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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258章
第257章 錯位!

 天幕如潑墨,雪色如銀光。

 當乾清宮裡的皇權爭霸唱得正酣暢淋漓之時,元祐領著烏仁瀟瀟拎著一個牛角提籠,親自駕了馬車,穿過漫天的飛雪,往京郊的紫金山而去。

 這時節,這天色,山上杳無人煙。

 二人就著昏暗的光線,拾級而上,尋了一處背風的地方。

 元祐把身上的狐皮披風墊在平整的岩石上,扶烏仁瀟瀟坐了,一起遠眺京師。

 紫金山是京師的「制高點」,臨近除夕,極目望去,城裡的華燈溢彩,點綴在那看不分明的九重宮殿上,不見莊嚴肅穆,卻有一股子難以言表的死氣。

 為了討烏仁瀟瀟喜歡,元祐站在山巔的風口上,吹奏的是漠北草原上的蒙族曲子。他原本想要吹得輕鬆一些,和暖一些,也得個喜樂,可也不知是受了這一日風雪的影響,還是冷風吹散了出口的調子。一曲一曲吹下來,一曲比一曲更為憂傷,那聲音如同嗚咽一般,令人心生塞堵。

 所幸,烏仁瀟瀟卻一直聽得興起。

 「元祐,你吹得真好。我好像看見了漠北草原,看見了哈拉和林,那裡的天空是瓦藍瓦藍的,我揮著鞭兒,騎在馬上,拚命的奔跑。我的馬上套了一串串的勒勒車,勒勒車上有哥哥的戰利品。哥哥是北狄最勇猛的蒼鷹,他每次回來,都會帶來無數的戰利品。阿爹在叫我,哥哥在追我,我不管他們,我拉著勒勒車去色楞格湖,那裡有肥美的魚,有黑琴雞,有疣鼻天鵝,還有漂亮的銀鷗和一片片連綿不絕的水草……」

 「不對,漠北這個季節,已是大雪封天了,哪裡來的黑琴雞和疣鼻天鵝?鳥兒飛走了,牛羊也入了圈,牧民阿娘們會在氈帳裡打馬奶酒,孩子們會在雪地上嬉戲打鬧,我喜歡坐在火盆邊上,抱著馬頭琴彈蒙族長調……」

 元祐吹著短笛,目光注視著她。在他悠揚的笛聲裡,她說了許多,說一些小時候的事,說一些哈拉和林的事。蒼鷹、河流、牧民、山川、大雪、馬群、花奶牛、綿羊、犛牛、野驢……但她再也沒有問過他,那個關於「打心眼兒裡愛」的問題。

 冷風獵獵,她長發飄飄。

 遙想漠北時,她的樣子沉醉而溫柔。

 後來元祐時常想,若是他那一日瞭解了她的用心,且表明了心跡,也許他與她之間就不會有後來那一段蹉跎的歲月,一切也都將變得不再一樣,可世間最惱人的「如果」啊,它從不存在。在一個男人還未確定情義之前,他輕易說不出來那一個「愛」字。即便這個男人如他,曾經女人無數,但「愛」字卻從未許人。

 冬日的天色亮得晚,離天明還有約模一兩個時辰的時候,元祐終是吹得累了,舌頭麻了,他坐在烏仁瀟瀟的旁邊,靠著岩石的棱角。

 「小爺這麼辛苦,有沒有獎勵?」

 「你要什麼?」她的眼被風吹得有些眯起。

 「你。」他邪邪的,就說了一個字。

 她身子微微一抖,他呵呵低笑著,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罩在她的肩膀上。

 「逗你的。走吧,下山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虛偽,其實他不想下山,一點也不想。但他怕她冷,怕她覺得他不夠君子,還是違心的說出來了。可這晚的烏仁瀟瀟與往常實在不同。在他提議走後,她竟然搖了搖頭,拉了拉肩膀上的衣袍,主動離他近了一些。

 「這是我來了南晏這麼久,第一次聽家鄉的曲子,想家鄉的人。」

 稍頃,她沉了聲,語氣真誠,「元祐,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走吧,天冷!」

 元祐難得這般君子而溫情,說罷揉揉鼻子,有些佩服自己了。烏仁瀟瀟看他滑稽的樣子,似是極為快活,臉上一直帶著笑,語氣也是閒適無比,「時辰還早,不急著下去吧?等到天明行不?我以前在漠北時,聽人說起中原的日出,很是羨慕呢。你看這個天,肯定是要大晴的,等太陽從天幕出來時,映在白雪上,該有多美。」

