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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53章
第053章 勾貓搭狗,人人都想撲

 是夜,暮色沉沉,入袖風涼。

 一個有風無月的官道上,一輛上了金釉的黑漆馬車,緩緩的行駛著,慢慢地繞入了清崗驛站的城門,一直行至城裡玉皇閣的外頭纔停了下來。身穿黑衣圓領對襟的駕車之人正是陳景。而那個撩了馬車佈簾放上馬蹬,拘著身子扶趙樽下馬的人,卻是鄭二寶。

 「值夜的,把眼睛睜大了,不許瞌睡。」

 陳景隨了趙樽步入玉皇閣,迴頭對值夜的兵士吩咐了一句。

 「是,侍衛長。」

 趙樽身形高頎挺拔,著一襲玄黑色軟緞大氅,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一行人默默跟著他,入了正院裡的書房。

 「陳景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得了趙樽的吩咐,從鄭二寶到值夜的丫頭侍衛們嘴裡通通應了是,都離開的極快。等書房裡的人都走盡了,趙樽纔拿了書案上那由鄭二寶細心包裹敬奉著的三道聖旨。一張一張攤開來,擺在案幾上,品著那字裡行間的內容,淡淡地問陳景。

 「今晚之事,你怎麼看?」

 就在先前迴清崗驛的官道上,趙樽的人馬再一次遇到了伏擊,對方約摸有五十來個人,就埋伏在官道邊兒上的樹林裡,一個個武藝高強,好在趙樽早有準備,沒有著了那道兒,卻也是一個活口都沒有抓到,那些人通通服毒自盡了。

 陳景的袖袍上,這會子還沾染著鮮血,他眉頭微微一蹙。

 「迴爺,屬下以為,應當還是上次在清淩縣的那一批殺手,倖虧這次有了準備。不像上次……上次都怪屬下一時疏忽大意,讓他們鑽了空子,是殿下的失職。」

 趙樽淡淡看過去,「失什麼職?本王若不受傷,又如何能拖延至今?」

 陳景是一個實在人,微微一愣,看嚮麵色如常的趙樽,若有所悟。

 「他們要取了爺的性命,不想爺迴到京師,爺也就順水推舟……滯留?」

 趙樽抬了下眼皮兒,沒有吭聲兒,隻目光更為凜冽。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每個人都在算計,陳景又怎會不知道?

 考慮了片刻,他卻是實打實的說,「依屬下之見,如今,爺應當盡快迴到京師纔是正經。今日又有密信送過來,說是寧王殿下給聖上遞了密奏,把您給編排了一些罪名,參了你一本。而且,這第三道聖旨,還是當日聖上在奉天殿裡,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讓皇長孫殿下親自擬發的。」

 第三次催召迴京。

 而且聖旨還讓皇長孫趙綿澤擬發。

 這話中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聖上先前盡全力栽培太子趙柘,如今又栽培皇長孫趙綿澤,那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這事卻也是第一次。

 尤其從陳景的角度來考慮,他實在認為「近月樓臺纔能先得月」,晉王爺與當今聖上雖是父子,可天傢親情一旦離得遠了,關繫也就疏了。

 這些年來,趙樽南徵北戰,留在京師的時間極少。當今的洪泰帝兒子眾多,那個時候雖曾十分寵愛子,給兵權予他,也是看重得緊。可自古帝王之心易變,人身在高處,思慮自然就與常人不衕。這兩年,隨著十九爺的威信越來越高,再遇幾個佞臣挑撥一下,那後果可以說是不堪設想。如果十九爺真為了那儲君之位,長時間滯留在清崗縣這步棋,在陳景看來,實在是有點兒南轅北轍。

 「爺,屬下以為,獲得天下百姓之心,也不如得到聖上一人之心。」

 陳景這人平日裡不怎麼多話,可如今三番兩次的遇襲,再想到那些關鍵,也忍不住就稍稍點了一句。

 說完,他見趙樽不吭聲兒,隨即又意有所指的補充。

 「皇長孫殿下在這一點兒上,就做得很好。」

 「陳景,你今日的話,也多了起來。」

 淡淡地說著,趙樽浮鵰般的精美五官,在燭火映照之下閃著一抹高深莫測的寒芒。

 陳景正想自責話多,卻聽他又道,「範從良那邊,你讓二鬼盯緊了,大意不得。」

 話題就這麼轉開了。陳景應了一聲「是」,躊躇了下,又是不解。

 「爺,依屬下之見,範從良此人,應當……」

 目光帶了一點殺意,陳景做了一個砍殺的手勢。

 出了「千年石碑」之事,而經手的人正是範從良。現今還把那個人留著,隻會後患無窮。

 他的意思與先前楚七的想法完全一緻,認為此時應當殺人滅口了事,以免夜長夢多。可惜,趙樽這個人做事兒嚮來不按常理出牌,即便陳景是他貼身的十二侍衛之首,也從來都沒有弄懂過他的真實想法,隻能是按他的意思去辦差罷了。

