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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343章
第五十九章 心意之比

 宮胤的笑容猛然頓住。

 景橫波從未看見過他臉上出現過這樣的神情,真想多欣賞一會兒。只是那斗篷人出現得太讓她驚訝,放下手指後她直接跳了起來,便要奔過去,一聲驚喜的呼喚便要衝出口邊,「耶……」

 此刻歡喜難以形容,似浪潮滿了堤岸將盈。自從耶律祁為了護她被老妖婆擄走,這許久以來她沒有一日不掛記,沒有一日不擔心,時常夜半噩夢,便是他被老妖婆殺了、廢了、煮吃了、做成怪人了……此時忽然他如天降,好端端出現在面前,她歡喜得心都要飛了。

 這一刻真情流露,所有人都看見女王眸子盈盈生光,如明珠如耀日,映射心間花兒開放,那般巨大的喜悅,讓看見的人,忍不住都微微勾起唇角。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心花怒放,宮胤怔了一怔,終於看了一眼穿斗篷的人是誰,眉頭微微一皺。

 底下百姓在竊竊私語,不知道這位斗篷神秘男子是誰,能讓女王如此一見鍾情?

 對面,耶律祁卻忽然對景橫波使了一個阻止的眼色,退後一步,微微一躬,微笑道:「隴東州人氏葉齊,見過女王陛下。初次相見,陛下風采真真令葉某目眩。」

 景橫波的腳步霍然止住,看一眼耶律祁神情,反應極快地立即將呼喚改成了歡呼,「耶!耶!好一個舉世無雙美男子!」

 宮胤和裴樞,同時臉抽了抽……

 景橫波卻已經從剛才的狂喜中冷靜下來,立刻便發現了耶律祁的異常。這種天氣穿斗篷,他沒有汗,臉色過於蒼白,眉宇間隱約一片深青之色,很明顯中了毒,身形似乎也單薄了不少。

 她心間一痛——他是怎麼逃出老妖婆魔爪的?到底吃了多少苦?

 另外,耶律祁似乎有顧忌,竟然不能對她表露身份,景橫波目光對底下人群一掃,仔細觀察,就發現很多太陽穴鼓鼓,腰間背後也鼓鼓的壯漢,目光銳利神情繃緊,一看就知道來意不善。

 那些壯漢人數不少,而且注意力都在她和耶律祁身上,耶律祁是被脅迫的?

 景橫波胸中怒火蹭一下熊熊燃起——當著她的面,挾持她的朋友,花樣作死!

 眾人有點詫異地看見,女王的臉,唰一下紅了。

 啊,難道真的對這位葉公子如此動心?

 景橫波好一會才壓下怒氣,對裴樞使了個眼色,裴樞順著她的目光對人群看了看,有點不情願地起身,片刻後帶著他的人混入人群中。

 景橫波稍稍放下心來,決定先陪著耶律祁演戲,看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再說。

 不過不管是怎麼回事,誰把耶律祁搞成這樣,不管對方是誰,她都一定會把那貨抓來、吊打、掐死。

 「葉先生,你終於趕到了。」她笑吟吟地道,「看見你,真令我驚喜意外。」

 她的意思聽在眾人耳中,都以為她是指葉齊本人風采出眾,令她驚喜。眾人好奇,紛紛仰首踮腳,想要看清楚這令女王一見鍾情的黑馬人物何等風采。只是耶律祁全身裹在斗篷裡,眾人只見他修長的背影。

 「葉公子還不趕緊謝恩?」那落雲部官員也一臉驚喜地道,「女王一眼看中了你,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緣分。」

 「是啊是啊,真是緣分。你就是我喜歡的類型,看見你,別的阿貓阿狗也就不用選了。」女王笑得特誠懇。

 耶律祁微笑輕輕一揖,看一眼面若寒霜的某人,才道:「葉齊承蒙陛下厚愛,幸甚如之。只是無規矩不成方圓,之前諸位參選者,都曾過五關斬六將,才得中選,葉齊不敢後來居上,或者也該經受考驗才是。」

 眾人都有些詫異,心想這人傻了?女王一眼看中,免了比試,正改趕緊接受才是,還是自己找事?

