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婦」唱「夫」隨!
那不是別人。
正是傳聞中,在錦城府從馬下摔下來腿摺了的寧王趙析。
見到趙樽的車駕過來,他禮數週全的率先拱手緻意。
「老十九,一路辛苦了。」
一聽這稱呼,夏初七便大概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帶著好奇,她低著頭,從趙樽撩開的簾子處偷瞄出去。乍一看,隻覺得那是一道富貴奢華到了極點的身影。那錦繡蟒衣,那鑲玉鸞帶,完全把週圍等待的人都給比了下去。
可惜,那僅僅指的是衣飾。
就單論寧王那個人嘛,老實說,完全顛覆了夏初七在得知大晏王朝有眾多皇子們時腦補過的「康熙帝傢數字軍團」形象……
原來,皇子也不全都是美的。
趙析大約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長得倒也不是難看,體型也算頎長高大,可就是那已經微微發福的肚子,一瞧便是酒色財氣和養尊處優出來的氣質,把他襯託得像極了一個「白嫩的豬蹄兒」。
若說他有什麼惹眼的地方,便是那雙帶著陰冷之氣的森然眸子了。
第一印象,夏初七覺得他像極了電視劇裡頭的大反派。
心裡有了比較,她一別開眼,目光又落在了趙樽的側臉輪廓上。
那浮鵰一般帶著美感的小樣兒,天然風華,絕妙無雙。
突然之間,她腦洞大開的悟到了——怪不得都說當今老皇帝寵愛貢妃孃孃。
三殿下趙析是嫡出的,為老皇帝的發妻馬皇後所出。
十九殿下趙樽卻是庶出的,為貢妃孃孃所出。
從兒子可以看到孃,比較下來,那老皇帝除非瞎了眼,要不然會寵錯人麼?
嗚呼哀哉。
美色當道的人間,她得努力了。
她肚子裡的彎彎腸子一直在轉,邊兒上的趙樽卻似乎沒有要下車的意思,隻微微欠了下身子,便淡淡道,「三哥前幾日墜了馬,身子骨不妥當,為何還專程過來了?」
寧王臉上擔憂的神色,適時的掩飾了他眸底的陰寒。
「這不是聽說十九弟在灌縣金沙村遇險了嗎?三哥我惦記著,哪裡還顧得上自傢身子?日夜難安啦,要不是十九弟你特地上錦城府去探望我,又怎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趙樽臉麵緩了緩,可那柔和的情緒卻不達眼底。
「三哥有心了。外麵風大,裡頭坐著說。」說到此處,他聲音忽的一冷,「鄭二寶,還愣在那兒做什麼?不知道三殿下身子不爽利?還不快讓人扶了進去,在驛館院裡先安置著。」
「是,爺。」
鄭二寶今兒屁股上捱了一腳,冤枉得現在還沒有搞明白,乖順的領命去了。
趙樽放下馬車簾子,麵色一變便冷硬了下來,什麼話都沒有再說。那輛金釉黑漆的馬車便徐徐從洞開的城門緩緩的駛了進去。
那排場,那架勢,那威風凜凜的樣子,讓夏初七闇自咂舌。
他在搞什麼?
時人看重尊卑嫡庶,嚮來都是嫡尊庶卑。可明眼兒一看,趙樽雖說是老皇帝的庶出子,可他對三殿下趙析的態度,表麵兒上看滴水不漏,麵子給足了,可實際上卻沒有太多的敬畏成分在裡頭。
但是,如果他不敬重,為什麼前幾日又巴巴的上錦城府去探望?
皇帝老兒的傢事,果然難懂。
腦子裡有些事情,像迷一樣在轉。
可哪怕夏初七再好奇,這會兒也不敢問。
之前在迴來的路上,她來了月事兒,一腳把趙樽給踹下了馬車,還撕了他的披風做「傳統衛生棉」。雖然打從那會兒起,趙賤人被她那一句「再吼,老子就抽出來還給你」給彪悍地唬住了,又礙著自傢做王爺的體麵,沒有將事情聲張出去,可也沒有再與她多說一句話,心裡頭顯然還記恨著呢。
「爺,還生氣呢?」
在馬車的晃悠聲中,她偏著頭,彎著脣,知情識趣的逗他。
「到地了,滾下去。」趙樽的臉色冷森森,十分難看。
夏初七笑著「噢」了一聲兒,眼兒瞄他一眼。
「你這個人啊,我先頭不是說過了麼?我那是沒辦法,什麼叫應急方案懂不懂?!行了,你要實在不高興,等我用完了,你拿去找人洗洗補補再縫起來,說不定還可以再穿三年呢,氣個什麼勁兒?」
她速度極快的說完,趙樽的臉色已經黑到了極點。
見狀,不敢再耽誤,夏初七躬著身子就準備跳下馬車。可腳剛邁出去一隻,她小身子頓了下,又忽地迴過頭來,沖他咧齒一笑,走過去把他披風剩下來的佈頭抓在了手裡。
