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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01章
第101章 許婚!

 把那沾了血的小杌子洗乾淨了,夏初七回頭尋了一間臥房,倒下去裹著被子就睡。可原以為自己困得緊了,睡下去纔發現,並不怎麼好睡。

 一個人腦子裡想的事情太多,離周公的距離也就更遠。

 除了大姨媽來了身子不太舒坦之外,她有些擔心接下來的事情。

 沒有想到,一場中和節,好像不僅打亂了所有事情的節奏,也破壞了她原先的計劃。傻子找到了,可太子卻死了。她不是晉王府的良醫官了,也不是駙馬爺了,卻變成了誠國公府的景宜郡主,就快要許給晉王做正妃了。

 這些事情轉變太快。

 快得她認為還得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

 而且今兒她對趙樽撒的那個謊,往後她該如何面對趙樽和東方青玄呢?如果她隨了趙樽去北平府,又該如何為魏國公府的人平反?實際上,嚴格意義上說來,夏楚的事情與她無關。可大概佔著這個身子太久了,也因了一些夏楚殘留的記憶時不時的困擾她,她越來越覺得,夏楚的事,就是她的事。

 搔著腦袋,想著「傢國大事」,很快她又走了神兒,思維不知不覺被牽引了回去,想到了被趙樽霸道地抱上大鳥飛奔時的感受,想到了當她告訴他自己已然給東方青玄時,他目光中那破碎的情緒,也想到他在掙紥之後說出來的幾個字——他說不介意。

 真能不介意嗎?後世的男人都介意,一個封建王爺卻不介意了?

 亂!腦子亂死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次日天兒蒙蒙亮的時候,她醒過來一次,感覺到趙樽靠近床榻時的腳步聲。可他進來了,卻沒有動她,隻是俯身看了她一會兒,替她掖了掖被子,又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老皇帝太過勤政,幾乎每日都要上朝。

 天兒還沒破曉,皇帝要升殿了,內侍鳴鞭。

 「啪啪——」

 那鞭聲,在空茫的宮殿中,能傳出去好遠!

 王侯公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從奉天門外依次入內。

 文官在東,武官在西,按品級各自站立。

 奉天殿那金鑾寶座上的人威儀無比,丹樨之下,一左一右站了兩例錦衣衛,隻等那鴻臚寺官員一唱入班,文武百官便一水兒地跪下叩頭,口中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便是帝王的威嚴。

 一個國傢,不管在老百姓看來是風調雨順還是災禍連年,在朝堂之上,永遠都沒有小事。如今大晏朝國力強盛,四方的附屬小國都來朝貢,今日有人來請旨立後,明日有人來請旨封王,諸如此類的雜事越來越多。尤其這些日子以來,整個朝堂都在為了「立儲」一事風起雲湧。

 自從太子歿後,老皇帝御案上關於立儲的奏疏都快要堆成山了。死的人死了卻是清靜了,可活著的人還會永遠為了權利無休止的爭鬥下去。為了各自的利益,王公大臣們各執一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陣營和立場。

 一句話形容:闇流湧動,沖激摩蕩,軋轢不已。

 這不,剛喊「奏事」,魏國公夏廷德便出例了。

 「啟奏陛下,自大晏立國以來,陛下承天景命,外息強敵,內捍黎民,任賢任能,擇善擇勇,成就了這萬世不拔之基業,使天下百姓得見亙古太平之景象,實乃天命所為,我主大纔。隻如今,益德太子歿去,國無儲,必有禍啊。還請陛下早日為大晏設立儲君,以安天下黎民之心。」

 搞政治的人,動不動就扯天下黎民,這是常態。

 聽著他唏噓,奉天殿上卻沒有人露出半點兒感動來。

 洪泰帝撫著龍椅的手,微微滑動了一下。

 「夏愛卿以為,哪位皇子可堪大任?」

 夏廷德是趙綿澤的老丈人,又是洪泰帝的親信,自然懂得這其中的玄機,一見老皇帝發問,他「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便啟奏,那面上的表現,就差聲淚俱下了。

 「陛下,如今江山穩固,海內初定,正是國傢需要修生養息的時候,需要寬厚仁義之君。老臣以為,皇長孫寬厚大度,頗有益德太子遺風,且從不與人為惡,是綿延國祚的不二人選……」

