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御寵醫妃》第106章
第106章 要找媳婦兒

 夏初七這貨說話,向來彪悍。

 一句「祖宗」吼出去,半晌兒沒有聽見趙樽說話,她自己卻是愣了一下。她原是習慣了開玩笑,在後世這樣罵一句,沒有人會說什麼,可想想趙十九這傢夥是一個迂腐的古人,「祖宗」是拿來供奉的,可不是拿來罵的,不由也有點心虛。

 仰著頭,她嘻嘻一笑,正準備向他道個歉,卻見他支起身子,冷哼一聲。

 「有辱斯文。」

 見他沒有生氣的意思,夏初七鬆了一口氣,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壓著聲線兒就笑問,「罵人是吧?晉王殿下您貪慕女色,夜闖深閨,強壓人妻,道德敗壞,與我相比,究竟哪一個比較有辱斯文啦?」

 趙樽不迴答,手臂一緊,死死地勒住她的腰便低下頭,在她受不住癢癢的吃笑聲裡,尋到她軟軟的脣,狠勁兒地啃。夏初七先是咯咯直笑,可在他力道極猛的親吻裡,鼻端充斥著他身上輕幽的香味兒,這些天來的想唸一剎那悉數冒入腦海,不過隻小小掙扎一下,也反手抱緊了他。

 黑暗模糊了人的視覺。

 可黑暗卻讓人的觸覺與心緒更為敏銳。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默默地吻著,沒有什麼花哨的動作,也沒有什麼傳說中天雷勾地火的猛烈,就那麼擁抱,親吻,口沫與渡,耳鬢廝磨。好一會兒,他纔側躺過來,納了她在懷裡,就著那喘不勻的呼吸,輕聲問她。

 「阿七還沒迴答爺的話。」

 腦子都被親懵了,夏初七還記得什麼?

 「哪一句?」

 他低下頭,親一下她的額。

 「這幾日,可有想爺?」

 想麼?不想他纔怪了。

 但女人麼,最是喜歡口是心非。

 懶洋洋地窩在他懷裡,她慵懶地靠著他,手指頭一下下有節奏的在他喉結上畫著圈兒的玩耍,隻覺得指下那一處硬硬的,順著她手指的滑來滑去,很是好玩。輕笑一聲,她索性用指甲去輕輕地颳它,颳得興起了,還極為討厭地接了一句。

 「您要帶了銀子,我便想你。您若沒帶銀子,我纔懶得想你。」

 趙樽手臂一緊,使勁勒她一下。

 「不知羞的……」

 在她吃痛的「嘶」聲裡,他掌心撫上她的臉,溫度燙得驚人。

 「分明是有人耐不住深閨寂寞,約了本王來共敘舊情,同享敦倫的?難不成是爺記錯了?」

 「敦倫」這個詞兒夏初七以前不懂,其實也是新近纔學會的。這不是要大婚了麼?那從來沒有生過孩兒的誠國公夫人,便親自言傳身教了她許多「敦倫」之事,她這纔曉得,「敦倫」這個聽上去刻闆、神聖、嚴肅的詞,竟然是指夫妻房、事。

 先前她就有些想笑,如今又聽趙樽說來,想到國公夫人那張臉,不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使勁兒在他胸口處霍霍著,「嘰嘰嘰」像一隻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好好好,我孤單,你寂寞,我兩個都難熬,行了吧?那爺,反正大婚的日子近了,今夜正逢月朗星稀,天氣甚好。雖說沒有紅鸞照,沒有花燭燒,也沒有合、歡帳,但我將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她捻調掐詞的學了時下女子的忸怩勁兒把這段臺詞唸完,自個兒已經笑得趴在他懷裡了,可他卻沒有笑,隻在黑暗裡靜靜的看著她,似乎根本就沒有當她是玩笑似的,忽地一個翻身便壓過來,腦袋蹭在她的頸窩兒裡,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

 「好,爺也將就一下。」

 將就他個大頭鬼啊!

 這貨不是一直很能繃得麼?