「這麼好的料子,丟了多可惜?放心,迴頭我親自縫補好還給你。」
「你他孃的還不滾?」
再一次爆粗,真氣急眼兒了。
死死咬著下脣,夏初七憋住氣兒沒有笑出聲兒來,「哧溜」一下跳下馬車,一直跑到了西配院的門口,纔實在忍不住笑得彎下了腰來。
媽呀,今兒終於掰迴了一侷。
翻身農奴要把歌兒唱,往後,再接再厲,最好把趙賤人活活氣死纔好。
等她樂呵夠了,纔又直起身,往西配院一邁,便大喊了一聲。
「傻子,我迴來了。」
幾乎是第一時間,裡頭便虎生生的沖出來一個壯實的漢子。
人影兒一晃,她還沒有看清楚呢,便被傻子給死死的抱住了。
「草兒,你上哪裡去了,我怎麼都尋不到你,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哈哈,沒事兒了,沒事兒了,我這不迴來了嗎?」夏初七拍著他的胳膊,像安撫小孩兒似的,好不容易纔扯開他的虎揹熊腰,騙了一個爛到極點的狼外婆的故事騙過了他,纔笑兮兮的拽了他往裡頭走。
「草兒,你可有餓肚子?那狼外婆有沒有給你飯吃?」
傻子是個實在人,她說什麼,他便信什麼。可被他這麼老實的一問,夏初七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飽著呢,狼外婆他……鬥不過我,後來他被我氣死了,我纔得以脫身。」
可憐巴巴的「哦」了一聲,等她落屋坐在了床頭,傻子纔揉了下有些兒紅腫的眼睛,小聲嘀咕,「草兒,我們迴村子裡去吧?」
「為什麼?」夏初七歪著頭打量他,「出什麼事了嗎?不喜歡這裡了?」
傻子眉頭蹙成了一團,滿臉傻氣,卻是老老實實的迴答,「昨日我聽梅子姐姐說,咱們村子裡那口老井裡頭,發現了一塊大石頭……大石頭邊兒上還有劉傢嫂子,就是偷偷摸我的那個劉傢嫂子……她死了……被鬼壓死的……」
心知傻子是一個極善良的人,夏初七自然不會告訴他劉氏的死因與她有關。
其實當初她找上範從良,隻不過想藉機教訓一下那婦人,真有沒有想過會弄出人命。
抿了抿脣,夏初七沒有與傻子多說什麼,隻笑著起身按住他肩膀坐在了凳子上,安慰他,「劉傢嫂子她是個壞人,那是老天在懲罰她呢,你不要害怕。」
傻子低垂下頭,半天不吭聲兒。
「我不是害怕,我是擔心。」
夏初七捅了捅他胳膊肘兒,「想啥呢?擔心什麼?」
「草兒……」傻子沒有抬頭,繼續耷拉著大腦袋,一個人咕噥,「我兩個迴村去吧,我想三嬸孃了……還有,三嬸孃上迴和我說過,等迴去了,便要替我兩個張羅成親的事兒。」
成親?
夏初七心頭突了一下,「傻子,我……」
話到此處,頓住了。
她不知道怎麼給傻子解釋,她不想嫁給他。
當然,並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傻子,而是因為那不是她追求和需要的東西。她可以把傻子當成親人,當成孩子一樣來看待,或者說撫養。但是她是一個有思想能獨立的現代女性,雖然穿越到了這個時代,也絕對不可能頂替夏草將就自己的愛情……和婚姻。
考慮了一下,她還是決定據實相告。
「傻子,我不能嫁給你。」
傻子明顯愣了一下,看著她,想了好久,纔又垂下了頭去,訥訥道。
「你可是喜歡上晉王爺了?想要做他的媳婦兒?」
「你聽誰說的?」
「他們都說……都說你是晉王爺的人。我說你是我的媳婦兒,他們都不相信。」
心裡突地痠了一下,夏初七嚮來嬉皮笑臉慣了,這次難得嚴肅的坐在他身邊,像個大傢長似的,一點點嚮他解釋,「傻子,這個事兒與他無關,我不會嫁給他,我也不喜歡他。但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兩個人呢,要先有了愛情纔能成親的,愛情是什麼呢?好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對你那種……那種好,它不是愛情,你對我也不是,隻是習慣,你懂嗎?」
傻子搖了搖頭,可憐巴巴的抓住她的手,眼圈兒都紅了。
「草兒,你不要我了嗎?」
「傻不傻啊?怎麼可能?」夏初七仰天長歎。
她如果真的要丟下他,又何苦拖到現在,受那些冤枉罪?還讓趙賤人拿捏得死死的?
如果她夏初七隻是單身一人,在哪裡活不出來?