 洪泰帝微微點下頭,正準備說話,朝堂上又是一聲。

 「陛下——」

 大著嗓門出例說話的人是梁國公徐文龍。

 這老徐傢本是老皇帝的勳戚,徐文龍的母親是老皇帝的親姐姐,他爹早前曾跟著老皇帝打過江山,得封為梁國公,可卻無命享福,死在了戰場之上。這徐文龍也算是子承父業,驍勇善戰,早年間打北狄西戎曾經立功頗多。除了世襲梁國公爵位之外,老皇帝又給他加封為太子太師。徐文龍為人向來雷厲風行,自然見不得趙綿澤那種軟綿綿的皇孫做儲君。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趙樽最有力的支持者。

 一聲大吼完了,他大概發現失儀,左右看了看,又尷尬的趕緊跪下。

 「陛下,魏國公他一派胡言,他說什麼如今江山穩固,需要修生養息,要仁厚之君來治國?豈不是說陛下您不夠寬厚,不夠仁慈?再者說,魏國公口中所指的皇長孫,臣下不知道是指哪一位?」

 夏廷德被他當庭搶白,老臉通紅。

 「梁國公,臣下何來污損陛下之意?你不要血口噴人。」

 徐文龍不理會他,隻繼續看著洪泰帝道,「況且,從古到今,臣下從未聽說過隔代傳位,根本就沒有先例祖製可遁……」

 夏廷德還沒有說完,那吏部尚書呂華銘卻站了出來。

 「啟奏陛下,微臣以為,陛下乃千古一帝,沒有慣例,沒有規矩,陛下就不能自行立規嗎?梁國公的意思,難道是指,陛下不能與三皇五帝一爭高下?」

 徐文龍惱了,大步向前,「豈此有理!呂華銘你唱反調是吧?推背圖天機示警顧是不顧?天下黎民的感情顧是不顧?皇次孫年紀輕輕,即沒建功,也沒立業,如何擔得起這江山重任?所以陛下,依臣下所見,晉王殿下威德皆有,纔品無雙,百姓稱頌,臣民拜服……」

 「梁國公!」不得他說完,夏廷德截住他的話,出口反駁,「梁國公您剛纔說隔代傳位沒有先例,沒有祖製。那麼請問您,立嫡是正統,還是立庶纔是正統?庶子繼承大統,也是沒有先例吧?」

 「你……」

 夏廷德又是一句,「再說了,世間之事,以訛傳訛的多了去了,流言蜚語是有心人所為,還是真有其事?!哼,這種事,恐怕隻有你梁國公纔會信以為真!陛下堂堂天子,豈會因流言而不顧立嫡的規矩?」

 「夠了!」

 幾個一品大員當庭爭吵不休,實在不成體統。尤其這樣兒的爭吵,幾乎每天都會上演一遍,有的時候還會從朝上吵到朝下,呈愈演愈烈之風,這讓端坐龍椅上的洪泰帝臉色很是難看。

 「是朕馬上要死了嗎?你們如此爭論不休?」

 「微臣不敢……」

 「臣不敢……」

 見幾個人紛紛跪地請罪,洪泰帝冷哼一聲,「好了,立儲之事,朕自有定奪,定會參考各位臣工的諫言。我大晏江山得來不易,在吸取前朝教訓的同時,該變通的時候,也得變通。此事,容後再議!」

 說罷,不待殿下的眾人反對,他話鋒一轉,突然又說,「立儲之事可以慢慢來,可眼下朕卻有一事,須早早解決纔好。依朕之意,還是要把朕的皇子們都分封各地,各為藩王,不知諸位臣工可有異議?」

 這個唸頭老皇帝早就有了。

 隻是以前一直沒有實行,可自打趙樽將去北平府,北平那邊兒的晉王府開建,各位皇子們也都蠢蠢慾動了。老皇帝有十幾個兒子,不是誰都能繼續皇位的,所以能去封地做一個藩王,對於大多數皇子來說,其實那是極好的選擇。在封地上,藩王就是老大,不需要受那麼多的節製,何樂而不為?

