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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61章
第161章 貪婪與生死。

 趙樽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麼大驚小怪,眉頭略微一蹙,淡淡掃視了一下周圍眾人,纔慢條斯理地回答。

 「本王幼時在宮中,曾翻遍典籍,在一本前朝修訂的《太祖祕錄》裡,讀過這麼一段,說太祖陵寢,以山為陵,隨葬珍品若乾,但為防盜掘,宮牆堅固,機括精巧。墓道一為陰,一為陽。陰者為虛,陽者為實,極是附合我等入內的上下墓道記載。另祕錄又雲:陵墓前室有八。採《奇門遁甲》之精巧計位,分休、生、傷、杜、景、驚、死、開八室,除前室和甬道,後室另設一千零八十局……」

 原來如此。

 夏初七暗自懸起的心髒落下,點了點頭,將手上帛書的內容與眾人說了一遍,將它還給東方青玄,又豎著大拇指為趙樽點了個贊,黑亮的眸子纔微微一瞇,看著趙十九,似是又想起什麼,好奇地問。

 「那本書上,可還有其他內容記載?」

 「無。」

 「就這幾句。」

 「是。」

 癟了癟嘴巴,夏初七直呼可惜,眼珠子轉動著,不時瞄著這間石室,骨碌碌又轉了回來,直勾勾盯著趙十九,又有不解。

 「那奇怪了,你又怎知這是休門?這間為八室中的休室?」

 趙樽不答,反問,「你有事嗎?」

 「我?我啥事?」

 「皇蛾碰到你,你沒事吧?」

 夏初七搖了搖頭,疑惑不解,卻聽他淡淡解釋道:「北方坎宮為休,此乃坎位。再說,休者,憩也,屬吉門,修造亦是大利,應排在八門之首。休門中有皇蛾,乃吉祥之兆。」

 聽他娓娓道來,說得煞有介事,夏初七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眼睛裡滿是崇拜和驚喜之意,看見他就像看見了無數的金錢財寶在面前飛。

 「爺,您太厲害了,我好崇拜你,真沒想到,你不僅棋藝精湛,武藝高強,還懂得奇門遁甲。太好了,我的寶藏有著落了。快快快,我們趕緊過五關,斬六將,扛著金銀珠寶,夫妻雙雙把家還。」

 聽她眉飛色舞,趙樽俊臉一黑。

 「我有說懂?」

 夏初七微張的嘴合不攏了。

 愣愣看他片刻,她滿是失望的耷拉下眉頭。

 「你不懂?」

 從希望到失望,她臉色變幻極快,就像一個糖果就擺在面前,又被人拿開的小孩子,極富喜感。趙樽瞄著她,脣角若有似無的揚了揚,無奈地歎一聲。

 「奇門遁甲術數,相傳為帝王之術,原本就源於戰事上的排兵佈陣法,我那時閒極,確實曾習得一二,皮毛而已。但你得知道,此間包羅萬象,極是深奧,用在不同的地方,便會有不同的計較。且佈陣之法,與佈陣之人的心思相關,豈是那般容易猜度?」

 「那不廢話麼?也就是說,誰藏的東西誰知道,旁人都找不到,對不對?完了完了。」

 她苦惱地雙手抱了抱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看著這間除了皇蛾屍體一無所有的石室,又看看其餘幾個都不拿好眼色看她的人,覺得呼吸突然不暢快了。

 單聽趙樽這麼解釋,她的頭便已經大了,更不要說破了前室的八室,還有後室一千零八十局等著。

 果然天上不掉餡餅,哪有那麼容易得來的藏寶?藏寶啊,寶藏啊,都無緣了!

 趙樽見她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眉梢一揚,撩看了一眼噙笑而立的東方青玄,淡淡道,「原路出去,先想辦法離開陵墓纔最緊要,東方大人以為呢?」

 東方青玄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然在室內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實找不出任何的突破口,又聽得趙樽這般說,只抿了抿脣,淺淺一笑。