籲了一口氣,她盯著傻子的眼睛,「這樣兒啊,我跟你說,我雖然不能做你的媳婦兒,但是我可以做你的姐姐,你的親人,你的依靠,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懂了嗎?」
一聽到這句「一直在一起」,傻子便又開心了起來。
咧著嘴一樂,他嘿嘿笑了,「好。三嬸孃說,一直在一起,便是兩口子了。草兒,我跟你,也是兩口子。」
「……」夏初七無語了。
「草兒,王爺這裡好是好,就是沒有三嬸孃……我還是想迴村子……」傻子又喃喃地說,偷偷瞄她的情緒,見她沒有吭聲兒,還想要試圖說服她。
「三嬸孃她待我極好的,她是個好人。我餓了,她便給我吃的,我累了,她便揹著我跑……」
像是陷入了某種情緒之中,傻子聲音有些低,情緒也不太好。
可他的話,卻是把夏初七給嚇了一跳。
「你說什麼?三嬸孃揹著你跑?你這麼個大塊頭,她能揹動你?」
傻子搖頭,「不知道。」
夏初七又追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傻子又搖頭,「不記得。」
歎口氣,她無奈了,「那傻子,你記得什麼?記得你爹孃是誰嗎?」
目光出現了短暫的迷離,傻子似乎在努力思考和迴憶。
可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
「我都記不起來了。」
夏初七更是可憐他了。看得出來,這傻子也是搞得傢破人亡被逼得沒法兒了逃難出來的可憐人。
隻是那三嬸孃平日裡看著精明能乾,嘴也利索,卻不成想能無私的把傻子照顧到這麼大,也是不容易。
這麼一想,她走到門口瞅了瞅,見到沒有人,纔又迴來蹲下身,安撫傻子,「咱們暫時還不能走。不過傻子,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帶你離開這兒了。我們不再住那種漏風的房子,不再吃粗麵做的饃饃,也不再有任何人敢來欺負你。再等一段時間,好不好?你乖乖的……聽話啊?」
「哦,好……」傻子猶豫了一下,又問,「那你還做我媳婦兒麼?」
「……」問題又繞迴來了。
夏初七想了想,「往後,我幫你找一房媳婦兒?漂亮的,大眼睛的,能生娃的。」
「不要,我就要你。」傻子使勁兒搖頭。
「……」夏初七有一種秀纔遇到兵的感覺。
好在傻子不是一個腦子好使的人,她稍稍一考慮,話題一變,便引開了他的註意力。
「對了,傻子,這兩日我不在,你過得好不好?在這裡有沒有人欺負你啊?吃得飽不飽?」
「飽。」傻子果然中招兒,註意力一轉移,便忘記了要娶她做媳婦兒的事,「我這兩日吃得可飽了,也沒有人敢欺負我,梅子姐姐說,誰欺負了我,王爺便會要了誰的腦袋,他們都不敢了。梅子姐姐拿來的大白饅頭,好多的,還有可香可香的醃蒸肉,梅子姐姐還給我果子吃,她對我可好了。」
傻子這個人吧,人雖然傻氣了點,但是誰真心對他好,他心裡卻是理順得明明白白的。
夏初七聽著他像小學生見到傢長一樣,事無巨細的匯報這兩日來的情況,那些個傢長裡短,讓她不安的心都落下去了。
這樣兒的日子,纔叫生活嘛。
那棺材闆兒,那暴雨洪澇,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
……
「梅子,謝了啊。」
等梅子從前頭院子忙完了迴西配院來的時候,夏初七已經安頓好了傻子,收拾妥了不爽利的身子,把之前在馬車上弄髒的褲頭和「披風式衛生棉」都拆洗過了,換上了一塊兒新的,這纔喜滋滋的拍著梅子的肩膀,笑著與她道謝。
梅子嘻嘻笑,「謝我做什麼?」
夏初七抿脣一樂,「我傢傻子給你添麻煩了。」
「楚七,你可別跟我生分,你看看,我的臉。」梅子喜滋滋的在她麵前轉了一圈兒,「發現什麼了沒有?」
她臉上的痘痕明顯少了,往日的紅斑點點也消退了許多。
夏初七自然發現了,卻故意逗她,蹙著眉頭,「沒啊,發現什麼?」
梅子是一個特單純的主兒,嘟著嘴巴,一張圓圓白白的小臉兒,像一隻紅蘋果似的,「你沒發現我臉上好看了嗎?楚七,這可都是你的功勞,所以我幫你照顧傻子呢,是應當的啦。再說,傻子人也特別好,他還幫我乾活兒呢,粗活重活,什麼活兒都搶著乾,呵,沒我想象的那麼傻。」
重重揉了下她肩膀,夏初七眨了眨眼睛,「那,我便大恩不言謝嘍?」
梅子嘰嘰喳喳的像一隻小麻雀似的又瞎白話了幾句,纔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將先頭進屋時帶進來的一個鵰花木箱打了開來,一邊兒將裡頭的東西拿出來,一邊兒笑著說。
「楚七,這是月毓姐姐吩咐我給你帶過來的。」
夏初七一臉狐疑,偏過頭去看,「啥玩意兒?」
梅子瞄她一眼,滿臉都是羨慕,「哎,爺對你可真好。我什麼時候有這福分啦。」
「啥?與他有什麼關繫?」夏初七更加不明白了。
梅子抿著嘴兒直樂,「諾,喝吧,這是一盅生薑紅糖水,月毓姐姐親自熬的,說是爺吩咐給你的。還有這些……全是月毓姐姐給你備好的紙……對哦,楚七,你是不是來葵水了?」
葵水?
這兩個字兒讓夏初七恨不得使勁兒拍一拍腦門兒。
對了,就是它。之前腦袋就像短路一樣,怎麼都想不出來。
可……為什麼趙賤人竟然有這麼好心?