 老皇帝一提議,朝堂上馬上有人反對。

 「陛下三思,分封藩王並非良策,藩王一旦坐大,後果不堪設想……」

 不等那人說完,洪泰帝的眼中已有惱意,「依你的意思,朕的兒子們全都居心不良?都會結黨營私,都將各自為政,都會帶了兵來京師篡奪朕的皇位?」

 洪泰帝向來最懂得平衡朝堂和駕馭臣工。

 一軟一硬,一硬一軟,他拿捏十分到位。

 所以他的話一說完,殿上頓時就鴉雀無聲。

 王候公卿們都微微低下頭,不敢再去看座中之人。

 當然,這些能在朝堂面見皇帝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傻子,洪泰帝隻說給兒子們分封去各地做藩王,卻沒有說孫子怎樣安排,他的語氣很容易聽得出來,儲君之位,他還是屬意於趙綿澤。

 但事到如今,即便他是皇帝,反對的人多,他也不好直接下旨立儲。

 不得不說,趙析之前佈的那個局還是很牛的。

 如果沒有趙綿洹的出現,洪泰帝一意孤行要立趙綿澤為儲,還是能有祖製依據的,還能得到很多人支持的。可如今活生生跑出來一個趙綿洹來,他纔是真正意義上的皇長孫,嫡長孫,卻偏偏又是一個傻子。

 於是乎,這個局就僵在了那裡。

 洪泰帝不得不顧及王公大臣們的看法,可王公大臣們也清楚地知道,老皇帝並非一個舉棋不定的人,一旦他決定了的事情,很難再更改。不過,立儲是國傢大事,不僅關乎到社稷命運,更重要的是,也關系到臣子們未來的人生命運,乃至他們傢族的命運,隻要老皇帝還沒有下旨,都會想要抗爭一下。

 下面的人脊背生汗,闇闇揣測,洪泰帝卻又緩和了語氣,「諸位臣工為了大晏社稷日夜操勞,忠言進諫,朕心甚慰。不過此事朕意已決,無須再提了。還有立儲之事,朕以為朕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如今又有皇次孫綿澤為朕分憂,朕還能再撐過十年二十年的,容後再議吧。」

 「退朝——」

 帝王有帝王的威嚴,洪泰帝本又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城府極深的皇帝,他的話說到這裡,事情就算是結論了。立儲之事容後再議,對於各個陣營的人來說,其實也都沒有輸贏,人人都還有希望。

 可越是如此,私底下的闇流就越是凶猛。

 洪泰帝退出奉天殿之前,又特地吩咐內侍叫留了幾個兒子和孫子一起去謹身殿裡等候。末了,他又喚了崔英達來,差人去秦王府請「身體不適,不便上朝」的秦王趙構一起到謹身殿見駕。

 ……

 ……

 謹身殿。

 崔英達將泡好的參茶遞到了洪泰帝的手中。

 「陛下……」

 「嗯。」微微闔著眼,洪泰帝揭過茶蓋子,吹了吹燙水,輕抿了一口,纔擡起眼皮來,看著面前叫過來的幾個皇子皇孫,突然放下茶盞,重重一歎。

 「今日朝堂上的事,不知你們做何想法?」

 趙綿澤首先跪了下來,「皇爺爺春秋鼎盛,我父王又剛剛故去,孫兒認為立儲之事,確實不必急於一時。而且,孫兒以為,孫兒纔能不及十九叔,孫兒身份,也不及二叔,實在難當此重任……」

 他靜靜的說完,面上表情真誠,殿內一瞬就安靜了下來。

 好半天兒,都沒有旁的人說話。

 洪泰帝皺著的眉頭鬆開了,擺手讓趙綿澤先起來,想了想,忽然又轉頭看向趙樽,「老十九,你以為如何?」

 趙樽上前施禮,淡淡道:「兒臣一戒武夫,實在不宜參政!」

 「這裡都是一傢人,談談看法。」

 「兒臣沒看法。」

 他永遠都是這樣兒,清風冷月,不卑不亢。

 洪泰帝目光微微一閃,盯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像是考慮了一會兒,纔皺著眉頭又說,「今日兵部尚書謝長晉上了一奏,朕原本是要在朝上議上一議的。但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先私底下問問你的意見。謝長晉上奏說,老十九你不日就要前往北平府,如今北狄那邊戰事不絕,為了便於兵部調兵行事,應當收回你手中兵權……」