 「這樣啊……」景橫波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一眼看見伊柒似乎漫不經心地晃上台來,便拖長聲調,笑嘻嘻敲著桌面似在沉吟,眼角瞟著伊柒。

 伊柒往她桌子邊一靠,隨手拈顆果仁吃了,一邊嚼,一邊有細細聲音傳來。

 「底下那群人,是便裝的浮水軍,浮水王子帶來的親衛,還有東宮的人。抓了兩個人拷問過了,說是這個葉齊,是他們東宮和王子聯合派出的要緊人物,用來控制加害你的。具體怎麼做這些嘍囉不知道,不過這些嘍囉說,東宮和王子的大巫醫,在這人身上下了藥引,發現不對,或者他沒完成任務,巫醫就會啟動藥引,這人就會立即毒發,周圍三十丈之內,無人能活。」

 「哦呵呵……我想想啊……」景橫波笑嘻嘻繼續敲桌子,聲音拖得更長,眼神卻一層層冷了下來——東宮!浮水!敢動她的朋友!還敢陰謀害她!真特麼活膩了!

 「巫醫在場不?」她低聲問。

 「不在。」伊柒答得乾脆,「必有秘術,遠程操控。」

 景橫波總算明白耶律祁為什麼不肯靠近,為什麼提醒她「初次相見」,又為什麼不肯這麼輕易應了王夫之選,他怕她露出認識他的跡象,太輕鬆就過關成了王夫,會引起對方懷疑,引發毒藥;他也需要拖延時間,讓她迅速應變,先麻痺對方,抽出空找到那個巫醫!

 「……你說得也是!」景橫波立即大聲對耶律祁笑道,「既然公平選拔,自該人人接受考校。不過……」她轉頭四處看看,考校,考什麼?其餘人都滾下台了,裘錦風氣跑了,剩下就一個攆走了所有男人的宮胤,難道讓他們兩個打一架嗎?

 果然耶律祁笑道:「陛下身邊那位備選王夫,在下正想討教。」

 那「備選」兩字咬得可重,景橫波立馬感覺身邊溫度又低幾分。

 「不比武功啊!」景橫波立即擺出條件,「打打殺殺神馬的,朕最不愛看了!」

 無論如何,得先把事情控制在免於流血殺人的範圍內……

 「當然不比。」宮胤忽然開口了,語氣很平靜,只有寥寥幾人能聽出那種冰桶裡撥冰塊般的冷,「在下還不至於以武凌人。」

 這是明擺著說耶律祁弱雞不是他對手了,景橫波呵呵笑一聲,心想好了,開戰了。

 趕緊大聲道:「題目我來定,你們比……比……比烹飪!」

 七殺「噗哈哈」地笑起來,一陣嘻嘻哈哈擠眉弄眼。

 身邊宮胤淡淡道:「你確定?」

 景橫波有點心虛,這放水也太明顯了,醋罈子受不了這公然的偏心,一怒殺了耶律祁怎麼辦?

 「那個……比裁剪?比家務?比各種活計……」景橫波在某人殺氣的侵襲下,聲音越說越低,不是害怕,而是忽然生出一股頹喪的情緒——到現在才鮮明地覺得,自己喜歡的那個,好像一點也不宜家宜室,做夫君最實用的技能,統統欠奉啊……

 她的表情大概刺激了宮胤,男人最怕被人覺得無能,哪方面都不行!

 他忽然開了口,「比心意。」

 「嗯?」好奇的眼光都投過來。

 「心意有高下之分,高者,相通也。」宮胤淡淡道,「既然都為女王而來,欲待成為女王夫君,自然當與她心意相通,方能琴瑟和鳴。你我猜度女王最想看見的一幕,各做一個場景,可以由物表現,也可以由人表現,最終如何,由女王選擇。」