 拍了一下他厚寬緊實的背,夏初七「去」了一聲。

 「行了別鬧了,一會兒鬧得有些人難受了,我可是不管的。好吧,我看你今兒晚上翻牆越戶的也辛苦了,特地給你做了好吃的,就放在桌上呢。自己起來去掌了燈,嘗嘗味道,可有精進?」

 她想把話頭扯開,趙樽卻是不允。

 「阿七不將就了?」

 「……不將就。」

 「那你敢戲耍爺,怎麼補償?」

 開個玩笑也要補償啊?小氣鬼!夏初七嘟了嘟嘴巴,擡頭看著他,藉著窗外的月色,看著他稜角分明如精工雕琢的臉,一雙淺瞇的眸子,便多添了幾分氤氳之氣,聲音也柔了幾分。

 「您想要怎麼補償呢?」

 趙樽沒有說話,鼻尖貼上了她的鼻尖。

 慢慢的,他的手指撫上了她的脣,意有所指的「嗯」了一聲。

 「阿七得主動點。」

 夏初七啞然,嘴脣顫了一下,雙頰頓時像被火燒了一般,耳朵尖尖似乎都快要著火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張口就咬住他不安分的手指,直到聽得他「嘶」了一聲,纔放開嘴去。

 「還敢不敢胡說八道了?」

 趙樽束了她雙手按在枕頭上,情緒不明的冷哼一聲。

 「不樂意就算了!還敢狠心咬你傢爺?該當何罪!」

 聽著他不怒不憤卻略帶了一點兒委屈的聲音,夏初七突然有些心疼他了。想想他老大一個男人,活了二十多歲了,也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兒,確實也「慘」。做了一番深刻的思想鬥爭,她心裡掙扎來掙扎去,躍躍慾試的好奇心佔了上風,最終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先吃東西……這個事,一會,一會兒再說。」

 趙樽定定地盯了她一眼,脣角微微一揚,隨即起身去點了燭火,坐在桌案邊上,揭開那個檀木食盒的蓋子。等他看見裡頭那七塊方方正正的玫瑰糕時,目光稍稍深了一下。

 「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到很驚喜?」夏初七懶洋洋的倚在榻上問。

 趙樽轉過頭去,看著她在燭火下洋洋得意的小樣子,還有那一雙水汪汪彷彿會說話的大眼睛,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將食盒拉了過來。

 「起來侍候爺吃。」

 單手撐著腦袋,夏初七側躺著,眼睛眨了一下。

 「有沒有搞錯?吃東西還要人侍候,你要不要我幫你張嘴呀?」

 「倒水!就你那臭手藝,爺怕噎著。」

 知道這貨向來沒什麼好話,夏初七習慣了也就不當迴事兒,伸了個懶腰,她彎著脣一笑,走到外間去灶火上拎了溫著的水,給他倒了一杯放在桌上,這纔打著哈欠坐在他的身邊兒。

 「倒水一次,十兩。」

 「爺剛親了你一迴,抵銷了。」

 「不對不對,如今我身價不同了。郡主了,得加價,二十兩。」

 趙樽雍容高華地咬一口玫瑰糕,淡淡瞄她一眼,有些感慨。

 「二十兩?二十兩可以買兩個媳婦兒了。」

 夏初七低低笑了一聲,隨手拂了一下披散的長發,託著腮幫看他吃東西,臉上很是歡愉,語氣卻是不屑,「行啊,沒問題。趕緊的吃完了走人,帶著你的銀子,去多買點幾個媳婦兒迴府裡,少來招惹我。」

 「說真的?」趙樽撩眉。

 「自然是真的!誰稀罕你?多少好男兒排著隊等我呢……」

 「那爺可真走了?」

 他作勢就要起身,氣得夏初七就拍他。

 「你敢!」

 手剛揮出去,就被他順勢捉住了,握在掌中。

 她抽手,他卻不放,隻是脣角帶著一抹促狹的淺笑,看著那隻細白柔嫩的小手,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圓潤指甲,指甲上晶瑩剔透的粉潤光澤,不免有些愛不釋手。

 「爺的阿七,什麼時候也長得嬌滴滴的了?」

 嬌滴滴?夏初七肉皮子一緊,汗毛都豎了起來。

 「趙十九,你敢再肉麻一點嗎?」

 趙樽黑眸一瞇,顯然不太明白她話裡的「肉麻」是什麼意思。可大概習慣了她時常冒出一些不太容易理解的詞,也隻是默了一下,大抵悟到了意思也不再多問,眸子專註地看著她,眼波流轉間,那燈火陰影下的面孔越發威武昂揚。

