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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用人夫(老公很陌生1)》第6章
第五章

 「李蔓媛!」

 遠處突然傳來的一句叫喊,讓剛巧路過的連釋允不由自主渾身一震,停下腳步,轉頭去尋找聲音的來處,以及對方所呼喚的那個名字的主人李蔓媛。

 他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移動捜尋著,一張臉看過一張臉,連自己也不知他想找的人長得是何模樣。

 李蔓媛?爲什麽他會對這個名字感覺如此熟悉,反應如此之大?他認識這個叫李蔓媛的人嗎?如果認識,爲什麽在這之前他對這個名字一點記憶都沒有?

 李蔓媛,應該是個女人,是連釋允失去記億中的某個親朋好友呢?還是存在于他腦海中,感覺像是另外一個人記憶中深入骨髓卻沒有任何畫面與聲音的人呢?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答案八成是後者,而且這個李蔓媛對那個另外一個人很重要。

 目光在放眼可及的人群中來回搜尋了兩遍,都沒有找到一張足以勾起他記憶或那深入骨髓感覺的臉龐,連釋允只好將視線收回,放棄搜尋,可是他的心和思緒卻再也無法從李蔓媛這三個字上收回來。

 從醫院昏迷中醒來至今已過三個月,他從一開始腦袋一片紊亂,分不清充斥在腦袋裏的大量記憶哪些是真實的,哪些又是幻想的,到現在他已經可以完完全全的分清楚了。

 所謂的真實記憶,說穿了其實就是連釋允的記憶,至于幻想的則根本就不是幻想,而是另外一個與連釋允完全不同的人的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的腦袋中爲何會同時擁有兩個人的記憶,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醫生,就怕別人會當他精神不正常,或將他以治療爲由拘禁起來研究。

 在他醒來之後,其實他並不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但是所有人都告訴他名叫連釋允,再加上他紊亂記憶中關于連釋允的記憶還滿多的,雖然有不齊全之處,但是他應該是連釋允沒錯,所以他便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自己就是連釋允這個事實。

 然而,這個事實真的是事實嗎?

 出院後,他回到熟悉的環境與親近的家人身邊休養,這本該是最能讓他如魚得水的地方,卻讓他有一種違和感,而且待愈久愈感到不舒服。他知道那跟母親和妹妹、外甥女對待他妻子和兒子的態度有著絕對的關系。

 他的妻子和兒子是他捧在手心裏最重要的人,他一直有這種感覺,深入骨髓。雖然在連釋允部分沒有遺忘的記憶中,他好像已經習慣,甚至可以是完全漠視這一切,但是他卻怎麽也無法接受這件事,甚至不由自主的感覺到生氣,氣自己過去的行爲,氣母親和妹妹的尖酸刻薄,氣眼前妻兒在家中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氣一切。

 他一直告訴自己那是他的母親,母親待他極好,很愛他,所以他一定要包容、一定要適應、一定要接受眼前的一切就是他原本的生活,只要他接受就不會有問題了。

 可是他真的接受不了,尤其是在聽見老婆開口說要離婚,淚流滿面的懇求他替他們的兒子小傑想一想時,他頓時只覺得心痛難抑。他怎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老婆身上,絕不容許!絕不容許!

 他愛他的老婆,愛他的孩子,很愛很愛,他沒有說謊,因爲這是一種發自內心,深入骨髓的感覺。雖然他也不知爲什麽他會和記憶中過去的自己,在對妻兒的感覺會有如此大之差異,但是他非常確定的一件事就是他絕對不能失去妻子和兒子。

 他決定離開母親的家,和妻兒搬出去住,這個想法一産生,他竟有些迫不及待,總覺得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會很幸福。另外一個不知名的人的記憶一直給他這種感覺,好像他曾經擁有過這種幸福的感覺。

