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春暖花開
又安目光閃了閃異常清楚的道:“江東,我們之間不可能的,真的,我想過了,我不可能忘記周叔叔。”
江東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忘記自橫了,我也沒想怎麼樣,我就是想照顧你,讓我照顧你好不好,說起來我也算你得哥哥吧!照顧你也應該。”
又安抿了抿唇:“這對你不公平。”江東歎口氣:“公不公平是別人說的,我覺得公平就好了,管別人做什麼,如果自橫還活著,我不會管你,我會躲的遠遠的,但現在讓我照顧你,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你也不用有什麼顧慮,我不會逼你喜歡我,我願意永遠當你的哥哥,孩子的舅舅。”
又安真的被撼動了,她從來不知道,江東是這樣的江東,這一刻,又安真的相信,江東是喜歡自己的了,如果不是喜歡,像江東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做到如此卑微的程度,就是卑微,撼動之後,又安心底湧出心疼,一絲一縷緩慢疊加,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江東,想起這些年她對他的惡劣態度,她開始後悔不已。
“好不好?”江東近乎執拗的問她要答案,雖然語氣堅定,但又安還是清晰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因為迫切而生出的緊張。
又安心裡一酸,不禁微微點點頭,她點頭的一瞬,從江東眼底傾瀉而出的狂喜,那麼昭然,又安點頭之後,又有些後悔起來,她是不是不該給他希望,如果註定不會有圓滿的結局。
此時此刻,又安真覺得,自己跟江東不會怎樣,即使當年彼此喜歡過也一樣,他們之間看似咫尺相隔,中間卻是深不見底的溝壑,或許窮盡一生也無法跨過去的溝壑。
又安並沒有搬到部隊家屬院,她搬回了原來的公寓,這是江東堅持的,說她既然不想跟他回部隊,就住在這邊好了,離醫院近,上下班也方便,而且,這裡是她主慣了的地方。
又安覺得,江東這樣挺傻的,在這個屬於她跟周叔叔的家裡,自己大概永遠都會想著周叔叔,她以為如此,但她忘了,世上所有東西,最殘酷最現實的就是時間,時間能把所有你覺得深刻的東西都變的模糊,而習慣對女人來說,是個相當可怕的事情。
又安漸漸習慣了江東的陪伴,搬過來之後,她就銷假上班了,江東也有他必須去負責的工作,兩人跟所有上班族一樣,早晨他會送她上班,然後再去部隊,晚上大多數都會準時來接她,遇上特殊情況會打電話告訴她,叮囑她過馬路的時候要小心。
又安有時候覺得,自己在江東眼裡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大事小事都需要他盯著,江東是個相當有計劃的男人,食譜功能表都是提前一周訂好的,早晨吃什麼,晚上吃什麼,中午飯兩人都在各自單位解決,但一早一晚都是江東搭配好的營養食譜。
江東不管她愛不愛吃,一切以營養為依據,如果遇上又安挑食,江東會先教育她一頓,然後嚴厲的盯著她吃下去才甘休,又安只能賭氣的吃下去,久而久之,很多她以前碰都不會碰的蔬菜都能吃了,甚至她還覺的味道不錯,例如芹菜。
她以前覺得,芹菜那股味兒實在讓人受不了,江東就把芹菜剁碎了摻進肉餡裡,給她包餃子,她也吃了,過後還覺得有股子清香,江東有雙神氣的手,跟周叔叔差不多,仿佛什麼都會做,什麼都能做好,跟他們一比,自己簡直一無是處。
晚上江東一般都會回來,就是不回來,也會提前給她留飯,然後,無論到晚都會回來睡,又安睡在主臥,江東睡在客房,到了週末或是休假,江東會做大掃除,或許當兵的都有潔癖,每週江東都會把所有窗戶擦一遍,所有傢俱過水,用吸塵器把屋裡所有角落吸一遍,用拖把拖到地板發亮為止,浴室和廚房的所有瓷磚,連縫隙都不放過。
又安一開始不好意思幹看著,還想著主動幫幫忙,拿了抹布想去擦擦桌子,卻把角落的大花瓶給碰了下來,摔的粉碎,江東聽到響聲從廚房沖出來,幾步就把她抱到沙發上。
又安當時萬分懊惱愧疚的望著他,以為他會數落自己幾句,但江東只是皺了皺眉,檢查了一遍她身上,就把她手裡的抹布拿走,去收拾地板上的碎玻璃去了。