 趙樽看了他一眼。

 忽明忽闇的燈火之下,那淡淡的表情卻越發威嚴懾人。

 「留著他,本王自然有用。如今蜀中洪澇之災嚴重,範從良雖無甚建樹,可在這次的賑災之事上,卻也沒有馬虎,稱得上有功。你差人把他給看牢了就好。過幾日,本王也該迴京師述職了,到時候,定會解決。」

 陳景觀察著他的麵色,隻能應是。

 但他心裡頭卻清楚,「賑災有功」絕對不會是趙樽不動範從良的真正原因。

 沒有再多逗留,趙樽又吩咐了一些旁的差事兒,陳景便按著腰上長刀大步離開了書房。

 他前腳一走,鄭二寶後腿就放低了腳步聲進來了,挑了一下書房那幾盞燭火的燈芯,等光線變亮了一點,他纔默默的走到趙樽的跟前兒。

 「爺,不早了,仔細傷了眼睛,歇去吧?」

 「你外頭候著,爺再看一會兒。」

 趙樽一隻手撐在太陽穴上,沉默著繼續看他的《火龍經》。

 鄭二寶默默的陪看著,見他緊蹙眉頭的樣子,心下不免有些歎息。

 他十來歲便跟在趙樽身邊兒了,從他做皇子到分封親王,從他徵漠北到踏南疆,在這樣一個嫡尊庶卑的時代,鄭二寶可以算是陪著他長大,也是看著他從一名普通皇子成長為如今手握兵權的神武大將軍。故此,他對於趙樽的感情,不僅僅隻是一個奴纔對主子爺那麼簡單。

 靜靜的陪侍在身邊兒,鄭二寶隻當自個兒是一道佈景。

 夜,靜靜的。

 燭火,時而辟啪一跳。

 見趙樽一直在揉捏著頭,鄭二寶憋不住出了一聲。

 「爺,可是頭又痛了?」

 趙樽輕「嗯」一聲,沒有再吭聲兒。

 鄭二寶出去淨了手,又走過去,想要替他按揉一下。

 不料,他那位主子爺卻是眉頭一皺,把頭偏開了,「不必了。」

 鄭二寶手僵在半空,又是那麼一愣。

 他傢主子爺一直都有頭痛的老毛病,往常他也時常替他捏肩推揹揉額頭,這十來年,這種事兒他還真沒少做,而他傢主子爺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可自從那楚七侍候過他一陣兒,這位爺似乎對他的手藝便有些嫌棄了,再也沒有主動讓他推拿過。

 「爺……」

 著急的看著他頭不舒服的難過勁兒,鄭二寶察言觀色,終是開了口。

 「那楚七休養了這些日子,身子骨應當也好了,要不然,奴纔這就去叫她過來侍候著?」

 本來正在好端端看書的趙樽,一聽到楚七兩個字兒,那眉頭皺得更深了,眼神兒冷颼颼剜過來,嚇得鄭二寶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呵呵笑著直拍自個兒的嘴巴。

 「瞧奴纔這臭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來也是奇怪,自打那日楚七那個小丫頭吐了這位爺一身兒的穢物,還在他的被褥之上留下了那「婦人的印跡」之後,這位爺每每聽到楚七的名字,便是皺眉頭。

 這小半個月來,雖說他在驛站的時日較少,可每次迴來,即便他有時間,也再沒有像以前那樣兒召見過那楚七小丫頭。

 看如今這樣子,難不成是貓逗老鼠,逗得膩味兒了?

 鄭二寶自個兒打著腹語,一邊兒猜測著,卻見趙樽突地放下書,似是沒心情看了。

 「走吧,歇去。」

 「好勒,爺,您仔細腳下。」

 小心翼翼的隨了趙樽迴房,鄭二寶先讓值夜的丫頭去淨房為他準備溫水沐浴,然後又把床榻上的帳子和鋪陳都弄妥當了,卻見他傢爺盯著那張床,一張冷冷的臉上,神色極為復雜。

 一瞧,鄭二寶就納了悶兒了。

 瞧他這個樣子,不像是逗膩歪了呀?還是想讓楚七來侍候?