 然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竟然有了一種非常匪夷所思的想法,那就是他或許根本就不是連釋允,而是同樣存在他記憶中的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的記憶中沒有畫面,也沒有名字、聲音、言語,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感覺,而且那種感覺總是伴著溫暖、幸福、甜蜜和滿足。

 到底是誰?他一直努力的試圖想要想起什麽,卻什麽也想不起來,直到「李蔓媛」這個名字闖進他耳朵,進入他腦袋,然後就像在平靜的湖泊投下一顆巨石一樣,頓時波濤洶湧。

 記憶湖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在那裏,他暫時還看不清楚,但是只要它不再平靜地不起一絲漣漪,他遲早都能將它看清的,不是嗎?

 李蔓媛,這個名字裏也有一個「媛」字,和老婆沈媛的名字一樣,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字,但卻是同樣的發音,這種巧合該怎麽說呢?

 沈媛……

 想到老婆,連釋允整顆心頓時都柔軟了下來,喜歡的感覺真是無以複加,對兒子小傑的感覺也一樣。

 如果不是「李蔓媛」這三個字突然鑽入他耳朵,在他心裏激起莫名的驚濤駭浪,他想他會就這樣繼續當他的連釋允,然後和溫柔賢慧的老婆,以及聰明懂事的兒子,像現在這樣幸福的過一輩子。

 可是沒有如果。

 存在他腦中屬于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在這三個多月來其實每天都在困擾著他,從一開始懷疑自己有病,到後來接受它們的存在,最後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根本就不是連釋允,而是那個失去名字,所有記憶畫面皆模糊不清且沒有聲音,只剩下感覺的另外一個人。這段期間大概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掙紮、多恐懼吧。

 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想將腦中另一個人的記憶找回來,但他又很害怕如果記憶找回來了,確定他真的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連釋允的話,那麽他又該拿沈媛和小傑怎麽辦?

 那個人的記憶裏沒有畫面沒有聲音,留下的只有感覺,一種幸福、滿足,即使給他全世界也不換的感覺。

 那種感覺讓他充滿了向往與思念,剛開始的確是這樣,而現在給他的卻只有害怕與不安,因爲他不知道一旦將迷霧撥開,出現在他眼前的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美滿的家庭畫面,如果是的話,那麽他又該如何選擇'如何面對?

 兩個家庭,兩個妻子,兩個兒子……

 他並不想嚇自己,但這種感覺卻愈來愈明顯,明顯深刻到連晚上睡覺都會頻作惡夢,然後被這樣的惡夢給嚇醒……

 「喝!」

 睡夢中,連釋允的身體猛然劇烈的一震,整個人從惡夢中被驚醒過來。

 他震動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震得整張彈簧床都在搖晃,自然也將貼靠著他睡的沈媛給驚醒過來。

 「老公?」她呢喃的詢問,聲音中充滿了愛困感。

 「沒事。」他輕輕地拍著她安撫道,但胸腔中劇烈的心跳卻無法平複下來,貼靠在他胸口上的沈媛雖處在半夢半醒中,仍明顯的感覺到。

 「作惡夢了嗎?」她柔聲問,伸手輕貼在他狂跳的心口上,好像這樣就能幫他撫平狂亂的心跳。

 連釋允伸手覆蓋在她那只手上,緊緊地握住她,沈默不語。

 「怎麽了?你作了什麽惡夢?」她感覺到惡夢後的他明顯不平靜。

 「沒什麽。」他怎能告訴她他夢見一對母子不斷地叫他過去,他走向他們,回頭卻看見她和小傑淚如雨下,看見她和小傑被連家母親怒罵,被連家小姑欺負,最後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然後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凍死在無人關注的街角。

 夢境太真實,他太激動痛苦,才會承受不住的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類似自己離他們母子倆而去的夢,他最近經常作,他知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是,這卻是他第一次夢見他們母子倆因他的離去,最後落得無家可歸慘死街

 頭。即使他現在都已經醒來,也知道剛才那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他仍心有余悸,恐懼到心痛。

