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幸福

　　秦力揚要去外地出差，顧青是第二天醒來看到床頭櫃上的紙條才知道的，家裡只剩下他和秦家寶。

　　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偌大的房間，靜謐的夜，躺在床上，顧青心裡總會泛起一絲冷情的滋味，好在律所平日裡實習忙碌，再加上身邊整天圍繞著活潑可愛的秦家寶，多少減輕了顧青心底的想念與孤獨。

　　談到律所實習，顧青想起了幾日前被自己無意中撞破的場景，現在想來臉上都會忍不住微紅。

　　顧青知道汪晨大哥和他一樣，喜歡男人，這是gay的意識裡的本能直覺，但他從來沒想過汪大哥的對象竟然會是律所的另一個高級合夥人夏峰。

　　對於夏峰，顧青並不怎麼熟悉，只知道他和汪大哥是大學同學，兩人一畢業就合夥開了這家晨峰律師事務所。初見夏峰時，顧青是詫異的，總以為律師都會是一派精英模樣，像汪大哥一樣，西裝筆挺，眼神睿智，可夏峰卻總是一臉笑呵呵的模樣，丟三落四，透著一股子邋遢和傻氣，卻也是易於親近人的。

　　後來，顧青才知道，自己是徹底被夏峰的外貌給欺騙了，夏峰的邋遢傻氣也只限於日常生活，一旦接觸額案子，整個人立時會散發出決然不同的氣場，精明聰睿。

　　這樣想來，能找到像汪大哥一樣心思細膩、溫柔細緻的人，夏峰確實是幸運的。

　　撞見汪晨與夏峰親熱是在週五的晚上，顧青因為趕去幼兒園接下課的秦家寶，走得匆忙，就忘了拿手機，下週一輪到顧青值班，所以他手裡是有鑰匙的，顧青接了秦家寶後，就又趕回律所了。

　　刷卡打開玻璃門，已是晚上六點，但夏天太陽落山較晚，外面依舊明亮清晰，顧青也就沒有開燈，他牽著秦家寶走進律所。

　　“……嗯……峰……峰……輕點……啊……別……”

　　“晨，晨……忍忍，再忍忍……馬上，馬上好……”

　　“……啊，不……混蛋……慢……慢點……”

　　汪晨的辦公室裡傳來一陣陣高亢的呻吟聲與男子間歇粗喘的吼聲。

　　顧青瞬間僵硬了身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長這麼大，這是第二次近距離撞見別人的活春宮。

　　秦家寶捏著手裡的橡皮，也聽見了激烈的動靜，心裡好奇，便從椅子上跳下來，邁著小胖腿直奔聲音來源地。

　　顧青屏住了呼吸，眼看秦家寶就要敲響辦公室門，他立馬回過神，嚇得趕緊沖上前抱走孩子，並及時地摀住了秦家寶的小嘴，踮著腳輕步地回到辦公桌前拿了自己的手機，提起書包就跑了。

　　晚上，顧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夜不能眠，腦子裡不斷閃過辦公室裡的那場情事，幻想主人公是自己和秦力揚。

　　飛快地搖頭，顧青第一次悲哀地發現原來自己也不是清心寡慾的。在靜如水的夏夜，顧青失眠了，他急切地渴望男人寬厚溫暖的懷抱。

　　轉眼跳入九月，一個月的律所實習也結束了。

　　手裡揣著律所發的兩千五百塊實習費，顧青思索著臨別前汪晨對他說的話：“顧青，你做得不錯，心思靈敏細膩，做事又認真踏實，畢業如果工作的話，不介意可以來晨峰，晨峰隨時歡迎你。”

　　坐在公交車上，望著玻璃窗外不斷閃過的高樓大廈，顧青心情很複雜，作為一個還未畢業的實習生，能得到上司的賞識並提前受到邀請，顧青自然是雀躍的，但通過一個多月的律所實習，顧青發現自己對民商法的興趣並不大，每天換上各式面具和不同的公司主管、企業商人打交道並侃侃而談，這一切都不是他能輕鬆應對的。秦力揚以前就對他直接評價過，“你不適合整天笑臉諂媚、勾心鬥角，在公檢法就職，對你而言是再合適不過了的。”

　　顧青起先是不服氣的，以為是男人對他不信任，太過小看他，現在看來，男人確實比他更瞭解自己，他不是沒有能力，只是讓他巧舌如簧、溜鬚拍馬、迎合客戶，以他的個性，他實在是做不來。

　　倚著床，雙眼緊守著床頭的室內電話，顧青有些急迫，秦力揚說過今晚十點會打電話回家，可已經是十點一刻，電話依舊一片沉默，顧青有想過主動打回去，又怕打擾男人的正事。

　　秦力揚出差也快有半個月了，起初每天晚上都會準時打回家，顧青好幾次聽見男人疲倦的呼吸聲，又心疼又擔心男人的身子，便讓他隔段時間再打，秦力揚口頭雖然一直說沒事，但也怕顧青擔心，就改為隔兩天打一次，電話的頻率減少了，但每次聊天的時間卻延長了，兩個大男人也不是整天嘴上愛掛著浪漫的人，他們聊的大多只是日常瑣事，平淡卻是帶著最樸實的溫馨甜蜜。