 「即如此,只好這般了。」

 他二人決定了,無人再有異議。

 一行人凖備退出去。

 夏初七扯著趙樽的袖子,緊緊跟在他的身邊,不死心地又回頭看了看石室,肚子突地「咕嚕」一下叫喚出來,在安靜的石室內,聲音極是詭異。

 她不好意思地尷尬一笑。

 「對不住,肚子要造反了。話說,陳大哥和如風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

 趙樽眉頭一蹙,也是警覺起來。

 「出去或可遇見。」

 一行只剩十來人,拿著火把,便從「休室」門口被推開的兩塊巨石邊繞出,想要原路離開墓道,可出得那門,沒走多遠,全部人都愣住了。

 「孃也!」

 夏初七第一個驚叫出聲。

 黑暗裡,火把的光線照不了多遠,但他們的面前,哪裡還有什麼原路?這裡根本就不再是那一條長長的甬道,而是另外一個門,門裡是另外一間石室。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慢慢步入。

 這間石室裡,與休室不同,密佈著大小形狀各不相等的石獸。石獸皆為精美石鵰,中間有一個金光燦燦的壘高祭臺。祭臺有步階相連,祭臺上方堆砌著無數的黃金玉石,映出明亮的光線來,下方的石獸每一隻都面帶微笑,對著祭臺的方向,呈仰望的姿態。除了祭臺上的金銀珠寶外,下方的石獸,腳上戴的、脖子上繞的、頭上頂的也通通都是珍寶玉石。

 這裡,就像一個財富陳列館,熠熠生輝,極是耀人之眼,看得夏初七眼花繚亂,微微張大了嘴,有一種倖福來得太突然的感覺。

 四周寂靜無聲。

 許久,都無人動彈。

 「這些就是前朝末帝逃亡時攜帶的藏寶?」她低呼一聲,從喜悅中緩過神來。顧不得餓得「咕咕」直叫的肚子,扯了扯趙樽的袖子,一雙眼睛裡,全是被黃金耀出來的晶亮光芒。

 「快快快,爺,趕緊差人搬東西啊?天啦,我們這是要發啊。這麼多這麼多的錢,我們這些人每人分一份,各各都能富甲一方,祖孫後代都不用受窮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

 另一聲更粗嘎的狂笑,來自鋪滿黃金的石室對面。

 只見那原本平整的石壁,在「匡啷」一聲,打開了一道石門。笑聲的主人,便是來自那個石門裡,一個極為熟悉的人。

 真是冤家路窄。

 夏初七閉上嘴巴,一聲歎息。

 不是他們期盼的陳景等人拿來吃的,而是該死的夏廷德領了一大群人進來了。他披頭散發,樣子極是狼狽,他的一群下屬,樣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要不是他們人人都穿著盔甲,拿著武器,真是像極了逃荒的民眾。

 「哈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夏廷德看見石室裡的金銀財寶,渾濁的老眼紅了。可笑聲未完,轉眼就看見了趙樽等人。眸子一陰,他磨了磨牙齒,再無先前看見趙樽時的恭敬,就像見到了世仇一般,哼了一聲。

 「晉王殿下,大都督,久違了。」

 趙樽脣角微涼,並不搭理他。而東方青玄素來好脾氣,脣角輕勾著,笑得極是好看。

 「魏國公,真是倖會。」

 夏廷德雙目赤紅,兩道目光刀子般剜過來,冷冷一笑,看向趙樽,嘴裡說不出來的恨意。

 「哼!晉王殿下好歹毒的心腸,好狠的算計。你定然沒有想到,老夫還能活在這裡吧?」

 趙樽面色平靜,一動不動。

 「魏國公此言何意?」

 見他發問,夏廷德老臉漲得通紅,揚起手上的刀鞘便指向他,「老夫真沒想到,殿下你竟會置萬千將士的性命於不顧,在陰山埋設火藥,害得老夫差一點就喪了命。不過這般也好,老天也算沒有薄待於我,誤打誤撞,竟讓老夫打開了藏寶之門,哈哈哈哈。」

 又是一串笑聲,鬼魅一般回響在石室裡,夏廷德極是得意,夏初七卻聽得微微一愣。

 在這之前,她得知是火藥引發的雪崩和山體崩塌時,直覺那火藥是夏廷德搞得鬼。因為在陰山,除了趙樽和東方青玄,剩下便只有一個夏廷德了。可如今看他的樣子,加上夏廷德當時也在南坡的山腳下與趙樽叫囂,那時雪崩,他自己不也危險麼?

 如此說來,陰山另有旁人?

 好個一石二鳥之計!