 「肉麻……?」

 慢慢的,他執了她的手,湊到脣上吻了一下。

 「味道不錯。」

 夏初七面上一紅,「誇人,還是誇糕?」

 這話在趙十九面前,顯然是自找麻煩。

 那貨眉頭一皺,放開她的手,拎了一個糕來。

 「糕比人,勝一籌。」

 暗暗磨著牙,夏初七瞪他,「謝了!既然這糕這麼好吃,那您可得全部給我吃完啊?我辛辛苦苦做的,不多不少,正好七個,要是不吃完,看我往後還給不給你做。」

 七個確實有點多。

 而且夏初七發現了,其實趙樽並不愛吃甜點。

 瞄了她一眼,趙樽面色不變,「罷了罷了,阿七如此記仇,爺便說實話了。玫瑰糕好吃,卻是不如阿七好吃。誰知美人意,消魂別有香?」

 夏初七不是一個臉皮薄的姑孃,往常說過比他更加沒臉沒皮的話,也聽過各種各樣的葷段子,眼皮兒都不眨。可人就是這麼奇怪,要是她不在意趙樽,與他說什麼也都無所謂。可正是因為在意了,這個男人被她放在心裡了,哪怕是一句很正經的話,也能被她聽出別有「餘韻」來。

 面頰一紅,她斜睨過去。

 「流氓!」

 趙樽脣角微牽,隱隱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小流氓。」

 窗內紅燭輕燃,窗外芭蕉影稀。

 兩個人坐在一處,吃著糕點,幾日未見的思唸之心,其實也沒法子互訴衷腸。閃閃躲躲的語氣裡,都是那種說又不知如何說,不說又覺得心裡鬧得慌的初戀情懷。還有,便是深夜獨處時,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窘迫。

 要換了後世……

 一個男一個女,一個喜一個歡,在這樣的夜晚,必然不會讓床單兒空惆悵。

 可這是在大晏朝……

 夏初七心裡「怦怦」跳著,好一會兒纔拉迴自個兒飄遠的思緒,又拎起一塊兒玫瑰糕來往他嘴裡送去,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一口將她的手指吃下去,輕輕在口中吮了一下。

 從手指到心的距離有多遠她不知道。

 隻知道,這動作趙樽做出來,實在太要命了。

 就那麼一下,她整個身子便熱了。

 「討厭!」

 趙樽眸子微暗,「傻瓜!」

 兩個人說來說去,嘴裡就沒有聽見半句好話。

 一個「討厭」,一個「傻瓜」。

 可戀人之間的情緒卻是那麼的微妙,「討厭」吃著糕點,總是看向「傻瓜」。「傻瓜」端著茶水,生怕「討厭」噎著,不停地又是拍背,又是遞水,那默默溫情,看上去「討厭」不像是真討厭,「傻瓜」也不像是真傻瓜,「討厭」剛毅俊朗,「傻瓜」嬌俏可人,一來一去,你瞅我瞄,這情景看得那窗臺鳥籠裡的小馬心神蕩啊蕩啊,時不時發出幾句「咕咕」聲……

 窗外的月光都醉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此時無聲勝有聲。

 「阿七……」

 吃了幾塊玫瑰糕,又漱完了口,趙樽終是想到了他的補償。

 「爺吃飽了,可以了?」

 一聽他淺醉般醇厚的聲線兒,夏初七眼睫毛狠狠眨動著,隻覺得心窩子裡像在漲潮。一浪撲向一浪,一浪高過一浪,一張臉憋了個粉膩膩如那白玉染紅,一出口那聲兒像是甜膩膩的糕點入口,融化,融化……

 像要上戰場一般,她下定了決心。

 怕什麼?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兩口子之間做啥不應該?

 瞄他一眼,她輕「嗯」一聲兒,瞄向不遠處的羅綃軟榻。

 「榻上去唄?」

 趙樽看著她,脣角不著痕跡的跳了一下。

 「阿七……?」

 「去不去?」夏初七又臊又不安。

 趙樽眉梢跳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言,猶自脫靴上榻。

 看著他,看著他,夏初七口中那唾沫越來越豐富。咽了又咽,咽了又咽,眼皮兒反反復復地眨動了好一會兒,她纔無奈的羞赧開口。

 「那什麼啊,先說好。這個事,我,我也沒有做過的……」

 「嗯?」趙樽定定看著她,期待下迴分解。

 「嗯什麼嗯?」

 夏初七坐在他的邊上,微微咬了下脣,不好意思地拿小眼神兒去瞄他,看得出來,她心裡很是不平靜。慾說還休,慾言又止,面上似乎還帶了一點不明不白的尷尬,就連鼻尖上都添了一點細細密密的汗……

 「我可告訴你啊,我要做得不好,你別瞎叫喚?」

 趙樽眸底噙笑,「唔」了一聲。

 「無事……」

 又是一咬脣,夏初七猶豫了一下。

 「不行。你,你那個,你先閉上眼睛。」

 趙樽深深看她一眼,果真閉上了眼睛。

 見他老實了,夏初七的膽子也大了許多,低下頭來,她仔細審視一下他緊閉的雙眼,確定他沒有偷瞄的意思了,這纔放下心來,壓抑住狂亂的心跳,手指慢吞吞地搭上他領口的盤扣。一顆,又一顆,再一顆,顫著手解開了盤扣兒,好一會兒,手纔落在了他的玉帶之上,鬆開,又往下……