 「老公,你怎麽了?別怕,我在這裏,剛才那只是一場夢而已。」沈媛伸出另外一只手碰觸他的臉,擔心他是否仍陷在惡夢中沒有真正的清醒過來,因爲他將她的手抓得好緊。她在黑暗中擡起頭來親吻他的下巴,然後是臉頰,柔聲問他,「你作了什麽惡夢?很恐怖嗎?」

 「很恐怖。」他沈默了一下才沙啞的答道。

 「有沒有比被外星人追殺還要恐怖?」她問他,不等他回答便又接著道:「那是我作過最恐怖的惡夢,那外星人不僅長得可怕,身上好像還裝有雷達,不管我怎麽跑、怎麽躲、怎麽藏,他就是知道我正確的方位,連我暫時停止呼吸都沒有用,就只能不斷地不斷地跑給他追,心裏害怕到極點,簡直怕得要死。」

 「然後呢?」他配合的應答,知道她說這些其實只是爲了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然後我就被嚇醒,知道原來自己是在作夢,夢裏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根本就用不著害怕。」

 黑暗中,沈媛說話的語氣溫柔而認真,很有撫慰人心的效果,只可惜連釋允的惡夢完全超乎她的想像,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安撫住的。他的惡夢與其說是一場夢,也可以說可能是場預言,一個由于他的選擇可能會影響到未來的恐怖預言,這叫他如何能不感到恐懼和害怕?

 「媛媛,媛媛。」他倏然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將臉頰埋進她肩頸間,無助又恐懼的低喚著她的名字。告訴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不知道還能怎麽安撫他,沈媛唯一能做的只有緊緊地回抱著他,並且告訴他,「老公,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不由自主的震動了一下,沈默了一會兒,啞聲問道:「一直,永遠嗎?」

 「一直,永遠。」她堅定不移的答道。

 他聽完後安靜地沒有任何反應,讓她以爲他終于可以安心再度入睡而准備松一口氣時,他卻又突然開口說話。

 「如果離開的那個人是我呢?」他的聲音低沈沙啞輕微的幾乎要讓人聽不清楚他剛剛說了什麽。

 但沈媛聽見了,她聽得一清二楚,聽得渾身僵直,腦袋瞬間變成一片空白。房裏很安靜,只是這回沈默不語、一動也不動的人變成了沈媛。

 連釋允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就將這句話說了出來,其實現在考慮這些都還太早,畢竟關于另一個人的事他根本什麽都還想不起來,只是在聽見「李蔓媛」那個名字之後,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而已,他根本就不該將什麽都不知道的沈媛扯進他不安的情緒中,讓她和他一樣充滿惶恐與不安。

 「對不起,我還半夢半醒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終于再也承受不住她窒人的沈默,率先開口道歉,將剛才犯渾說的話給收回來。

 「你是不是恢複記憶了?」她忽然開口問,聲音不大,但傳到他耳內卻猶如晴天霹雳般,將他的三魂七魄炸飛了一大半。

 他將她推開,倏然坐起身來將床頭燈打開,然後再轉身面向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監然的開口問:「你剛才、剛才說什麽?」暈黃的燈光照不出他臉色的蒼白,卻清楚的照出他臉上藏不住的驚愕與驚慌。

 她跟著從床上坐起身來,同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然後開口重複她剛才說過的那句話。

 「你是不是恢複記憶了?」

 連釋允怔怔地看著她,幾度張口欲言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或該說什麽。

 她已經知道了嗎?是在什麽時候發現的,爲什麽從未開口與他說過什麽?

 是了,她是連釋允結婚六年多的妻子,對于自己的老公,自己的男人,以她的個性她又怎會傻傻的分不清楚呢?難怪之前和她一起去賣場買菜時,她會問他喜歡吃什麽菜?什麽菜敢不敢吃?因爲如果他真是連釋允的話,憑她在連家掌廚六年的經驗,她又怎會不知道自己丈夫飲食方面的喜好呢?