 「啊呸。」裴樞嗤之以鼻,「這還不簡單,只怕你們做出來場景都是一樣的。都是自己和這女人成親的場景吧!」

 「成親的場景統統出局。」景橫波格格一笑。

 「如何?」宮胤不理她們,只盯著耶律祁。

 耶律祁笑笑,拱拱手,「在下覺得甚好。」

 景橫波也覺得甚好,不動干戈,沒煙火氣,還有作弊空間。

 到時候她兩個都說感動好了。

 宮胤向來不多話,擺擺手,示意各自準備。擂台被清理出來,兩邊各自拉上帷幕,隔開,互不干擾。

 耶律祁忽然道:「陛下可喜歡駝羊?」

 景橫波一怔,隨即眯眼笑道:「喜歡。朕還有一支駝羊軍隊呢。」

 耶律祁笑道:「在下有次遊歷姬國,看見駝羊,直覺陛下會喜歡。果然如此。在下此次來落雲,原本也購了一匹駝羊代步,只是中途失散了,否則正可以送給陛下。」

 「那倒是可惜,」景橫波道,「駝羊內地無售,想要再買還得去姬國。你要這喜歡,朕送你一隻便是。」

 「在下念舊,何況那駝羊陪我甚久,甚至救過我的命,也是因為護我,才落於獵人追捕,和我失散。」耶律祁唏噓道,「在下奢望,能找到它。」

 景橫波凝視著他,一笑道:「心誠則靈,會找到的。」

 耶律祁一笑,不再說話,進入帷幕。

 景橫波呵呵笑著,說聲「看了好久,好累。朕先找個地兒休息會兒,好了叫我。」搖搖曳曳下台去了,一邊走,一邊和靠在擂台邊的七殺天棄,使了個眼色,天棄靠過來,景橫波低聲道:「辦該辦的事去。另外,注意下浮水王子或者東宮,看姬國王女是不是在那裡。」

 天棄領命而去。此時午後天氣正熱,百姓們都先散到樹蔭下,那群東宮和浮水王子的人,也放鬆了警惕,各自先找地方休憩,趁著人流湧動,七殺天棄等人混入人群不見。

 片刻後,這群人進入一個黑暗的巷子,巷子裡嚴嚴實實捆著兩個東宮探子,剛才的消息就是從他們口中得知的。

 又過了片刻,七殺天棄分頭出了巷子,其中伊柒和天棄,已經換了兩個東宮探子的裝扮,直奔東宮而去。另外幾人則奔往城外,浮水王子巫維彥的大營。

 女王在擂台旁邊臨時徵用的民房內休息,擁雪帶著霏霏牢牢地守在門口,謝絕了落雲官員等人送酸梅湯等各種關切,落雲部的人很熱情,進不去也不離開,滿滿噹噹地守在門口,聽著裡頭女王時不時發出的呵欠翻身之聲,臉上的神情都很放心。

 屋子裡黑沉沉的,床上被縟凌亂,看不見人體起伏的輪廓。桌子上,二狗子啃著金燦燦的玉米粒,吃幾粒,滿意地「啊……哦……」幾聲,聲音慵懶,如女人春睡正濃。又時不時跳到床板上,踱上幾圈,踩得床板嘎嘎直響,聽起來像在翻身。