 「阿七……」

 趙樽猛地睜開眼睛,眸底除了歡喜,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笑意。

 「你這是要做什麼?」

 夏初七磨著牙,臉蛋兒已然燒得通紅。

 「明知故問!不是你要我找償給你的麼?」

 趙樽眸色微閃,一本正經地望著她。

 「爺隻是要親個嘴,阿七你都想到什麼了?」

 夏初七雙眼圓瞞,微微張開的脣,再也閉不上了。

 她敢保證,要是那匕首還在手上,她一定能立馬捅死他。趙十九這貨簡直就是人間極品禍害,悶騷到了極點的賊人。丫故意引導她胡思亂想,然後哄得她心甘情願的應了,卻又在最後關頭來戲耍她,讓她丟臉,弄得她好像很壞,很色一樣……

 心髒「怦怦怦」如在敲鼓……

 夏初七咬著下脣,瞪著他一字一頓。

 「趙十九,你,真,賤!」

 趙樽大袖微拂,擡手,捏了捏她的鼻頭,聲音啞了。

 「阿七,爺怎會捨得那樣待你?過來,躺好。」

 「躺個屁啊躺?」

 夏初七心裡憋了一團沒處發洩的火,惡狠狠地拍開他的爪子,賭氣地轉過身子去,不再搭他的話。可腰上一緊,他卻突地勒緊了她,往那榻上一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給壓在了下頭。一時間,榻上流蘇「沙沙」直響,榻楣的珠簾「嘩啦」聲聲,她難堪的掙扎了幾下,惱羞成怒地吼他。

 「趙樽你個混蛋,你還想做什麼?玫瑰糕也吃了,玩笑也開完了,你還不趕緊留下銀子,迴你的晉王府去。那裡有的是小孃等著你迴去睡……」

 趙樽揚了一下眉,低笑。

 「爺就樂意睡你。」

 嘴裡哼哼有聲,夏初七氣惱得不行。不情不願地掙扎著,卻被他束縛了雙手,等指尖兒上的涼意被他乾燥的大手溫暖了,她的氣兒也就下來了。

 「算了,老子懶得理你——」

 趙樽鬆了一口氣,一隻手攬了她的腰身,把她的身子貼在他滾燙的身前,脣角泛出一抹笑意,「不氣了?阿七,你若是真是想得慌,爺自然也不介意……」

 想得慌?

 他全傢都想得慌!

 夏初七惡狠狠瞪著他,覺得祖宗的臉都被她丟臉了。

 「去去去,這輩子你都別想了……」

 趙樽黑眸一深。

 看著她,他沒了聲音。

 夏初七急吼吼的喘著氣兒,也沒了聲音。

 屋子安靜了下來,除了呼吸,什麼也沒有。

 四目相對,暖昧的氣息在彼此間流轉。他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再握緊,緊得不能再緊時,她覺得再來一下,她都快要被他給勒死了,可他卻再也沒有動彈,石化了一般僵硬了好久,那一雙手又慢慢的鬆開,鬆開,再鬆開,直到他高大的身子「咚」的一聲,翻倒在她的身側,平躺下來,半晌兒不說話。

 夏初七大口呼吸著,心髒「怦怦」直跳。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

 她當然曉得他身子剛纔獸化得不行,知道他很想。

 「初哥初妹」在一起,又是在這樣的時代。

 那尷尬,實在不好提。

 「怦怦怦」——不知道是誰的心跳得更歡?

 夏初七到底是一個現代人。她懂得,在趙樽看來,這樣子夜闖姑孃房間,並且做出這樣離譜的事,已經是很僭越了。與她僅僅隻是羞澀不同,他的心裡不知道有多掙扎呢?