 趙樽若是死了,罪魁禍首就是夏廷德。若是夏廷德也死了,真相就會永遠埋葬。得利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最大的好處。

 可到底是誰?

 她抿著脣,還沒有想明白,便聽見趙樽淡淡道:「魏國公此言差矣。」他的聲音並無太大意外,接著又道:「本王一意救人,怎會做這等事?更何況,當時本王也在南坡,與魏國公相距不過十丈,怎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夏廷德也不是蠢貨。

 先前之所以懷疑趙樽,也與夏初七的想法一樣。除了他自己之外,陰山就剩下一個趙樽。只一想,他也倏地回過神來。

 「不是你,還會有誰?」

 趙樽冷冷剜他,脣角掀出一抹譏誚來,「魏國公要是有命出去,應當好好查一查你營中的細作。」

 細作兩個字,悶雷般敲在夏廷德的頭頂。

 轉念一想,他哈哈大笑兩聲,然後斂著陰冷的雙眼,看向他十人,手上鋼刀緩緩出鞘,一張老臉在滿屋的金銀珠寶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

 「殿下,老夫自然能出去。只是恐怕,殿下和大都督二位,要在這裡為前朝的太祖皇帝陪葬了。」

 這間石室內,夏廷德的人約摸有六七十個,而趙樽一行只有十來人。夏廷德觀此情形,直覺佔盡先機,正是天時地利人和,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乾掉趙樽和東方青玄,就可搶奪藏寶,歸為己有,並且從此往後,朝中勢力,再無人能與他抗衡。

 說罷他冷笑一聲,大聲吶喊「殺」,便高揚起刀,要動手。

 「慢著!」

 趙樽突地喝斥。

 夏廷德哈哈大笑著,微微瞇起眼睛,不悄的語氣,極是陰損,「怎的?殿下莫非想求老夫饒你一命?可以。只要你跪下來向老夫求饒,老夫或可考慮。」

 「你個老匹夫!」

 罵人的是夏初七,她受不得別人侮辱趙樽,正待「親自出口」讓她這個便宜二叔嘗嘗什麼叫著惡毒罵人法,趙樽就攔住了她。

 低低看她一眼,他沒有多說,只面色無波地對夏廷德道:「本王入陵,只為救人,對金銀財寶並無興趣。若是魏國公因這些錢財慾與本王為敵,還是省省吧,不如節約人力,用來搬運?」

 夏廷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趙樽拽緊夏初七蠢蠢慾動的手腕,語氣是說不出來的淡然無波,「本王不要。」

 「趙十九!」夏初七急了。

 可無論她怎麼吼,趙樽根本不理會她瞪大眼睛發表的抗議,只扼緊她的手腕,側過眸去,瞄了東方青玄一眼,便回首命令身邊的侍衛。

 「退到石壁邊上!」

 這是命令,還是極冷的命令。

 他身邊的眾侍衛雖也有紅著眼看那些發著金光的藏寶,但平素唯他命是從習慣了,竟是無一人反駁,同時應了一聲「是」便紛紛往後退。

 錦衣衛的幾名侍衛沒動。

 他們看著東方青玄,等著他下命令。

 「大都督,喂,大都督,錢啦!」

 夏初七無奈的被趙樽拎著,也眼巴巴看向東方青玄,希望他能爭取一下,怎麼也不能輕易便宜了夏廷德這個老混蛋。

 然則,她猜錯了。

 她原以為東方美人兒也是一個愛財如命的主兒,怎麼也得考慮一下吧?雖然他們只有十個,可她極是相信這幾個人的實事,打夏廷德應當也是可以一搏的。可是,東方青玄只是莞爾輕笑著,便客氣的擺手指揮錦衣衛後退。

 「殿下說得對,即便給我們這批藏寶,也搬不走。魏國公,咱們都是自己人,等你搬了珠寶出去,別忘了給本座一份好處就是。」

 他們二人如此大度,夏廷德始料未及。

 但如今深入石室,保存實力最為緊要,反正他佔著人多,也不怕他們反悔。與其費力鬥毆,不如先穩住他們,等把藏寶弄出去,再想辦法把他們困在石室,豈不更好?