 ……

 這個時辰,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懶散睏倦的氣氛中。

 百姓們在樹蔭下休憩,等著另一場有意思的比拚。

 巫維彥和王妃在對酌,姐弟倆一邊喝酒一邊等著擂台那邊的消息,目前傳來的消息讓他們很滿意,那酒喝得就更痛快了一些。

 落雲部官員在守著女王和左丘默,並且監視著裴樞,這三人都管軍,她們不動,落雲就不會有事。

 帷幕內透出耶律祁和宮胤身影,兩個人都在認真忙碌。

 高樹蟬鳴,日光流火,時間似乎在這一刻祥和安寧地停滯。

 只有兩雙目光,依舊灼灼閃亮,一眨不眨地盯著擂台附近女王休憩的屋子。

 葛氏姐妹。

 佔據了高樓最好位置的兩人,視野正好籠罩了擂台及其周邊的所有位置,所以她們很容易就發現了人群中七殺等人的離開。

 但兩人沒有動,只緊緊盯著景橫波的屋子。

 片刻後,那屋頂人影一閃,速度如此驚人,以至於讓人感覺不過是陽光刺眼,造成的幻覺。

 葛蓮卻忽然道:「走了!」

 葛芍道:「果然!」

 葛蓮凝視下方一陣,對身後道:「往東宮方向。」

 腳步聲急速下樓去了。

 葛芍「咦」了一聲,道:「左丘默為何不動?」

 她看見左丘默好像竟然被宮胤拉到帷幕裡去了。

 葛蓮也在思索,隨即道:「只怕此事與左丘無關,是女王要對東宮下手了!」

 葛芍聽得渾身一顫,急聲道:「為何?女王畢竟客居落雲,如何突然對東宮下手?」

 她眼底按捺不住的興奮之色,眸子微微發紅。

 「因為東宮先對她出手了。」葛蓮緩緩道,「剛才那個斗篷人,我猜就是東宮和巫維彥對女王的報復之計。只是不知為什麼,女王識破了這個計策,而且被觸怒了。」

 「現在選王夫結果未出,而且女王表現得對那斗篷人十分喜愛模樣,東宮一定被麻痺了……這時候忽然出手,比結果出來出手更出人意料,」葛芍駭然道,「好深的心機!」

 「是個對手。」葛蓮輕輕一笑,「畢竟是先廢后立,幾起幾伏,從帝歌風雲中成長起來的女王呢!」

 「我們怎麼辦?」

 「女王除了要找的人,不會這時候對東宮下死手。」葛蓮溫柔地道,「可東宮眼看要對咱們下死手了。這可怎麼行呢,必須讓東宮快點解決才行。」

 葛芍的眼睛亮起來,亮而冷,殺機森然。

 「那麼……」她緩緩道,「咱們就去……添一把火!」

 ……

 七殺等人進入東宮並不很難,但卻在潛入東宮不久後就被發現。東宮最近風聲鶴唳,加派了很多侍衛日夜守衛,密密麻麻全是人,伊柒天棄武功再好,在接連閃過三次關卡之後,還是迎面撞上了東宮的守衛。

 「什麼人!」對方呼喝。

 伊柒笑嘻嘻地走上去,一把將那傢伙摟進了自己臂彎,「夥計,不認識我了?我是前院守衛老王啊!」

 「誰認識你老王老李!」那人在他胳膊下掙扎,冷聲道,「東宮加派侍衛,左衛率、五城兵馬、王世子親衛都在此值守,這麼多人誰認識誰?王世子有令,一律以口令通行,答不上口令者格殺勿論!快報口令!以免誤傷!」

 「哦,原來是這樣啊,這樣咱們就玩不成了……」伊柒惋惜地嘆了口氣,胳膊一夾,一拐。

 一陣瘆人的「格格」之聲,那人的頸骨,以詭異的角度猛地垂了下去。

 伊柒大笑著將那人往身後一人身上一推,笑道:「那我們走了啊。」話音未落,和天棄雙雙飛起,踏著守衛頭顱而去。

 「啪嗒」一聲,先前那人屍首栽落地下。

 片刻寂靜。

 隨即,鑼鼓聲叫喊聲,猛地迸發。

 「全宮警戒!有敵來犯!」

 整個東宮都被驚動,人群如沸騰的粥鍋一般,一窩一窩地向外湧,一大部分人撲向內宮,趕緊去保護王世子。

 景橫波站在東宮的圍牆上,看見的就是一窩一窩紛亂的人群。

 她知道伊柒等人偷偷摸進去,找到姬國王女和巫醫的計畫失敗了。此刻這般紛亂也不是壞事,最起碼她可以一眼看清,哪裡是東宮最重要的地方。

 最重要的地方只有一處,就在內宮南苑,一大堆人喊著「保護王世子」向裡沖。

 景橫波皺皺眉。她不認為巫醫會藏在王世子內宮裡,她知道在這些王室裡,巫醫地位很低,不可能和王世子和世子姬妾安排住在一起。

 姬國王女,很可能是姬玟,姬玟會在哪裡?