 停頓一下,他不再說下去,隻淡淡看向趙樽。

 若有若無的掀了下脣角,趙樽面不改色,「全憑父皇定奪。」

 歎了一口氣,洪泰帝臉色微微一沉,「這個謝長晉啊,就是性子急躁得緊。如今南方有旱災,北方有大雪,周邊小國又屢有侵犯,朕以為有老十九在軍中坐陣最是能穩定軍心,彈壓敵寇。不過,謝長晉聯閤了諸多老臣一起呈情,堪堪陳述此中之緊要,朕一時也不好駁了他……尤其這關乎兵部的差事。朕用人,就不能疑,他們上奏多次,朕也不好再裝聾作啞……」

 趙樽心中了然,看著洪泰帝,淡然拱手。

 「父皇所言極是,兒臣就要去北平府就任了,正想向父皇請辭。如今剛好,兵符已上交,兒臣也可以賦閒在傢操辦大婚之事了。」

 「那……好吧。」

 很顯然,洪泰帝等的就是他這麼一句話。

 「從既日起,金衛軍三大營的調遣之權就還回兵部吧。另外,謝長晉還請旨說,魏國公夏廷德神勇無雙,可擔此重任,朕也深以為然。所以,把金衛軍交到魏國公之手,老十九你盡管放心。不過你且記牢了,你仍然是朕的神武大將軍王,一旦國傢有難,外敵興兵,還得你親自披掛上陣纔是……」

 洪泰帝面帶微笑,聲音和暖,說了一大通撫恤的話,可趙樽面色始終淡然,無可,無不可。但是,在場的人卻是都知道,在這立儲的關鍵時候,洪泰帝這麼做的目的,不一定完全因為忌憚趙樽,卻一定是在為趙綿澤增加砝碼。誰不知道那魏國公夏廷德是趙綿澤的老丈人,把天下兵馬之權交給他,那不是明擺著為了給趙綿澤立儲助力嗎?

 人人心中都有一盤棋,卻都是照得雪亮。

 有人自然會唏噓,替趙樽不值。自古以來,飛鳥一盡,良弓必藏,享福之人都不是打天下之人。當初,在大晏遍地蒼夷,四方烽煙的時候,趙樽他是領天下兵馬的神武大將軍。如今大晏處處沃土,歌舞升華,他成了神武大將軍王,多了一個「王」字,卻失去了調兵之權,空有一個頭銜。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這是世上最糾結的一種關系。

 然而,失去了兵權,趙樽仍是清風般高華,面無表情,就像根本就不在意。

 正說話間,有小太監來報,說秦王殿下來了。

 秦王趙構是老皇帝的第二個兒子,也是張皇後所出嫡子。

 如果從兄死弟繼的祖製來說,太子趙柘是長子,他死了按順利便該是皇二子秦王趙構繼儲位。可趙構這個人吧,雖然是宗人府的宗人令,朝廷一品大官,掌管著皇族屬籍的事務,可宗人府實際並不是要害部門。加之趙構此人又從小體弱多病,更是常常抱病不上朝,似乎有意無意的一直在避開朝中風雲,也並不見他與哪個兄弟太過交好,所以雖然有人提議應當立他為儲,可他本人卻似乎沒有半點兒意願。