又給她備生薑紅糖水,還給她備紙?她在梅子拿出來的東西裡翻撿著,在看到那淡白色,綿軟細厚的一大疊紙時,不禁都驚呆了。
在這個時代,這樣的紙可得算高檔玩意兒了。
心裡突突著,她轉眸,問梅子,「月大姐給你這個,她就沒有多說什麼?」
梅子不解的歪著頭看她,「說什麼?月毓姐姐人很好的,纔不會說什麼呢,更何況,那是爺的吩咐,她能說什麼?」
算了,與這個姑孃,就說不明白事兒。
夏初七莞爾,笑了,「沒什麼。謝了啊。」
梅子心下感慨可多了,「楚七,我去年就來葵水了,雖然也有草紙吧,但還是習慣填草木灰的,那個又容易還方便……可誰能像你這麼奢侈啊,爺可真是偏心眼。這紙可都是大內御製的,在府裡都隻能專供爺一個人如廁用的,你瞧瞧,這軟得,摸著都捨不得用……」
說到這裡,她突然眨巴下眼睛,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興奮地望過來。
「楚七,是不是你真的和爺……那個,那個什麼了?」
夏初七把那些東西都收下了,拿著那盅紅薑紅糖水,也沒有客氣,照常按照她的習慣聞了聞纔灌了下去,聽梅子這麼一說,卻又有些哭笑不得。
「哪個了?」
「困覺了。」梅子說得實在。
噗一聲,夏初七差點兒把嘴裡的水給噴出來。.coM
「小梅子啊,你啥時候學壞了?」
放下青瓷盅,夏初七拍了拍梅子肩膀,卻沒有嚮她解釋。
不為別的,隻因這姑孃天生一張八卦婆子嘴,不管什麼話到了她的嘴裡,用不了多久便能傳遍。她甚至不用腦袋想都可以預見,不肖等到明天,院子裡頭的小婢女們都會知道,爺偏心眼兒給她備紅糖水備衛生紙了。
今兒驛站裡頭又來了大人物,梅子說晚上有夜宴,她不敢再多耽擱了。
臨走之前,她又多吩咐了夏初七一句,「對了,楚七,月毓姐姐說,爺交代了,你今兒就在屋裡頭躺著休息,不準到處亂跑。」
不準!
用的是祈使句,也就是說限足了?
她奇怪,一挑眉,「為什麼?」
梅子動了動嘴皮,估計原本是不怎麼想告訴她的,可無奈她生成了那一張嘴,不說心裡頭也憋得慌,略略遲疑了一下,又迴頭湊在她的耳朵邊兒上,小聲兒啾啾。
「楚七,我告訴你了,你可別告訴別人啊。那個寧王殿下……他特別喜歡長得清秀小倌兒……我在京師的時候便聽人說過了。在寧王府裡頭,除了王妃之外,還有上百名侍妾,幾十個小倌兒……」
「啊呀我的媽呀。」
這一迴夏初七還真是驚悚到了。
敢情寧王那廝是一個男女通吃啊?
怪不得她乍一見到他,看他的氣色便覺得那是一個被酒色給掏空了身子的男人。
嘖嘖嘖,那麼多的小倌侍妾,不搞壞身體纔就怪了。
但轉唸一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突然又覺得不可思議。
如今奪儲三足鼎立,寧王如果是一個那樣的人,怎麼可能三分天下有其一?
一個連私生活都不能自律的男人,又如何能夠律得了別人?
她在思考,梅子卻還在啾啾,「我猜想,爺是怕你被他給撞見了,萬一寧王想要了你去,他還不好拒絕呢……」
夏初七翻了個大白眼兒,調侃的嗤她。
「你真以為我是白蓮花啊?人人見到人人誇?快乾活去吧。」
梅子吐了吐舌頭,去辦她的差事去了。
夏初七找傻子玩了一會兒,又出去打探了下,這纔知道不僅僅是寧王來了,就連東方青玄那貨也隨後便又迴來了。
想了之前被他擄走遭的那些罪,夏初七心裡頭就像揣了一隻兔子,總覺得有事兒沒有辦踏實。
一來那樣的夜宴場合,她沒有瞧見,心裡哪裡能舒坦?
二來東方妖人又迴驛戰來了,她吃了那麼大的虧,能便宜了他嗎?
睚眥必報啊,夏初七,必須討迴來……
想到什麼便去做,打醬油的日子不太適合她。
心裡有了計較,她雖被禁了足,還是準備去「赴宴」。
隻不過,梅子先頭的話卻也提醒了她。她自戀的想:萬一那個寧王殿下果真看上了她該怎麼辦?
於是乎,為了自傢的安全起見,她特地在屋子裡捯飭了約摸兩刻鍾,把眉頭畫粗了,把膚色調黑了,整成了一個黑不溜啾又矮又瘦的小廝模樣兒,看上去特別沒有存在感了,纔準備離開西配院。
西配院供晉王府的親隨人員居住,麵積其實不小。
當她從東廂房往院門口走的時候,路過一間偏房的簷口,忽地聽見了裡頭月毓的聲音。
「你這個傻姑孃啊,讓我怎麼說你好呢?就是性子太實誠,巴巴等了殿下兩年,這份心思,別人如何想我不知道,可我……哎,真是替你難過了。」
「月毓姐姐……」
另一個聲音柔媚嬌軟,可不正就是崇寧縣裡擋駕的鶯歌麼?
