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緋聞（一）

　　大三下學期開學不過一週，法學院的保研考試就正式開始了。

　　只複習了半個月，對這次考試，顧青並沒太大把握，憂慮和擔心是有的，但他更多的卻是怕導師失望，他知道導師對自己寄予厚望。

　　或許是因為背水一戰，到正式筆試那天，顧青原本的緊張感竟奇異地消失了，心裡一片平靜。

　　顧青的運氣不錯，筆試四道大題全是他記得的，他難免激動，答題很順利；到了下午的口試，顧青起先遭到了刑訴教授的刁難和逼問，被追得節節敗退，幸虧另一個教授為他解圍，然後又加問了一題，是顧青熟悉的，他覺得自己答得不錯。只是第一題回答得實在糟糕，顧青心底有些沒譜。

　　顧青以為自己會難過傷心一陣子，但當他看到秦力揚抱著秦家寶站在校門外等自己的身影時，心裡的那一絲不愉快很快就不見了，腦子也意外地變得淡靜。不管怎樣，他還有家人和愛人的默默支持，而他也已經盡了全力，剩下的只能交給運氣。

　　又過了一星期，是保研成績結果公示的日子。

　　顧青和方子樂一大早趕到學校時，教務公告門外已經擠滿了學生，兩個人被推攮在後面，相視，無奈地一笑，決定先去一趟圖書館。

　　等兩人再次回來時，公告欄前的學生已經稀稀落落。顧青和方子樂輕鬆地走至前面。

　　“啊，顧青，快看，這是我的名字，”方子樂捂著嘴大聲地悶叫，抓住顧青的手臂驚喜地指著通告上的名字，“顧青，真是太好了，我過了。”

　　顧青宿舍裡的四人，吳昊還在M國交換留學，要明年二月份才能回來，韓維父母還不死心，就想安排兒子出國留學，他們想的是通過拉長兩人的距離來使韓維和方子樂的感情變淡，繼而順理成章分手，哪知，韓維直接掛斷電話拒絕了。韓維是有自己打算的，他想和同學直接創業，相較於法律，他更喜歡經濟從商；方子樂和顧青一樣，都選擇繼續讀書，只是方子樂對於殺人、搶劫等刑事犯罪有種莫名的牴觸，便沒報刑法，而是選擇了與知識產權保護有關的知識產權法。

　　要說方子樂會喜歡知識產權法，也是有故事的。方子樂是個文藝青年，平時就愛埋在圖書館看各種經典小說；慢慢地，圖書館裡的書不再滿足他，他就把觸角延伸到了網絡小說。漸漸地，他也摸索出了一些門道，就開始自己動筆。

　　隨後而來的簽約、申榜、入V便是自然不過的了。

　　只是網絡上，除了作者、讀者外，還有第三種人，那就是可恥的盜文。方子樂的小說在他簽約的網站挺受歡迎，被盜的也慘烈。方子樂是學法的，他清楚明白盜文是違反知識產權法的，為此他研究了不少國內案例和法律，甚至請教了知識產權教授。

　　這樣頻繁的來往互動，方子樂和知識產權教授也就熟悉起來，教授見他對知識產權很有興趣，就問他想不想保研，跟著自己做研究。

　　方子樂本來就想繼續深造，加上他對實務性強的知識產權法確實很有興趣，自然是欣然同意了。

　　顧青的名字出現在公告欄末尾，但到底是過了。顧青緊抿的唇總算鬆了。

　　創業是需要經驗的，雖然碰壁在所難免，但韓維仍然不希望自己是全然盲目的，從上學期開始他就在一家外貿公司實習了，老闆挺器重他，甚至出言挽留他。韓維暫時不想得罪老闆，就找藉口推托著。