 原來當時在賣場隱隱感覺到的怪異並不是他的錯覺,原來她早在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連釋允了,原來。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他澀聲問她。

 「一起去逛賣場之後才確定的。」她的聲音也有些澀——苦澀,只因爲他之前問她的那個問題。如果離開的那個人是我呢?

 「所以你的記憶恢複了?」要離開我和小傑了?後面的那個問題她問不出口,心太痛。

 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愛上他了,深深地愛上這個明明是她老公卻又不是她老公的陌生人。

 她的心真的好痛。

 「沒有。」他搖頭。

 「什麽?」她猛然擡頭看他。「你剛說什麽?沒有?」

 「嗯,沒有。」他無奈的答道,再一頓後,忽然疑惑的問她:「你怎麽知道我失去記憶?」

 「如果你不是失去記憶,不記得你是誰的話,你現在又怎會待在我和小傑身邊呢?」她有些苦澀有些自嘲的說。

 「媛媛……」他歉疚的不知所措,歉疚到心都痛了。

 「既然你還沒恢複記憶,那就表示你還會待在我和小傑身邊對不對?那就夠了。」她對他說,然後打起精神道:「況且你別忘了一件事,不管你真正的名字和身分爲何,在世人眼中你就是連釋允,以後你也只能用這個身分生活下去,除非你能回到原本的身體裏。」

 連釋允呆若木雞,被她說的話震傻了,因爲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一直在想的就只有他是誰,恢複記憶確定身分之後要如何取舍,怎麽面對去留,卻從沒想過不管他是誰,在世人的眼中他就只有一個身分,那就是是連釋允,是沈媛的丈夫,是連希傑血濃于水的親生父親。

 還有就是,倘若失去記憶的那個他在這世上真的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以他現在身爲連釋允的身分,他還有資格、有機會可以再踏進那個家門,回到那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裏嗎?他真傻。

 一滴淚水突然的從連釋允眼眶內滴落下來,把沈媛嚇了一大跳。

 「老公?」

 沈媛真的被嚇到了,因爲她從未想過他會哭。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此刻該會有多傷心才會在她面前掉眼淚?他在想什麽?想他再也回不到原本屬于他的那個身體,所以才傷心落淚嗎?還是還有其他的事?

 不管如何,他現在這模樣讓她好心痛,她想幫他。

 「老公,也許還有辦法,你別這麽快死心,我會幫你的,不管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會幫你的。」她直起身來,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給他希望。只要能幫他,她什麽都願意做。

 他伸手緊緊地抱著她,無聲的將淚水淌在她胸前的睡衣上,淚滿衣衫。

 隔天早上醒來,連釋允有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老婆的窘迫感,便一直賴在房間

 裏,直到外頭傳來她離開家門送小傑去幼稚園的聲音,他這才迅速地從床上爬起來漱洗、更衣,然後抓起她爲他准備的早餐便匆匆地出門上班去。

 他知道逃避不是辦法,但是他暫時沒辦法面對她,不僅因爲尴尬,更因爲抱歉,因爲不知所措和無所適從。

 在揭開他其實不是連釋允這個秘密之後,他不確定他們倆之後該如何相處,是像過去這幾個月繼續做夫妻呢?還是以後只能當朋友?他有點害怕面對她的審判。

 他對沈媛的感情很複雜,在相信自己就是連釋允的時候,因爲深入骨髓很愛老婆兒子的性情與移情作用所致,他沒有任何原由的打從骨子裏愛她。

 在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裏,他發現自己愛她的原因一個個的冒了出來,愛她的賢慧,愛她的好廚藝,愛她對兒子的愛心與耐心,愛她對他的體貼溫柔與熱情如火。