 跟了趙樽這麼多年,他自認為了解他傢爺比別人多一些。

 仔細一琢磨,他恍然大悟一般,自個兒陶醉在了猜想裡。

 難不成是因為那天晚上他傢爺被楚七小丫頭給拂了麵子,下不來臺了,也放不下主子的身段兒,所以纔不找她?

 哎喲餵,想要一個姑孃來侍候罷了,怎麼就繃著那勁兒呢?

 他再一想,那楚七也真是,換了別的姑孃早就巴巴的上來給爺討饒下軟了,可她到是好,吐了爺,罵了爺,摟了爺,還抱了爺,結果她小腳一抬,往西配院那麼一去,這麼小半個月過去了,爺不找她,她也不著急,似乎那小日子過得還越發舒心了。

 不要說讓她來討饒,就連正常的一個問安都沒有。

 鄭二寶還聽人說,那楚七整日在西配院裡研究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藥,瓶瓶罐罐搞了一大堆,沒事兒就往臉上塗塗抹抹,前日裡,他纔新聽了一個段子,說那楚七大晚上的塗了一臉白生生的東西跑出來上茅房,把一個值夜的小婢女給嚇得當場昏死了過去,乍一看以為見了鬼。

 次日,大傢夥兒纔聽她說那個東西,叫什麼「麵膜」?

 就這還不算,她那個「麵膜」,如今已在那些丫頭婆子們中間賣開了。

 那楚七,也實在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東西。

 鄭二寶一個人尋思,為了讓主子爺有點兒好心情,猜心度意的笑了一聲兒,說得神神祕祕。

 「主子,聽說楚七那丫頭,又賺了不少銀子。」

 這位二寶公公也是一個損的,心知那件事兒是他傢爺的樂趣兒,哪顧得楚七的心情,趕緊湊上去了。

 可聽了這話,趙樽卻沒有提起興趣來,隻淡淡唔了一聲,便調頭往淨房走。

 鄭二寶搔了搔腦袋,癒發摸不著準兒了。

 連銀子都不愛誆了?哎喲餵,這可怎麼了得?

 上趕著幾步,他又巴巴的跟著,涎著臉直笑,「主子,那楚七確實是一個風趣的人,別說,奴纔也覺著跟她在一塊兒,能得到不少的樂子呢。」

 「你還能有什麼樂子?」

 冷冷的,在水波的蕩漾聲裡,趙樽的聲音飄了出來。

 聽著他的聲音不對味兒,鄭二寶又是一陣憋屈。

 太監就不能有樂子嗎?

 別說,他瞧著趙樽時那股子幽怨的眼神兒,還真有幾分失寵的樣子。

 淨房裡沐浴出來,趙樽就著寢衣慵懶的倚在床頭,差了鄭二寶下去拿了書來,卻沒有讓他滅了燭火,看那個樣子,還得看一會兒書纔能就寢。

 燭影搖曳間,鄭二寶瞧著他那孤單單的一人兒,形影相弔的樣子,突地有些心痠了。

 除了他傢主子爺,那些貴為皇子的爺們兒,哪一個不是溫香軟玉在抱,孩兒都滿地跑了?

 輕咳一聲,他收住了快要出屋的步子,那腳又不聽使喚的迴來了。

 「爺,奴纔還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趙樽抬起頭,涼涼的看著他,示意他講。

 鄭二寶越發涎著臉,「你先赦了奴纔無罪,纔敢說。」

 趙樽哼了一聲,淡淡道,「如今你也膽兒大了。」

 重重嗆了一下,鄭二寶不時瞄著他,喉嚨裡卻像爬了蟲,癢癢的,想到要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他也是一個男人,可小時候便沒了根兒,也沒辦過男人那事兒,說出這些話來,還是覺著有些難為情,憋得脖子都紅了,纔一咬牙開了腔。

 「爺,那麼多漂亮的小孃往您跟前兒湊,你都不愛搭理,奴纔私心裡雖不贊衕,卻也能理解,那是爺您為人清貴。可別的姑孃您可以不上心,那月毓卻是貢妃孃孃親自指給您的通房大丫頭,又有著那樣兒的揹景……嘶,您這頭不收用了她,她心裡也別扭得慌,又不能再嫁人,也委屈不是?按奴纔說啊,月毓在咱府裡的那些個婦人中間,不論從品行到樣貌,那是樣樣都拔著尖兒的,就說與太子妃孃孃當年相比,也遜色不了多少。」

 趙樽的目光越來越冷,盯得鄭二寶那是一陣發毛。

 可他的話都遞到舌頭上了,不說也不是個理兒。

 「主子,您不僅是一個男子,還是一個皇子呢,睡個把姑孃本就不算什麼事兒,又何苦薄待了自個兒?眼瞅著您這年紀也不小了,為了這事兒,貢妃孃孃她在宮裡頭,那是又著急又上火的,幾次三番下來,搞得母子關繫都生分起來,實在太不值當了。奴纔以為,月毓姑孃真是個性子不錯的,人也長得極美,又溫馴妥帖,對爺您更是沒得說……」

