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宋希

　　宴會結束沒兩天，顧青就獨自回C市了。

　　母親不願住在B市，顧青又不放心，就和秦力揚商定了每年寒暑假都回B市住個把月。

　　這樣一來，家裡就只剩下秦力揚獨身一人了，秦家寶前些日子因為宋希突然間消失而哭鬧了好一陣子，學也不上了，整天窩在房裡悶在被裡哭，一圈眼睛又紅又腫，連圓滾滾的身子也減了一圈。

　　秦家寶是最聽顧青勸的，可這次無論顧青怎麼哄，也無濟於事。

　　秦力揚的父母知道孫子的情況，在電話裡把兒子狠狠地罵了一頓後，就讓他把孫子送去了M國。

　　談起宋希突然的失蹤，顧青心裡揣測應該是和他那個好賭嗜酒的母親有關。顧青是擔心的，宋希只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

　　顧青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C市的一個菜市場裡撞見失蹤了兩個月的宋希。

　　“宋希？”

　　顧青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熟悉的瘦小的身影站在蔬菜攤位前，像是在和老闆討價還價，激動之下，顧青就這樣大聲叫了出來。

　　那孩子明顯是聽見了顧青的喊叫，後背一僵，撒腿就跑。

　　顧青這回更明確心底的想法了。宋希跑得靈活迅捷，顧青一時間還真沒追上，好在他是大人，佔著腿長的優勢，在追了一條街後，他總算將人抓進懷裡。

　　“呼呼……”顧青緊緊地抱住宋希不停扭動掙扎的身子，蹲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呼氣，這壞小子，他都快跑岔氣了，“你，你別動，讓我喘會兒。”

　　宋希看著顧青難受的一張白臉，心裡一動，果然聽話地不再掙脫。

　　顧青低眼時，瞥見了宋希手裡抓著的五塊錢，這孩子，剛才是想用五塊錢買菜吧，他不知道現在物價上漲得厲害，五塊錢根本買不了多少東西嗎？

　　顧青的心裡煩著酸氣，他抬頭仔細觀察宋希，暗黃細尖的小臉，額頭和嘴角甚至有黑紫色的淤青。

　　這是又遭母親毒打了？

　　顧青恨不得現在就去報警，抓了宋希的母親，可他知道宋希只有母親一個親人了，這樣小的孩子，一旦失去了母親，就只能去孤兒院了。

　　顧青沒問宋希臉上的傷口，他怕傷了宋希的自尊心，孩子年紀不大，但脾氣卻意外地固執與倔強，甚至是陰沉的，顧青很怕宋希走上犯罪道路，像他這樣年紀的人，家庭的影響很大。

　　顧青帶宋希回了“顧家飯館”，顧媽媽認出了宋希，看著孩子的模樣，顧媽媽當場沒忍住，眼睛就全濕了。

　　顧青讓李叔做了碗牛肉麵給宋希。顧媽媽知道宋希喜歡吃牛肉，還特別囑咐李叔多放些肉。

　　端上桌時，顧青清晰地看見宋希的喉頭鼓了鼓，但他硬撐著沒吃。

　　“我沒錢。”

　　宋希冷冷地說完，扭頭瞥向了一邊，不再看牛肉麵一眼。

　　“飯館允許賒賬，等你長大了再給。”

　　顧青摸了摸宋希略偏黃但清爽的頭髮，宋希生活環境不好，卻是愛乾淨的。

　　宋希小心的看了一眼顧青，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抓起一旁的筷子呼哧呼哧地埋頭吃麵，間歇丟出一句話：

　　“我會還的。”

　　顧青看宋希吃得認真，就起身出去了。等他從藥房回來，就見母親正抱著宋希聊天，宋希的神情是難得的乖順柔和。

　　宋希是有母親的，顧青不能一直留他在家，他幫宋希塗了藥後，就打算陪孩子一起回去。顧青想和宋希的母親聊聊。

　　臨走前，顧媽媽塞了一個紅包給宋希，笑著說：“這是奶奶給你的壓歲錢，寶寶也有，上次忘了給你，這次可拿好了。”

　　說完，不等宋希反應，顧媽媽就把紅包放進了他兜裡。

　　“寶寶，還好嗎？”

　　公交車，宋希突然問道。

　　顧青愣了愣，才回道，“你走了，他整天哭。”