 默了好久,她低低的促狹一笑。

 「怎麼悶著了?」

 身邊兒,傳來他帶著喘的低歎。

 「一個月而已。」

 像是對她說的,又像是自言自語。他悶悶的聲音,樂得夏初七「噗嗤」一聲,忍不住鬆開了緊繃的身子,故意伸手過去,碰了他一下。可隻一碰,便察覺到他身子硬繃得不成樣子。於是乎,為了不顯尷尬,她眼珠子轉了轉,換了話題。

 「晚上還迴去嗎?」

 話一出口,她纔發現,其實這話題也一樣尷尬。

 趙樽側過頭來,黑眸炯炯的盯了她片刻,突然張開手臂。

 「阿七,來爺懷裡……」

 抿著脣一樂,夏初七樂呵呵地滾了過去,任由他抱了,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卻聽見他暗暗歎了一口氣,一隻手扶在她腰間不再亂動。

 「不迴了。」

 心裡怪異的一暖,夏初七「嗯」了一聲,挪著身子靠他更近。

 「外頭那些事,你都處理好了嗎?」

 這一迴是真的岔開了話題。

 趙樽靜默了片刻,一隻手輕拍著她,語氣淡淡地迴應,「軍心不定,民心則不安,民心不安,社稷則不穩。兵變事情雖然解決了。可京軍的軍事主官調度卻是在所難免。」

 夏初七自個兒就是軍人,又怎會不了解其中的意思?

 一個人在一個窩子裡待久了,人就熟了。人熟了,感情就深了。當兵的人,大多隻聽頂頭上司的話,軍事將領頻繁調度,兵與將則不熟,不熟則不會生變。這個道理,古今通用。

 「頭痛嗎?」她沒有問太多,手在他腰上捏了捏。

 輕「嗯」了一聲,趙樽拉近了她,下巴擱到她的頭頂。

 「阿七,今年六月,最遲八月,我們便可北上了。」

 四月初七大婚,六月北上,真是一個美妙的計劃。北平府,想想那個地方,夏初七心裡其實也是溫暖的。幾百年之後,她曾經也出生在一個歷史上叫做北平府的地方。

 默了片刻,她微微側一下身子,抿著嘴兒笑著,擡手順了一下他的頭發,又收迴手來,雙手來迴搓動著,等手指頭都搓熱了,纔重新在他太陽穴上慢慢揉了起來。

 「爺,這些日子,我得找找我表姐,有好些事,我得辦。」

 趙樽輕唔了聲,閉著眼享受著她手指的輕柔,隔了好一會兒,纔突然說,「阿七,有一件事,爺得告訴你。」

 「什麼事呀,這麼嚴肅?」

 趙樽拉下她的手來,握在手中,輕輕摩挲著,語氣涼涼的說,「大牛的傢眷從青州府過來出了事,他未婚妻室死了。爺派人去查了,這事正是錦宮的人乾的……那錦宮當傢的,已然伏法。」

 什麼?

 心裡訝異萬分,夏初七幾乎下意識坐起身來。

 「你說,袁大哥他……死了?」

 趙樽拉她躺下來,納入懷裡,拍了拍她的背。

 「是。」

 一個「是」字,代表一個人生病的終結。

 同時也讓夏初七將事情聯繫了起來,那日,她去錦繡樓見到虎子的時候,虎子說,袁大哥接了一單大買賣,領了兄弟們出了京師。當時她根本就沒有當一迴事兒,可竟然會有這麼巧,原來袁形接的「大買賣」,居然就是去伏擊陳大牛的傢眷,並且還砍了他未過門的媳婦兒?

 到底是誰?

 是誰花錢,要買陳大牛未婚媳婦兒的命?

 狠狠閉了一下眼睛,她心髒一陣狂亂著。

 「爺,不瞞你,先前我去打探我表姐消息時,知道她曾經與袁形接觸過,我怕這件事也與她有關。你,你那裡可有她的消息?」

 趙樽低頭看了她一眼,掌心暖暖的順著她的後背。

 「爺派人查過了。那些都是男人,沒有婦人。」

 稍稍放下心來,夏初七嘴裡說不出來的澀意。

 「我有些不太明白,怎麼會是這樣的呢?爺,我認識袁形。他這個人很江湖氣,為人也很仗義,還曾經幫過我。他帶的錦宮,雖說是撈黑的,吃的也是偏門飯,可他說過,向來不會與朝廷做對,更不可能會去搶劫定安候的傢眷……」

 「阿七!」趙樽不等她說完,語氣嚴肅了不少,「往後,不要與那些人再打交道。」

 撇了一下嘴,夏初七說不上來心裡頭的滋味兒。

 遲疑了良久,她纔問,「我的那些事,你都知道?」

 趙樽輕輕「嗯」一聲,情緒不明。

 夏初七擡頭,「你……不怪我?」

 又是一聲輕「嗯」,趙樽淡淡說,「你是爺的王妃,爺總得護著你。」

 鼻子微微一痠,夏初七覺得情緒突然像沖上了一個頂端。

 說不出是苦,是悲,是難過,還是……崩潰。

 擔心李邈,可惜袁形,又想到趙樽一切都知道,卻從未責怪過她……結果太意外,一個又一個意外,鬧得她心裡很是難受。為陳大牛難受,為陳大牛那枉死的未婚媳婦兒難受,其實也有些為袁形那個爽朗的漢子難受。但這些難受,卻不好在趙樽面前表現過多。