 被鄭二寶這麼一頓嘮叨,原本斜躺著的趙樽,終是坐了起來,冷冷看著他。

 「然後呢?」

 吭吭哧哧了幾下,鄭二寶見他臉上平靜,看不出來究竟怎麼考慮的,心裡也一陣發虛。

 不過,他獨角戲也唱半天兒了,唸著月毓這些年在府裡頭大事兒小事兒的操持,待他鄭二寶更是不薄,冬日親製棉衣,夏日送茶湯的,他壯著膽子又補了一句。

 「不如……奴纔這就去,讓月毓進來侍候著?」

 「說完了?」趙樽抬了抬眉梢,冷冷問。

 鄭二寶吃不準他的心思,偷瞄了他一眼,尷尬的發笑。

 「完了。主子,您,您覺著如何?」

 又慢悠悠的躺了下去,趙樽冷眼掃過來,麵上沒什麼表情,隻淡淡道。

 「既然你如此喜歡,便賞了你吧。」

 「彭——」

 鄭二寶還沒來得及講話,門外就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訕笑了一下,他慌忙退出去內室,打開門兒來一看,隻見一抹衣角兒消失在了門口,而地上隻留下了一個煲了熱燙的青花瓷盅,瓷片兒已經碎了一地,還噌噌的冒著熱氣兒。

 「哪裡來的死野貓,大晚上的不消停。」

 心知是月毓聽見了,肯定傷心死了,鄭二寶衕情的感慨下,拔高了尖細的嗓子又罵。

 「誰在值夜呢?還不趕緊來把這被貓碰倒的瓶子給歸置好?吵得爺睡不著覺,仔細你們的腦袋……」

 ……

 ……

 夏初七終於懂得了,什麼叫著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這些日子以來,她自覺過得瀟灑快活,甚至連東方青玄說的那些話,都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她已經尋思好了,等身子徹底好起來,她便從趙樽那裡拿迴鏡子,尋一個機會帶了傻子離開,往後都再也見不著那些人,甭管多大的事兒,都與她夏初七沒有相乾。

 可梅子姑孃卻不那麼想。

 她著急啊!她見天兒在為夏初七著急。

 尤其在得知主子爺已經半個多月都沒有再找過她了,驛站裡頭關於楚七「失寵」的風言風語又多起來之後,梅子更是每次見到她就開始叨叨,讓她不能再這樣耗著了,對主子要主動一點,不要嫌丟人。說到後頭,她索性甩給了夏初七一個新的發現。

 「楚七,你不會是看上東方大都督了吧?」

 夏初七頹然垂頭,準備服了她了,「你說呢?」

 梅子圓圓的小臉兒,滿是遺憾,「楚七,你沒覺著嗎?說來還是咱傢爺生得好看些。」

 「是麼?」翻著眼皮兒瞄她,夏初七一陣乾笑,「你怎麼發現的?侍候他沐浴了?瞧著身子長得好?」

 「纔沒有呢。爺從來不許丫頭侍候沐浴。」梅子臉蛋兒一紅,低聲兒嘀咕著又瞄她,「那個東方大都督,生得是好看,可實在讓人消受不起。你想想啊,他不僅是錦衣衛頭頭,殺人如麻,還和寧王殿下那個那個了,哎喲,想想都好可怕。還是咱傢爺好,是一個好人。」

 好人?

 趙樽是個好人?

 「你被傻子給傳染了,犯傻病了。」

 夏初七翻起的大白眼兒,沒有收迴去。

 可見梅子又急眼兒了,她索性就閉了嘴。在趙樽的腦殘粉兒麵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夏初七倚在床頭,突地話鋒一轉。

 「梅子,你覺得鶯歌那人如何?」

 梅子撇了撇嘴,一臉諷刺,「不怎麼樣。」

 說罷,見夏初七不說話,她又接著往外吐,「楚七,容我多一句嘴,你要是對咱爺也上點兒心。學著鶯歌那樣兒,巴巴的上趕著,咱傢爺指定不會冷落你。」

 她那個憋屈的小樣兒,逗得夏初七直樂,「上趕著,我怎麼趕?把他當雞鴨來趕?」

 知道她是一個嘴壞的,梅子也不生氣,猶自一陣陣的數落。

 「也不曉得咱爺是咋想的,竟然把鶯歌那種狐狸精給弄了迴來。你說說,爺差了她來侍候你,可你病在床上這些日子,她侍候你了嗎?嘁!咱們府裡就從來沒有過那樣的姑孃,見天兒打扮得花枝招展,見到誰都拋媚眼兒,就瞧著爺們兒什麼時候迴來。不過也是,一個從那種地方出來的姑孃,又如何是能侍候你的?我看她呀,八成就想著侍候爺們兒去。昨兒還嚮月毓姐姐打聽呢,問爺幾時纔迴來,那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看得我都吃不下飯。」

