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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24章
第124章 千軍萬馬中,緊緊相擁!

 李嬌說話時用的蒙語,夏初七沒有聽懂。

 緊張地繃著心絃,她選擇了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凖備以不變應萬變。看著李嬌一步步走近時,眼睛越來越多的懷疑,目光越來越涼。

 「夫人,你不能這樣子……」

 阿納日喊了一聲,整個人都繃緊了。

 「哪樣?」

 李嬌扭著腰肢,腳步沒有停下。此處是北狄大營,此時天色已暗。營中雖然有照明的火把,但黑夜不同於白天,她其實也看不太清楚,隻是他們越是推託,她便越是懷疑。

 「烏仁不敢摘面紗,是為何故?」

 「大膽!」如風大喝了一聲,上前一步,冷冷擋在了夏初七的面前,「烏仁公主是太子殿下的親妹妹,是賽罕大妃的女兒,是北狄最為尊貴的姑孃,你一個小小的侍妾,怎敢如此和公主說話?」

 李嬌聞言腳步一頓。

 可看著夏初七不聲不響的臉,她心下懷疑更甚了。如果她真的是烏仁瀟瀟,早就該生氣罵人了,就算她身子不舒服,就算她嗓子啞了,也不妨礙她說一句話纔對。

 「哼~想蒙我?」

 李嬌擡了擡手臂,腕上的佩飾叮當作響,可看著阿納日緊張的樣子,仗著哈薩爾的勢,她壯了壯膽子,低低喝了一聲。

 「你要是不揭面紗,我就去稟報太子。」

 遇到這樣胡攪蠻纏的女人,確實是一件讓人頭大的問題。

 可夏初七彎了彎脣,卻是突然笑了一聲,先遞了一個眼神兒給如風,纔又轉過頭來看著李嬌,低低說了個「賽」字,意思是同意了,然後輕輕捏住面紗的一角,欺近她一步,趁著如風側身擋住視線的當兒,她冷不丁攬住了李嬌的腰,湊到了她的耳邊,用漢話說,「不要動,閉上你的嘴。」

 腰上抵過來的硬物,讓李嬌面色一變。

 「你……做什麼?」

 她說一口純正的漢話,是不是烏仁瀟瀟已經顯而易見了。李嬌腰上被匕首抵住,害怕得腳有些發軟,哪裡敢再亂說話?夏初七笑瞇瞇地看著她,摟得十分親熱,「想要保命,給你一個機會。告訴你的侍女,就說你要去公主帳中,與公主敘話,讓她們先迴去……快點!」

 腰上突然加力,李嬌吃痛,趕緊揮手。

 「你們幾個迴去吧,公主迴來了,我去公主帳裡……」

 「真乖。」夏初七目光閃著狡黠的光芒。

 兩個婢女剛纔被如風適時的擋住了視線,並沒有發現夏初七摟住李嬌那暗裡的一幕。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麼剛纔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突然間就親熱地摟腰擦肩的一並走了。不過,雖然有不解,她們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太子的侍妾,她們誰也不敢多話,趕緊的退了下去。

 可走不幾步,就見一行人從營外進來了。

 「太子殿下大安……」

 她們趕緊蹲身請安,卻把夏初七給嚇了一跳。

 要不要這麼倒黴?剛收拾掉一個李嬌,又來個哈薩爾。她可沒有想過要與她這個「王兄」會面。畢竟李嬌可以威脅,總不能把哈薩爾也給拿下吧?她心懸到了嗓子眼兒裡,隻微微一愣,那李嬌卻激動了起來,身子往後一扭,大喊了一聲。

 「殿下……」

 哈薩爾領了一群軍中將領,行色匆匆,原本見著幾個婢女沒有註意,聽了李嬌的喊聲,這纔註意到這邊兒的動靜,側過了眸子來。

 他眼光一掃,在場諸人微微變色。

 那緊張的場面,一時繃緊到了極緻。

 夏初七勒緊李嬌的腰身,狀若做錯事般微微垂頭,隻拿眼角的餘光瞄向這個傳說中北狄「天縱奇纔」的太子哈薩爾。

 他一身戎裝盔甲,腰上佩劍,夜幕下兩個人距離太遠,相貌看得不太清楚,隻覺此人身形高大,稜角分明,最引人註目的是他的右耳上綴了一個耳環,在火把的光線中,閃著刺目的亮色。

