尋常的般配,剛毅和柔美完美的糅合成相當純美的畫面。
「主人爲什麽還沒有醒?」
餵完藥,夜誘皺了皺秀氣的眉問。
「要等藥效發作,最好是立刻送醫院。」
雖然麥雲爲了安撫夜誘把發燒說成很渺小的病痛,但拖的時間過長,
也不是光光就轉成急性肺炎這一種情況,在病毒肆虐的帝國空間,免疫力變弱的普通人類因爲發燒感染而死去的病例也不再少數。
「那就快點送醫院!」
夜誘聽完麥雲的建議,
從沙發上抱起依舊昏睡的穆子安。
「等等,這些錢拿著,
去醫院就醫的話是需要一大筆開銷的。」
麥雲善意的遞上了一疊帝國大鈔。
「這些錢夜誘不能拿,
主人說過,不能拿不勞而獲的東西。」
夜誘遲疑著沒有伸出手接錢。
「就算是從你們以後的薪水裏預支的吧。」
「可是連水電費都沒有繳,再預支薪水的話,
主人會更痛苦的吧。」
沈默片刻,夜誘像是想起了什麽好方法一樣。
「麥雲幫夜誘找打工吧,夜誘什麽活都能幹,
多找幾分也沒所謂。」
只要能幫到主人,只要主人能健康開心,夜誘下定了決心,
要幫主人賺好多錢。
最能賺錢的活,應該是像他這樣被人重金包養吧。
即使提出這樣的建議,夜誘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麥雲苦笑著,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到底有什麽錢又多有能很快賺到的工作介紹給夜誘。
直接給錢這兩只?
這兩只可是很有自尊的呢,
肯定不會要。
眞的是傷腦筋啊……
對了!
麥雲眼前突然浮現出休斯那個大變態的招牌笑容。
休斯公爵經常來他這裏聘請舞會上的侍應生。
休斯大變態所舉辦的舞會,是各路貴族變態的聚集宴會,這是上流社會衆所周知的事情,他這裏也因爲曾經有娃娃在宴會上受到傷害和頻繁的性騷擾,
同這位公爵産生過糾紛。
所以即使公爵出的價格再高,也很少有娃娃願意去那種地方。
可是公爵大人對容貌的挑剔眼光,使他非娃娃不要。
昨天休斯公爵還爲了即將舉行的舞會天天都有電話來催他安排合適的人選。
他本來想拒絕掉的。
可這個人如果是夜誘的話,應該完全能夠勝任吧。
「工作的話,
我倒是想起一份,只是端端點心和飲料,
在舞會上做侍應生,不過卻有很高的時薪呢,
夜誘要做做看嗎?」
親眼見識過夜誘身手的麥雲,露出了解決難題般的明朗笑容。
誰要是想打夜誘的主意,無論是誰一定都會被打到滿地找牙的地步。
相信這種結果一定也是變態的休斯所期待的驚喜呢。
「很高的時薪?侍應生?夜誘要做!」
知道有能力支付主人醫藥費的夜誘,臉上綻出開心的笑容,
欣然的接過麥雲遞上來的錢。
夜誘微笑著從休斯公爵府中走了出來,
嘴裏愉快的哼著元教他的輕快小調,白嫩嫩的手裏拽著一大疊帝國大鈔。
今天眞的很幸運呢,在舞會上遇見了夜欲,連雇主也格外的慷慨。
休斯公爵眞是個好人,
不但沒有責怪他在舞會上把無禮的男爵大人甩昏,還給了雙倍的工錢,並且笑眯眯地問他,願不願意下次再來。
捏了捏手裏的錢,厚度足足有麥雲塞給他那一疊的兩倍還多,
不愧是又優雅又有風度又慷慨大方的公爵大人呀。
先去給主人買點好吃的吧。
沒有錢包,也不知道自己拽著一把鈔票的樣子有多麽像一頭傻呼呼的肥羊的夜誘,邁著輕快的步伐,在人流湧動的街頭,尋找有賣補品的店。
雖然敏銳的聽覺讓他有聽見可疑的類似跟蹤的腳步聲。
但是,
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可是第一次來呢,
誰吃飽了沒事幹跟蹤他?
應該只是恰巧同路吧。
天眞單純的夜誘正這麽想的時候,背後卻遭到猛烈的襲擊。
擁有極爲敏銳的反射神經的夜誘,雖然迅捷的避開了這一擊,
手中的錢卻被搶劫犯趁機搶走。
光天化日居然會有人搶劫!
還沒有從令人震驚的事中恢複過來的夜誘,
聽見身旁路過的正義感超強的歐巴桑大喊「搶劫啦!」的同時,邁開步子直直的向著搶劫犯逃逸的路線追了過去。
開什麽玩笑!
這可是他要去醫院幫主人付清醫藥費用的錢呢!
這個壞蛋!
讓他抓到的話一定要好好教訓一頓──套用元的口頭禅:打地他滿地找牙!