 看她眉開眼笑的樣子,元祐心口一蕩,呼吸亦是窒住。

 這樣子的烏仁瀟瀟太美,美得他心裡像長了一隻爪子,撓得他直癢癢。可即便癢癢得慌,卻又偏生覺得那癢癢極不應該,因為那是對她的一種褻瀆……一種對女神的褻瀆。

 「女神」兩個字跳入腦海,他思緒一慌,咳嗽一下,稍稍坐得離她遠了一點。

 「好,那就依你,我兩個就坐等天亮好了。」

 從上山之前的「他近,她遠」,到現在的「她近,他遠」,這兩個之間似是永遠沒有處於正常的節奏之上。可烏仁瀟瀟卻似乎並未察覺他的退縮,她看著他的臉,又透過他的臉,看往遠處的黑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裡似是慢慢跳躍出一簇亮麗的火花來。

 「坐等天亮多無趣。」她突然笑著垂下頭。

 「你想做甚?」元祐聲音突地有些啞,口乾舌燥。

 「可以做一些……有趣的事?」她眉梢輕揚著,離他再近了一些,眸子裡的光暈明亮爍人,帶著一種單純到極點的純粹邀請,瞧得元祐的心情,即複雜又微妙,也終是察覺出來了她的不對勁兒。

 「烏仁,你今兒怎麼了?」

 「我?」她不解。

 「嗯。」元祐點頭,「像腦子被門夾過。」

 那句話是楚七的「方言」,烏仁瀟瀟並沒有聽過,聽他說完,微微一愣,隨即又輕輕笑了起來,「是我今天的話太多了麼?竟是讓你不太習慣。」

 「不是。」元祐側過臉,藉著淺淺的銀光,打量她的面孔,「你可是對小爺有什麼企圖?若不然,怎會突地對我這麼好?要知道,黃鼠狼跟雞拜年……哼哼哼,我可不敢想你安有什麼好心。」

 烏仁瀟瀟長長的睫毛,輕輕一眨,「不是為了謝你的笛聲麼?」

 她的語氣放慢,極是嘆了一下,「再且,明日天一亮,我就要去晉王府了。我嫁人了,是晉王妃了,往後與你便不能再像這般見面,那是對晉王的不尊重。我知你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但我卻是在乎的。所以,今天晚上,是我倆最後一次見面。我對你好一點,難道你不願?」

 最後一次見面?

 元祐丹鳳眼微挑著,看著她晦澀不明的臉,聽著她情緒不清的話,感受到她軟若棉花的身子慢慢地挪了過來,畏冷一般落入了他的懷裡。這般明顯的暗示,遊遍花叢的元祐又怎會不懂?

 可事情就有那麼奇怪。第一次,他竟生出一種手足無措的侷促感來,不敢去輕薄她,連言語也不敢再放肆,直到她軟軟的雙臂蛇一樣纏在了他的腰上,他心裡一顫,終是再也忍不住,扼著她的腰往懷裡一裹。

 「烏仁,你這是……引我犯錯?」

 「你是今日才犯錯的嗎?我若不引,你便不犯了?」

 她吐氣如蘭,溫熱馨香的氣息一寸寸布遍他的臉,他的心,他的思維。微微怔了片刻,他啞然一笑,捋了捋她的頭髮,把她抱過來坐在腿上,低頭看他時,口氣難得的認真起來,「烏仁,跟我回去吧。不要再回晉王府,做那勞什子的晉王妃的。」

 「皇帝會同意嗎?」她笑。

 元祐蹙眉,道:「我的事,你可能不太知道。你只要記住一點就行,只要我要你,誰也阻止不了。再說,小爺又不是搶他的皇帝寶座,管他樂不樂意?我若諢起來,刀架脖子上又如何?只要你肯。」

 「跟你回去了,我做什麼呢?」她又輕笑。

 「做我夫人。」他回答得很快,順便印一個吻在她唇角。

 「夫人啊?」這晚上的烏仁瀟瀟確實有些不一樣,往常他這麼調侃她的時候,她或是不屑,或是討厭,或是諷刺,或是挖苦,總會想出一句可以把他噎死的話。但這回聽了,她卻笑得很開心,甚至還輕撫了一下他的臉頰,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身子往他的腰間坐實一點,愉快的說了一句。