 「烏仁,你還好吧?」

 哈薩爾沒有理會李嬌,卻是看向了夏初七。

 「阿和……」

 夏初七不知道他說的什麼,卻是聽懂了「烏仁」兩個字,也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話,趕緊把臨時抱佛腳的「阿和」稱呼給啞著嗓子,說了出去,又裝著受了委屈害怕的樣子,垂著頭,低低用蒙語說了一句。

 「我錯了……」

 會說的,能說的,她都說了,不能再去看他,接下來全部由著阿納日來為哈薩爾做了解釋。哈薩爾皺了皺眉頭,沖如風幾個人「救命恩人」點了點頭,以示感謝,然後看著李嬌。

 「你在這裡做什麼?迴去!」

 「太子,我……」李嬌心裡一緊。

 「好好說話!」夏初七仍然親熱地勒住了她的腰,也沒有擡頭,隻刀尖往她腰上刺入一寸,壓著嗓子對李嬌說。

 「你的太子殿下救不了你,如果我死了,我會在死之前拉你墊背。你要相信,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我的刀。如果你死了,你的榮華富貴哪裡還有?我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可你還有大好的前程,還可以做北狄的太子妃,乃至皇妃……現在該怎麼做,怎麼說,不需要我教你吧?」

 李嬌整個人都僵硬了。

 然後,緩緩地,她笑著說,「殿下,烏仁迴來了,您就不要再責備她了,我正凖備去烏仁帳裡與她好好敘話呢,您有事先去忙。」

 哈薩爾神色沉斂著,火光中的一雙沉靜,卻又盛滿了陰霾,還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氣,說話時的語氣裡,卻是上位者習慣的命令口吻。

 「烏仁,你先休息,等打完這一仗,我再找你算賬。」

 夏初七長鬆了一口氣。

 很顯然,哈薩爾很忙。他的背後跟了十來個北狄將軍,他們應該為了與趙樽戰侷的問題要去商討,來不及「收拾」她這個偷偷跑到大晏玩耍的妹妹,更沒有心力顧及他的小妾。

 盯著哈薩爾離開的背影,李嬌的身子都軟了。

 「放了我吧……」

 「你做得很好,可現在,還不能放了你。」

 夏初七朝李嬌輕輕一笑,緊了緊手上的匕首,勒住她往大帳裡面走。待冷靜下來纔發現,她的手心全是冷汗。不僅僅是她,幾個人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殊死的搏鬥,脊背上全是濕意,入了帳篷纔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阿納日甚至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

 「嚇死我了!可嚇死我了……」

 不管她低低的唸叨什麼,夏初七吩咐老孟和黑皮守在帳篷的外面,然後把李嬌往如風的身邊兒一推。

 「捆了。」

 錦衣衛做這種事兒,自然是輕車熟路。很快,腰上淌了鮮血的李嬌就被如風和拉古拉捆成了一個人肉糉子,還被他們給堵了嘴,蒼白的臉上全是驚恐,不停搖著頭,想請求他們放過她。

 夏初七收迴匕首,走近李嬌,看著她白皙光潔的肌膚,還有面上那依稀的幾分「面善」,瞇了瞇眼,笑瞇瞇地低頭盯住她。

 「夫人你不是想看看我嗎?你剛纔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我自然會給你這個機會。就算死了,也得讓你知道死在誰的手上,去了閻王殿裡,下輩子想要報仇也好有個對手。」

 說罷她撩起面紗來,沖李嬌擠了一個十分欠揍的笑容。可李嬌卻是「唔」了一聲,一雙寫滿了恐懼的眼睛霎時間瞪得更大了,就像見了鬼一般,看著她的臉一動不動。

 夏初七脣角彎了一下,「你認識我?」

 李嬌嘴裡堵著佈,隻能瞪圓了眼睛,然後狠狠點頭。

 默了片刻,夏初七扯開她嘴裡的佈條,扼住她的脖子,低聲問,「你是誰?為什麼會認得我?」

 「楚兒?」李嬌像是不敢確定一般,急切地喊了一聲,纔紅著眼圈兒說,「我是李嬌啊,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李嬌,韓國公府的李嬌。」

 輕「哦」了一聲,說起韓國公府,夏初七就知道了。怪不得覺得她有幾分熟悉,原來是李邈的妹妹或者姐姐?不過,夏初七從來沒有聽見李邈提過李嬌這個人的名字,卻是有些奇怪了。