難得生氣的夜誘,
開始當街追擊起搶劫現行犯。
夜誘的速度比搶劫犯的速度快很多,可是搶劫犯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專門挑一些行人衆多的擁擠小路穿梭,夜誘雖然沒有追丟他,一下子卻也不能抓到他。
好幾次,滑溜的像泥鳅一樣身形瘦小的犯人,
每當夜誘以爲他能拽住他的時候,都被他從另一個角度逃脫。
不知道追過了到底幾個街區,
夜誘開始焦躁起來。
「搶錢的壞蛋!給我站住!」
雖然知道對搶劫犯這麽吼,
純屬白費力氣,可抱著聽見這麽喊的人也許會站出來助他一臂之力這樣的想法,夜誘開始邊追邊喊。
也許今天眞的是夜誘的幸運日。
追逐進行到新的陌生街區第五個拐彎口的時候,
搶劫犯被人攔住了。
攔截搶劫犯的男人穿著淺灰色的開襟毛衣和淺藍色的牛仔褲,因爲低頭死死按住犯人的緣故,夜誘看不清他的臉,
只能看見罕見的淺茶色頭發在陽光下凸顯出格外柔軟的質感。
「夜吻!」
夜誘遠遠的叫出路見不平擡手相助的陌生人的名字。
細胞體分化出的生命,有著遠遠深過血源的羁絆,就像初見夜欲一樣,
明明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卻在彼此的腦海中有著深刻的印象,哪怕僅僅只是看見對方的背影也能感應到彼此。
「夜誘。」
低沈穩健的聲音仿佛大提琴般,發出值得信賴的悅耳音波。
被抓住的犯人一看就是一個未成年的不良少年,能夠公然在繁華的地段的街頭搶劫,可以想象出背後一定有某個大的黑幫組織撐腰這類的情況。
只是不良少年被夜吻抓住後,卻異常乖順的沒有任何反抗,低垂著的頭顱似乎因爲羞愧一點都沒有擡起來的意思。
「對,
對不起。」
不良少年被拽到夜誘跟前吱吱唔唔的道著歉,雙手奉上搶走的那一疊鈔票。
「眞想好好的揍你一頓!誰的錢你不搶偏偏來搶夜誘的,
這可是給主人買補品的血汗錢呢!」
夜誘憤憤的指責著對方。
「這孩子是小囿的朋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他呢?」
夜吻嚴厲的瞪了不良少年一眼,轉過頭替他求著情。
「反正錢已經拿回來了,雖然很氣憤,但夜誘也不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
夜誘把垂落在胸前的幾縷烏黑長發向身後一甩,
表示同意和解。
雖然不明白夜吻口中的小囿是誰,
不過聽他說起這個人的語氣中溢滿溫柔,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錢反正都已經拿回來了,不如就賣夜吻這個人情。
「去那邊喝一杯吧。」
夜吻放走了男孩兒,指了指拐角處裝飾華麗的咖啡廳,向夜誘發出邀請。
「好啊,不過夜誘不喜歡喝裏面那種黑黑苦苦的東西,夜誘要吃裏面的巧克力蛋糕!」
夜誘笑眯眯的點頭。
「錢不要就這樣拿在手裏,
你身上沒有口袋嗎?」
夜吻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皮夾,把自己的信用卡抽出,再把夜誘的那一大疊錢裝進去。
「眞的有因爲丟錢而撿到哥哥的感覺呢。」
夜誘笑兮兮的接過夜吻遞還給他的已經裝入皮夾中的錢。
「那就叫一聲哥哥吧,我不會介意的。」
夜吻挽住夜誘的手,
情人一樣親密的走入咖啡廳包間。
形貌出色的兩人,引起了咖啡廳一陣小小的騷動。
女服務生A感歎:「好美型哦,
這樣美型的娃娃戀人一起出來喝咖啡眞少見呢。」
女服務生B疑惑:「你怎麽知道他們兩個是娃娃。」
女服務生A反問:「長這麽漂亮的除了娃娃有可能是其他生物嗎?」
女服務生B恍然:「雖然說只有貴族才能擁有娃娃,養多了,
果然還是有可能出現背著主人偷偷戀愛這樣的事情啊。」
完全聽不見外面亂七八糟猜測議論的安靜包廂內。
「夜吻老是說小囿小囿的,
是誰呀?」
大概是昨天晚上體力消耗過度的關系,面對美味的巧克力蛋糕毫不牙軟,一直處於狼吞虎咽奮戰狀態的夜誘,塞滿蛋糕的嘴嘟嘟囔囔的問著。
「是問小囿的身份嗎?他可是帝國兩大黑幫嘯幫和三木會爭奪的優秀繼承人呢。」
提起衛囿,夜吻的口吻驕傲而甜蜜。
「不是,夜誘是想問他和夜吻的關系。」
就算夜吻口中的那家夥是皇帝,他也沒興趣啊,
夜誘繼續埋頭和巧克力蛋糕苦戰。
「小囿是夜吻的主人。」
「咦?」
夜誘被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搞的差點咽到。
娃娃是可以直接稱呼主人的名字的嗎?