 陰陰的客套一聲,他被金銀晃花了眼睛,貪婪地揮著手,便指揮眾人脫下衣物,上去將金銀財寶收攏包裹。

 「趙十九,嘖嘖,你真不眼紅啊?我受不了……真受不了……錢啊,錢啊,錢啊……金子啊,銀子啊,好多啊……」

 夏初七低低歎息著,看著夏廷德的人在搶劫似的瘋狂,扯掉石獸身上的,刨下祭臺上面的,那一件一件的東西,看得她心肝都像被人挖走了一般難受。

 「閉上嘴。」

 被趙十九斥責了,她無辜地擡頭看去。

 卻見他目光冷得刺骨,脣角帶著腹黑氣質的譏嘲感,更是明顯了幾分。夏初七貪財,便不蠢笨。她知趙樽不會無緣無故如此,閉上嘴,低低問道:「到底怎了?」

 趙樽低頭瞄她,「這間是生室。」

 「生?生不好嗎?生生不息,絕處逢生,有了錢財,就會生活如意,多吉祥啊?」

 「物極必反,生與死,一線之隔而已。」

 「這樣啊?」夏初七斜著眼瞄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個中涵義,卻突地聽見對面傳來一道慘叫。

 她嚇得猛一回頭,只見原本好端端在蓃刮金銀財寶的兵卒們,就像突然搶紅了眼,不知為什麼突然自家打了起來,個個拔了刀,就像看見仇人似的,提刀就上,狠命互撲,打得個烏煙瘴氣,將黃金珠寶「嘩啦啦」灑了一地。

 夏廷德氣惱不已,拼命地喝止。而那些大小不等的石獸,仍是面帶微笑的看著祭臺,看著祭臺上殺得鮮血淋漓的入侵者,就像在看著一群愚蠢的人類,為了金錢而瘋狂。

 戰鬥太慘烈!

 吶喊聲不絕。

 夏初七看得倒抽一口涼氣。

 「爺,怎麼回事?」

 趙樽面色鐵般冷凝,沒有看她,更沒有直接回答她,卻是看向東方青玄,莫名地補充了一句他先前的論調。

 「本王說過,貪婪,乃人性首惡。」

 東方青玄笑吟吟的面孔上,仍是妖冶萬分,「本座只貪能貪的,不貪這種本就不應貪的。」

 他兩個打啞謎似的,夏初七不懂了。

 「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好端端的,那群人怎麼會自相殘殺?」

 趙樽抿脣,淡淡看她一眼,一臉傲嬌的高冷樣兒,眼睛裡彷彿寫著「本王實在懶得與貪財鬼說道」。還是東方大都督溫柔和藹,他勾了勾脣角,輕笑說,「據我所知,前朝末帝逃亡時帶的金錢財寶中,並無皇室金冠一類,且藏寶數量遠遠多於此。故而,這裡的東西,應該本就是太祖皇帝的陵墓陪葬物。既然你們說陵墓中機括精巧,又怎會輕易讓人奪得,擺在這裡讓人拿?」

 這什麼理論?夏初七翻白眼。

 「不是機括麼?這哪有?」

 「誰說精巧的機關,就一定的機括?看他們瘋狂的樣子,那些金銀珠寶上面,肯定淬了緻人迷魂的藥物……」

 夏初七喉嚨彷彿被卡住。

 若是可能,她真想高喊一聲「阿彌陀佛」,倖好今天她夠淑女夠矜持,沒有第一時間沖上去搶劫,要不然這會子成了傻叉的人不就是她了嗎?

 當然,她自動忽略了自己是因為肚子餓得沒力氣上去搶的緣故。先狠狠表揚了自己一番,然後開始佩服設計這個陵墓的先人了。

 真是神機妙算,熟識人性。試想一下,在無數的黃金白銀和巨大財富的面前,有幾個人能忍住不出手去拿的?

 「嘖嘖嘖!」

 她搖了搖頭,看著那一堆又一堆耀眼的金光,瞄了趙樽一眼,不無遺憾的搓了搓手,只覺得手心好癢癢。

 「可惜了,可惜了!看得著,摸不得。」

 趙樽不瞅她,冷眼旁觀著裡面的廝殺。這時場上景況比先前更加凶險,原本在祭臺上互毆的兵卒,已經開始反過來砍殺夏廷德和幾個沒有親自參與搬運的近衛了。一群人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就像瘋子一般,披頭散發,樣子形同鬼魅,哪裡還認得他是當朝的魏國公?

