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追“妻”（二）

　　從外面趕回來的時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趁著流動的光影夜色，說不出的朦朧與浪漫，就連奔波疲累了一天的顧青，此時心裡也難免柔軟，站在路燈下，望著洋洋灑灑的紛紛白雪，無限遐思。

　　坐吃山空總不成，家裡的存餘也不多了，母親從不當著他的面嘆氣，但顧青也知道她的憂慮。

　　母親隱隱約約提過想重新去菜市場賣菜，顧青不太樂意，賣菜的活兒，賺得少不說，還要每天起早貪黑，要是寒冷的冬天，想起母親那雙密佈凍瘡、發紅潰脹的雙手，顧青心裡就一陣難受，他年輕，吃得了苦，可母親不行。

　　但顧青不願當面違逆了母親，只能說自己先去探探行情，諮詢一下菜市場的攤位價，他們搬了新家，離市中心不遠，與老樓所在的地段比起來，這攤位費估計是不可相提並論了。顧青今天就是去打聽的，價格也如自己所想，確實不低。

　　看來賣菜這條後路倒是斷得乾淨，顧青心裡挺複雜。

　　大雪依舊故我地下個不停，一場瑞雪，想來明年該會是個豐收年。

　　人生總是充滿希望的，顧青這麼相信，心情也恢復不少。

　　“大熊哥哥……”

　　耳邊響起軟嫩的孩童聲，很是熟悉，卻也不現實。

　　顧青搖晃了腦袋，覺得自己幻聽了，臉上泛起苦笑，籠罩在漫天紛飛的白雪之下，令人也不由得心一滯，跟著一起心疼。

　　秦力揚見到顧青時，就是這麼想的。

　　“大熊哥哥……哥哥……”

　　耳畔的呼喚聲依舊響個不停，並未因這飄散不斷的飛雪而被截斷。

　　顧青抬頭，視線被一片白色阻隔，有些模糊不清，但心裡的輪廓卻清晰異常。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消失不見了一個多月的男人此刻怎麼會出現在自家樓下，一旁還站著一個帶著維尼熊帽子、圍巾和耳套的白胖小孩。

　　小孩嘟著小嘴，眼裡有些濕潤，顧青站得遠，看不明白。等孩子跑到跟前抱住自己雙腿時，那股真實感才逐漸匯攏在他腦際盤旋。

　　秦力揚來了？真的來了！

　　意識到這個念頭，顧青的腦海自此就變得一片空白了，確切地說，是混雜凌亂以至於無法理清任何思緒而變得茫然。

　　“大熊哥哥，你不要寶寶了嗎？”

　　撒嬌帶著抽泣的童聲喚醒了呆滯的顧青。

　　視線從男人身上收回，顧青低頭看了一眼緊抱著腿跟的秦家寶，看到漆黑瞳眸的大眼閃著水汽，心裡疼惜，蹲下身，摘下手套，撫摸冰涼的臉頰。

　　“大熊哥哥，你不要不要寶寶好不好？寶寶會很聽話，乖乖吃飯，乖乖洗澡。”秦家寶將臉埋進顧青的懷裡，抽泣。

　　這些話是秦力揚在車上臨時教兒子說的，父子倆排演了好幾遍，等真正上演時，秦家寶卻是真的覺得委屈和難受了，小孩子的心總是特別脆弱和敏感。

　　顧青心也發疼，是自己離開了他嗎？難道不是男人放棄了自己嗎？可現在他又找來了，是來做什麼呢？正式說分手，來個徹底了斷？其實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自己又不是個不知進退難纏的人，而且他斷定秦力揚也不是個無聊的人，一通電話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何須親自來一趟；不是分手，那又是為了什麼？心裡有種念頭一閃而過，又狠狠地搖頭否定了。

　　顧青是真的搞不懂秦力揚的想法了，他更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了。

　　大雪依舊紛紛，落在抱在一起的兩人身上，黑髮、圍巾處染上了一抹白。秦家寶被顧青緊緊護在懷裡，感覺不出太冷，只可憐了穿著單薄外套的顧青，加上一直蹲著，雙腿麻痺，整個身子都在抖動顫慄。

　　突然，發頂處傳來熟悉的、淡淡的古龍水香水味和一陣溫暖的氣息，顧青心裡漸漸暖和起來。

　　秦家寶不撒手，顧青是抱著他回的家，秦力揚提著禮物跟在後面，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也不說話。

　　顧青抱著人，不方便開門，剛想敲門，就被秦力揚截住了。

　　“鑰匙在哪兒，我來開門。”

　　顧青這下總算回頭看了一眼秦力揚，雖然只是一瞥，但還是讓被冷落了許久的秦大老闆雀躍不已，連帶著心情也愉悅，追“妻“的自信心更飽滿了。來之前的路上，秦力揚想了許多種見到顧青的可能場景，可沒想到會是在白雪紛飛的路燈之下，昏黃迷濛，他看到了對方臉上的落寞與無力，那一刻，心似被剜去一塊疼痛，只想緊緊摟住他，溫暖他，讓他再次明媚如東昇的旭日。等自己真的抱住他時，對方卻是自顧自得站起身抱著寶寶離開了。心裡說不上什麼感受，但確實是有種落敗感。

　　“外衣左側的兜裡。”