 「李邈你認得嗎?」

 「……認,認得,是我姐姐。」李嬌急急地說著,語氣裡帶著討好的意味兒,聲音卻是沉了不少,「我們李傢與你們夏傢一樣,所有人都死了,被南晏的狗皇帝殺死了,我本來也是難逃一死,是哈薩爾救了我……」

 頓了一下,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擡高了下巴。

 「楚兒,你剛纔提起我姐姐,難道她,她還活著?」

 看她提起李邈的時候,目光不時的閃爍,夏初七低低一笑。

 「你是希望她死了,還是希望她活著?」

 李嬌輕呵了一聲,語氣悵惘,「我自然是希望她活著,我們韓國公府一百多口人,都沒了,通通都沒了……我以為這世上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沒有想到我姐姐她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等哈薩爾打到南晏去,拿下狗皇帝的人頭,就可以祭奠我們兩傢的人了……楚兒,你放心,哈薩爾他說過,他一定會替我們報仇的……我相信他,他一定可以辦到的……」

 哈薩爾替他們兩傢報仇?

 李嬌說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夏初七沒有太明白個中的關係。哈薩爾是北狄太子,他要吞食大晏領土自然有他的盤算,那是國與國之間的外交問題,與他們兩傢的仇恨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哈薩爾不僅僅隻是寵這個李嬌,還把她愛到了骨子裡了,願意為了她李嬌去顛覆大晏的江山?

 「楚兒,你放了我吧。」李嬌眸子裡帶著殷切的渴望,「我帶你去找哈薩爾,我與他講明情況,他們是不會為難你們的,他對我很好的。」

 「李嬌。」

 夏初七看著她的臉,低低歎了一聲,「不瞞你說,我前兩年出了一點事兒,然後過往的事情都記不起來了。你姐姐也告訴我,一定要報夏李兩傢的仇。當然,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會報仇,為韓國公和魏國公平反昭雪。可是現在,我不能放了你……」

 「為什麼?」李嬌幾乎不敢置信。

 「為了我的男人。」

 抿了抿嘴角,夏初七看著李嬌通紅的眼圈兒,伸手拿過那塊佈條來,重新把她的嘴給塞住了,然後抱了抱她,低低說,「表姐,我不會為難你的,你放心好了……隻不過今天晚上,得委屈你一下。」

 「唔唔……」

 李嬌被堵著嘴,拼命的搖頭。

 夏初七直起身來,不再理會她,隻看向如風幾個。

 「我們來商量一下,晚上的行動方案。」

 ……

 ……

 盧龍塞依山而建,防禦體繫甚為堅固。外面的主城牆高達五丈,寬三丈,長一百丈,由石塊從裡到外整體碼堆而成。在主城牆的兩端,依著山勢修建了輔牆,再由兩邊的輔牆開始,往更遠的山上延伸。在兩側的士兵營房之外,再往後一百步的地方,還隔了一道堅固的城牆,後面就是堆積糧草的糧草庫和馬棚了。

 大戰期間,北狄營房裡巡邏守衛不斷,如今哈薩爾迴了營裡,他們必須得等完全入了夜,纔能行動。不過,雖然身處敵軍腹地,她卻覺得無比安全。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這是真理。

 哈薩爾怎麼也不可能想到,趙樽的女人會在他的營房裡吧?

 俗話說,天黑好辦事兒,如風是東方青玄身邊兒的人,是錦衣衛中的翹楚,辦事的能力自不必多說。按夏初七的意思,他出去了一趟,迴來的時候,就告訴了她幾個消息。

 趙樽帶領的大晏軍隊主力已經接近盧龍塞了,在雙方幾場小規模的戰鬥之後,大晏軍隊隻待拿下盧龍塞了。這會兒,趙樽的軍隊就駐紥在十裡開外,遣使給哈薩爾遞上了一份「戰書」,讓他速度撤出大晏領土,不然唯有一戰雲雲。接到戰書的哈薩爾,這會兒正在帳中討論明日與大晏軍的大決戰。

 大戰之前還要下戰書……?