 景橫波閃上最高的殿頂,居高臨下,仔細搜尋著東宮內院。

 隨即她發現了一點異常。

 有一個院子,很華麗,位置和王世子宮殿很近,大小規制也差不多,按照王室慣例,這院子該是王妃的。

 很明顯王妃不在,因為守衛不多,院子裡都是些鶯鶯燕燕,此時聽到警報,都慌亂地往屋子裡跑,唯獨一人,自院牆根兒溜出來,正偷偷向外走。

 走不了幾步,被一個婆子攔住,似乎正在受盤問,遠遠看去,那人神態從容,還抬手掠了掠鬢髮,卻在掠鬢髮的剎那,忽然從袖子裡拔出一把菜刀,一刀砍向了那婆子。

 景橫波笑了。

 身形一閃,已經立在那人面前,笑道:「王女好久不見,依舊英姿如昔。」

 姬玟剛剛砍倒看守她的婆子,正自有些心跳,驀然聽見這一句,下意識挺刀便刺,忽然想起這語氣熟悉,急忙收手。

 一道風從她身邊掠過,肩膀被人拍了拍,「好了,沒事了。」

 姬玟一個踉蹌,驚魂未定地回頭,果然看見景橫波微笑的臉。

 她吸一口氣,忽然眼底便有了淚,看一眼景橫波身後,神色一變,吶吶道:「他……」卻又立即停住。

 景橫波一聽這語氣,就忍不住心中嘆息。

 又一個為情所苦,卻又強自按捺的女人。

 「耶律祁沒事。」她簡單說了一句,便拉起姬玟,「先跟我走。」

 姬玟也是乾脆人,一聲不吭跟著她,景橫波帶她閃上殿頂,果然從她口中確認,為保萬無一失,王妃已經親自帶著巫醫,去了城外巫維彥的營地。

 景橫波問明她事情發生經過,姬玟一一說了,越說越心驚膽顫,因為她發現對面女王,越聽笑得越明媚燦爛。

 完了景橫波道一聲,「你等我一會。」也不等她回答,身子一閃便不見了。

 她直接去了王世子的寢宮。

 王世子還躺在床上,寢宮外圍得密密麻麻全是人,連宮內屏風外都站滿了人,卻連一聲咳嗽都不聞。

 王世子上次「夜御十八女」,直接傷了元氣,之後請醫延藥,為了重振雄風,什麼方子都敢試,越試越精神萎靡,直接躺倒起不來了。

 病倒之後他怕光怕響聲,寢宮所有窗戶都用黑絲簾子沉沉垂掛,遮住了外間所有光線,以至於現在還是白天,殿內就需要數根明燭照明。

 葛蘅身體不佳,自然更精神緊張,他讓侍衛守在屏風外,正沉沉睡著,忽然驚醒,一頭冷汗,瞪著殿頂藻井,大叫:「有人!」

 眾人急忙擁入,四處觀望,哪有人影。

 「剛才!殿頂!我看見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瞪著我!」葛蘅大叫。

 眾人又看向殿頂,殿頂藻井粉彩豔麗,龍鳳騰舞,哪有眼睛?

 葛蘅目光一轉,忽然指住屏風,「她在屏風外面!」

 眾人急忙又趕出去,屏風外面空蕩蕩的。

 「殿下。」他的親衛首領按捺不住,委婉地道,「咱們都在呢,您放寬心,這裡不可能有人混進來的……」

 「她進來了!」葛蘅慘叫聲如殺豬。

 這回沒人肯信了,那親衛首領無奈搖頭,吩咐道:「人太多了,反而令殿下不安,去一部分人殿外把守……」

 話音未落忽然轟隆一響。似乎重物倒地,伴隨著葛蘅一聲慘叫。

 「啊!」

 眾人再度衝入,就看見床邊矮幾已經翻倒,沉重的燭台正砸在葛蘅腿上,火已經燃著了被縟,葛蘅痛得肌肉抽搐,「啊啊」叫著拚命把腿向外抽。

 眾人急忙奔過去扶矮幾,拿燭台,抽被縟,抬葛蘅。正忙得一片亂糟糟,忽然眼前一黑,殿內燈火全滅了。

 「怎麼回事?」

 「剛才沒風啊!」

 「快送世子出殿!」

 葛蘅殺豬般大叫:「有鬼!女鬼!」

 一行人急忙將葛蘅向外抬,屏風後只有床榻,位置狹小,人又多,一時擠住。忽然「砰」一聲,似乎什麼被踢中,隨即什麼東西倒了下來,有人驚叫「屏風倒了!」,葛蘅又是一聲慘叫——他被抬著向外衝,屏風自然首先倒在他身上。

 眾人急忙又放下他,去搬屏風,黑暗中你踩了我的手我踩了你的腳,葛蘅抱著腿在一邊哼哼,眾人剛將那沉重的屏風抬起,忽覺一陣風從身邊掠過。

 葛蘅同時爆發出一聲大叫,「女鬼來了!」

 「啪啪啪啪啪!」腳踹聲同時響起,快捷、迅速、綿密、有力、凶狠!