「小囿是孤兒呢,我現在是以小囿監護人的身份生活著的,
而不是以娃娃的身份。」
一臉平靜的夜吻,淺茶色的眼中流露出,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的眼神,然後站到夜誘身後,猛力的拍了兩下看似快要咽昏過去的夜誘的背。
「可是直接叫主人的名字,娃娃會感覺很難過吧。」
終於又能順暢說話的夜誘,一臉疑惑的歪頭看著溫柔穩重又不失優雅的夜吻。
「確實是這樣,但是因爲小囿不喜歡我這麽叫他,
所以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被制造出來後,
精神的部分會強制烙印上叫必須叫主人爲主人的規則,不承認或者不被允許叫主人爲主人的話,對於娃娃來說眞的是很難克服的障礙。
「夜吻一定很愛很愛那家夥吧。」
夜誘以那家夥來稱呼衛囿並沒有絲毫不敬的意思,只是多少感覺那個讓夜吻如此珍惜的人應該十分任性,再加上搶錢的人,
據說是衛囿的朋友,所以對衛囿沒辦法有太多的好感。
「是的。」
優雅的唇吐露出直率的答案。
曾被威脅過繼續叫衛囿爲主人就再也不要見面的夜吻,能夠抗拒這種精神烙印般的稱謂,實在是因爲太愛衛囿的關系。
「眞是任性的家夥,
一點都不顧及夜吻的感受呢。」
夜誘被蛋糕塞得像青蛙一樣鼓起的雙頰中,嘟囔著,隱約帶著親人被欺負了的憤慨。
「不要這樣說小囿,這全部都是我自己的意願,小囿說想要平等的愛,
現在來說我多少也已經能夠體會他的苦心,他雖然還沒有成年,
卻並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小孩。」
聽見愛人被批評,夜吻雕刻般輪廓深邃的美麗容顔嚴肅了起來。
不說就不說,反正他努力吃就對了,
吃完還得給主人買補品呢。
夜誘繼續埋頭於食物中奮戰。
「夜誘過得怎麽樣。」
夜吻也察覺自己似乎太嚴厲了些,細長溫潤的茶色眼眸,
伴隨著微擡的眼角,露出幾分長輩般溫柔的笑意。
「夜誘過得很好啊,不過主人生病了,所以夜誘出來打工,那些錢是工錢,唔,
現在想要給主人買點補品。」
努力的咽下嘴裏的食物,提起自己的主人,
吃飽了的夜誘精神昂揚起來。
「夜誘的主人不是貴族嗎?」
「當然不是,應該說是‘窮’族吧。」
連水電費都交不起的主人怎麽可能是‘貴’族呢。
「那就稍微有點麻煩了。夜誘知道‘反娃娃協會’和‘娃娃集中營’嗎?」
「‘娃娃集中營’有聽一個死人妖說過,但是‘反娃娃協會’沒有聽說,怎麽了?」
「如果主人不是貴族的話,
娃娃就會被這兩個組織抓起來,被娃娃集中營抓去的娃娃就等同於免費軍妓,而被反娃娃協會抓起來的話,
據說下場更慘,
皇後是個極度憎恨娃娃這種存在的女人,
一旦娃娃失去了貴族主人的保護,她就想方設法抓回去虐待。」
夜吻向夜誘解釋。
他心裏很清楚,就因爲這點衛囿才幫他假造了身份,讓他做他的監護人,而且堅持不讓他叫他主人。
「啊!啊!啊!好像到處都是變態的樣子呢。」
夜誘雖然叫聲淒慘,可是夜吻明顯聽出那是假裝的,眼前單純的這只,
對於他的警告絲毫都沒有放在心上。
夜吻皺了皺眉。
這些時間,不知道爲什麽反娃娃協會的人活動非常猖獗,連一向低調的娃娃集中營也時常有搜捕活動。
哎,還是跟夜誘要了他們的地址,
讓小囿多派點人手暗中保護吧。
「眞是讓人操心的小東西呢。」
聽到夜吻用擔心的口吻喃喃說著的話,
夜誘正想要反駁,
大腦深處卻仿佛被什麽輕輕刺了一下。
血紅色的眼,淡粉色的櫻花,這樣的圖案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心髒的部位驚人的抽痛起來,
雙手緊緊的捂住,卻絲毫不能減輕那種尖銳的痛楚。
「夜誘你怎麽了?」
夜吻擔心的詢問,夜誘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
強烈的不詳的預感,
衝刷著夜誘因爲疼痛而繃緊的神經。
主人,一定是主人出什麽事了!
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
夜誘猛的站了起來,拉開包廂的大門,整個人瘋了一般的向著穆子安所在的醫院的方向衝了過去。
光潔的玻璃茶座上留下了被強大的衝擊力打翻的咖啡杯,以及裝著打工費用的棕色皮夾。
夜吻優雅的眉毛緊蹙起來,
憂心忡忡的拿起皮夾。
希望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