 久久的,她吸了幾下鼻子,含含糊糊地問了旁的事。

 「大牛哥他還在牢裡?」

 「嗯。」

 「他不會有事吧?」

 趙樽闔著眼,似是陷入了半睡眠的狀態。

 「自然是不會。」

 夏初七心緒不寧,低低問,「你怎會這麼肯定?」

 略略思考,趙樽低下頭,在她額角上啄了一口。

 「陛下一定會給他兩個選擇。」

 夏初七微微一驚,擡頭看他,「什麼選擇?」

 「他是金衛軍左將軍,要麼被奪爵下獄,甚至判處斬刑或者流配。要麼他就娶了菁華郡主,官復原職……若是爺料得不錯,他很快就會升官。如今夏廷德被褫奪了領兵之權,金衛軍那麼大的攤子,普通人降不住,支不起來,大牛他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夏初七是個明白人。

 一聽趙樽的話,便什麼都清楚了。

 金衛軍本就是一支虎師,驕兵悍將,從南到北不知打了多少硬戰,鮮血中泡出來的漢子,個個都不怕死,用亡命之徒來形容也不為過。戰爭時期的軍隊,與和平時期完全不一樣。他們可以不遵聖命,視皇帝如無物,也可以為了維護他們的尊嚴,說兵變就鬧兵變,除了熟悉他們習慣的人,值得他們尊敬的人纔可以讓他們信服。所以,要是額外派人,不論是誰去領兵,估計結果都和夏廷德差不多。老皇帝要降住這支軍隊,要的是一員虎將,陳大牛無疑是他早就看好的,要不然也不會在上次班師迴朝時,就想要把菁華郡主許給他了。

 夏初七潤了下脣,「大牛哥他能同意嗎?」

 趙樽頓了良久,纔道,「大牛傢的老父老母,還有哥嫂侄子侄女,全傢人要上京來了。如今被安頓在定安侯府。如何他出了事,他的傢人怎麼辦?大牛他,會應下來這樁婚事的。」

 聽著他剖析利弊,夏初七心窩子直冒寒氣。

 可轉唸一想,又是放下了些心。

 「到底大牛哥是你的嫡繫,他接了金衛軍,那也是好事……」

 「是……」趙樽悠然地拖長了聲音,「因為,陛下還得用我啊。」

 一個「用」字,說得很低。夏初七卻鼻子一痠,從中聽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愴涼之態。當一個兒子對父親,用這樣的一個字眼來形容時,那他該是怎樣的一種無奈與心疼?

 看著趙樽平靜的面色,夏初七卻一點兒也不平靜。

 「說到底,兵變隻是一個圈套吧?從元祐他被人傷了……在傢養傷開始,到大牛哥出營去接傢人,再到他未婚媳婦兒被殺,然後他入獄,藉此又對金衛軍進行整肅,接下來,陛下會把菁華郡主許給大牛哥。那菁華郡主,是趙錦澤的親妹子……爺,這些事根本就不是巧合,對不對?隻不過就像你下棋一樣。一步棋,連接著另一步棋而已,從誰受益,誰最大的嫌疑……」

 趙樽沒有迴答她。

 良久,他纔穩穩的握住她的手,告訴她另外一件事。

 「阿七,四月初七,隻是我們兩個人的大婚。」

 品味了一下他的話,夏初七纔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這麼說起來,她的大婚不再是「團購」的了?心裡猛然一喜,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腰,腦袋在他胸膛上使勁兒蹭了幾下,像一隻被撫順了毛的小兔子,巴巴地摟著他,出口卻隻有一個字。

 「爺……」

 以前她相了許多親,卻一直找不到那種感覺。人人都當她眼界兒高,就連她自己也琢磨不透,她到底要找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到底在等一份什麼樣的感情……

 一直到今天。

 此時,此刻,她終是明白。

 原來她尋了兩輩子,隻是想要一個可以縱容她的男人。

 縱容她離經叛道的思想,縱容她不合邏輯的脾氣,縱容她各種各樣的缺點,縱容她荒誕不經的言行,縱容得哪怕全世界都覺得她該殺該死,還有那麼一個人……默默的,一直縱容她。

 ……

 ……

 從納採問名開始,晉王大婚籌備得熱熱鬧鬧。

 但因了太子的突然離世,原本定在二月的選秀也就破產了。不過,洪泰帝為了給重病臥床的張皇後積德積福,卻對六宮嬪妃進行了大肆封賞,除此之外,還給各位王公大臣的內眷們予以封賞。當然,他做這些,全都是以張皇後的名義。這樣的舉動,自然讓張皇後賢名更為遠播,鹹使一傳,便言遍四海。