 伴隨著女子的怒罵。

 「叫你敢和姐作對!」

 「叫你敢害姐的人!」

 「叫你敢玩那些陰謀詭計!」

 「不教訓你一頓,你不知道自己賤!」

 「先給你一頓開胃菜,回頭給你上大餐!」

 ……

 噼裡啪啦一陣亂響,聲音清脆,這麼脆的聲音,可想而知踹的都是骨頭。

 葛蘅皮球般滿地亂滾,一大群護衛在黑暗中滿地撲爬著尋找,「殿下!殿下!殿下你在哪裡!」

 有人身上帶著火摺子,好容易想起來趕緊點燃,火光一亮的同時,忽然眼前一道黑影掠過,如風如鬼魅,帶來一股香氣和涼氣,「撲」一聲,火摺子滅了,「啪」一聲,他挨了個脆亮的耳光。

 這下眾人心裡也開始冒涼氣了——這速度非人所能及,難道真是女鬼?

 那一陣風過,四面陷入恐懼的安靜,人們不敢再點火,怕自己成為靶子;葛蘅也不敢慘叫了,他發覺慘叫會暴露自己所在,迎來更凶狠的大腳丫子猛踹。

 一殿護衛,尊貴王世子,一大堆人,就在黑暗中屏息凝神,惴惴不安地凝視著眼前那一團黑,大氣也不敢出。

 殿頂上,景橫波望著下頭一堆鵪鶉,輕蔑地笑了笑。

 心中有氣難平,她乾脆過來抽了這傢伙一頓,敢動她的朋友?先揍葛蘅,馬上去教訓浮水那對姐弟,如果他們不識相,她不介意連浮水一起對上!

 她身形一閃不見。

 殿中人不知她已經離開,猶自在黑暗中窩在一起,緊張地等候。

 一陣風起。

 一群灰衣人忽然出現在東宮圍牆上。

 此時景橫波已經攜伊柒天棄姬玟離開東宮,前往城外浮水軍營。外院護衛,大多被這幾人吸引過去。

 那群灰衣人陰冷地看了看那邊的紛擾,反方向掠入東宮內宮。

 他們直奔王世子寢殿。

 到達寢殿門口,正巧此時所有守衛都已經奔入殿內保護世子,領先灰衣人眼看殿前竟然無人,大喜。手一揮,一個灰衣人迅速上前,一把鎖鎖住了殿門。

 其餘人分別守在每處窗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制好的煙花一樣的棒子,點燃,投入窗內,然後迅速關緊窗戶。

 殿內人已經聽見了窗戶那裡的動靜,換成往常,一定會出去查看,此時卻被景橫波嚇成驚弓之鳥,聽見諸多窗戶都有動靜,頓時大驚,心想女鬼如此之多!