 想想她覺得有點兒可笑,古人真是講究,打戰不都是以乾倒對方為原則麼?還得先下戰書,得到迴應,等人傢知道了纔開打,趙十九真是一個迂腐的老古董啊。

 想到趙樽寫戰書時的樣子,夏初七「噗哧」一笑。

 「那時間正好。」

 看著她笑瞇的雙眼,如風微微一愣,「你凖備?」

 瞥了一眼縮在角落的李嬌,夏初七嚴肅了臉,「一會兒老孟和黑皮留下來看好李嬌和阿納日,拉古拉和如風負責接應我,剩下來的事,都由我來做。」

 ……

 ……

 天幕被刷上了一層黑色的油漆,夜色更濃了。整個盧龍塞的營房裡除了燈火,便隻剩下了漆黑得不見人影的黑暗。為了明日的大戰,今天晚上將士們都在養精蓄銳,營房裡安靜得可怕。

 夏蟲嘰嘰,守衛很是精神。

 可誰也沒有發現有一個嬌小的人影兒從烏仁公主的營帳裡摸了出去,直奔後面的馬廄。作為一名特種兵,夏初七擅長於辨別方位。當然,雞蛋不會放在一個籃子裡,烏龍塞這麼多軍隊,戰馬當然也不會隻養在一個地方,對她來說,不管能搞掉多少,都能削弱北狄軍的士氣,減少大晏軍的傷亡,都是一種變相的勝利。

 「誰?」

 一道低低的冷喝聲,傳入了她的耳朵。

 北狄以騎兵為主,馬廄這種地方和糧草庫一樣,都是戰時重要保護的對象,夏初七雖然是「烏仁公主」,卻不會蒙話,更不敢露頭,在喝聲裡,她整個人捲入了草垛裡。很快,一行士兵走了過來,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人,又低低咕噥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離開了。

 天助我也!

 她鬆了一口氣,一個翻滾躥入了馬廄裡,然後躡手躡腳地走近餵馬的食槽,掏出了懷裡早已經凖備好的藥瓶來,把裡頭的藥粉均勻地抖落在了食槽裡面,一個食槽接一個食槽,她慢慢地摸索著,目光裡露出了一抹奸狡的笑意。

 明日決戰是吧?

 想象一下,以騎兵為主的北狄人,騎著腳步虛軟的戰馬是個什麼樣子?好吧,她承認她是女子,不是君子,隻要能取勝,不在乎方法。她沒有使用「生化武器」,直接把人給藥死,就已經很有良心了。不管怎麼說,能讓趙樽減少傷亡的機會,做什麼都值得。

 帳篷外的風,刺拉拉的吹著。

 李嬌一晚上被釦押在她所在的帳篷裡,沒有人懷疑,隻有她的侍女過來詢問了一下,阿納日告訴她們,夫人好久沒有見到烏仁公主,今天晚上就歇在公主的房裡了。而大戰在即,哈薩爾自然也沒有功夫「寵倖」他的侍妾和關照他的親妹妹。

 一個侍妾消失了,多了一個公主。無聲無息。

 公主的待遇不錯,這個帳篷很大很豪華。夏初七估計了一下,看直徑約摸有五米左右,製作也很是講究,棚頂中間是五彩祥雲彩繪的穹廬,開著的天窗上,甚至可以看見頭頂的星星。

 她想,要是哈薩爾知道了,會不會直接氣死?

 ……

 ……

 天亮了。

 次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高亢凌厲的號角聲拉開了又一天的序幕,可這一天,卻不是平常的一天。趙樽今天將來攻打盧龍塞,從天不亮開始,整個盧龍塞的大營已經陷入了戰前的緊張氣氛之中。

 北狄人與趙樽打仗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以說是老熟人了,先前無數次與趙樽在戰場上交鋒過的將軍們都十分熟悉他的為人。可趙樽與哈薩爾之間的戰爭卻是第一次。

 哈薩爾先前並不是北狄的太子,他的母妃也不是北狄的大妃,他繼太子位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而在這兩年裡,趙樽正在南邊與烏那打得熱火朝天。所以,這兩個人至今沒有碰上。也正因為如此,哈薩爾纔會領兵一路南下,勢如破竹,暢通無阻地連奪了大晏無數的城池。

 如今終於碰上勁敵,哈薩爾相當重視。

 號角聲裡,北狄軍在盧龍塞的重防要地堅守著位置,趙樽的主力卻一直沒有出現,隻是時不時派了小股將士過來滋擾一下,就像給哈薩爾打個招呼似的,擾一下又走了。

 直到午時三刻,最為凌厲的號角終於吹響,意識到是大晏軍隊正式進攻了,夏初七激動得攥緊了手,把李嬌交代給了阿納日,便領了如風四個人大搖大擺地出了營房,往盧龍塞後面蓄備糧草的方向去了。

 沒錯兒,她是明目張膽去的。

 先前在輜重營裡待了一些日子,她對這些東西並不陌生。同時也知道,不管是北狄軍隊還是大晏軍隊,對糧草軍械都看管得極嚴,要想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摸進去燒一把火,還能全身而退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嗚——」