 「好啊,那我們便先斬後奏好了。」

 「先斬後奏?」元祐以為自己耳朵聽岔了。

 「是。做夫人,不得先斬後奏麼?」她在笑,卻很認真。

 天上掉了餡餅,還正好砸在自己的頭上,元祐一時恍然。

 「怎的了,你可是又不願了?」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又往他身上蹭了蹭。這樣的坐姿,這樣的暖昧,這樣的氛圍之下,元祐看著她淺笑的臉,尋不見半分調侃與戲弄,終是相信了她的話。

 「烏仁……」

 一時間,喜悅如浪潮一般湧來,他激動得不能自抑。

 「我定會待你好的。」

 他收緊雙臂,把她緊緊摟在身前。

 風雪未停,吹得世界「嗚咽」作響,像姑娘的哭泣。好一番耳鬢斯磨後,她的身子幾乎整個兒地蜷縮在了他的懷裡。他厚厚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籠罩了他們兩個人。在衣裳撐起的小小避風港裡,他二人身上的衣裳都未褪盡,乍一看去,只是為避風雪而靠近取暖的一對小鴛鴦,可衣裳下的旑旎風情卻是羞了風,臊了雪,也醉了元祐的神智。

 「烏仁……」

 從頭到尾,他的腦子都處於一種極度絢麗的色彩中,彷彿身處夢境。有些暈,有些熱,有些不真實……但他又非常清楚,這不是夢。她的痛呼聲就在他的耳邊,她無助的低低的嚶嚀聲,也美妙得足以讓他清醒。

 「可是難受?」

 「還好。」她淺淺吸一口氣,主動湊上來,堵住他的唇,手臂也緊緊攬住他的脖子,靈舌攪動,唇津生香,吻得他熱血激盪,心跳加速,情動非常,身不由己地噙上她的嘴,反被動為主動,傾情的佔有。

 「元祐!」

 她肩上長發紛飛,身上嫁衣豔紅似火,聲音幾若破碎。

 「嗯?」他他低低一笑,「怎了?」

 「元祐……」拖曳著沙啞的聲,她只會這一句。

 但情動時的臉兒,仿若染火。

 「喜歡了?」他啄一下她的唇,丹鳳眼兒裡滿是魅惑。

 「嗯……你很好看。」她的聲音啞在唇邊兒,顫歪的手指,撫著他上下滑動的喉嚨,終是被他帶出一*身不由已的顫意,「可惜,你卻看不了我。」

 她低低嘆息著,也不知是哪一根神經發了酵,冷不丁直了直身,似是不畏寒冷,慢慢伸向自己,把身上那一襲抵抗風雪的衣裳,包括他的,還有她的,都一一解開,把女兒家最為神秘金貴的地方敞在他的面前。

 「我比你那些婦人,如何?」

 元祐呼吸一滯,渾身血液都似滯住。

 可只呆了一瞬,他又飛快地反應過來。

 「烏仁瀟瀟!?你瘋了!」

 他咬牙,拉攏她的衣裳,把她整個兒抱在懷裡。

 「呵,這個冬兒敢脫衣服?冷不死你。」

 聽著他生氣的低斥,她卻是笑著纏過去,抱緊他脖子,吻住了他。

 「你不喜歡?」

 「喜歡。」她的熱情和主動,把兩個人的身體黏得更近,近得再無一絲縫隙,也近得他喉嚨口像堵塞了棉花,被這妖精弄得快要出不了聲兒。但他再無恥,也不能讓她在風雪底下光著身子。

 「好了,不要鬧。乖,就這樣……我也喜歡。」

 「嗯」一聲,烏仁瀟瀟似是喜歡他的回答,唇上的笑容越發甜美。

 「元祐,我不是你的第一個婦人,你卻是我的……第一個。」

 「我知道。我定當珍惜你。」

 聽得她有一句沒一句的情話,在她從未有過的熱情,元祐像吃了二十瓶「逍遙散」,情緒被她催化得快要瘋狂了。可他的身子越發興奮,心裡的愧疚也越發明顯。他想,他以前卻那般待她,她也沒有怨過他,還把自己給了他,這番深情厚義,他是得好好補償的了。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裡有一個念頭——等天亮了,便把她帶回去,她這輩子,只能待在他的身邊。

 ~

 冷雪寂寂,隨風去。

 春閨豔豔,任人迷。

 元祐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覺得腦子吃痛無比。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在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夢境一般的風雪,那火焰一般的紅嫁衣,那誘人沉淪的甜美笑容,像一個又一個片段在他腦子裡掠過。