 眾人急忙護住葛蘅,有人道:「殿下!外頭光亮,任誰也不能搞鬼,咱們還是先出去!」

 「好好好……你們護著我……」葛蘅忽然咳嗽幾聲,「……咳咳……哪來的煙……好嗆人……咳咳……」

 眾人此時也發覺殿內霧氣沉沉,那霧氣呈現不祥的青綠色,咽喉和胸臆開始疼痛,腦間一陣陣暈眩。

 有人大呼道:「不好!毒煙!快屏住……」話音未落聲音戛然而止,也不知是被嗆住了還是暈倒了。

 「快!快走!」葛蘅拚命催促,眾人擁著他奔往殿門,一拉門,嘩啦一陣金屬撞擊的脆響,有人大叫:「不好,門被鎖住了!」

 「啊——」葛蘅發出一聲哭音濃重的慘叫,「天要亡我!」

 「窗戶!從窗戶出去!窗戶沒法鎖!」又有人呼喊。

 接連遭受打擊,已經亂了方寸的人們,趕緊又朝窗戶湧去。

 向著死亡之路,湧去。

 黑絲簾子砍斷,窗櫺砍碎,人們爭先恐後向窗外跳,跳一個,「噗嗤」一聲,跳一個,「噗嗤」一聲。

 刀就等在窗下,白進紅出,劃一道道精準的雪亮弧線,準確、決斷、連貫、狠辣。

 窗下,長刀算好角度橫刀相待,那些跳出窗的正將咽喉迎上,一刀入喉剖開胸骨,至死連慘叫提醒都發不出。

 刺死一個立即拖下一個,往院子裡一扔,裡頭的人還在傻傻向外跳。

 葛蘅被兩個人架著,從東側第三個窗戶向外跳,窗戶不夠三個人一起跳,那兩個忠心屬下將殿下先抬起往外一送。

 因為有個抬高動作,葛蘅出去時的角度便不同,那架在窗下的刀,刺入了他的肚腹。

 「啊!」葛蘅發出了今天第N次慘叫,卻已聲音嘶啞。

 身後護衛大驚,拚命搶出,然後潑濺開一天燦爛的血色霞光。

 一刻鐘。

 不過一刻鐘,這殿中數十護衛,都成了院子裡的一地屍首。

 全部一刀一個,連補刀都不必。

 當殿內完全安靜後,那灰衣人一聲下令,所有屍首又都被扔回了殿內,隨即這些人扔進了火把,砸在屍首堆上。

 火焰熊熊燃起。

 葛蘅還沒死,灰衣人們給他擺了個造型,把他放在窗檯邊,一半身子在殿內,一半在殿外,雙手長長地垂下去,在牆根上抹擦出大片淋漓的血跡。

 看上去就像從殿內掙扎爬出逃生,卻在最後一刻力氣用盡,死在窗檯上一樣。

 他們相信這樣一個慘絕人寰、充滿悲劇意味的場景,會引起寵愛王世子的大王,群臣、和落雲百姓的所有悲痛和怒火。

 灰衣人首領蹲下去,抓住葛蘅的手,蘸著他的血,在牆根上,軟軟地寫了幾個字。

 葛蘅已經叫不出聲,從喉間發出「啊啊」的呻吟和咕噥之聲,另一隻手,胡亂地在牆上蹭著。

 灰衣人笑眯眯地看著他,在他耳邊輕聲道:「兩位公主,向您問安。」

 葛蘅的眼睛驀然瞪大,張開嘴,似乎要呼喊什麼,然而他永遠沒有呼喊的機會了。

 灰衣人站起身,一刀劈開了葛蘅的咽喉。

 鮮血沒有濺開,被灰衣人經驗豐富地用刀背接住,一路慢慢地瀝下,濃膩沉厚,染黑土成紅壤。

 他的刀上正反面都開有血槽,真正殺人老手的慣用武器。

 殿內的火已經燒起來,不大,但足夠將殘存的毒煙都燒沒,在屍體被燒壞之前,這場火會很快被東宮護衛發現的。

 要的不是毀屍滅跡,只需要毀去毒煙的痕跡就行。在王室子弟當中,葛蓮公主喜歡用毒藥,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灰衣人們環視一圈,對眼前的一切造型都很滿意。

 日光下灰色人影次第翩然飛過牆頭。

 高樓之上,金尊玉貴的姐妹花,還在等他們的回音,等待這一刻的鮮血漫染東宮,揭開整個落雲之亂的序幕。

 此時已近黃昏,因那霞光忽染天際如血,陽光至燦爛卻也至淒豔,閃閃爍爍地潑灑在東宮王世子寢殿的翠瓦朱欄間。

 照見大殿內滾滾濃煙如魔影。

 照見葛蘅至死不閉的雙眸。

 照見他鮮血淋淋下垂的手。

 照見牆根下斑駁的青苔被血染透,一大片一大片模糊的痕跡。

 照見那被握住手,寫下的四個字。

 「女王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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