　　宋希不再說話了，兩人一直沉默到了宋希家。

　　這一帶是有名的貧民窟，環境比顧青最初住的巷弄還要差上許多。

　　宋希的母親醉醺醺地“迎接”了顧青，如果不是宋希拉著他及時躲過身子，他怕是早就被玻璃瓶砸中了。

　　宋希的母親一見兒子，張嘴就是滿口的髒話，說不上兩句，操起掃帚就直直地衝上來。

　　顧青趕緊將孩子藏在了身後，大力地抓過劉氏手裡的凶器一推，連人帶掃帚整個跌進了床上。

　　劉氏這下被嚇醒了，她就是一欺軟怕硬的，見顧青臉上佈滿的憤怒與暴戾，當場嚇得不敢再出聲。

　　顧青也算是知道對方的弱點，他想與其和一個酒鬼說道理，倒不如嚇唬威脅來得更有效。劉氏陪著笑臉再三保證不會再打兒子。

　　自那以後，顧青一有空便會帶上食物去看宋希，他見宋希身上確實沒有再多出新的傷口，才放下心來。

　　這一天，顧青像往常一樣帶著水果到宋希家，就發現前面堵滿了人群，費力地擠過後，他就看見三四個穿制服的警察站在宋希家門口。

　　心裡一駭，顧青趕緊跑了上去，他慌張地四處張望，卻沒發現宋希的身影。

　　警察問清顧青的身份後，就讓他這兩天帶著孩子去所裡認屍，劉氏在前面的路口被車撞死了，車主逃了，因為是拐角口，沒拍下車號。

　　宋希成了孤兒，按規矩該是將他送到孤兒院的，顧青想到了“愛家孤兒院”，那裡是他以前長大的地方，環境不錯，加上孤兒院現在每年都能從秦氏集團得到一筆豐厚的捐助，每個孩子的吃穿和學習都不用再擔心了。

　　顧青把宋希送到“愛家”，和院長聊了幾句就後悔了，他和院長說自己再考慮考慮。

　　“顧青哥，我想留下來。”

　　宋希突然掙脫了顧青的手說道，他直視著院長，沒看顧青。

　　宋希堅持要留在孤兒院，顧青也知道於情於法宋希該待在孤兒院，他擰不過院長和宋希，只能無奈答應了。顧青又和宋希細細地交代了許多，這才走了。

　　宋希性格冷漠，顧青起先怕他會和院裡的其他孩子不和，天天跑去看他，後來日子久了，發現宋希也只是沉默不愛說話，倒不會與其他孩子發生衝撞。

　　今年開學有些晚，九月中旬才去學校報到。C市最近發生了太多事，顧青原本計劃在家裡只住一個月，也因此推遲了，他打電話和秦力揚說自己要再過段時間才能回去，顧青原以為照男人以往的表現會抱怨兩三句，哪知這次竟然意外地爽快，還讓他如果實在忙，等開學了再回來也不遲。

　　顧青心神不寧地掛了電話，總覺得男人的話挺奇怪，但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顧青來不及多想，孤兒院又打電話來了，說是宋希前兩天被人接走了。

　　顧青立馬趕去“愛家”，電話裡說不清楚，他又著急，他想當面詢問院長。

　　“院長，你是說有個自稱是宋希爺爺的男人把孩子接走了？”

　　李同抬了抬眼鏡，點頭。

　　“我從沒聽宋希提起過他有父親。”

　　顧青蹙眉，他雖然沒打聽過，但他對宋希母親以前從事的職業是有所耳聞的——花街的女人。

　　顧青一直以為宋希是他母親和某個男人一夜情生下的，可如今卻有個所謂的爺爺上門，顧青就怕宋希落入了不法分子手裡，到時宋希的命運堪憂。

　　想到這裡，顧青更加不安了。

　　“顧青啊，那人確實是小希的爺爺。他們拿了一張醫院的檢驗單，做不得假的。”

　　顧青知道李院長大學裡學過醫，基本的知識他還是懂的。

　　“顧青啊，我知道你心善，但是那孩子有自己的親人，這不是值得高興的嗎。”

　　顧青抬頭笑了笑，他知道院長說的是再正確不過的了，曾幾何時，他也盼望過父母能把他從孤兒院接走，有親人在身邊，始終是最幸福的。

　　宋希的爺爺怕是也找了宋希很久的吧，他該是個疼愛孫子的老人。

　　“這是那孩子臨走前，讓我交給你的。”

　　李同從抽屜裡掏出一個手掌大的袋子交給顧青。

　　回來的路上，顧青打開了袋子，裡面是半塊穿了紅線的玉，這玉顧青認得，一直戴在宋希的脖子上，只是眼下被拆分了，顧青手裡拿的只是其中一半。

　　小袋裡夾放了一張紙條：

　　顧青哥，這玉幫我交給寶寶。

　　還有，顧青哥、顧奶奶，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