 可積德積福這種事兒,老天爺他老人傢似乎很難瞧得見,張皇後的病得日益嚴重,每日裡嘔血不止,就連太廟那一場聲勢浩大的典禮,她都起不得床去參加。

 夏初七從趙樽那裡聽了老皇帝讓她去診病的事兒,不是不心動。太子過世後,她再也沒法接觸的「魏國公案」真相,又一次為她敞開了大門。

 但是她並沒有馬上入宮,而且用了與趙樽一樣的藉口,聲稱自個兒身子不好了,得過幾日纔能去。在她看來,一個人的價值,在於別人不能,隻有她能。再拖一拖,拖垮了老皇帝的意志,到時候峰迴路轉,她纔有講價的本錢。

 當然,這事兒她沒有與趙樽明說。

 可趙樽什麼人?

 她眼睛一眨,他似乎就知道她所想。

 不過他沒有乾涉她的決定。

 一切事情,就像趙樽預料的那樣在發展。

 陳大牛的案子一直沒有提審,在他入獄的第三日,老皇帝派了皇次孫趙綿澤親自去牢裡看陳大牛,並且給了他一道口諭,說有意把菁華郡主許予他為妻。

 然而,出乎趙樽意料之外的是,陳大牛那個人真是屬「牛」的。他傢裡未過門的媳婦兒已經死了,人也在牢裡關了那麼多天,老皇帝明裡暗裡的意思他也明白,但他偏就是一個牛性子,愣是不同意,說要與亡妻守節,寧願把牢底坐穿,也不願意「高攀」郡主。

 老皇帝自然捨不得殺這員虎將。

 但陳大牛不順著皇帝的性子,也是招他頭痛。

 事情也就僵峙了下來。

 這幾日,京師城很是平靜,百姓和樂。

 可千裡之外大晏王朝與北狄的戰爭卻沒有停息。

 之前,奉洪泰帝之命北徵的領兵大將軍陶經武,率了十五萬人抵達了慶州,在與北狄太子哈薩爾帶領的軍隊短兵交接了幾次之後,北狄太子哈薩爾且戰且退,與晏軍週旋,各有傷亡,卻也一直沒有分出勝負。

 洪泰二十五年三月初一。

 一道帶著鮮血的緊急奏折,從慶州府送到了京師。

 奏折裡說,就在二月二十那天,晏軍斥候掌握了北狄太子哈薩爾的行軍路線和佈陣圖,領兵將軍陶經武大喜過往,急行軍五十裡斜插入縱深,直撲北狄太子哈薩爾駐地,發動了一共三輪突襲。

 此一役,打了三天三夜。晏軍佔了先機,大獲全勝,生擒了包括北狄一名王爺在內的俘虜兩萬餘人,另外還俘獲了馬匹牛羊金銀珠寶無數,導緻北狄元氣大傷,北狄太子哈薩爾率殘部逃離。

 但殺敵三千,自損八百,那是冷武器時代的常識。

 在此役中,帶頭打突襲的晏軍先鋒營,三千多名將士全部陣亡。

 陶經武請旨,讓朝廷給予下一步軍事行動指揮。

 洪泰帝聞之動容,親自拿了徵北先鋒營將士的黃冊,派了兵部官吏給予傢眷安撫。不過,打戰總歸是要死人的。洪泰帝歷經七次北伐,雖然北狄大敗,已然退出大晏疆土,但他又如何肯善罷甘休?

 三月初二早上的朝儀,對於還打與不打的問題,又是一番爭論不休。最後,洪泰帝仍然採用了「戰」的建議,立即下旨給陶經武,讓他收編慶州各地方駐軍,乘勝追擊,勢必擒獲北狄太子哈薩爾,逼迫北狄王受降和議。

 一道緊急軍令從京師出發,前往了慶州。

 邊關烽火四起,京師仍是春意濃濃。

 三月初三,是夏初七與趙樽約好入宮去替張皇後和趙梓月瞧病的日子。

 一大早起來,晴嵐就開始為她打扮了。

 鏡子裡面的她,一身窄袖斜襟的印花襦裙,挽了一個簡單的發式,挑了一根兒青玉簪子插在發間,除此之外,渾身上下再無飾品妝點,不若尋常女子的婉約優美,卻清麗脫俗,多了一種從容和瀟灑,尤其是那一雙大黑眼珠子,骨碌碌轉動著分外機靈,瞧上去與時人愣是不同,十分有沖擊力。

 「不行不行,這樣絕對不行。」

 夏初七皺眉看著鏡子。

 老皇帝是個男人,他不認識夏楚他孃很正常。

 可張皇後是個女人,她說不定會認識?