 夏廷德身前還有幾個近衛擋著,而他自己,則瘋了一般的撲向他進入時的石門,好像在尋找出路。可他也沒想到,那石門再也不復進來時的原樣,機括更無法啟動。

 「殿下,大都督,救命!」

 眼看出去無望,夏廷德轉過身來,背對石壁,一邊與自己的屬下拼力廝殺,一邊瞪大雙眼看著對面的夏初七等人,嘶聲吶喊。

 「楚兒,快,快救你叔父性命!」

 叔父?這個時候來讓她救命?夏初七脣角翹起,覺得這人忒搞笑。死到臨頭了,想起自己是長輩了?

 她正凖備損那廝幾句,耳邊突然傳來趙樽低低的詢問。

 「阿七可要救你叔父?」

 「啊!」一聲,夏初七擡頭看他。

 她知,在趙樽的思想意識裡,哪怕夏廷德此人再壞再惡,也是她的嫡親長輩。在生死面前,留下他一命,也算合理。可她卻不這麼想,哪怕夏廷德死一百次,又與她何乾?

 不過如此不孝不敬的話,她不好直接說出來,怕趙樽當她是異類。於是,苦著臉瞄他一眼,她裝出一副淒淒慘慘慼慼的樣子,垂目吸了吸鼻子,搖頭。

 「不必了。比起他的性命來,我更看重爺的性命,你何必為了他這種人,與那些瘋子搏鬥?再說,他多行不義,自斃於此,也算天收。」

 這句話拐彎抹角的討好了趙樽,她甚是佩服自己的機智。可趙樽怎會不知她是什麼性子的人?他脣角微掀,淡淡瞥她一眼,並未再多說。

 「也好。」

 別開臉去,夏初七盡量不去看那些讓她恨不得撲上去拼命的金銀珠寶,摸著肚子,又摸出了一串極不配合的「咕咕」聲。

 「我肚子好餓,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趙樽看著她,抿著脣為難。

 「等此間事了,盡快想辦法出去。」

 夏初七咬著下脣,艱難地點了點頭,「可怎樣纔能出去?出了休室,又入生室。趙十爺,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我們好像身不由己的進入了奇門遁甲設置的八室中?」

 低低「嗯」一聲,趙樽再無別的話。

 她考慮一下,奇怪地喃喃道:「可陳景他們先前走時,卻還是有退路的?」

 這頭她與趙樽還未理清情況,那頭室內微笑的石獸嘴裡,突地冒出一股股的濃煙來,整個石室都在「嘎吱嘎吱」的響,就像整體被機括帶動著往下移動。

 「抓緊石壁!」

 「屏緊呼吸!」

 趙樽沉沉的低吼了一聲。夏初七閉上嘴,只覺腰上一緊,身體便被人拎了起來。要知道,這石壁極是平整,銜接處都少有縫隙,只有極少一些被歲月風化出來的凹凸不平,人要抓緊它得有多難?

 「護好殿下。」

 有人在吼。

 「抓緊我!」

 有人在吶喊。

 倖而,在他們近旁的石壁上,有一個像燭臺似的突伸處,還有一個通風口。有人抓緊了上面,又伸手拉住了旁人。除了夏初七之外,這十個人功夫都不弱,他們互相拽扯著,壁虎似的,總算有驚無險地趴在了石壁上。

 在越來越密集的濃煙裡,夏初七被趙樽緊緊摟著腰,雙手盡量攀住石壁,為他減輕負擔和壓力,目光卻掃向了濃煙中的石室。

 石獸、祭臺、金銀、珠寶,還有那些人,很快就被捲入了濃煙,完全看不清楚了。只是耳邊,依舊還充斥著一種瀕臨絕望一般撕心裂肺的慘叫。

 不甘、痛苦、恐懼。

 一聲又一聲,生生撕扯著人的心髒……

 不敢再看,她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

 倖而機括運轉較快,只片刻功夫便沒有了響動。待她再睜開眼時,濃煙散去,石室內那些奇形怪異的大小石獸和祭臺通通不見了,人也消失得乾乾淨淨,地上仍舊還冒著熱氣,但卻平整得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如同先前他們闖過的休室,皇蛾一死,一無所有。

 又一次,死裡逃生。

 大口喘息幾下,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先人闆闆的!好神奇的機關!古人也太強大了。」