 人很快宣了進來——

 趙構約摸三十六七歲的年紀,瘦得仿若一根風中竹竿,面色蒼白,陰涼憔悴,一看就是久不出門的樣子,從殿門口走進來都是顫顫歪歪,讓人生怕他被謹身殿的風給吹跑了。

 「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安!」

 洪泰帝看他一眼,為他免了禮,因他身子不好,還特地給他賜了座。纔先問了他這幾日身子如何,為何沒有入宮看望母後雲雲,最後終是問到了趙析在宗人府裡的情況。

 提及逼宮篡位的趙析,那趙構言辭之間頗為遲鈍,每一個問題似乎都要考慮良久纔回答,看上去就不像是一個睿智的主兒。

 「回稟父皇,老三他很是乖順,在宗人府裡每日就,就寫寫詩,寫寫字……不,寫寫經書,說是要懺悔,為大晏江山祈福,嗯,還有,還有要為父皇和母後祈福……」

 他唯唯諾諾,停停頓頓,一闆一眼的說著。

 一時間,洪泰帝卻沒有了聲。

 好一會兒,他纔又看向趙構,「他果真如此?」

 趙構點頭,「兒臣不敢欺瞞父皇,老三他確實是誠心悔過,還有,還有那個,兒臣看他被奪去了封號,怕宗人府裡的人欺著他,特地,給他安排了人……侍候著……」

 眾人原以為洪泰帝找了趙構來是為了探探風,隨便找一個機會就給趙析臺階下。一來畢竟是他的親兒子,二來張皇後這些日子病得重了,總是想唸兒子。

 可誰知道聽完了,洪泰帝卻面色一沉,冷聲道:「你到是會做爛好人,朕讓他去宗人府,不是去享福的,是讓他去受罪的。回去趕緊給朕把宮人都撤了。敢逼宮篡位,朕怎能輕饒了他去?」

 「是,是父皇。」

 趙構面色嚇得蒼白,趕緊從椅子上下來,跪伏在地上。

 「兒臣知錯,兒臣有罪。」

 他這頭剛剛說完,洪泰帝還沒有吭聲兒,外頭那傳令的小太監又急匆匆進來了,一臉的蒼白。

 「陛下,皇後孃孃她……不好了……」

 「何謂不好了?」

 「孃孃她吐了好多血……」

 一聽小太監這話,洪泰帝當場摔了茶盞,發作了。

 「太醫院的一群酒囊飯袋,朕要砍了他們,通通砍了……」

 這些日子以來,張皇後的身子一直不爽利,以至於向來勤政的洪泰帝都縮短了上朝時間,有的時候還會把政事也搬到坤寧宮去辦理。

 不得不說,少年夫妻,老來伴,這話一點不假。

 男人嘛,年輕的時候風流,又貴為天子,愛慕年輕女子,後宮有無數的寵妃那簡直就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作為他的結發妻子,這張皇後打十四歲跟了洪泰帝起,卻幾十年如一日,不妒不焦,性格溫厚,要是哪個妃嬪有了身孕,還會親自照料著,那賢名確實是遠播在外。

 洪泰帝以前敬她重她,但是在她生病之前,他卻也如大多數的男人一樣,除了例行的宮中事務,基本上不怎麼會記得他這位發妻。

 然而,張皇後這身子每況愈下,尤其自太子病逝,三子逼宮篡位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起過床。這一下,洪泰帝卻是慌起神來,幾乎日日都往坤寧宮跑。

 人的貴重在於即將失去,即便他為帝王,也是如此。

 大概也是這個時候,他纔發現,捨不得這跟了他一輩子的老妻。

 說砍太醫的頭,當然不會真就砍了。

 這會子的坤寧宮忙得不可開交。

 宮女太監嬤嬤們來來去去,而那個為張皇後主診的太醫院江太醫的額頭上一直在冒冷汗。見到老皇帝隨了幾個皇子進來,當場跪了下去。

 「陛下,臣無能。」

 洪泰帝大發雷霆,踢了他一腳。

 「你是無能,就該把你拉下去剝皮抽筋……」

 「陛下……」病榻上的張皇後顫顫歪歪的喊了他一聲,阻止了他動怒,喘了好幾口氣,纔道,「江太醫已經盡力了,是臣妾這破身子不爭氣,不要累及了旁人。我這再將養將養,等天兒回暖了,也就好了。」

 洪泰帝坐在她床邊上,嘴脣動了好幾下,終於哼了一聲,握緊了她的手。

 「皇後你不要說話,少費些力氣,朕自有決斷…」

 張皇後艱難的眨了眨眼睛,「陛下饒了江太醫吧?」

 「好。」洪泰帝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顧不得兒孫們都跟了過來,握緊了張皇後的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朕都依著你。」

 張皇後面上微微一澀,有氣無力地道,「陛下不能這樣說,你是君,臣妾是臣,是臣妾聽你的纔是。」

 看著老妻蒼白的臉,洪泰帝突然間想起一件往事來。在他第一次廣納後妃的時候,曾經問過張皇後的意見,當時,張皇後也是這麼給他說了一句。如今再聽來,他眼眶一熱,竟感觸不已。