 烏仁瀟瀟……

 腦子裡激靈一下,閃過一個名字。

 他下意識往邊上一探,眼睛也隨之睜開。

 正午的陽光正從窗檯上照入。她說對了,今兒確實是一個雪後的大晴天。可他竟然睡在誠國公府裡,睡在他自家的屋裡,她卻早已不見。他揉了揉暴痛的腦袋,大聲一喝,「來人!」

 「小公爺!您起了?」

 推門而入的是他府中的常隨唐三條。

 看見他醒來,唐三條一臉的笑容,就要去張羅著為他洗漱。

 「回來!」元祐喊住他,「什麼時辰了?」

 「回小公爺,晌午了!」

 也不曉得為何,元祐今兒看見唐三條的膩笑,極是不順眼。

 「我怎麼回來的?」

 唐三條一愣,想了想,似是明白了。敢情這位小公爺啥事兒都不知道呢?

 他嘿嘿樂著,回道:「小公爺,您昨兒夜裡在錦繡樓吃酒吃多了。是錦繡樓的蔡公派人送你回來的……」

 錦繡樓?那可他娘的是青樓。

 他好端端的與烏仁瀟瀟在山上吹笛談人生,為何會被人從青樓送回來?

 元祐咬了咬牙齒,越發覺得烏仁瀟瀟那娘們兒,令人生恨。

 可那娘們兒再讓人生恨,到底也是他自個兒的娘們兒了。

 想到這個,他心裡緩了一下,「可有看見一個姑娘?」

 「姑娘?」唐三條納悶了,「什麼姑娘?那錦繡樓裡,不全是姑娘麼?」

 「滾蛋!」元祐與這憨子說不明白,順手拿起一個枕頭就朝他砸了過去。

 唐三條嘻嘻哈哈的側過身子,抱著腦袋討他家爺喜歡著,還未把枕頭撿起來,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喧囂聲兒。元祐示意他出去看看,很快,唐三條回來了,一張笑臉兒膩歪在他的面前。

 「小公爺,宮中出大事了。」

 元祐心裡一驚,懶洋洋地揉著額頭,斜睨著他。

 「啥大事兒?」

 唐三條很是興奮,「又添了一位皇貴妃。」

 聽他這樣說,元祐的擔心沒有了,興趣也沒有了。

 漫不經心地掀開被子,他打了個哈欠。

 「這算什麼狗屁大事兒?」

 唐三條樂呵著,趕緊湊上前,道:「小公爺您是不曉得,這事兒奇了怪了。帝后大婚那日,你不是代晉王迎親麼?不是在天檀街上遇襲了麼?原來啊,哎喲喂,可了不得!原來那天不僅把皇后娘娘弄沒了,轎伕還抬錯了轎子,把烏仁公主的嫁輦抬入了皇城……今兒一早皇帝下旨了,冊封烏仁公主為咱大晏的皇貴妃。她啊,有福分了,雖沒做成晉王妃,一朝竟是得了勢……」

 「什麼?你他娘的說什麼?」

 元祐像吃了火藥似的,直勾勾瞪著絮絮叨叨的唐三條,腦子裡一陣「嗡嗡」作響。後來唐三條又說了什麼,他一句都沒有聽清楚。腦子裡是烏仁瀟瀟甜美的臉孔,銀鈴似的笑聲,還有她嚴肅著臉說的那些話,「天下人都知道我是晉王妃,我永遠都是晉王妃」,「我是北狄的公主,我是來和親的,有應當肩負的責任」,「做夫人好啊,那我們先斬後奏吧」。

 原來她要去做的不是晉王妃,而是皇貴妃。

 她入宮做皇貴妃,便是她身為北狄公主的責任?

 還是她做這一切,其實只是為了趙樽?

 ~

 洪泰二十七年的臘月,是洪泰朝的最後一月,也是大晏歷史上,最賦有戲劇性變化的一個月。它不僅是一個月的月末,也是一年的年末,更是一朝天子的朝末。這這幾天裡,帝后大婚,晉王大婚,天檀街事件,晉王府抄沒,太上皇甦醒,貢妃昏迷,秦王在奉天門兵變,乾清宮的腥風血雨,撲朔迷離的逼宮事件,每一件事情的背後真相,都足以令後世的史學家研究一生。