 她這個長相,會不會與夏楚她孃相似?

 如果張皇後發現了,可怎麼辦?

 輕輕「嘶」了一聲兒,在晴嵐和梅子不解地目光下,她飛快地拿過妝臺上的眉黛,一陣塗抹,愣是把描好的秀眉畫得粗上了三分,把皮膚也給塗得黑瘦了一些,完了又在眉心中間點了一顆黑痣,嘴脣也畫得更厚更大,活生生把一張嬌俏的小臉兒給搞得其貌不揚了,她纔咧了咧「血盆大口」,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這樣好,這樣好。很美!妥當!」

 她毫不客氣地誇獎著自個兒。

 身後,晴嵐與梅子面面相覷,在風中綾亂。

 趙樽雖說不帶兵了,可大將軍王的職務還在。大朝的時候,他也是要去宮裡的。今兒就是一個大朝的日子,他是下了朝纔與元鴻疇一起驅馬來到誠國公府的。兩個人在前殿說了一會子話,他便接了夏初七一道上了馬車,往皇城方向去。

 一路上,夏初七嘰嘰喳喳。

 春天是個好時節,風不大,不冷,也不熱,今兒又是一個好天氣,她心情更是爽朗得很。可就在她贊花詠柳的嬉笑時,趙樽面色卻黑沉沉,像是罩了一陣化不開的陰霾。

 「餵,你怎麼了?」夏初七不解地問。

 趙樽眉頭蹙起,好一會兒纔歎了一聲。

 「二鬼沒了。」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涼氣兒,「沒了?」

 輕「嗯」一聲,趙樽閉了下眼睛,「先鋒營三千多人,全部戰死。」

 幾個字,他說得有些哽咽,末了又道。

 「當初他們十二個人,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發誓要與我同生共死。這些年來,二鬼跟著我打了無數的戰,多少次九死一生,沒有想到,卻是把骨頭埋在了漠北戰場……」

 默默的看著他,夏初七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沒有戰爭是不死人的。

 也可以說,死人是戰爭的常態。

 趙樽讓二鬼去先鋒營,自然不是想他死的。

 她心裡一陣陣漏著風,沉默一下,纔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重重一捏。

 「爺,這不關你的事。」

 趙樽眸子涼涼,沒有看她,「爺無事,人總是要死的。」

 「那就好,爺,我給你唱首歌兒吧?」夏初七抿著嘴樂了一樂,沖她搖頭擺腦,「保證是你沒有聽過的,怎麼樣?隻給十兩,姑孃我今兒就為大爺您獻唱了。當然,這首歌,我不僅僅是唱給你聽,也送給……送給鬼哥。」

 她聲音也有些哽咽。

 趙樽望了一下車頂,良久纔側過頭來。

 「成,唱得好,爺賞你一百兩。」

 「一言為定——」夏初七清了清嗓子,眸子瞇了一瞇,幾乎是剎時就湧上一首旋律來。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捲,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慾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何惜百死報傢國,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

 這樣兒熱血沸騰的歌,她的嗓子唱出來並不是很好聽。

 當然,她唱歌就沒有好聽的時候,與顧阿嬌的《碧雲天》那簡直就是兩個不同的調調。可她紅著眼圈兒,還是一字一字清楚的唱完了。她知道,自己唱歌雖然不好聽,可從理解軍隊,理解軍人這一點來說,她與趙樽的心是同通的。

 「怎麼樣?好聽吧?」她笑瞇瞇的問。

 沉默著看她,趙樽問,「很好,哪裡學的?」

 夏初七咂了咂嘴,「以前在傢鄉,聽人唱的。」

 「能寫這個歌的人,一定了不起。」

 「……是。」

 說到這裡,馬車已然入了皇城的大門。趙樽眸子冷了下來,握了夏初七的手,開始給她交代一會兒見了張皇後的事情,夏初七默默的聽在耳朵裡,他說,她聽,隻是點頭。

 就在這時,馬車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大聲,「停下!」

 那聲音很熟悉,隻一頓,馬車就停了下來。

 外面,是傻子憨憨生氣的聲音。

 「我找十九叔,我要我的媳婦兒……」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