 「皇後,老鼠再大,也怕貓。」

 張皇後怔愣了一下,苦笑不已。

 「想不到,陛下還記得。」

 「那是自然,朕都記得……」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洞房,洞房之夜,他也是如此告訴他的妻子,他是老鼠,他是貓,老鼠再大也怕貓。隻不過,四十年前,他的面前是一個嬌羞不已的美嬌孃。如今,鳳榻上躺著的女人,卻已經半白了頭發,留下一臉的滄桑和闇黃。一時激動,他的手有些顫抖。

 「皇後,你就是朕的貓。」

 張皇後重重一咳,「陛下,孩子們都在呢,不要失了君儀。」

 「何謂君?何謂臣?在這坤寧宮裡,你是他們的母親,是他們的奶奶,是朕的妻子,都是一傢人,哪來什麼君君臣臣之理?」

 這幾句話說得很是讓人唏噓,先前纔在大殿上耍了一通威風的老皇帝,如今坐在張皇後的床上,似乎又成了尋常人傢的丈夫和父親。可惜,張皇後聽了,也隻是淡淡的笑著。面上恭敬有很多,卻不見半分出自真心的感動。帝王之傢的夫妻情分,就是如此,她或許曾經期盼過很多,但幾十年下來,那顆心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陛下,臣妾還有一事相求。」

 張皇後咳嗽幾聲,拿過宮女手中的水漱了漱口,又在老皇帝的攙扶之下,顫顫歪歪的請旨。

 「皇後你說。」洪泰帝點了下頭。

 一眾人都以為張皇後會趁著這個機會為趙析請命,卻不曾想,她吭哧了幾聲,卻看向了一直默然而立的趙樽,喘著氣道,「陛下,這些孩子,一個個都是臣妾看著長大的,如今他們大多都已娶妻生子,臣妾唯除就放心不下老十九……二十好幾的人了,屋裡還沒個暖心的人。」

 「是,朕知道,不是許了誠國公傢的女兒了嗎?」

 「陛下,雖說老大剛剛大喪而去,不好娶嫁,但臣妾想,天道難,事易變,不如早早擇個好日子,替老十九辦了吧?臣妾怕,怕再晚了,瞧不到老十九傢的孩兒了……」

 她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像喉嚨裡在扯風箱扯出來的,極為艱難淒惶,直把洪泰帝聽得眼圈都紅了,默默地撫著她的手臂,重重一歎。

 「皇後,這些事朕都知道,朕雖然老了,卻不糊塗。你好好將息著身子,不要操心兒孫們的事,等你把身子骨養好了,養得跟朕一樣結實了,朕再帶你去看看朕的大好江山……這些年,朕實在委屈了你……」

 愴然的搖了搖頭,張皇後很是固執的看著他。

 「陛下,你先答應臣妾。」

 事實上,跟了他這麼多年,張皇後也難得固執。

 洪泰帝皺著眉頭,拍拍她的手,「好,朕答應你。」說罷他回頭看向秦王趙構,「老二,你回頭找欽天監擇個日子。老大不在了,你身為二哥,又是宗人令,管著宗族的婚嫁之事,該把這些責任擔起來,為你弟弟好好籌備大婚。」

 趙構誠惶誠恐,趕緊跪下,「是,兒臣遵旨。」

 張皇後像是滿意了,蒼白的臉上露出一些笑容來,隨即又道。

 「陛下,臣妾還有一個請求。」

 洪泰帝有點受不住她像交代遺言一樣的語氣,聲音頗為低啞。

 「皇後你說。」

 張皇後重重一歎,「陛下,你先答應臣妾,臣妾纔敢說。」

 這樣的請求有點強人所難,尤其是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可洪泰帝沉默了一下,心知他這個皇後不會有太過分的請求,總是處處為他著想的,所以,到底還是點了頭。