 她長長感歎著,隨即覺得失言。可一句「古人」出口,卻根本沒有引起旁邊人的側眸。奇怪地想了想,她又反應過來。於他們而言,這設計皇陵機關的人,也是古人。

 嘿嘿一笑,見眾人沉默,似乎還在感受死裡逃生的餘韻,她摸了摸肚子,笑嘻嘻的說著,緩和氣氛。

 「不行不行,我餓得前胸貼後背,恨不得吞舌頭了。趙十九,我們得快想辦法出去。」

 「嗯。」

 趙樽面上情緒不多,看不出來著急。可實際上,聽見她一聲聲喊餓,他心裡不比她好過半分。然則,站在這空蕩蕩無一物的石室裡,什麼也沒有,拿什麼給她吃?

 「殿下!」

 正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陳景的喊聲。

 夏初七怔愣一下,驚喜得宛如經過了生離死別之後再相見。眾人也是歡喜,定睛看去,果然見到陳景領了十來個人,從先前他們過來的休門走了出來。

 驚疑的眾人再次擁入那道石門。

 果然,隔著一個小小的甬道,先前被破壞過的「休室」再一次神奇的出現了。應該是在「生室」下沉的機括帶動下出現的變化。

 夏初七指了指陳景的背後,奇怪的問。

 「陳大哥,你們怎麼出去的,怎麼又會從這裡進來?」

 陳景手裡拎著東西,先放下了,纔看了看身邊的曾三,回答道,「是曾三按照夏廷德的辦法,在外間啟動的機括,與先前我們入內時一樣啊?只是有些奇怪,那個銅環失靈了許久,怎的都拉不動。原以為沒有辦法再進來了,突地,銅環又好使了。」

 夏初七狐疑的目光,又看向曾三。

 「什麼銅環,我怎麼聽不懂?」

 曾三撓了撓頭,看上去,也有點一頭霧頭,「這個,我也不怎麼明白。在軍囤那裡,有一個極為隱祕的機關,魏國公先前都有派有重兵看守。在那個機關處,有兩個銅環。其中一個怎麼都拉不動,魏國公想了許多法子都不成。另外一個可以拉動。拉動它,就能直接下得第二層的墓道。」

 「先前我領著殿下來尋你,便是拉動的那個銅環。可我與陳侍衛長拿了吃食回來時,那個原本可以拉動的銅環卻拉不動。於是,我們試著拉另外一個,奇怪,另外一個竟然可以拉動了,卻沒有祕道出現。我們等了好久,這個拉不了,那個又可以了,好生奇怪。」

 曾三說得極為繞口,夏初七聽了,在心裡默了好久,纔隱隱明白了一些。

 夏廷德肯定是從夏楚爹孃那裡知道了墓道八室的部分祕密,但又未全知,他先前可以拉動其中一個銅環,下得墓道第二層,但卻打不開休室的石門。

 雪崩時,她在墓道上一層石倉的甬道入口,坐在石象生的頭頂上,被蛤蟆哥一撲,無意觸動了休室的機括,沉了下去,蛤蟆哥被絞殺,也破壞了休室機關,所以陳景那時候可以領人出去。

 但是,破壞了休室的機關,「休室」的銅環不可以拉動了,卻觸發了「生室」的機關——就是另外一個銅環可拉。

 所以,夏廷德那時拉不動休室的銅環,卻拉動了生室。於是,他領了人從墓道摸進生室,發現了一室的黃金藏寶。而他們一行人從休室出去,因機關啟動,就無法返回墓道,直接進入了生室。

 然而,這道門,只可進,不可出。

 在夏廷德以為可以舒服的帶著金銀珠寶出去大展宏圖時,卻落入了陵墓設計者的陷阱,手下的兵卒中了迷幻之藥,成了誅殺他性命的工具。

 夏廷德究竟是不是這般便宜的死去了,她如今也未可知,但生室的機關啟動,金銀珠寶和人都沒了。在外間的人,也不可以再拉動「生室」的銅環,卻可以再次拉動「休室」的銅環。然後,陳景他們又進來了。

 「這麼說,我們也可以從休室出去了?」

 她驚喜的說著,見趙樽默默思考著,也來不及考慮旁的東西,笑嘻嘻向陳景伸手。

 「來來來,陳大哥,先給我些吃的,我快要餓死了。」

 她是真的很餓,一天未進食,太需要祭她的五髒廟了。不得不說,陳景實在是個有心人,去外面的軍囤裡,他不僅組織人蓃集了糧食,還用那裡守軍的現成鍋灶,弄來了熟食,還有一些乾糧。