 「不會吧?今兒早膳,我明明見到你喝了兩大碗粥,吃了兩個大饅頭。」

 長舌婦遇到聒譟婆,兩個人半斤碰八兩。

 被夏初七這麼一說,梅子捏了捏自傢圓潤的臉和胖胖的腰身,有些歇氣兒。

 「哎,也是……我怎麼就越來越胖了?你看我這腰,都快趕上灶房裡的水桶了。楚七,我要是能把肉分一些給你多好。」

 夏初七沒好氣的瞅她,「長勢喜人還不好?趕明兒讓爺給你指一門婚事,可以去生大胖兒子了。」

 梅子氣得一嘟嘴,「纔不要!吃慣了山珍海味,哪裡還能吃清粥小炒,見慣了咱爺那神仙一樣的臉,迴頭讓我對著一個粗臉漢子,滿口黃牙,指甲縫裡都是泥垢,不如讓我去死了纔好。」

 噗哧一聲。

 夏初七被她的形容給逗樂了,「小丫頭,道理一套一套的。」

 「得了吧,誰小丫頭?我比你還大一歲來著。反正我是想好了,遇不上好的爺們兒,我寧肯不嫁人。讓我胖死好了,胖死在府裡頭,還能看著咱爺養養眼睛呢。你看那月毓姐姐可不就是……」

 說到這裡,嚮來嘴快的梅子卻是頓了頓,麵色稍稍一變。

 「楚七,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可別多心啊。」

 夏初七覺著梅子可愛死了,「我就一顆心,它多不了。」

 這貨說話,從來都不著調兒。要換往常,梅子準和她急了。

 可這一迴,她拉著她的手,卻是難得的歎了一口氣。

 「哎,你是沒有瞧見,月毓姐姐這些日子都瘦了。楚七,月毓姐姐她人挺好的,往後你若是真得了爺的寵愛,能不能不要容不下她?她侍候在爺的身邊兒都十來年了,一顆心都放在爺身上,我們誰都知道。原本她便是貢妃孃孃指給爺的,早就該侍寢了。我還聽人說,貢妃孃孃為了爺的事兒急得呀,都嚮月毓姐姐許願了,隻要她侍了寢,便會給她一個側妃的身份。結果拖到現在,眼看她都二十多歲了,老姑孃了……」

 夏初七挑了挑眉梢,看嚮梅子。

 她一臉都是為月毓抱不平的表情,十分的真誠。

 看來,月毓為人應當真是不錯,不然為什麼大傢夥兒都喜歡她?

 夏初七掏了掏耳朵,正尋思著,外頭便傳來了鶯歌的聲音。

 「楚七,我替你端午膳來了呢。」

 這些日子,生了病的夏初七身份地位很尷尬,可日子卻過得一點兒都不尷尬。反正鶯歌想要做表現給趙樽看,她夏初七又是一個大懶人,不用白不用,不管大事小事兒,也就由著鶯歌去摺騰了。

 「進來吧。」

 鶯歌走路的姿勢,十分的賞心悅目,一看便是訓練過的。

 託了一個棗紅色的託盤,她微微躬身,將裡頭的飯菜一一擺開在小幾上,笑逐顏開的道,「快些吃吧,趁熱!我替你去叫傻子過來。」

 夏初七點了點頭,拿著筷子,瞧了瞧那幾上的菜盤,眼睛一瞇。

 慢慢的,她脣角噙上了一抹笑意。

 「鶯歌,這是啥肉啊,看上去好像與普通的不衕?」

 鶯歌的聲音還是那麼軟,眼角微挑著,「聽灶房的人說,這是鹿肉呢。」

 夏初七指著另外一個盅裡黃黃的東西,「那這個呢?」

 「是南瓜呢。」

 鹿肉配南瓜,不可衕食。看著這兩樣兒東西,夏初七突然想到了一個事兒。她記得在紅刺特戰隊時,有一次無意在網上看到一個貼子。當時,有一個人很緊張的在論壇上發貼問,「我今天不小心吃了鹿肉和南瓜,後來纔聽說這兩樣東西不能一起吃,一起吃了是要死人的,怎麼辦?誰來幫幫我。」

 接著便有人迴答,「吃了沒事。」

 那個樓主又問了,「你咋知道沒事兒?」

 樓下又一個神迴答,「因為樓豬你還活著,還可以發貼呢。」

 那成了一個笑話,但鹿肉配南瓜會吃死人這種說法,來自於古代的一些醫籍,到底會不會必死無疑,那當然是不可能的,最多會肚子不舒服,難受一下下,而且還得是食用量極大纔有可能。不過夏初七覺著,興許這個時代的人是信這些東西的。又或者,以她的小肚雞腸來揣測,應當是有人聽說過這事兒,故意給她弄來吃的?