　　姍姍來遲的電話終於還是響起。

　　鬆了口氣，顧青快速地拿起聽筒，假裝鎮定地說道：“喂。”

　　“顧青，是我，”秦力揚揉揉酸澀的肩膀，語氣裡透出些微的疲憊，抬頭瞥到牆上的時鐘，驚覺已經是深夜，“剛從外面回來，沒發現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傻等著，不早些睡。”

　　顧青鎮定地回道：“我也沒刻意等，剛看完電視。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吧，要不下次再打？”

　　“別掛！明天我休息半天，都兩天沒聽到你的聲音了，我想和你說說話。”

　　秦力揚趕緊補充解釋道。

　　電話的另一頭，顧青無聲地笑了，他其實挺想念男人，也不想這麼快掛電話。

　　男人和顧青說了這兩天的忙碌，顧青也分享了自己的好事，他和秦力揚說起實習結束以及拿到一筆不小的實習工資的事，口氣是輕快歡暢的，連帶著在外奔波忙碌了一整天的秦力揚的心情也愉快起來，還笑著說一定要顧青請客吃飯。

　　“你個資本家，竟然還要剝削我們這些窮苦百姓，也太不厚道了！”

　　顧青不客氣地給予回擊。

　　聞言，思維一滯，秦力揚沒想到一向看似老實本分的顧青竟還能和他開起玩笑。不過，對於如此真實的顧青，秦力揚是欣喜大過驚異，顧青能和他暢懷說笑，意味著彼此的距離更親近了。

　　“寶寶睡了吧，小傢伙怎麼樣，辛苦你了。”

　　秦力揚剛問完，哪知另一頭的顧青竟一個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了。

　　秦力揚斂眉，心裡好奇，便開口詢問原因，顧青直接捧著肚腹笑滾在了床上，顫抖著身子說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前兩天在幼兒園，秦家寶和同學玩扮家家酒，小孩子天性愛美，便一致撮合班裡最漂亮的女生和年紀最大、個子最高、五官精緻的宋希配對為新娘新郎，秦家寶因為愈加圓滾的身子而被大家選為轎伕。誰知結果一定，秦家寶就不干了，抓著宋希的手不鬆開，不停地嘟囔著“我不答應，不答應”，同學以為是他想當新郎，扮演新娘子的女生便走過去推了挽著宋希胳膊的秦家寶一把，指著他的肚子嘟嘴不滿道：“秦家寶你好胖，我不要你做我的新郎。”

　　幼稚園裡的地板都是鋪了成塑膠的，不像地板那般堅硬，但夏天穿著小短褲的秦家寶還是被擦破了皮，膝蓋處紅通通的，火辣辣地疼。原本一直忍著淚的秦家寶再也受不住，加上心裡本來就委屈，哇地一聲突然哭了。

　　這可嚇壞了一群小朋友，四散逃開跑去找班主任了。

　　宋希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女生，疾速跑到櫃子旁，拿了一條藥膏，給秦家寶塗上。

　　藥膏是宋希隨身攜帶的，他被母親打慣了，受傷是常事，再重的傷口宋希也見過，他已經能淡然處之了，卻在瞥見秦家寶委屈地含著眼淚抽泣，手臂蜷縮抱著破皮的大腿時，心還是疼了，是被針扎時的刺痛感。

　　“寶寶不哭了，希哥哥給你擦藥。”

　　又是哇地一聲，秦家寶撲向了宋希的懷中，不停地嗚咽：“嗚嗚……希哥哥不做新郎，不要做小倩的新郎。嗚嗚……寶寶不要……”

　　宋希安慰地拍著秦家寶的後背，點頭附在對方耳邊，輕聲地忙答應道：“希哥哥只做寶寶的新郎，寶寶是希哥哥的小媳婦兒。”

　　等一夥孩子把老師找來時，秦家寶已經停止了落淚，只剩下鼻尖發出的可憐的抽泣。

　　顧青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當他接到幼稚園老師電話說秦家寶受傷時，心都快停止跳動了，匆匆忙忙地請了假，打車忙往學院趕去。

　　看到顧青，秦家寶雙眼頓時又紅了一圈，撅著嘴嗚咽，顧青心疼地抱起他，細緻地檢查傷口，發現沒有大礙後，才松口氣。向孩子們詢問了前因後果，同學都說是秦家寶想娶漂亮女生卻不得才生氣的，但顧青心裡卻是瞭然的，寶寶哪是想做新郎啊，分明是吃醋不願宋希成了別人的新郎啊。

　　秦力揚靜靜地聽著顧青憋著笑的語調，心裡一片柔軟，聽到最後，也忍俊不禁了。

　　“力揚，你不擔心嗎？”

　　一改方才的嬉笑，顧青突然正色道。

　　顧青問得莫名其妙，秦力揚卻是明白的，他認真地回道：“他們還小，也許只是孩子間的玩鬧，等長大了，也就懂事了。”

　　“那，果真像我們這樣呢？”顧青小心翼翼地開口，斟酌著合適的詞語，秦家寶可是秦家的獨孫啊。

　　“我們這樣不幸福嗎？”

　　秦力揚突然地反問道。

　　靜默片刻，顧青終於笑著點頭：“我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