 這一日,是臘月二十九。纏綿了數日的暴風雪停了,京師陽光萬里,碧空如洗,層層疊疊的朱門紅牆上,彷彿被鍍上了一層貴重的金光。

 宮闕深深,簾幕重重。

 卯時,宮中洪亮的磬鐘響起,嗡聲陣陣。

 內監尖銳高亢的聲音,透過奉天殿,傳入蒼穹。

 建章皇帝今兒一上朝,就一連頒發了三道聖旨。

 第一道聖旨,是關於晉王趙樽前往北平就藩的。旨上隻字未提趙樽私自離開南疆之事,只道是「遵聖意回京,轉道北平」,且趙綿澤在聖旨上,用了無數華章讚揚趙樽的功績,便賜下金銀、布匹、古玩、珍寶若干。就連前往北平的日子也確定了,「於建章元年正月十五後,便可辭別京中親故,前往就藩」。

 第二道聖旨,是關於天檀街之事的後續。旨上雲,參與劫持皇后嫁輦的匪徒,均已伏法,但夏七小姐福緣淺薄,未嫁先死,帝心甚痛,除按皇后之禮大殮外,原有陪嫁之物,也一併入主坤寧宮。至於烏仁公主嫁輦抬錯之事,為了維護北狄聲譽以及皇家體面,除將轎伕等一併下獄之外,特冊封北狄公主烏仁瀟瀟為皇貴妃,賜號為「寧」,便譴使重往北狄,大行冊封之禮云云。

 第三道聖旨,是關於晉王府先前的抄家之事。旨上雲,十九皇叔功在社稷,卻受到這般令人髮指的誣陷與迫害,皇帝痛心不已。這一切,皆因兵部尚書謝長晉誤解聖意,擅作主張,從而釀成的大禍。自聖意下達之時,兵部尚書謝長晉已被押解到刑部大牢,等候聖裁。至少謝府,自是閤府抄沒。沒想到,抄家之時,竟起出白銀數十萬兩,一時間,謝長晉貪贓枉法的事情,也浮出了水面,數罪並罰,此人當是活不成了。

 如此一來,趙綿澤的行為全部由謝長晉一人頂了。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身為帝王家的臣子,其實也是倒霉的一族。帝王需要之時,或可榮寵三千,位極人臣。但帝王一旦翻臉,再大的臣子也就是一顆棄子,為了帝王的霸業,不得不碾落成泥。

 三道聖旨,響徹奉天殿,傳遍京師,一時成為熱議。

 儘管這些事情撲朔迷離,深重難測,但還是有各種各樣的消息傳出來。

 有人說,是烏仁瀟瀟主動找到哈薩爾太子,稱愛慕當今帝王,自請入宮為妃。有人罵她*,但北狄與南晏的風俗素來不同,即使烏仁瀟瀟曾許過晉王,她如今再入趙綿澤的後宮,也不算出格。

 也有人說,是趙綿澤用天檀街之事要挾烏仁瀟瀟,主動納她入宮為已。這樣做的目的,只為政治考慮。因為趙樽就要北上,若是烏仁嫁給趙樽,那趙樽就是北狄女婿,鎮守北方,二者相襯,可謂如虎添翼。趙綿澤新帝登基,深感不安,為鞏固勢力,這才有了此番「抬錯花轎的荒唐」。再且,反正他後宮女人多如牛毛,再多收一個烏仁瀟瀟,也是情理之中。

 更有人說,皇后根本就沒有「亡故」,天檀街的事本就是晉王自編自演,是他搶了趙綿澤的皇后,偏生趙綿澤還不得不配合,但配合之後,又心有不甘,想要追責此事,如此,才有了互換嬌妻之舉。

 宮中的荒唐事兒,坊間一時眾說紛紜。

 朝堂之上,也在為了這三道聖旨風起雲湧。

 「荒唐啊!荒唐!」

 老臣們長吁短嘆,上疏己見者有之,直言諫勸者也有之。

 順言,逆言,一時紛紛飛向趙綿澤的耳朵。

 甚至有一些老臣,為此直接跪在了乾清宮外,請太上皇出面。

 但太上皇剛剛甦醒,身體未癒,又因貢妃一直昏迷,心力交瘁,自是不會來管子孫們的「姻緣」,一切由著建章帝趙綿澤來處理。

 也是在這一日,關閉的城門開啟了,封鎖的皇城也再一次恢復了往日的秩序,但是卻有無數的宮娥、太監因「散播流言」而被秘密處死。

 還有那些膽敢上書諫言的臣工,要麼賣官鬻爵,要麼戕害同僚,要麼貪贓枉法……被督察院的言官彈劾,查出一大串的「個人問題」,再沒有心思去管皇帝的家務事了。短短一天時間,建章帝趙綿澤以其登基以來難得一見的「鐵腕政策」鎮壓了這次事情。但凡與「臘月二十七事情」有關的人,一律被牽連,細枝末節都被挖了出來。