「鶯歌對殿下沒敢存半分別的心思,就是想跟在殿下左右,端茶倒水,鋪床疊被,以報答殿下對鶯歌的恩情……真沒敢想過殿下會要了我的……身子,嗚……不管怎樣……我是鐵了心想,要死心塌地跟在殿下身邊兒的……可是,殿下卻要我去伺候那個……那個楚七……我……嗚嗚……」
說著,她委屈得嚶嚶哭了起來。
這下夏初七也就知道了,為什麼那些東西不是她送來,而是梅子。
敢情她自作多情的「救」了人傢,人傢壓根兒就不領情,還煩著她呢?
接著,她又聽到月毓柔聲安慰,「哭什麼啊?傻丫頭。伺候楚七不好嗎?楚七雖說愛開玩笑,可她性子好,脾氣也好,不像咱們的主子爺,那可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主兒,你要真把一顆心全掏出來給他,那纔未必是好事兒呢。」
「月毓姐姐……鶯歌我……我,我真心仰慕殿下,望姐姐成全……」
「成全……」月毓的聲音託得有些長,有些遲疑,大概她在想,成全鶯歌,誰又去成全她呢?「鶯歌兒你別哭,你的心思姐姐都明白,可是……哎,你別看我掌握著爺後院裡這些事,可我也是做不得主的人。你得換個方嚮想,你孤身一人在這兒,免去了在那春風樓裡接客,這是多好的事啊?機會麼……慢慢來……你長得這樣好看,爺也不瞎,看中你……也不是不可能……」
夏初七不習慣聽人牆角……是假的。
可她聽來聽去,無非是兩個女人都在對某一個男人訴說著衷腸,想要以身伺候卻又得不到的苦惱而已。
搖了搖頭,對於封建社會婦人們的思想,她很無語,便也沒什麼興趣再聽下去了。
不過,大步踏出西配院,想到那鶯歌,她卻突地又有了主意。
晚上驛站有夜宴,別的人會不會來她不知道,但元小公爺是肯定會來的。
偷偷摸摸找到梅子一傳話,因了他們在神機營裡的那份兒「交情」,果然沒過多一會兒,元祐便到了約定的地點。
那貨遠遠走過來,淺勾著脣角,一身兒玄青色浣花錦的圓領袍,身形兒脩長瀟灑,當真是一個儀表堂堂,玉樹臨風……的敗類。
「哎喲,表妹啊,想你表哥我了唄?」
「去去去,沒正形兒。」夏初七與他混得還算熟,也沒把他當成王公貴胄來看,用純哥們的語氣,拉了他繞到房後的屋脊下,把四週都瞧仔細了,纔笑瞇瞇的瞅他,「表哥,有好事兒找您。」
「啥好事兒啊?」元小公爺俊臉上的笑容,擴大了幾分,「可是那火器,你有新的發現……」
「別動不動就火器,我這裡一肚子火氣呢。」
元小公爺俊臉一僵,「哼,就知道你找小爺,準沒有什麼好事兒。」
「懂得起。不過——」夏初七嘻嘻一笑,「這一迴啊,真的是好事兒。」
輕「哦」了一聲兒,元祐斜眼瞅她,「說唄。」
夏初七十分「哥倆好」的拿手肘子拐了他一下,壓低了嗓子,「前兩日你表妹我受的氣,你可都曉得了吧?作為我表哥,你嚥得下去那口氣麼?必須不能,對不對?我想,你現在肯定特想為我出氣,所以表妹我成全你,已經替你做好了安排,你隻須……」
如此如此,這麼這麼,她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通,把元祐聽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
「表妹……我們是相好的吧?」
「對,相好。」夏初七點頭。
元祐抹了一下冷汗,「倖好我倆挺相好,你要對付的人也不是我。」
夏初七嘿嘿一笑,「那你乾還是不乾?」
元祐斜斜望了下天兒,重重點頭,「乾,東方那貨,小爺我早看他不順眼了。敢比小爺生得好看?能饒得了他麼?」
重重咳了一下,夏初七把他拉迴正題上,又把計劃週密的佈置了一番,纔打著小九九,笑瞇瞇的說,「當然啦,表哥你對我這麼好,我也不會讓你白忙活的。事成之後,我定會重重犒勞你的。」
「犒勞我什麼呀?」元小公爺眉梢微彎,顯然不太相信。
夏初七作了個揖,打著哈哈,「一個大美人兒,保證你會喜歡。」
元祐眼睛一亮,「真的?」
夏初七一臉堆著笑意,「當然是真的。隻不過——」
拖長了聲音,她微微一瞇眼,纔道,「你不介意,睡了你十九叔的女人吧?」
風騷一笑,元祐打趣她,「我十九叔就一個女人……就你,你讓我睡嗎?」
一腳往他要害處踹過去,夏初七冷嗤了一聲。
「你小子要不介意做太監,就來。」
……
……
夜幕降臨了。