 一邊吃著東西,她一邊聽陳景向趙樽稟報外面的情況。

 如今困在陵墓裡的北伐軍,陳景見到的大概有數百人之多,大都困在軍囤裡,也有夏廷德的陰山軍,人數比北伐軍只多無少。

 目前兩軍相安無事,因為軍囤裡有上次兀良罕搶劫的糧草,足夠他們撐上些時日,暫時無人閧搶。

 在外面的時候,他已經安排丙一等人留了下了,協助同樣困在裡面的丁副將,組織了雙方的人馬,凖備挖掘皇陵的出口。

 有那麼多人,就算用刨的,也能刨出一條出路來,這個屬實不用擔心。

 趙樽並未多言,只點點頭,看著夏初七。

 「快吃,吃飽點。」

 這些人開戰前都是吃飽的,就夏初七一個人最餓。她垂著眸子,也沒註意旁的人,只狼吞虎嚥地吃了個足,打了個飽嗝,纔心滿意足的歎氣。

 「關鍵時候,果然糧食比金錢重要。」

 原本她以為沿著陳景和曾三等人進來的路線出去,就可以再次從生室出休門,從休門出墓道。可她發現,就像第一次從休室出來時一樣,再進入休室,往外走,又變成了另外一個甬道,另外一間石室,再也不是先前的場景了。

 她驚了一下,問曾三。

 「怎麼回事?」

 曾三比她的臉還苦,一陣搖頭。

 「我就只知外面的兩個銅壞,旁的不知。」

 夏初七極是不解,又望向了趙樽,「先前陳大哥他們出去的時候沒事,是因為機關被破壞,而我們出來有事,是因為夏廷德啟動了生室的機關,那為什麼現在又不行了呢?」

 趙樽緊緊抿著脣,圍視了一圈眾人,聲音有些啞,極是冷沉,「若我沒猜錯,休室的機關復置了。」

 「機關復置?」

 「生室機關啟動,地面下陷的時候,也帶動了休室的機關,那原本被破壞的機刮,也同時重置。」

 「我靠!還有這般精巧的東西?」

 夏初七這時候已經對這陵墓機關設計者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她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鬼纔,纔會設計出這樣一個龐大的機括工程來。

 看著趙樽,她呼吸緊窒。

 「如今怎辦?」

 趙樽斂眉,只冷冷說了一個字。

 「闖。」

 是啊,龍潭虎穴不也得闖麼?萬一闖過八室,還能拿到《金篆玉函》,還能拿到金銀財寶,又有何不可?

 她是個樂觀的人,想想又興奮起來。吃飽喝足挽袖子,凖備大乾一場,突地又聽見沉默了許久的東方青玄道,「七小姐,你看那石壁上寫的是什麼?」

 夏初七奇怪的循聲望去。

 只見東方青玄所站的石壁上有鑿字。

 更令她驚訝的是,依然用的是拼音體。只是看上去,看上去,字面有些陳舊。

 「機關二次重置,除了闖過八室外,別無它法。若你能看懂這行文字,祝你旅途愉快。若你不能看懂這文字,下輩子重新做人,換個職業。盜墓沒好下場,我便是例子。」

 這個沒有落簽。

 寫這個的人,是李氏,還是旁人?

 夏初七又想了一遍李氏留下的那個拓印碑文。不同的是,這個人的語氣,一看便是來自後世之人。要知道,漢語拼音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纔出現,這人至少來自那個時代之後。

 他或者她,難道便是前朝太祖皇帝陵墓的設計者?而且,還是一個盜墓賊出身的高纔?

 可丫丫的,既然大家都是來自後世的中國人,能不能多留一點線索啊,先人闆闆的,你這不是為難人麼?祖宗!