　　冰涼的夜，就連顧青的聲音裡也一片清冷。

　　秦力揚愣了一會兒，很快反應過來是對方回答自己的話，趕緊伸手掏了鑰匙，正準備開鎖，門卻從裡被打開了。

　　“阿仔，你怎麼……”顧媽媽是聽到走廊裡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才從廚房裡出來的，外面下了雪，顧青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心裡本來就擔心兒子，口氣裡也帶著急切，卻在見到兒子身旁的男人時，止了聲，一陣細想，腦子裡回憶起上次在醫院接自己回家的老闆，連忙開口，“力揚，你怎麼來了？快進快進。阿仔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提前告訴媽一聲。”

　　顧青抱著秦家寶，想反駁，秦力揚搶了先解釋，“伯母，我是臨時來的，沒通知顧青，剛才在樓下才碰的面。”

　　“伯母，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您別嫌棄。”秦力揚將手裡袋子遞了過去，臉上一派溫和謙遜。

　　顧媽媽對秦力揚的印象極好，人家一個大老闆，工資給的高，對兒子又照顧，家裡出了事兒後，還親自跑來幫忙，這樣懂禮又老實厚道的富貴人，在這年頭實在太少見了。顧媽媽打心眼裡喜歡這個俊朗的年輕人。她哪裡知道人家懷著狼心，心裡一直打著拐走他家兒子的主意。

　　“這哪成啊？你幫我們家這麼多，該是我們去道謝才是。”顧媽媽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伯母，您客氣了。”

　　秦力揚把禮物擱在牆角，也不再多說。顧媽媽見他這般堅持，也只能接受，心裡感激，招呼他坐下後，打算去廚房泡杯茶，被顧青攔了下來，“媽，我去吧。”

　　顧家只有綠茶。

　　顧媽媽不飲茶，顧青對好茶也不執著，只是對綠茶情有獨鍾，泡一杯，在陽台鋪一張躺椅，任意陽光撲面，鼻尖溢滿清淡甘甜的茶香，這一切都是是他喜歡的味道，是他中意過的恬淡日子。

　　為秦力揚泡了一杯綠茶，顧青給秦家寶也兌了一杯牛奶，當他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客廳裡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摻雜著母親喜悅的笑聲和秦家寶稚嫩可愛的童聲。

　　秦家寶坐在顧媽媽的大腿上，和她說笑著，秦力揚則是搭著腿，坐在一旁。

　　“奶奶，寶寶也想要，你給寶寶做一個蜢蜢好不好？”

　　“好，奶奶明兒就給你做一個。”

　　“奶奶最好了，寶寶最喜歡奶奶了。”

　　“呵呵，那奶奶明兒再給寶寶做風箏。”

　　“風箏是什麼？”

　　“風箏啊，就是……”

　　顧青心裡有絲感動，母親已經有多久不曾這般痛快地笑過了。

　　夜裡睡覺時，秦家寶被顧媽媽新奇的故事吸引了，纏著要和她睡。秦力揚感慨兒子的好命，自己怕是又要去沙發睡了，任命地從衣櫥裡拿出棉被和枕頭。

　　顧青正在整理床鋪，看秦力揚抱著被子往外走，疑惑地叫住他，“你要去哪裡？”

　　秦力揚呆滯，這意思是？

　　“夜裡天涼，怕你冷，多拿一床被子。”

　　狐狸似的腦子就是好用，轉得快，解了圍不說，還給人留了一個關心人的好印象。

　　顧青看著對方踏出房門的半隻腳，眼睛裡明顯寫著不相信，不過也沒打算拆穿。

　　一米六的床對兩個成年男子而言，有些擁擠。顧青面朝牆壁側躺著，只留一個後背給秦力揚。

　　一點睡意也沒有，秦力揚張著雙眼，望著天花板，心裡想著事兒。轉頭看向一旁的顧青，發現對方瑟縮著身子，裹成一團，秦力揚這才想起顧青是怕冷的，以前同床時，夜裡都愛往自己懷裡鑽。

　　顧青也不知道這具身子是怎麼回事，特別怕冷。床上倒是鋪了電熱毯，但一躺上床，顧青是一定要關掉的，畢竟假貨充斥的年代，他可不想再死一次。只是這樣一來，床上積聚的熱氣很容易消失。顧青摩擦著雙足，企圖能發熱。突然，背後貼上了一個溫暖懷抱，將他緊緊裹住，冰涼的雙腳也被滾燙的雙腿夾住，一股暖意橫生。

　　“怕冷怎麼也不裝個空調？”

　　秦力揚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漆黑的房間裡響起，蕩在顧青耳畔，吹來一股熱氣，後者扭了一下位置，心裡卻是腹誹，【裝空調，那也得有錢啊！】

　　“你怎麼知道我怕冷？”顧青不記得自己跟秦力揚說起過，兩人也只睡過一次，那還是在秦家主臥裡，有空調，又是白天，自己根本沒表現過冷。

　　秦力揚沒想到顧青會這麼問，揣度著該怎麼解釋，總不能說自己曾經和他睡過很多次。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過去的事最好聰明地選擇別再談起。

　　顧青本來也只是隨便一問，見對方不回答也就不在意了。身子暖和了，疲累了一天，睏意漸漸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