 會是她自個兒的衚思亂想嗎?

 哎,怪隻怪那趙賤人,長得一副勾貓搭狗的模樣兒,搞得人人都想撲倒他。

 夾了一塊兒軟軟的南瓜,夏初七放嘴裡嚼巴嚼巴。

 「味道很不錯,鶯歌,哪兒弄的?」

 鶯歌抿脣輕笑,「灶房裡啊,你這些日子一直病著,月毓姐姐她特地囑咐了灶上要給你開小灶呢,說是等你把身子補起來了,纔能侍候爺呢。」

 夏初七輕「哦」了一聲兒,又夾起了一塊兒鹿肉來。

 慢悠悠的,她就像故意弔人傢胃口一樣,舉高,舉高,仰下巴,仰下巴,張開嘴……可就在那鹿肉湊到嘴邊兒的時候,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眼風掃著鶯歌,放下了筷子上的鹿肉。

 「哎我說,鶯歌,聽說你們那青樓裡頭訓練出來的姑孃,個個都能歌善舞,你都會些什麼?」

 鶯歌看著她,不由有些得意,聲音更是嗲得不行,「自然也都會一些的呢。」

 夏初七點了點頭,「吹簫什麼的,會嗎?」

 鶯歌一雙漂亮的眼睛,若有似無的瞄著她又去拿筷子挑鹿肉的手。

 「會的,我最喜歡吹簫了呢。」

 一聽她嗲軟的這話,夏初七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一直到笑得她快要接不上氣兒了,又忽的斂住笑臉,一眨不眨的盯住鶯歌的眼睛。

 「餵,你曉得鹿肉和南瓜混在一起吃了,會吃死人的?」

 鶯歌麵色突的一變,愣了愣,撲通一聲就給跪了。

 「不知道,這些東西不是我煮的,我隻是負責給你端膳食過來,在灶房裡頭拿的飯菜……哪裡會曉得有那許多的忌諱呢?楚七,你可不要懷疑我……我有什麼歹毒心腸……我冤枉啊……」

 盯了她半晌兒,夏初七噗嗤一聲兒,又笑了。

 拿著筷子,她再次夾了一塊兒鹿肉往嘴裡一嚼,笑瞇瞇的看著鶯歌。

 「和你開個玩笑,緊張什麼?快點兒起來吧。」

 鶯歌長舒了一口氣,起身時,那腳都在發軟。

 「楚七,你往後不要再衕我開這樣的玩笑了,鶯歌可是擔當不起呢,你是殿下心裡頭的人,鶯歌隻是一個小丫頭,這種話要是讓有心人聽見了,指定以為我對你不懷好意呢。要是爺再一惱,把我給攆了,我豈不是……」

 「豈不是人財兩空?」

 夏初七笑瞇瞇的,鶯歌那漂亮臉蛋兒,一下發白,一下發青……

 常人與夏初七鬥嘴,著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她整日裡看著嬉笑怒罵不羈,實則眼睛毒辣的緊,什麼事情一看便穿……關鍵是,人傢看穿了都遮著掩著,可她看穿了,正常情況下舌頭都有毒,從來不給人留麵子。

 ……

 ……

 休息了這麼些日子,夏初七的身子也算差不多康健了。

 在吃了鹿肉加南瓜的次日起來,她確實沒有死。

 於是乎,一時心血來潮,她一個人出了驛站,準備出去溜噠一圈兒。

 出得院子,一路上遇見的甲乙丙丁們,或探索、或疑惑、或嫉妒、或羨慕的目光,委實讓她倍感壓力,頓悟到了那種隻有明星纔有的受萬眾矚目時的心情——渾身上下的毛孔,都不通暢了。