 趙樽見她傻傻發愣,蹙眉問,「寫什麼了?」

 夏初七撇著嘴,喉嚨噎了半晌,又笑了。

 「說了兩件事。」

 「嗯?」

 「第一,祝我們玩得開心,玩得盡性。第二,恭喜你,趙十九,你又說對了。機關果然重置了。」

 眾人聽了,皆是一凜。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開口。

 夏初七瞄了趙樽一眼,笑得眉眼彎彎,「沒法子,闖吧。我算看出來了,這老祖宗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行為匪夷所思,咱得不按正常人的思維做事纔行。走吧!」

 趙樽點頭,淡然回應。

 「不走了,在這休室休息一夜。」

 「啊?」

 夏初七激動得差一點噴出唾沫來。藉著火把微弱的光線,她擡起眼,把趙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他十分嚴肅,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這纔奇怪地問他。

 「你確定在這裡能睡得著?」

 「有你在的地方,爺都能睡。」

 「咳!」

 他這話極是曖昧,夏初七看著周圍有這麼多男人,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可咳了一聲,還是回歸了主意,特別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們不繼續闖?」

 趙樽薄脣微微一抿,語氣冰涼。

 「不能闖。」

 她挑高了眉梢,「為什麼呀?」

 趙樽低頭,看著她時,目光極深,「按你的說法,遊戲現在纔剛剛開始。我們必須恢復體力,休室是最安全的所在。」

 滅掉火把,在陵墓的石室是睡覺什麼感覺?這是夏初七先前不敢想象的。跟著一群男人,同在一間石室裡,有人打坐調息,有人靠著石壁,卻絕對沒有半點聲音。

 那份安靜,像極了一座墳墓。

 「趙十九,你說我們得到了寶藏,可以買些什麼?」黑暗裡,她捱著趙樽的身上,低低的問著,打破了沉寂,進入到新一輪的幻想之中。

 趙樽似是而非的笑了一聲,胳膊墊在她的背上,掌心輕撫著她的脊背,「想要什麼?」

 「想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有了錢呢?」

 「堆著好看,成不?」

 「……」

 趙樽沒有回答,黑夜裡,她的右邊不遠處,傳來一道帶著笑意的調侃,或者說嘲弄。

 「你怎不直接讓晉王殿下為你造一座金子做的宮殿,把你圈養起來?」

 夏初七知是東方青玄,哼一聲。

 「這個主意不錯,到時候請你來參觀。」

 「不必客氣,把金宮送我即可。」東方青玄低低一笑,聲音極輕,卻是緩和了室內凝滯的氣氛。

 「快睡!」

 夏初七正想還嘴,頭頂便傳來趙樽低沉的聲音。

 「哦,好吧。」

 黑暗裡,她吐了吐舌頭,將頭緩緩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那沉穩的心跳,恐懼感早已煙散雲散。

 其實,一個女人不在於環境如何。

 只在於,她究竟和誰處在一起。

 有了趙樽在身邊兒,不要說是陵墓,便是真正的龍潭虎穴,上刀山,下油鍋,她覺著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心潮湧動,她清咳了一下,輕輕捅了捅趙樽的肩膀,壓低著嗓子,望著他極小聲的道。

 「趙十九,我覺得咱們就這般死在這裡,有這麼大一座陵墓,也算是享福了吧?」

 「不好。」

 「怎的?」

 「爺會專門修一個更好的給你。」

 「呸呸呸,為什麼不是你先死。」

 「我先死你先死都一樣,我會與你葬在一處。找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看著山清水秀,靜靜長眠。」

 「得了,別詛咒我,說得好像真的要死了似的。」

 她低笑著,緊緊攥住趙樽的手臂,假裝生氣的掐了他一把。而趙樽雙臂一緊,便將她緊緊地摟過來靠在自己的懷裡,心跳極快。

 心裡一暖,她貼緊一些,攀在他身上,低聲問他,「萬一真出不去了呢?」

 「放心,一定能出去。」

 「這般自信,為啥?」

 「這裡太多人打擾,死了也不安生,爺不喜歡。」

 他聲音略沉,沒有什麼情緒,夏初七也沒有當一回事,只輕笑了一聲,低低嘲笑他幾句,便閉上了眼睛。

 她其實挺想趁機與趙樽溫存一會,可雖說四處漆黑,旁人也看不見,但沒有遮擋,旁邊又都是男人,她有賊心,也沒有賊膽,索性便安心休息起來。

 休室的四周,再一次冷寂。

 黑暗中,她慢慢的睡了過去。知道有侍衛在輪班值夜,這一覺睡得極是安穩。而另外一邊,聽著她低低的呼吸,東方青玄靜靜靠在石壁上,微微別開頭去,闔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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