 他經常看著她,就有一種好喜歡她,喜歡到無以複加的感覺,好高興她是他老婆。

 可是在知道自己並不是連釋允,而是另外一個人,那深入骨髓很愛老婆兒子的感情其實另有所屬,而非屬于她的之後,他便不確定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麽感情了。

 他很喜歡她,這是無庸置疑的,但那是愛嗎?如果是的話,那份深入骨髓的情感便是摯愛。

 所以他覺得對她很抱歉。

 所以他有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的感覺。

 所以他只能逃避,只能無助,只能在下班之後駐足在家門前,卻始終鼓不起開門進屋的勇氣。

 「喀。」

 眼前的大門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把他驚得渾身僵直,呼吸在一瞬間緊張的停了下來。

 大門並沒有如他所想像的在鎖開了之後便被人拉開,而是慢慢地開了一個小細縫,然後細縫中卻看不見人影。

 這是怎麽回事?他疑惑的忖度,這念頭才在他腦中閃過而已,他便聽見兒子小傑歡呼大叫的聲音。

 「爸爸回來了!」

 隨著他聲音的響起,只見原本只開了一條小縫的大門猛然敞開,一個身高才及他大腿一半處的小人影從門內飛奔而出的撲向他,瞬間緊抱住他一條因久站而顯得有些僵直的腿。

 「小傑?」他訝然的低下頭,只見兒子正擡起頭來對他燦爛一笑,接著又嘟起小嘴。

 「爸爸好壞,早上都沒送小傑去上幼稚園。」小傑指控道,抱著他一條腿的小手沒有絲毫放松。

 「不是有媽媽送你去?」他伸手將小傑抱起來說。

 「也要爸爸。」小傑不滿的嬌聲道。他喜歡爸爸和媽媽一人牽著他一只手去上幼稚園,好喜歡。

 「小嬌包。」連釋允失笑道,忍不住低頭親吻兒子,用冒著短須的下巴剌得兒子在他懷抱裏東閃西閃,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媽媽!」閃躲間,小傑看見媽媽立即向媽媽大聲求救。

 連釋允渾身一僵,緩慢地擡起頭來看向站在大門口的沈媛,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等待著她下一秒對待他的態度。

 「你回來了,今天怎麽比往常還要晚?是不是公司裏出了什麽事,還好吧?」

 她開口詢問,表情關心,語氣溫柔,就和往常對待他的態度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不同。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一整天懸在半空中忐忑不安的心也慢慢地回歸到原來的位置。

 「沒事,我肚子好餓,可以吃飯了嗎?」他對她說。

 「就等你回來。」她微笑道。

 「太好了。」他開心道,然後抱著兒子走進家門,再帶兒子去洗手,一家三口一起坐下來愉快的享受今晚美味的晚餐。

 用餐時,小傑的嘴巴叽叽喳喳的沒有停過,把今天在幼稚園裏所發生的事全部說了遍,活潑可愛的模樣和之前判若兩人。

 沈媛總是笑容滿面的聽著,不時替兒子夾菜,同時督促兒子快點吃,見兒子光顧著說話忘了吃飯,她就會沈聲抿嘴「嗯」一聲,然後兒子就會在看媽媽一眼之後,趕緊拿起湯匙往嘴巴裏送一匙飯進去。

 這樣的畫面每天都會在餐桌上重複的上演著,他卻百看不厭,而且看著看著嘴角總會不由自主的微微向上揚起。

 幸福應該就是這種滋味吧?他實在應該要知足,何必去管失去記憶的那個自己是誰,只要把握現在所擁有的,繼續當連釋允不就好了嗎?爲什麽非要自找麻煩的與現在所擁有的幸福生活過不去呢?

 他問自己,卻沒有答案。

 人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總是觊觎著自己未擁有的人事物,卻不懂得珍惜自己所擁有的,永遠不滿足,永遠渴望,永遠追求,永遠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然後再來後悔莫及。他現在是不是也正要走上那一條將來會後悔莫及的路呢?