 鐵腕之下,最治流言。

 儘管「臘月二十七事件」的硝煙未消,儘管無數人都知道那一天宮中有變,儘管天檀街上抬錯了轎子有一些荒唐,荒唐得史官都必須直接改寫歷史,但從朝堂到坊間,竟是紛紛三緘其口,再無人敢對此事有半分置喙。

 那一日的宮中鮮血,散了。

 那一日抬錯的花轎,對了。

 京師城的空氣裡,只剩下一種微妙的氣息。

 但僅一日之後,這份微妙就被沖散了。

 建章元年正月初一,建章帝趙綿澤在太廟祭祖,大宴全臣,隨後登臨奉天門城樓,與萬民同慶,與百姓共歡。這一晚,站在他身側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久沐恩寵的惠妃烏蘭明珠,另外一個是剛入選宮中的皇貴妃烏仁瀟瀟。北狄兩位公主共享恩寵,且大晏後位空懸,這幾乎是大晏給北狄的最高禮遇。而烏仁瀟瀟與烏蘭明珠姊妹二人共侍君主這一個「娥眉女英」的段子,流入民間也被編成了無數的話本。

 奉天門方磚上的鮮血,已經洗盡,每一個台階都乾淨非常。

 城樓之上,如在九天之高,建章帝明黃色的衣袍在一片煙火的襯托下,尊榮華貴。城樓之下,萬民跪拜,高呼「萬歲」,一同慶賀建章元年的到來。街面上,火樹銀花,琳瑯滿目的商品,在火光中,閃著爍爍的光華,好一派盛世的繁華與昌盛。

 「這就是你爹要的盛世嗎?!」

 被人群擠在中間,夏初七緊緊攥住趙樽的手臂,看著光芒萬丈的奉天門城樓。

 輕唔一聲,趙樽冷眸微微一眯,卻沒有回答,只牽過她的手,把她的身子半攬在懷裡,往接踵摩肩的人群擠了過去,「走吧,回了。」

 「爺,她為了什麼?」

 趙樽不動聲色,只淡淡看她一眼。

 「我說的是烏仁。」看著他肅然的神色,夏初七又添了一句。

 趙樽看這人固執得很,不得不揚眉看了一眼奉天門城樓。

 「不知。」

 「去!」夏初七側眸撩他一眼,扼緊他的手腕,目光晶亮的看他,「你心裡很清楚,她心裡一直喜歡的人是你,對不對?這個時候她選擇入宮,跟著趙綿澤,我猜,還是為了你吧?你想,你如今遠去北平,她留在趙綿澤身邊,豈不是為你多添一個耳目?她甘願為你做耳目,你感動嗎?」

 趙樽斂住眉目,沉吟片刻才道,「未必。」

 未必是為了他,那烏仁還能是為了誰?

 夏初七看著趙樽的臉色,終是閉上了嘴。烏仁瀟瀟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沒有辦法再問,事情到底是怎樣的,她也無法得知。事到如今,若是再去追究這些東西,已經是沒有意義。一個女人一旦入了宮,便是一生一世的枷鎖。在那個重重樓闕的人間地獄裡,烏仁到底愛戀著誰,為了誰,除了她自己,恐怕也無人能知。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主導思想,她自己走的路,未來如何,責任只能由她自己承擔。

 長吁一口氣,她不再看那邊繁華,只看向趙樽。

 「回吧,我還要給你包紮傷口。」

 趙樽唇上噙笑,凝視著她,「累了嗎?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啊!」一聲,夏初七挑高了眉,笑著捶他的肩膀。

 「這麼多人,晉王殿下你敢麼?」

 「我有何不敢?」趙樽攔腰把她往懷裡一抱,便氣定神閒地低頭看著她,「終有一日,我要背著你,走遍這山河。」

 察覺到周圍掠來的訝然目光,夏初七臊紅了臉。

 「好吧,你贏了。趕緊放我下來,遭人笑話!」

 他一臉正色,絲毫不以為意地捋了捋她的發。

 「阿七,等上元節接了小十九,我們一家三口便北上。」

 「好。」夏初七笑著,把頭靠在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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