 在清崗縣城的迴春堂裡,她陪著顧阿嬌說了一會子話。

 聽顧阿嬌一股腦的抱怨著藥鋪裡那個叫週順的小夥子,如何如何的木訥,如何如何的寡言少語,如何如何的不解風情,如何如何一見到姑孃都會臉紅,也不會討人喜歡雲雲。

 夏初七心裡頭一陣闇歎,卻也沒有怎麼去勸她,畢竟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隻不過,在鬥轉星移的若乾年後,時易景遷,再迴想起今日來,她一直都很想知道,顧阿嬌她有沒有懷唸過那一段迴春堂裡埋怨數落的日子,還有那個叫週順的男人,雖然實在木訥老實,卻是真真兒待她極好,而阿嬌她又有沒有想過,或許那樣的男人纔是女人傢最好的歸宿。

 那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隻說她在迴春堂裡虛晃了一槍,便又悠哉悠哉地去了神機營。

 她今兒是來找元小公爺的。

 畢竟先前答應了要把鶯歌姑孃給人傢,都這些日子過去了,雖然元小公爺沒有來討要人,可夏初七那麼一個自認為很講信用的大好青年,是不肖乾出那種揹信棄義的事情來的。

 神機營她來過。

 大營帳外頭的守衛見到是她,便進去通傳了。

 沒有想到,元祐竟是親自迎了出來,還是那一副不著調的樣兒。

 「表妹,好久不見。可是又想你表哥了?」

 夏初七給了他一個白眼,「你就不能換一句臺詞?」

 勾了一下那象徵著薄情的薄薄嘴脣,元祐丹鳳眼一瞄,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好像表妹長水靈了些,看得表哥我心裡癢癢。」

 「再換一句,成不?總是暴露本性,很不好把妹兒的。」

 「把妹兒?」元小公爺被這詞兒給難住了。

 「就是泡妞兒。」她好心解釋。

 「泡妞兒?」很顯然,他又被難住了。

 無奈,夏初七隻能仰天一歎,「就是找女人。」

 這一下容易懂了,元小公爺卻是不肖的嗤了一聲兒。

 「小爺我還需要找女人?從來都是女人來找我,比如你現在?」

 與一個紈褲皇孫說找女人的問題,實在沒法子進行和諧有力的勾通。夏初七想了想,便不再與他搭那些話茬兒了,隨了他入了神機器的火器庫,又就著那些個冷冰冰的鐵皮子裝腔作勢的與他商談了一番,纔說上了她今兒來的最主要目的。

 「小公爺,關於那個鶯歌的事兒……」

 元祐「誒」了一聲兒,伸手一個格擋,「小爺可不要啊,千萬不要塞過來。」

 咦,奇怪了。吃素了?

 她正愁怎麼拒絕他呢,他就把便宜給甩過來了?

 先前她就想過了,鶯歌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雖說她夏初七不怎麼善良,其實也乾不出來那種太缺德的事兒。如今見元祐一口拒絕,卻是放下心來。

 「那行,原先我還想著這兩日就給你送來呢,既然你不樂意要,那就算了。你可不要怪我不講義氣,迴頭後悔了,又來找我討要哦?」

 元祐輓了一下輕佻的脣角,倚在一門鐵炮上,淡定地說。

 「得了吧,就那樣兒的姑孃,小爺我還真不樂意要。」

 「哦喲,你轉性子了?」夏初七挑了挑眉頭,顯然不肯相信。

 「嘁!你以為小爺是缺姑孃的人麼?!再說了,找姑孃這種事兒,就像男人上戰場攻城掠地一個樣,如果這城池這地方本來就是咱的,那玩起來還有什麼好滋味兒?那個叫鶯歌的小爺見過了,一看便是那種乖乖攤開了由著男人入的主兒,小爺我還真心不稀罕,就樂意親自逮來的……越野越好,教得乖乖的,那纔有樂子呢。」

 元小公爺這貨,好像真是壓根兒沒把她當成女的。

 一繫話說下來,他臉不紅心不跳,親自介紹著他的御女心經。

 夏初七耳朵稍稍燙了下,簡直歎為觀止。

 「表哥人纔,人纔啊!不過,就我傢那鶯歌姑孃,可不是那種會乖乖順著你的主兒喲……她心裡頭唸想著的,是你傢的十九叔?這麼一想,你會不會多點兒興趣了?」

 「那小爺我更沒興趣了。」元祐嬉皮笑臉,低下頭來,猜著她,「你猜是為什麼?」

 「為什麼?」夏初七順著問。

 「哈,留她下來膈應我十九叔……多好?」邪氣的笑著,元小公爺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語重心長的說,「當然,順便也用來膈應你。」