 沖鋒號從遠處傳來了。

 「嘶——」

 一陣陣淒厲的馬嘶聲傳入了耳朵。

 是趙樽過來了!夏初七心裡一激,知道時間差不多了。望了如風、拉古拉、黑皮和老孟,她大步走在前面,依先前的行動計劃,迅速地爬上了糧草庫後面的山坡上,那裡有一個隱避的暗哨。她是烏仁公主,兩名哨兵稍稍愣了一下,不待詢問出聲兒,就被如風四個人給放倒了。

 在陽光下做這種事兒,很是刺激。

 夏初七趴在暗哨上,藉著暗哨的高度和原本的樹葉掩護,看著遠處如潮水一般湧過來的兵士,微微撩了撩脣,沉著嗓子吩咐。

 「開始,凖備。」

 她的聲音,很是冷靜,也很是清脆。

 「是!」

 迎著正午的烈日,如風、拉古拉、黑皮和老孟各拿出了一面事先凖備好的鏡子來,按照她的擺放,排成了一個鏡陣,陽光的光線通過鏡向射向了糧草庫的方向。凹面鏡聚光引火是夏初七先前就想到的辦法。可凹面鏡不好找,靈機一動,她想到了這個辦法,就是將幾個平面鏡排列成一個拋物面,與凹面鏡的原理一樣,聚焦陽光,就是一個可以引火的鏡陣。

 如風幾個人隻知道她要燒糧草,卻不明白拿鏡子究竟有沒有用。

 可幾日的相處下來,這個姑孃的冷靜、智慧、還有當機立斷的能力,讓他們什麼也沒有多問,隻是按照她的辦法照做了。

 時間,一點一點,慢慢流走——

 遠處的沖鋒號角還在「嗚嗚」而鳴!

 夏初七心裡其實也緊張,看著鏡子反射著陽光的光線,她瞇起了眼睛,默默的數著數,以平靜自己的心態。

 「彭——!」

 就在她數到「三十」的時候,一道極大「彭彭」爆炸聲波,震耳慾聾地傳了過來。儼然就是糧草庫的方向。緊跟著,濃煙四起,火苗躥動,一片片的黑煙躥上了糧草庫的房頂。

 「霸道,炸得好!」

 夏初七心裡一喜,卻是把如風他們嚇壞了。

 「郡主,不是燒糧草嗎?怎麼會爆炸了?」

 嘿嘿輕笑著,夏初七目光亮得驚人,可看了他們一眼,卻不知道怎麼解釋,想了想,隻好用最專業的學術語,淡淡地說了幾個字。

 「這叫‘粉塵爆炸’!」

 「粉塵爆炸?」如風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問了出來,然後倒吸一口氣,不解地搖了搖頭,看著還在不停傳來的爆炸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上竟然有如此危力的爆炸?」

 「小齊,我等聞所未聞,怎會突然就爆了?」

 夏初七瞇了瞇眼,嘿嘿一樂,「可能是我的運氣比較好。先前我隻是有這個打算,至於能不能爆炸,我也隻是賭一下。」

 先前她想過了,拋物面反射成火的火星是極小的,就算燃燒起來了,沒有藉助燃油的力量,想要不被撲滅,那同樣也隻是一個「傳說」,就算能夠燒掉一部分的糧草,也造不成太大的損失。

 所以,在今兒早上開飯之前,她特地去觀察過,正如大多數囤積糧食的地方一樣,那裡堆放物十分密集,簡直太適合製造一個「粉塵爆炸」的案發現場了。

 對,就是爆炸,不是燃燒。

 粉塵爆炸,是指粉塵在爆炸極限範圍內,遇到熱源、明火或溫度,火焰瞬間傳播於整個混合粉塵空間,發生的爆炸。而且,一旦引發了粉塵爆炸,在粉塵的爆炸點,由於空氣受熱膨脹,密度變小,迅速形成爆炸點逆流,粉塵又懸浮於含有足以維持燃燒的氧氣環境中,並引起周圍環境的擾動,使那些沉積在地面和空氣中的粉塵彌散而形成粉塵雲,形成破壞性和災難性的第二次爆炸,甚至第三次爆炸……

 如此一來,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這個糧草庫了。

 爆炸的「轟轟」不絕於耳,糧草燃燒的火光,幾乎轟動了整個北狄軍大營。在烈日之下,那一片濃濃的黑與紅的蘑菇雲很是惹人註目,與陽光一起,照亮了整個天際。夏初七躲在高高的暗哨裡,看著盧龍塞外的大軍,低低笑了一聲。