吃了晚飯,他會把她拽出去,在樓下的小花園裡散步半小時,然後上樓,風雨無阻,產檢的時候,也是江東陪著她去的,認真聽著醫生交代所有事情,回家來按部就班的執行。
肚子一天一天鼓起來,從毫無所覺到能清晰感覺到肚子裡有個鮮活的小生命,是個奇異到令人感動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始終陪在她身邊的人就是江東。
又安懷孕後期,身體笨拙的不行,腿腳都腫了起來,肚子大的,她站起來都看不到自己的腳,走起路來,仿佛一個行動遲緩的企鵝。
越臨近產期,又安的脾氣越發不好,江東的脾氣卻變的極好,他每天都會給她洗腳,又安有時候,看著他蹲在地上給她洗腳的樣子,不由自主就煩躁起來,任性的踢翻了洗腳盆,水灑了一地,江東的眉頭都沒皺一下,擦了地,換了水重新給她洗腳。
又安也不是有意這樣,她就是心裡煩,腦子裡亂,隨著兩人住在一起的日子與日俱增,她想起周叔叔的時候越來越少,很多時候,她腦子裡劃過的都是江東的身影,這令又安覺得煩躁,覺得愧疚,覺得對不起周叔叔,加上懷孕,造成內分泌紊亂,情緒不穩,總是發脾氣,發脾氣的物件也只有一個江東。
她媽來看她的時候,跟她說:“女人這時候是不舒服,可說到底,江東又不欠你的,性子儘量收斂點兒,再有,這都多長日子了,你怎麼打算的,自己也該有個數了?”
又安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打算,她發現,自己總是欠帳,前面欠了周叔叔,後面欠了江東,前面的還沒還清,後面的又開始利息滾著利息,跟信用卡的帳單一樣,一次沒還清,就越來越還不清了。
又安的預產期是八月,肚子疼的時候,江東正好出去給她買火龍果了,懷孕以後,她總是便秘,醫生建議,她每天吃一顆火龍果,又安最不喜歡吃的水果就是這個,覺得不甜不酸的,沒什麼味道,江東就把火龍果從中間剝開,切成小塊,把蜂蜜澆在上面,又安才勉強堅持了下來。
今天趕上今天家裡的存貨都沒了,江東就去樓下的便利超市里買,提著幾隻火龍果上來的時候,就見又安已經坐在地上,捂著肚子,疼的直掉眼淚。
江東臉都白了,扔了手裡的袋子,把又安抱起來就往外跑,也沒開車,就這麼抱著又安沖進了醫院。
得意於孕期保養的好,生產還算順利,五個小時候,又安把孩子生了下來,是個女孩兒,很乖巧,並不怎麼哭鬧。
出院之後,又安的母親張秀清怕他們忙不過來,搬到了他們這裡住了一個月,臨走的時候,張秀清語重心長的勸又安:“又安啊!遇上江東這麼個男人不容易,女人有時候要惜福,逝者已矣,來著可追,這個道理你得明白。”
又安何嘗不明白這些,江東的確做得太多太多,又安推開房門,正好看見江東抱著孩子輕輕搖著晃著,臉上剛硬的線條都柔和起來,整個人看上去那麼慈祥溫柔,就像一個抱著自己女兒的父親,那樣發在內心的疼愛。
孩子很小卻知道粘著江東,又安想,在孩子的潛意識裡肯定把江東當成爸爸了,仔細想想,他做了一個父親能做的所有事情,又安知道,自己很自私,自私的享受江東的付出,卻遲遲不想去回報,她是個自私自利的壞女人。
江東發現又安失蹤的時候,差點沒急死,正是十二月裡,天冷的很,她還帶著孩子,也沒告訴他去哪兒了,昨天還下了雪,路上又濕又滑,江東又擔心她摔了自己和孩子,又怕她們娘倆凍病了。
江東急的在屋裡來回轉圈,最後才想起來,今天是自橫的忌日,急忙下樓開車直奔墓地,果然,遠遠就看見又安抱著孩子,立在自橫的墓前。
江東長長松了口氣,卻沒過去,就在車裡等著她,他知道又安心裡有一道坎邁不過去,他不會逼她,也不會催她,他會等著她,其實,即使永遠這麼過下去,江東也覺得非常幸福,能這麼看著她,守著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可當又安抱著孩子立在他跟前說:“江東我們回家吧!”江東胸膛裡那顆心還是亂亂的撲騰了幾下,總覺得,今天的又安分外不同,路上看了又安好幾次,最終沒問出口。
到了樓下,江東熄了火,才聽見又安小聲說了一句:“江東,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孤兒寡母,明天去登記吧!”一霎那,江東覺得仿佛寒冬盡去,春暖花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