　　韓維晚上實習回校，得知方子樂和顧青都通過了保研，便提出做東請客吃飯，算是為兩人慶祝。

　　顧青想著自己辛苦了大半月，偶爾放鬆下也是不錯的，更何況他們三人也很長時間沒在一起聚餐過了，顧青還是挺懷念的。

　　顧青知道秦力揚今天有重大會議，便沒敢叫男人一起，但他又怕秦力揚找不到自己，就提前發了一條短信，說是保研過了，今晚要和方子樂他們出去吃飯慶祝，讓他別擔心。

　　韓維在炒股，顧青是在一次閒聊中無意間聽方子樂提起的。

　　方子樂似乎並不喜歡韓維炒股，為此，他和韓維吵過幾次。顧青能明白方子樂的想法，畢竟炒股風險確實挺高的，他們還都只是學生，承擔風險的能力有限。

　　韓維不想和方子樂吵架，就偷偷瞞著後者炒，後來賺了一筆小財，他乾脆買了一輛車，平時出行都方便。方子樂也是在這時才知道韓維又在炒股的，他想責怪，但見韓維做得不錯，加上韓維那陣子天天甜言蜜語慣著，還主動上交儲蓄翻了十幾倍的銀行存摺，方子樂這才沒再追究。

　　坐在韓維新買不久的小車裡，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嘟嘴板臉、正不停地教訓韓維太鋪張浪費、不知節儉的方子樂和一直點頭軟語承認錯誤、發誓下次購物一定先問過方子樂的韓維，顧青心裡頓時暖暖的，愉悅地笑了，他欣慰韓維是個好男人，他一直都在為他和子樂的未來而奮鬥進取。

　　轉頭凝視玻璃窗外，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霓虹燈絢爛多彩，照亮了城市的夜空，街上的行人脫去白天的疲憊，一臉悠閒的笑顏。夜，在綻放它最美的時刻。

　　顧青突然對未來的期待更多了。

　　韓維的車停在了一家酒吧前，顧青和方子樂都是嚇了一跳，在他們的觀念裡，酒吧都是龍蛇混雜、環境污濁的地方，至少不適合他們。

　　“我上次和同事來過，這裡不錯。”熟絡地將車鑰匙遞給門童，韓維扭頭笑著對顧青和方子樂推薦道。

　　“你經常來？”方子樂眯著眼睛，目光犀利駭人，直直地射向韓維。

　　韓維聰明地攬過方子樂的肩膀，笑嘻嘻地解釋：“哪能啊，也就來過三次，也都是為了應酬客人做生意，主人都來了，我一個打雜的，總不能推脫吧。你問問顧青，他家那口子參加的聚會可比我隆重、次數比我也多。”

　　方子樂哼了一聲，倒也沒反駁，他知道做生意應酬都是必要的，由不得人，他也相信韓維不會背著他勾三搭四的。

　　既然是慶祝顧青和方子樂保研順利，韓維就想單獨開間廂房，K歌、喝酒、聊天，自在方便。但當方子樂一打聽價格時，就怎麼也不願意了，他指了指角落裡用珠簾隔起來的相對封閉的一個空間，覺得那裡就挺不錯了。

　　顧青也是贊成方子樂的意見的，他們都是勤儉節省、受過貧窮之苦的人，像韓維、秦力揚那樣一擲千金的豪邁，他們還是不習慣的。

　　二比一，韓維無奈地落敗。

　　如韓維所說，酒吧的氣氛還是不錯的，音樂不是顧青和方子樂想像中的雜亂暴動，而是舒緩如流水的輕音樂，漂過耳際，輕盈舒適。

　　顧青抿了一小口杯裡色彩透明、加了冰塊的雞尾酒，清爽涼意，伴有淡淡的薄荷香流過舌尖滑入喉嚨。

　　顧青挺喜歡這酒的清新冰涼。

　　顧青的酒量不錯，平時在家裡也會和秦力揚對飲，家裡的酒櫃上收藏了不少世界名酒，可顧青就是喝不出滋味來，紅酒到了他嘴裡，都只剩下一個味道——澀。秦力揚起先還想培養顧青的品酒能力，可到後來，挫折受得多了，也就不再勉強了，酒櫃裡也漸漸出現了超市裡隨處可見的白酒。

