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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第178章
第178章 設下圈套等人鑽!

 洪泰二十七年三月初一。

 北狄關於和議事宜的草擬文書正式從漠北哈拉和林遞入大晏京師文華殿。這是幾十年的血腥戰爭以來,兩國第一次就和議進行磋商。在這封來往文書裡,除了商談議和的相關事宜,北狄皇帝還表示,待和議條文達成共識,北狄將會派太子哈薩爾和烏仁、烏蘭兩位公主到訪大晏,以表誠意,便為姻親之盟。

 對此,大晏亦是重視。

 三月初二,文華殿擬旨發往北狄,除了就議和的細則商榷改動之外,趙綿澤親自手書:望聚首,共創盛世之景,止亂,休戰,為民生計,盼蒼生少坎坷,再無疆場飲血。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打打停停,停停打打。

 此乃原本千古不變之定律。

 但一片歡歌之下,看似風平浪靜的朝堂,卻暗流洶湧。

 二月底,趙綿澤就大張旗鼓的擬旨對第七次北伐之戰的功臣們進行了封賞。特別引人註目的是晉王舊部。不論死活,全部予以追封,擢昇,委以重任。僅被冊封為將軍的就有十人,誥命夫人有六七人。

 其中,原金衛軍右將軍元祐擢昇為左將軍,誥封衛國大將軍;原金衛軍左將軍定安侯陳相,誥封為定國大將軍,領五軍都督府右都督事,兼東宮輔臣太保;晉王的親隨侍衛長、武狀元陳景昇授昭毅將軍,職涉皇城禁衛軍大統領,掌應天府防務;原徵北先鋒營僉事晏二鬼,誥封為三軍營兵馬指揮司指揮……

 如此不一而足。官祿,良田,美眷,人皆有封有賞。引得王公大臣紛紛大歎,皇太孫為人風光月霽,重賢重能,以仁厚治天下,無小肚雞腸,實乃明君之選,大晏福祉可期。

 大肆封官加爵的同時,魏國公夏廷德的長子,原輜重營指揮使夏常亦是被趙綿澤委以都察院正二品右都御史一職。而夏廷德本人,一無封,二無賞,就連他下肢需要醫治,請宮中的太醫去就診,都被趙綿澤以「於禮不合」為由拒絕了。

 這句「於禮不合」,是趙綿澤因東華門那事,給夏廷德的一記打臉,可偏偏此時打來,夏廷德啞口無言。他的兒子到底高昇了,趙綿澤對他也不算薄待。

 一顆甜棗,一記巴掌,剛柔並濟,趙綿澤的御臣之術,可謂深得洪泰帝的真傳。

 與此同時,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找到魏國公府七小姐的消息傳出的短短三五日內,皇太孫反其道而行,陸續納了吏部尚書呂華銘之女呂繡、兵部尚書謝長晉之女謝靜恬、大理寺卿丁克己之女丁琬柔,曹國公李富山的孫女李琴月為東宮皇太孫側妃,各賜宮殿,以示恩寵。

 這是趙綿澤主政大晏以來,第一次納側妃。

 先前只與夏問秋為重的皇太孫,一連納了數房側妃,有人猜測是太孫妃身懷皇嗣,不便侍候,皇太孫有心憐惜,紛紛唏噓。

 然而,有史以來,君王的枕邊人,都與前朝政務息息相關,覺悟敏銳的人都看出來了,從此在東宮後院,夏問秋一家獨大的局勢將要徹底改寫。這一次廣納側妃之舉,是趙綿澤向大晏權臣拋出來的美餌,籠絡人心之用。魏國公勢大,已令年輕的儲君心生忌憚,一場沒有烽煙的朝堂之爭,將要來臨。

 但亦有人傳言,皇太孫從以前的獨寵夏氏一女,到如今大肆納妃的真正原因,只是為了堵住這些王公大臣的嘴,以便接下來順利納入前魏國公七女夏楚,畢竟那個女人的身份敏感,他怕這些人出來阻撓,這纔先行示好。

 也有人言之鑿鑿,皇太孫雖納側妃無數,可那些夫人們無一不是獨守空房,至今未承雨露,這便是明證。

 外界眾說紛紜,版本不一。

 到底皇太孫的房幃祕事如何,除了東宮的人,外間並不知詳。可東宮澤秋院,這個趙綿澤與夏問秋二人的愛巢,這幾日裡,都不見男主人的蹤影。

 趙綿澤連納數個側妃,最生氣最難過的人,莫過於夏問秋。為了此事,她慪氣得果然吃不香睡不熟了,可趙綿澤就像是故意在躲開她,連續幾日都沒有過來。她讓弄琴去請他,只推說政務繁忙,面都不露。

 「皇太孫真的沒有去找那些狐狸子?」

 這時,夏問秋斜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說話時,幾近咬牙切齒。在邊上侍候的弄琴,微垂著頭,不敢拿正眼看她,只低低回應。