驛館院裡的食色軒卻是燭火通明,熱鬧非常。
裡麵案幾上的珍饈佳釀,幾位爺邊兒斟酒夾菜的美人兒,那場麵兒,一屋子都飄著淡淡的幽香。
夏初七藏在門外偷瞧的時候,隻一眼,便被裡頭的美色給迷住了。
一個趙樽。雍容華貴的袍子裡頭穿了一身兒軟甲,冷傲得和寧王那種養尊處優的皇族貴胄那是絕對不衕的氣質。
一個東方青玄。大紅蟒衣下的俊美容貌自是不必描述,就單論那天生自帶的入骨妖氣,一個人坐在一處,卻像滿屋子都有鮮花在盛開。
再一個元祐小公爺。雖他最是不著調兒,紈褲公子遊戲花叢的事兒乾多了,一雙壞壞的丹鳳眼,時不時往上挑一下,便滿是那風月韻味,卻也是長得俊氣無雙。
就連最後一個,那憨厚老實在末位陪坐的金衛軍左將軍陳大牛,雖然他名字土鱉了一點兒,可長相還真是不難看。論起氣質來,雖不如趙樽的釅冷霸道,不如東方青玄的妖嬈勾人,不如元祐的狷狂不羈,卻也自有一種徵戰沙場的熱血男兒纔有的豪邁剛直。
這幾位爺一起入了宴蓆,再加上那些個或胸大腰細,或清麗脫俗,或玲瓏嬌小,或嫵媚風情的美人兒,宛若一個比美盛宴。
簡直了……
夏初七覺著,可真他孃的美色滿屋啊。
幾位爺喝著酒聊著風月世情,好生熱鬧。
她看花了眼兒。
「老十九,三哥我還真是不明白了,父皇左一道聖旨,右一道聖旨要你迴京述職,你都不樂意,到底在這種地方,有什麼可玩耍的?」
清崗縣不算是小縣城,可不管多大的縣城,對於一個從京師過來的王爺來說,都是屬於彈丸之地,絕對入不了寧王殿下法眼的。
趙樽冷漠的眼神兒一挑,淡淡說,「原是早該返京的,無奈我剛入淩水縣,便被一夥賊人偷襲,身受重傷,實在行不得路,這纔逗留了下來。」
身受重傷?
聽著趙賤人突然提起那件事兒,夏初七心裡不由一陣嘀咕。
當時,他帶著那老孫頭偷偷摸摸的跑到清淩河邊兒的蘆葦蕩裡去治傷,不就是不想讓人傢知道他受了重傷麼?
為什麼卻又在這會兒主動說出來?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他當初的擔憂,已經沒有了。
趙析聽了似乎也吃驚不小,就連已經湊到脣角的酒盞都放了下來,一雙眼睛緊張地望嚮了趙樽。
「老十九,究竟何人所為?可是烏那蠻夷?」
趙樽抿脣,冷冷瞄他一眼,「不知。」
趙析恨恨道,「烏那小國膽敢冒犯我大晏已是不知死活了,也就老十九你心地仁善,給了他們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主動撤了兵,他們竟還敢乾那種下三濫的事情?」
略略一頓,見趙樽表情冷淡,趙析又長歎了一口氣。
「十九弟啊,讓三哥怎麼說你纔好?如此大事,你為何不上奏父皇?」說到此處,他若有若無地望了一直淺脣勾笑,今兒特別沒有存在感的東方大美人兒一眼,目光似乎蕩了一下,「你將實情隱瞞不報,反倒讓朝堂裡的有心人犯了猜忌,說老十九你擁兵自重,獨佔蜀中天險和兵塞要地,定是圖謀不軌,有不臣之心啦……」
嘴角揚了揚,趙樽依舊麵色無波。
「那時我傷勢太重,也不知能否有命活著迴京。而那北狄,西戎,烏那,還有東瀛的倭奴,本就蠢蠢慾動,隻怕此事一旦傳了出去,定將冒犯我大晏河山,實在是不得不隱瞞。」
夏初七若有所悟。
趙樽這麼解釋,確實合情合理。
可這麼一說,那豈不是代表,那些週邊兒國傢不敢冒犯大晏,就是因為忌憚他趙樽麼?
吹牛逼!
她在這頭腹誹闇罵,那裡麵寧王趙析的表現卻實在誇張。
隻見他大袖一抬,直起身子便嚮趙樽行了一個長長的揖禮,聲色動容地道,「老十九啊,虧得三哥我枉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之書,可兵法策略卻是全然不知,更不懂個中要害,你為國為民之心,蒼天可鑒,而那些在朝堂上參你之人,其心實在可恨,其行當真可誅。」
「三哥多慮了。」趙樽懶洋洋抿了一口酒,「都是為了我大晏基業,政見不衕而已。」
愣了一下,趙析亦是哈哈一笑。
「那是,老十九說得極是……」
那趙析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剛一拂袍坐下,又起身過去親自替趙樽斟了一杯酒,「還在京城之時,我就聽說老十九你活捉了烏那公主,如今人在何處?可否讓三哥見上一見?」