 連釋允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輕聲歎息,眉頭緊蹙,愁容滿面。「釋允。」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他回神轉頭,只見沈媛正靠站在兒子房間的門框上,目光幽深的看著他,不知道站在那裏看了他多久。

 「小傑睡著了?」他問她。

 「嗯。」她點頭,輕輕地將兒子的房門關上,然後緩步走向他。

 于是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逃避,面對現實的時間到了。

 沈媛在他身邊坐下來,轉身面對他,靜靜地看著他,緩慢地開口問:「你剛剛在想什麽?可以讓我知道嗎?」

 「你想知道什麽?」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問她。

 「你剛剛在想什麽,以及是什麽事困擾著你?」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說。

 「我在想我現在所擁有的生活是如此的幸福,爲什麽我還不滿足,要自尋煩惱。」他沈默了一下才緩聲回答她的問題。

 她沈默了一下垂下眼,低聲道:「也許是因爲你現在所有的幸福仍及不上你原本擁有的幸福。」

 「你怎麽會這麽說?」他愣聲問道,有些吃驚于她的回答。她怎會知他所放不下,想尋找的是什麽?

 「你曾經跟我說你很愛你的妻子和兒子。」她看了他一眼,扯唇苦笑。「那時我以爲你口中的妻子和兒子是我和小傑,所以覺得嘲諷,覺得可笑,並沒有一絲感動,因爲我知道那絕對是謊言。但是現在我已經知道那是你的真心話,只是你口中的妻子和兒子並不是我和小傑而已。」

 「媛媛……」

 「你別覺得對不起我和小傑。」她搖頭。「雖然你心中真正愛的妻子兒子並不是我和小傑,但是這段期間你對我們母子倆的關心和愛護卻也是真心的,不是嗎?這段期間是我和小傑這些年來過得最幸福、最開心的一段時間,真的謝謝你,老公。」

 「你爲什麽要跟我說這些話?」連釋允突然感到一陣心慌意亂,感覺她好像正在跟他話別一樣。

 「只是想告訴你,希望你不要有對不起我們的想法,即使將來你選擇離開我們,回到你所愛的人的身邊也一樣。」她溫柔的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連釋允突然感覺一陣鼻酸,眼眶有點發熱。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怎麽會如此溫柔,如此心善,如此美好?

 「你難道不希望我能留在你們身邊嗎?」他啞聲問她。

 「希望。」她誠實道,「但是我不能用我的希望來拘束你的自由,強迫你的去留、你的情感和你的心。」

 她認真而嚴肅的看著他說:「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誰都知道,我希望你留在我和小傑心中的印象永遠是美好的,不想和你變成怨偶之後再不歡而散。」

 「你沒試過又怎會知道我們一定會成爲怨偶呢?!」他緊盯著她說,心裏莫名的有些不悅。

 「我會試,但不會強迫你。」

 她忽然對他微微一笑,溫柔美麗的讓他只能呆呆的看著她,感覺腦袋好像突然罷工,停止運轉,什麽都不能想了。

 「媛媛……」他要說什麽?想說什麽?

 他怔然了一下,眨了眨眼,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正慢慢地在恢複正常。

 「你會試?」他緊盯著她問,自己的心跳速度好像變快了一些。她剛剛是這麽說的沒錯吧?

 「當然。」她理所當然的回答,「畢竟你是我的老公,和我之間還有個兒子,身爲妻子和母親的我又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就這樣眼睜睜的將自己的老公和兒子的父親拱手讓人呢,你說是吧?」

 「沒錯。」他用力的點頭,覺得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飛揚了起來。

 「那麽說好了,在你喪失的記憶恢複之前,你依然是我的老公連釋允,在這段期間我們要快樂幸福的過每一天。好嗎?」她伸手輕覆在他手背上。

 他反手與她十指交握,堅定的緊握著她的手說:「好,我們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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