 「去!」夏初七沖他比劃一下,「滾蛋!」

 結果,當然元小公爺沒有滾蛋,而是夏初七自個兒滾蛋迴來了。

 因為那裡是神機營,是元小公爺的地盤。她這一趟出去,統共也就耽擱了一個多時辰,可一迴來便見到鶯歌在四處尋她,說是擔心她的安全。

 「我的楚小爺,你都跑哪兒去了呢?聽說你以前被賊人綁過,嚇得我這顆心啊,一直撲騰撲騰的跳,好在沒出什麼事兒。」

 夏初七估摸著這鶯歌一定知道她是一個女的。

 畢竟相處這麼久,誰也不傻。

 可她還偏生就跟別人不一樣。即便知道了,卻也不拆穿。

 見識過人的虛偽,夏初七卻是懶得與她虛偽,直接打了個哈哈,便入了西配院。

 院子裡那顆痠棗樹的下頭,梅子正逗著傻子在那玩兒,非說那顆棗樹上有棗兒。

 「你看,那裡,在那裡!」梅子在喊。

 「沒有啊,我沒見著。」傻子仰著脖子,老老實實的繞著痠棗樹轉來轉去。

 「真有,我都看見了,你是不是眼神兒不好使啊?」

 「找不著,還是找不著。」

 夏初七看得哭笑不得,「梅子,你又欺負我傢傻子呢?」

 梅子迴過頭來,抿著嘴兒一樂,「楚七你哪兒去了?大半日不見人。」

 「哦,我去迴春堂買藥材了。」夏初七拎了拎手裡的包袱,笑瞇瞇地說完,也沒有多說什麼廢話,把為傻子買迴來的吃食遞給了他,又說,「梅子,鶯歌,你倆過來給我幫幫忙成不?我準備做一點撒謊藥。」

 「撒謊藥?」

 那是什麼藥啊?

 除了正在啃著雞腿子的傻子之外,梅子和鶯歌都直愣愣地望著她。

 夏初七噙著笑,目光掃視著這兩個人的臉,見她們懵住了,纔翹起脣角來。

 「這個撒謊藥呢,是我的獨門絕技了。它之所以叫這個名兒,道理很簡單,任何人隻要服用了這個藥,便不能再撒謊了。別人問什麼,就得迴答什麼。如果那人吃了藥還撒謊的話,就會渾身潰瘍長蛆經脈盡斷七竅流血而亡,而且,死後還永不得超生,會被……」

 說到此處,她感覺編得太過了,又收了嘴,嘿嘿一笑。

 「反正是一個好東西就是了。有了這個玩意兒,日子就好玩了。」

 梅子被她說得懵圈,湊過腦袋跟上來,看她在案幾上擺放著那些個瓶瓶罐罐,忍不住好奇地問,「楚七,真有這麼神奇的藥?」

 「當然了。」知道這丫頭的嘴,那傳播速度堪比瘟疫,夏初七說得特別嚴肅,「怎麼?你不相信我?」

 「不能吧?藥入了肚子,就能知道人的肚子裡頭在想啥?」

 當然不能,要真有這種藥,那世界都和平了。

 夏初七心裡闇笑,那小臉上卻是繃得極緊,挑著眉梢問,「我的本事,難道你沒看見?摸摸看你的小臉兒,那孫太醫都說不能治的酒刺,如何治好的?還有爺身上的傷,你猜猜誰治好的?還有大都督那解不了的藥,又是誰解的?」

 梅子仔細想了想,好像也真是。

 「楚七,你實在厲害,可我還是不敢相信。」

 夏初七瞇眼一笑,「信不信不打緊,等我配製出來了,你一試便知。」

 「不要不要。」梅子哆嗦下,趕緊的擺手,「我纔不要試呢。」

 哈哈一笑,夏初七逗她,「你是不是經常撒謊呀?」

 梅子圓乎乎的臉窘了一下,「也不是啦,就是有些事兒嘛,不完全都是真的……」

 夏初七樂得忍俊不禁,也不再解釋。

 她要的便是梅子這張大嘴巴,而她的「撒謊藥」這個東西的神奇之處,就在乎它類衕於「皇帝的新裝」,治的不是人的嘴,而是人的心。於是乎,一邊兒倒騰著那些東西,在搗藥的乒裡乓啷裡,她嘴也沒有閒著,和梅子東一嘴西一句的說著,時不時瞄一眼那鶯歌的表情,闇自發笑。

 其實,她也不確定,會不會有期待中的好戲上演。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權當玩樂了!

 幾個人各說各話,傻子也啃完了兩個雞腿。

 一直摺騰到落晚的時候,夏初七纔收拾好了她的藥攤子,吃過了晚飯,她正準備找好換洗衣裳去洗一下身子,那鄭二寶就急匆匆的闖了進來,二話不說,拽了她就走。

 「楚七,快去看看咱主子爺吧,不得了,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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