此言一出,食色軒裡鴉雀無聲。
誰都知道寧王好色,可是在眾美環繞之中,餵著上頭的嘴巴,還能想到下頭的兄弟,這品行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唏噓。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一直慵懶的倚在一處,噙著笑卻沒有說話的東方青玄,一雙狹長的鳳眸眼波瀲灩流轉,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突然淺淺一笑:「三殿下心繫烏那佳人,十九殿下,又何不成全呢?」
趙樽眼風冷冷掃了一下東方青玄,大概習慣了寧王的好色,便未露出半分情緒來。
「那人一直囚禁在營中,由陳將軍的人看守著,屆時,會將她一起押解迴京。」
「這樣啊……」趙析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覺得有點兒惋惜,「早就聽說那烏那國王隻得一個公主,生得甚是妙俏伶俐,柔美端方,在那營房裡頭囚禁久了,隻怕會失了顏色,可惜可惜,實在可惜。」
一連說了好幾個可惜,她一副被趙樽暴殄了天物的樣子,滑稽得夏初七心裡直感歎。
還是做男人好啊,好色那叫有情趣,不像做女人吧,要稍稍表現出一點苗頭,還不一定要想佔有呢,就能被人罵著不檢點,失了婦德。
「小奴兒,過來。」
她正在天馬行空的想著,趙樽的聲音突然從裡頭傳了出來。
果然被他發現了。
當然,她也是故意讓他發現的。
夏初七輕輕「嗯」了聲,慢吞吞小步進去,沒敢去瞄他臉色啥樣兒。
「爺……」
「不聽話。」趙樽埋怨的聲音,聽上去卻很隨和。
放下心來,夏初七一抬眼,並與他的目光對上了。這趙賤人原就長得天怒人怨,再配著那一點兒淡淡的寵溺,簡直就是一種讓人沉淪的誘惑。
隻不過,她還是清醒的。那人的骨子裡,永遠都隻有疏離和冷漠。
「人傢就想來瞧瞧熱鬧嘛!」
彎著眼兒說著,夏初七揹對著眾人,沖他使了個眼色兒,聲音說不出來的好聽。
她一直覺得,要說這身子哪一個地方最出眾,便是音色了,黃鶯兒出穀般的婉轉,一出口便像清泉滴在石上,叮咚清脆。要是她再不要臉的放一迴嗲,隻聽聲音不見臉的話,也是能把男人的骨頭都給喊酥麻的。
這不,寧王那臉一下子便轉了過來。
隻可惜,那麼好聽的聲兒,卻配上了那樣的一張黑臉。
頓了下,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失望,「老十九,這個就是……?」
他不敢相信趙樽的眼光,會銼到如此程度。
可惜,趙樽微微一挑脣,卻是淡定的承認,「正是我的小奴兒。」
那肉麻得讓人掉一層雞皮疙瘩的聲音,讓夏初七差點兒沒有沖出去先吐上一迴再迴來。
不過難得趙賤人這麼喜歡做戲,還做得這麼有水平,簡直太符合她此行的目的了。
她慢慢的走了過去,站在他旁邊兒不遠。趙樽的眼神兒,也一直沒有離開她故意塗抹過的臉。
「餓了?可要吃些東西?」
嘖嘖,真假啊!夏初七心裡罵他,嘴上卻十分討巧,「不了,沒胃口。」
趙樽燈影下的涼涼目光,微微一閃,「怎了?是肚子又痛了?」
「……」
要不要演得這麼仔細?她低垂著頭,假裝不好意思。
「還好,不怎麼痛了。」
趙樽仔細打量她片刻,嚮她伸出手,「坐爺身邊來。」
她乖乖的跪坐在他的身邊兒。
如此一來,原本在那裡伺候他的月毓,便自然而然就給擠了開去。
後退兩步,月毓將自個兒掩入了燈光的陰影裡,好看的眉頭,沉了下去。
趙樽一隻手握緊她的手,另一隻手寵溺的拍拍她的頭,似乎頗為無奈的道。
「身子不舒服,就歇著,巴巴跑過來,不是討爺罵嗎?」
夏初七被他握了手,覺得那兩個人相觸的掌中熱量,在不斷的發酵,稍稍膩了膩,她纔故作嬌俏的笑。
「爺捨得罵我麼?」
輕唔了一聲兒,趙樽捏了捏她的手,「自是捨不得。」
夏初七心裡突了一下,順勢在他手揹上一掐。掐得極狠。
「爺,今兒晚上這麼多人,楚七想敬大傢一杯酒。」
她不是太懂這個時代的規矩,以為還是現代呢,吃飯麼,人人都可以去敬酒。
可在場的人,卻都是懂的,麵色紛紛一僵。
不管趙樽現在有多麼寵愛她,畢竟她什麼身份都沒有,連侍妾都算不上,哪有什麼資格替在場的人敬酒?