　　也許是酒水喝多了，顧青有點尿意，中途去了一趟廁所；等他回來時，原先的音樂已經結束，換上了奔放狂野的舞曲，顧青的耳膜險些沒受住，捂著耳朵，加快腳步匆匆地走過酒吧中央，誰知好巧不巧，對面突然撞上了一個人，身體一個不穩顧青和對面的人都被撞倒在地。

　　手肘處被磨破了點皮，顧青來不及處理趕緊將橫躺在地的肇事者扶起來，酒吧中央人多密集，要是不慎，被別人踩踏致傷就大條了。

　　顧青這時才看清撞他的人是個穿著火紅連衣短裙的女人，身材高挑火辣，妝容精緻。顧青盯了女人幾秒，倒不是被對方出眾的樣貌迷住，而是他覺得這女人有些面熟，但讓他細想，他又回想不起來。

　　顧青將人扶到座椅上，又看了兩眼，還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怎麼，男人，你想泡我？”

　　醉倒的女人對著顧青諷刺地一笑，嘴角挑起不屑。

　　顧青微蹙眉頭，這女人的話太露骨刺耳，他不喜歡，顧青見對方不像有事的樣子，鬆開手就離開了。

　　“呵，卑鄙無恥的男人！”

　　女人端起吧檯前的紅酒，一飲而盡，晃蕩著身子站起身走上舞台中央，跟著音樂盡情的扭動妖嬈的身姿。

　　“顧青，怎麼去了這麼久？”

　　方子樂的酒量淺，只喝了些許，但雙頰已經是紅通通的一片。

　　“沒事，不小心被人撞到了，”顧青訕訕地笑，像是想到了什麼，顧青止不住好奇問道，“子樂，那邊穿著紅色短裙的女人，你認識嗎？”

　　“行啊，顧青，就去趟廁所，還能給你家男人找個外遇。”韓維聽顧青為方子樂介紹女人，心裡不樂意，酸酸地回道。

　　“你別說話！”方子樂擰著眉頭喝止韓維的胡說八道，轉頭朝舞台中央看了看，突然啊的一聲大叫道：“顧青，那不是陳雪師姐嗎？”

　　“師姐？”

　　顧青又看了眼舞台上正跳得火辣的女人，仔細一對比，確實覺得女人與陳雪師姐的五官頗為相似，只是師姐平日裡都是素顏裝扮，他才沒能立刻認出來。

　　“師姐，怎麼會？”顧青疑問道，在他印象裡，那個一口氣拿下維也納模擬法庭比賽冠軍和全校特等獎學金的陳雪師姐是個清麗優雅的女人，與他方才撞見的妖豔粗口女大相逕庭。

　　“哎，師姐挺可憐的。”方子樂嘆口氣，語氣裡有些為她抱不平的味道，“師姐是個藝術生，音樂舞蹈都挺厲害的，她前陣子參加了HN電視台舉辦的一個選秀節目，落選失敗了。但我是聽過師姐歌聲的，她唱功真是了得，舞藝也出彩，結果還是沒能進入前十。你知道，師姐為了參加這個選秀節目，不僅申請延畢，甚至還推拒了去哈佛的offer。”

　　聽方子樂這麼一說，顧青也想起每年院系學生節時都會有陳雪師姐的獨唱表演，聲音綿柔磁性，情深並重，顧青對此印象深刻。

　　“那怎麼會落選？”

　　師姐是聰明智慧的，她既然選擇放棄出國留學的絕佳機會，那應該是對這次比賽充滿了信心才是的，顧青印象裡的陳雪從來不是一個盲目衝動的女生。

　　“這，我也不清楚，聽說，”方子樂小心地看了眼四周，然後低頭附在顧青耳邊小聲說道，“我聽其他同學說，是因為有個娛樂公司的老總想包養師姐，被師姐拒絕了。”

　　身子一僵，顧青突然想起師姐剛才對他的諷刺，他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何對方反應會如此劇烈了。

　　顧青又抬頭看了一眼舞台上的師姐，默默地嘆口氣，心裡還是為她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