 「好,你說什麼,朕都依著你。」

 「臣妾謝過陛下——」

 張皇後撐著身子就要起來,卻被老皇帝給阻止了。見拗不過他,張皇後也就罷了,隻是半坐起來靠在枕頭上,又重重咳了一回,纔向趙樽招了招手。

 「老十九,你且上前來。」

 趙樽目光淺淺一瞇,看著她蒼白無力的樣子,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纔慢慢走過去,蹲在她的床前。

 「母後……」

 張皇後笑了起來,笑得臉上皺紋加深,嘴巴兩邊都起了深深的褶皺。

 「老十九,母後當年對不住你,如今想要彌補給你。」

 趙樽眉頭一皺,「母後,何出此言?」

 「咳!咳……!」張皇後重重的咳嗽著,又喘著氣低聲道,「當年,那東方傢的女兒原本是母後親自為你挑選的媳婦兒,論纔,論貌,論心性,她都可與你匹配。可天意弄人……如今老大他去了,那東方傢的女兒也是個命苦的孩子,母後聽說,這幾年,她都不曾為老大侍過寢……」

 斷斷續續的說到這裡,洪泰帝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殿下眾人驚覺她要說什麼,也都覺得不妥當,目光裡露出驚詫來。可張皇後卻越說越激動,更加喘了起來,眸子裡已經有了淚水。

 「老十九,母後不懂國事,但在傢事上,母後還是以為,應當以兒孫們的幸福更為緊要,如今陛下已經答應了。母後就把那東方傢的女兒,許給你做側妃可好?」

 她一語即出,殿中嘩然——

 ……

 ……

 宮中大事兒連連,夏初七卻半點都不知情。

 醒過來之後,她出得臥房的門,纔開始認認真真地打量這個宅子。也不曉得鄭二寶那死太監貪污了多少銀子,這宅子雖然不算特別寬敞,卻顯得小巧別緻。院子裡花木扶疏,優雅而不張揚,換到後世的說法,這裡的裝飾處處都是「小資」味道,從視覺上看不算奢華,卻極有風情。

 她披散著頭發,伸了一個懶腰,哼著小曲兒,就準備在園子裡四處轉悠一下,享受這一份難得的清靜。可剛走沒多遠,就見到廚房的方向鑽出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不是別人,正是本應該在晉王府的梅子,還有另外一個丫頭,兩個丫頭捧著個託盤,正竊竊私語地說著什麼。一邊兒說,一邊兒笑著走了過來。

 打了一個響指,夏初七扯了扯過長的裙擺,笑著喊。

 「也,小梅子,你怎會在這兒?」

 梅子一見到她,頓時笑逐顏開,加了小跑過來。

 「楚七……」

 剛喊出兩個字,她就拍了拍嘴巴,笑嘻嘻的道,「奴婢錯了,奴婢參見景宜郡主。」

 一腦袋的黑線兒在飄,可被梅子這麼一提醒,夏初七突然又恍覺自個兒如今是一個「多重身份」的人。想想實在太過復雜,竟然有一種身肩無數重擔的感覺。夏楚要讓她報仇,夏初七想要自由,東方青玄要她做祕諜,趙樽要她做景宜郡主,而且她還是趙綿澤等著娶的嫡妻……

 好大的壓力!

 扯了扯嘴角,她皮笑肉不笑的搖了搖頭,又望向梅子邊上那位看上去年紀稍稍長點兒的姑孃,「這位姐姐是?」

 那姑孃微微低頭,請了一安,「奴婢是爺差了來侍候郡主的。」

 夏初七微微一挑眉,「你叫什麼名字?」

 那姑孃又是福身而下,「奴婢以後是郡主的丫頭,名字應當郡主來取。」

 看著她的樣子,是一個沉穩大方的姑孃,想來趙樽是怕她去了誠國公府用不習慣那裡的人,這纔先給指了人過來侍候吧?「果然有媽的孩子像個寶啊!」她用詞不當地感慨了一句,仔細一盤算,眼睛陡然一亮。

 「你就叫晴嵐吧!」

 「情,情郎?」

 「對呀,就是情郎——晴嵐,情郎……真好!」

 那丫頭額頭青筋突突一跳,趕緊跪下,「奴婢不敢,爺會殺了奴婢的。」

 夏初七莞爾一笑,走過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無所謂的笑。

 「放心啦,要殺人的話,他一定會先殺我,定然殺不著你的。」

 晴嵐沒有敢反駁,雖然纔是二月入春時節,她卻覺得好像入了夏,脊背上汗水連連。想想一個堂堂的郡主,整天「情郎情郎」的喊,可怎生得了?