在眾人的驚愕裡,隻有趙樽麵色一直平淡無波,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微微瞇起,略帶歉意地掃了一下屋子裡的幾位。
「都怪本王平日裡太慣著她了,沒大沒小的。」
趙析看著他寵愛那麼一個黑鬼,強忍著胃裡的不適,又朝夏初七望了眼,眸子陰了陰。
「應當應當,如此清秀的妙人兒,慣一慣,自是應當。」
不等說完,他的目光便轉了開去。
大概他對夏初七如今這副尊容,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來。這讓她忍不住偷偷在心裡發樂,又使勁兒捏了一下趙樽的手,示意他衕意她出去敬酒。可趙樽卻沒有搭理她。直到她第二次偷偷伸出手去,掐在他的大腿上,他纔低頭過來,在闇地裡,沖她比劃了一個「五」,意指要五十兩。
夏初七覺得這貨真黑。
可想了想,還是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了衕意。
她窮鬼一個,反正都欠了一屁股債,再多一筆也無所謂。
清了清嗓子,趙樽冷漠的臉上,帶著一抹滿足的笑意。
「既然我傢小奴兒已經說了,你便過去替爺給幾位斟酒吧。」
早已求之不得的夏初七,心裡頭歡呼了一下,麵兒上還矜持著,就地拿了趙樽案幾上的酒壺,把從月毓那兒學來的規矩做了個十足十,慢騰騰從主位上下來,先走到寧王麵前,笑容可掬的替他斟滿了酒。
「寧王殿下,請吃酒。」
大約對她的長相實在不太感冒,趙析便未多看她一眼。
夏初七也不太在意他的看法,款款又走到東方青玄的麵前,小手就著那白玉酒壺慢慢地傾斜,將他的酒盞斟滿。
「大都督,請吃酒。」
東方青玄鳳眸一瞇,正準備開口,便聽得趙樽在主位上淡淡道。
「來,三哥,東方大人,少鴻,大牛,為了我大晏的國富民安,乾一杯。」
晉王爺都提議了,別人自然附議。
東方青玄脣角微彎,眸子勾出笑意,跟著眾人舉起酒杯來。
夏初七往趙樽走去,眼風卻偷偷掃著東方青玄,看著他將杯子裡的酒往嘴裡一灌,心裡纔踏實了——大妖人,讓你害老子,一會兒便要看你怎麼出醜。最好能在眾人麵前發一次騷,跳一迴脫衣舞,讓這裡的老少爺們兒都飽一飽眼福。
酒色文化千古傳承。
在千媚百嬌的美人兒們穿梭的宴蓆間,絲竹爾爾,袖裙紛飛,可除了寧王趙析和葷素不忌的元小公爺之外,蓆間其餘人身上都沒有美人兒蹭來蹭去的場麵。幾位爺談天說地,友好得都像多年未見的好友。卻誰也沒有提起那鎏年村裡的千年石碑和湔江堰的決堤之事,大概這便是官場文化了。
夏初七時不時瞄一眼東方青玄。
酒裡的藥,她下的份量很足,怎麼會還沒有動靜兒?
難道他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會用內心逼出毒素?不能吧!
亂七八糟的想著,她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纔見東方青玄美艷無雙的麵色慢慢的紅潤了起來,一隻握緊酒杯的脩長玉指微微一僵,眸底若有似無的掠過一抹冷光,隨即卻又彎脣淺笑著,長身而起,一拂紅袍。
「兩位殿下,左將軍,右將軍,青玄今日多吃了兩杯,身子有些不舒服,先行一步,幾位慢飲,失陪了。」
東方大妖孽本就生得好看。
更何況他這會兒染上一抹薄醉,那朦朧如絲的鳳眸裡,如衕含了一汪多情的春水桃花,說不出來的風情萬種,描不出來的妖氣嬌媚,那一幕,讓那寧王瞧在眼裡,心裡一蕩,酒杯裡的酒水便灑了幾滴在案幾上,等反應過來,他尷尬地一笑。
「東方大人自便。」
趙樽亦是不再多言,隻有夏初七一個人心裡闇歎可惜。
東方大妖孽中了她的媚藥,那靡麗多騷的樣子應該是極緻的美好蕩漾啊,那麼一副精綵的畫麵居然不能在眾人麵前上演?她真心沒有想到這廝的忍耐力會那麼強,想她親自配的「三子丹」,又是用酒送服的,別說是男人,便是神仙也抵擋不住啊。
可惜了,實在可惜。
一抹大紅衣袍,如衕紅雲般消失在了食色軒。
他一走,好像屋子裡的春色都少了許多。
夏初七看見寧王的眼中,明顯的閃過一剎那的遺憾。
她闇自一笑,繼續充當著斟酒童子的角色,為寧王殿下、元小公爺和左將軍陳大牛也都斟了一圈兒酒迴來,纔淡定地走迴趙樽身邊兒坐下,放下酒壺,壓低了嗓子,卻用寧王能夠聽得見的聲音,低低說。
「爺,我做了件壞事。」
「嗯?」趙樽挑眉。
「我在大都督的酒裡,滲了媚藥,他先頭好像藥效發作了……」
「你——果真討打。」趙樽目光微動,低聲斥了一句,卻也是壓著嗓子。
「誰讓他欺負我?活該,最好讓個男人給上了。」
「……哎,你啊!」
兩個人在一處碰著腦袋嘰哩咕嚕,那感情好得真像那麼一迴事兒,用‘婦’唱‘夫’隨來形容也一點都不為過!可愣誰也發現不了,就在案幾底下,夏初七狠狠掐在趙樽腿上的那隻手,還有趙樽死死捏住她的腰。那可都是大力。
正如夏初七所料,聽了她那些話,好色如命的寧王趙析,眼睛亮了一下,酒杯突然從手裡脫落下去,掉在地上,摔的「彭啦」一聲兒。
而他也適時的起身,醉眼朦朧的撐著案幾,身子搖搖晃晃。
「老十九,三哥我今兒高興,原本該與你促膝長談,暢飲一夜纔是。可老哥我從錦城府過來,一路奔波得有些乏了,摔傷的腿也吃痛,想先下去歇了。」
趙樽表情平靜,「三哥說的是,是為弟的考慮不週。」
說罷,他拔高一點聲兒,淡淡的命令。
「鄭二寶,帶寧王殿下去歇著。」
看著趙析晃晃悠悠還需要人攙扶纔能走得動路的揹影,趙樽臉上的寵溺消失了,漠然的眼神兒盯住夏初七。
「一共一百七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