 「我們從後面撤!」

 前方在打戰,沒有人註意到這個暗哨。一條長繩綁在樹樁上,如風如拉古拉都是功夫了得的人,一隻手帶著她,一隻手拽住繩索,幾個人直接就往北狄大營外面的山坡滑了下去。

 北狄大營裡,已然亂成了一片。

 夏初七心裡極為得意,卻沒有想到剛剛滑落地面,不遠處就有幾十騎人馬直撲了過來,那個端坐在馬上的男人,面色陰冷如同鬼魅,冷冷地盯著她,恨不得一刀結果了她的性命。

 先前隻是驚鴻一瞥,可夏初七也識得他。

 他正是北狄太子哈薩爾。

 老衲說,她很吃驚,這個太子真不簡單,這麼短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知道出在「妹妹」的身上,直接撲過來截斷了她的後路,也算是了不起了。

 不過,看著沖天的火光,她揚起了脣角。

 從特種作戰的角度來說,這一侷她贏得很漂亮。

 ……

 ……

 戰事還沒有結束。

 夏日的烈陽下,大晏軍與北狄軍的主戰場上風起雲湧,吼聲、殺聲、嘶叫聲,聲聲震天。在獵獵的微風中,一面纛旗上的「晉」字在陽光下閃著爍人的光芒。大晏軍等得太久了,自從過了灤河,十五萬大軍就已經磨亮了鋼刀,幾次小範圍的短兵交接根本就沒有過癮,他們等的就是今天與哈薩爾的盧龍塞決戰。

 「兄弟們,殺啊!」

 「殺!韃子拿命來!」

 「你們這些南狗!殺!」

 據說「殺」字撕心裂肺的喊叫出來,可以給人勇氣和力量。一個個浴血奮戰的兵士們各罵各的,在血腥味兒十足的戰場上,目光嗜血,殺紅了眼睛,倒下的是戰友,報仇的也是戰友,國仇傢恨,越結越深,都恨不得結果了對方。

 「大將軍,韃子營裡爆炸了!」

 「是啊,快看——」

 「天啦,是什麼火器?」

 彭彭的爆炸聲,從烏龍塞的北邊山頭傳來。

 爆炸,還有大火,映紅了半邊天。

 那捲起來的烈焰,比今天的陽光還要紅上幾分。

 從爆炸聲傳來開始,死死對峙的晏狄雙方,都燃燒了眼睛。他們都聽見了爆炸,都看見了火光,可北狄人沒有撤退,大晏軍也沒有停止進攻,旁邊是一具一具倒下的屍體,是破損的戰旗,是丟棄的戰車,打到如今,除了殊死一戰,誰也不能離開這個「血染的閻王殿。」

 「殿下,難道韃子營裡有我們的人?」

 劉參將面帶喜色的問了一句,趙樽卻緊緊抿著脣,盔甲染血,披風獵獵,看著遠處的濃煙滾滾,聲音更冷了一分。

 「傳令下去,加緊攻城。一柱香的時間,務必進入盧龍塞。」

 「是!」

 喊殺聲裡,一騎輕騎到了他的身邊兒,接著,是東方青玄帶著笑意的柔軟嗓音,「她是可以做到的,你看見沒有?」

 趙樽面色鐵青,狠狠地剜過去,「要是她有事,我不會放過你。」

 東方青玄笑了,「我記得,我全傢。」

 互相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別開了臉去。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可他們的心裡都很清楚,北狄軍隊的主力所在地防守有多麼的嚴密,夏初七能夠得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如今她身處在北狄營中,想要全身而退,那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知道他在擔心,東方青玄拿刀格開一箭,又是一聲輕笑。

 「發現了沒有?今日哈薩爾的騎兵戰鬥力弱了……」

 趙樽沒有迴答他,他當然也早就看出來了。

 北狄騎兵最拿手的是沖擊大晏的步兵陣營,弓箭穩凖狠。往常每有大晏軍隊沖鋒,北狄便用騎兵陣營進行沖擊。冷兵器時代打仗,靠的是陣法。兩軍交戰,誰的陣勢不亂誰便是贏傢。大晏五軍營的陣法,素來最畏北狄的騎兵,騎兵有了剽悍的戰馬,沖散陣列最是得力。趙樽往常最喜歡使用火器招呼北狄騎兵,雖然時下火器的射程都不遠,殺傷力也不足,但有一個極大的好處——騎兵靠馬,火器爆炸可以驚馬。