 不管她們怎麼想,夏初七向來我行我素慣了,眼珠子轉悠了一下,嘻嘻笑著,又看見了她們手中的託盤。仔細嗅了嗅,聞到了一股子藥香味兒,不由得有點兒詫異。

 「咦,這是什麼東西?」

 梅子趕緊笑瞇瞇的回答,「爺說郡主受了些風寒,特地差了我倆過來,給郡主燉的烏雞湯,說是讓郡主補補身子……」

 夏初七湊過去揭開蓋子,更加仔細的聞了聞,不由瞇了瞇眼睛。

 風寒?可這烏雞湯裡面加的全是補血活血的藥材呀?

 趙十九腦抽了吧?

 不過想想也好,她剛好大姨媽來了,昨兒又泡了冷水,喝這個東西正閤適。

 回屋去美美的喝了烏雞湯,她覺得整個人都暖融融的,舒服得緊。打發那兩個小丫頭自己玩去了,她一個人躺在趙樽昨晚上躺過的美人榻上,懶洋洋的翻看著他的書,不知不覺之中,那書終於把她給看了,落在了她的臉上,而她呼哧呼哧的又睡了過去。

 趙樽一入屋,看見的就是這番情形。

 眉頭緊緊一鎖,他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拿開她臉上的書,將邊上的薄毯輕輕拿過來,就要給她蓋上,卻見她突地睜開了眼睛,打了一個哈欠。

 「回來啦?」

 趙樽放開薄毯,滿臉都是不悅。

 「下次不要把人都打發了,睡著都不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你一碰我我就知道了呀。不像某些人……」想到昨兒晚上纔「輕薄」過他,夏初七得意地挑了挑眉,可話沖口一出,又被她嚥了回去,也不說破,自以為很得瑟的換了話題,「怎麼沒有去營裡嗎?這麼早就回來了?」

 「閒著也是閒著。」

 神情復雜地凝了她一眼,趙樽沒有仔細解釋,淡淡地說,「既然醒了,就走吧。」

 「去哪兒?」

 「誠國公府。」

 一撇脣,夏初七躺下去撒賴,「我還沒有考慮好呢?」

 「嗯?那我們慢慢考慮……」

 趙樽低低啞啞的說著,雙手撐著那美人榻的邊沿,就低下頭來,將她重重壓在了美人榻的軟墊上,不輕不重地啃起她的脣來。夏初七嘴裡「唔唔」幾下,終是閉上了眼睛,享受起這難得的淡然時光。

 吻了許久,直到快要喘不過氣兒了,她纔伸手去推他。

 「不要了……都是口水……討不討厭……」

 「爺還要……」

 她身子微微發熱,扣住他的手,羞臊的說,「我說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趙樽聲音低低的,帶了一點兒濃重的喘意就又吻了上去,直到那隻手不知不覺就撫上了她領口上的盤扣,纔突然驚覺了一般,喘著停了下來,伸手將她一抱,把她環在自己身上,就大步往外走。

 「外面已經備好馬車了,這一次先饒了你。」

 腦袋不輕不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夏初七嗅到他身上傳來的輕幽淡然的香味兒,不由得滿臉通紅,隻覺得身子被他牴得難受,不由煩躁的拿手去拔。

 「硌著我了……註意儀容!」

 「……」

 低頭看她一眼,趙樽眸色加深。

 「一百兩。」

 「做什麼?」夏初七挑高了眉梢,「又想來誆我銀子了?欠你那一百兩,我還沒還上呢。」

 趙樽回頭看一眼身後的美人榻,呼吸加重,語氣裡帶了一抹難熬的歎息,「要麼就給爺一百兩,要麼爺就再把你丟那榻上,好好整治一回。」

 「……無賴!」

 夏初七微微垂下眼皮兒,將身子偎靠在他的身上,隻覺得他身上的味兒真是很好聞,很好聞。似乎都是來自於記憶裡的味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然嵌入了她的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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