 可今日都用不上。

 雖然同樣是戰馬如潮一般沖擊,可向來訓練有素的北狄騎兵,卻有些自亂陣腳,有些戰馬還沒有沖到位置就倒下了,根本就不像是哈薩爾的主力軍隊,到像是一群烏合之眾。

 原本他以為這一戰將會是一場開戰以來最可怕的硬戰,可炮聲未擊,哈薩爾那邊卻像是被人銼了銳氣,抵抗力度大減不說,整個軍陣之中明顯充斥著一種浮躁的情緒。

 「嘖嘖,這個女人,了不得啊……」

 東方青玄歎息著,漫不經心地調侃。趙樽卻並不理會他,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敵我兵士,目光裡露出一抹極為復雜的情緒來。

 從大晏軍隊出發到現在,將近兩個月了,雙方都積壓了一肚子的火氣,如今卻發現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沖啊!」

 「殺啊!」

 趙樽給了大傢一柱香的時間,大晏軍隊就像瘋了一般,速度急快地踩過北狄的陣勢,撲向了盧龍塞的城牆和城門處。「得得」不停的馬蹄聲伴著廝殺聲,十五萬大軍兵臨城下的聲勢,如同天邊兒壓下來的滾滾烏雲,極為浩大。

 城牆上有守衛,一片片的羽箭像雨一般撲面而來,招呼著城下遠到而來的客人。

 「撞開城門!」

 守城不易,攻城更不易。一堆堆的人沖了上去,巨大的圓木撞擊著厚重的城門,一片片盔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一灘灘的鮮血染紅了地面,一滴滴汗水澆灌了一場血與火的屠殺,一陣陣的馬蹄聲催動著原始的熱血。

 「兄弟們,乾掉北狄韃子。」

 「殺啊!把北狄韃子趕出去……」

 如雨一般密集的箭從城牆俯射下來,如螞蟻一般的將士沿著梯子往城牆上攀爬,一個又一個人被投石機擊落在地。有的人爬上了牆頭,有的人從城牆上跌落,有的人在一聲接一聲痛苦的喊叫,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跟著又撲了上去,一輪接一輪的猛烈攻擊,像一場一場呼嘯而至的海浪,海浪裡沖刷著的是血水,整個天地都在火光、陽光和血光裡顫抖……

 「匡啷!」

 一道沉悶的聲音鼓舞了大晏軍隊的士氣。

 堅固厚重的大門被撞開了,傳說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盧龍塞終於破防了。城門一開,就像堅固的核桃被錘子砸開了一道裂口,隻要破了口,要吃掉核桃仁,就隻剩下時間的問題了。

 「將士們,殺啊!」

 「殺啊!殺!」

 「殺!沖!往前沖!」

 與北狄騎馬沖擊不同,大晏軍攻城掠地,火器開道也是威力無窮。一聲巨大的炮響,泥土齊刷刷噴向了了天空,一陣陣的濃煙中,旗幡飛舞,鐵騎墮入了塵土。人喊聲,馬嘶聲,沖鋒的號角聲,刀光劍影,槍戟弓弩,震得人熱血沸騰。

 火光,血光,漫天的慘叫——那就是戰場。

 戰爭是人類最為殘酷的踐踏。

 人人都是血肉之軀,也不知成就的是誰的天下。

 一路攻入大營,大晏軍隊氣都沒有散一口,盧龍塞就拿下了。

 「大將軍,怎麼迴事?北狄韃子瘋了,跑了?」

 趙樽勒住戰馬,看向火光沖天處,心急如焚。

 「追!務必活擒哈薩爾。」

 「是!」

 命令剛剛下達,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北狄來使,不殺!」

 在千軍萬馬之中,一個騎馬的北狄兵士手裡揮舞著一個信封,高聲吶喊著,朝趙樽的方向沖了過來。兩名兵士飛快地截住了他,將他雙手反剪著押了過來,他卻不肯跪下去,隻是怒視著趙樽身上染了暗紅血色的盔甲,朗聲大喊。

 「奉北狄太子之命,呈書於南晏神武大將軍王。」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是時下人奉行的不成文規矩。

 趙樽心裡一涼,直覺夏初七落在了哈薩爾的手中,臉色難看了幾分,卻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變化,隻略略點了點頭,讓兵士將書信呈了上來。

 拆開了封口,他抖了抖信箋,目光微微一瞇。

 被風鼓動的玄黑色披風獵獵翻飛著,他臉上情緒琢磨不透。

 「怎麼了?」東方青玄似笑非笑地問。

 趙樽看了他一眼,沒有迴答,一張冷硬的面孔無波無瀾。在他的面前,大晏軍隊已經佔據了整個盧龍塞,就像滾滾向前的潮流,還在往北推進,刀槍鏗鏗,戰馬嘶嘶,鎧甲叮叮……

 目光微微一瞇,他考慮了一下,看向經歷官周文責。

 「速度傳令定安侯,務必在喀喇沁截住哈薩爾。」

 「是!」

 周文責急快地退下去了,趙樽身披戰甲,一雙眸子如同染上了鮮血,盯著前面潮水般的兵士一動不動。盧龍塞屍橫遍野,哪個人是誰,都快要分辨不清楚了。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千軍萬馬之中,飛奔出來幾騎人馬。

 幾個人不是大晏軍的打扮,也不是北狄軍的打扮。

 打頭的是一個蒙族姑孃。

 「不要殺——是我——」

 她背後滾滾的火光未滅,身影在一群男人中間顯得格外嬌小。

 「殿下,是北狄公主,殺了她……」

 聽了這聲音,一群大晏兵士飛快地撲了過去。

 趙樽臉上仍有冷意,卻立在馬上怒吼了一聲。

 「不要殺她!」

 一群手握鋼刀的兵士硬生生止住了腳步,眼睜睜看著那一人一騎飛快地奔向了趙樽的方向。她頭上的面紗飄然而動,露出一角白皙的肌膚來,看上去像是個長得不錯的姑孃。

 越來越近,她越來越近。

 然後她下了馬,飛奔向趙樽。

 「殿下——」有人驚呼。

 「殿下小心,她是北狄公主……」有人喊叫。

 趙樽冷冷抿著脣,沒有辦法解釋,更不能當眾曝光她的身份,看著那個人影兒跑過來,他喉結狠狠滑動著,飛快的下了馬,在人頭攢動的人海裡,穩穩地接住了那個小小的人兒。然後在眾人紛紛的猜測和議論中,緊緊地擁住了她。

 「趙十九,我想死你了。」

 夏初七撲在他的懷裡,死死揪住他腰上的硬甲,閉上了眼睛,一顆心在狂烈的跳動。

 「阿七,你太不聽話!」

 他雙臂緊了緊,又緩緩拉開她一點,低下頭來罵她。她眨了眨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孔,熟悉的氣息,熟悉的人,近兩個月的想唸,潮水一般湧上了她的心房,什麼也來不及說,她勒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就啃上了他的下巴。

 她本想吻他的脣,卻不夠高。

 下巴上,她啃了一嘴男人味的汗意。

 沒有親上,她略略有點失望,眼睛暗了一下。

 他卻突地勒緊了她,低下頭來,緊緊噙住她的脣。

 天地間,喊殺沒有了,收拾殘侷的大晏軍隊也沒有了。隻有他們兩個人在緊緊擁抱接吻,失而復得的吻來得激烈也投入,情不自禁的火熱攀爬上了心尖,主宰了意識,忘記了周圍有十五萬大軍在窺視,津沫激烈的交流中,烈火驕陽之下,彷彿一場夢,兩個人醉在夢裡,無聲無息的瘋狂。

 「趙十九,你還攆不攆我走?」

 「不攆了。」

 「真的呀?太好了……」

 他釦緊了她,「從今往後,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

 「啊哈哈,真的,說話算話?」一連好幾個開心的笑聲兒裡,夏初七緊緊地摟住他,又捶又打。他隻是由著她,高大的身軀裹著她,就像抱了一個小人兒似的,在呼吸交錯的眼波交流中,天地間隻剩下了彼此。

 她覺得四周好安靜。

 不是戰場,不是烽火,隻有千樹萬樹的鮮花在盛放。

 他在吻她,在她的眼中,一切靜靜的,隻有他的脣火熱。

 實際上——

 「嘩!」四周嘩然,好多人在抽氣兒。

 「北狄公主……和晉王殿下?」

 「難道先前的大火,就是北狄公主放的?」

 不少人在不解地猜測著,而人群之中作為監軍隨軍出徵的東方青玄,看著在千軍萬馬之中緊緊相擁的兩個人,慢慢擡起頭來,看著燒了半天的盧龍塞,默默地調轉了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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