 「回太孫妃,奴婢都打聽了,皇太孫這幾日晚間,都宿在書房裡,哪裡都沒去。」

 「那個人的殿中……他也沒去?」

 聽她聲音冷厲,弄琴肩膀僵硬了一下,自是知道她說的是誰,不由支吾。

 「太孫妃……」

 「說!」夏問秋瞪她。

 「是,皇太孫他,是,是有去楚茨殿,但好像都是看看七小姐的傷,並未留宿,待一會,就離開了……依奴婢看,皇太孫待她,未必有待太孫妃這般上心。」

 「你懂什麼?」夏問秋氣咻咻的哼了一聲,騰地坐了身來,語氣越發地生了恨意,「他若是留宿了,那纔叫未上心,這般拿她當祖宗一般供著,那纔叫真真上心了。」

 輕「哦」一聲,弄琴不敢答話。

 「太孫妃——」

 一道低喊,抱琴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太孫妃,又有一封……您的信。」

 聽到有信,夏問秋微微一震,「咯登」一下,心髒霎時罩上一層不好的預感,驚懼不已。瞥了抱琴一眼,她飛快地撕開緘口,抽出信紙。

 「太孫妃尊鑒:萊州和登州刺殺夏七小姐一事,雖未成功,但我等亦為此付出極大的代價。如今,錦衣衛滿城搜查,逼得我等不得不暫離應天府避難。故而,太孫妃的一千兩白銀酬勞太薄,請加付一千兩黃金,要現錢,不二價。給您三日籌備,三日後酉時,城西城隍廟,不見不散。若不然,為生存計,只好將此事公諸於世,或交由錦衣衛知曉。望太孫妃海涵,刀口舔血之人,活著不易,逼於無奈,拼個魚死網破,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豈有此理!瘋了,這些人瘋了!」

 夏問秋握著信紙的手,微微發顫。

 不僅為了被人敲詐勒索一千兩黃金,而是因為錦宮的人,竟直接點名指出是她買凶刺殺夏楚的人。

 眼下,登州的案子是錦衣衛在查辦,錦衣衛特立獨行,素來無情寡義,若東窗事發,綿澤會不會護她,她再不敢保證,說不定,最後連父親也一並搭進去。

 恨到極點,她側過臉來,冷冷地盯著垂手立於一側的弄琴,甩起一個巴掌,就狠狠毆在她白皙的臉上。

 「好你個賤婢,膽敢陷害我?」

 弄琴頓時被打懵了,眼中有淚水在轉,卻不敢捂臉,也不敢哭出來,雙軟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她的床榻前面。

 「太孫妃,奴婢不知,到底何事?」

 「還裝!」夏問秋面色煞白,惱羞成怒,指著她,手指頭一陣發顫,「若非你害我,錦宮的人,怎會知道是我?」

 弄琴仰起頭來,委屈地搖了搖頭。

 「奴婢,奴婢沒有說過呀。他們也沒有問過,奴婢也不知他們為何會知曉……」

 「蠢貨!總歸也是你留下了蛛絲馬跡!」夏問秋焦慮不安地低吼一句,罵咧了幾句,想想還是不解氣,掀開被子,擡腳踹在弄琴單薄的肩膀上,見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掩面痛哭,這纔撐著床沿,氣苦不已地咬著牙,面目猙獰地看著她。

 「你說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要你有何用?我還不如一刀結果了你,免留後患!」

 弄琴面色一白。

 想到她有可能滅口,忙不迭地叩頭。

 「太孫妃,饒命,饒命……」

 「哼,這點出息。」

 夏問秋惡狠狠地瞪著她,又看了看在邊上嚇得發抖卻不敢吭聲的抱琴,正想說話,突地肚中一陣絞痛,來勢洶洶,比前幾日更凶更烈。她沉了沉臉色,趴在榻邊上,任由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來,一陣喘氣。

 「算了,念在你打小侍候我,這一回就算了,再有下次……」

 「謝太孫妃,謝太孫妃。」弄琴哽嚥著叩了兩個頭,見她面色難看,趕緊過來扶著她的胳膊,急切地道,「太孫妃,你又不舒服了?奴婢這就去叫林太醫來。」

 「不必了!」

 夏問秋白著臉,擺手阻止了她。

 惡狠狠地抹了一把汗,她突地看向嚇傻的抱琴。

 「你出宮一趟,捎個信讓我哥入宮來見。」

 「是。奴婢遵命……」

 抱琴鬆一口氣,慌亂地跑了出去。弄琴則是抽泣著扶了夏問秋躺下來。

 「太孫妃,真不找林太醫嗎?」

 看著搖擺不停的帳頂流蘇,夏問秋沒有回答。腦子裡這纔從著急中反應過來,她先前忘了問抱琴,這封信是從哪裡來的。

 錦宮的人,怎能把信送入東宮?

 眼睛一陣模糊,她滿頭是汗地按著絞痛的小腹,眉頭狠皺著,突然冷冷一笑。

 「不能再等了,那小妖精不除,我夜不安枕。」

 ……

 ……

 澤秋院正被一陣愁雲慘霧籠罩的時候,楚茨殿的人,卻像過年一般歡天喜地。

 一刻鍾前,皇太孫過來了。

 不僅他來了,何承安還領著幾個小太監,笑逐顏開地送來了令人眼光繚亂的賞賜,比前幾天新入東宮的側妃還要來得多。佈匹衣料、瑪瑙果盤、器皿古玩、珍饈佳餚,極盡奢華,一路上過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也瞧得楚茨殿的宮人們眉飛色舞。

 這楚茨殿的夏七小姐,還未被正式冊為皇太子的夫人,卻比夫人們更得榮寵,那些下人們,自然也覺得有面子,跟著沾光。一時間,消息傳開,不僅東宮人人稱羨,就連後宮的皇帝妃嬪們,也是眼紅不已。

 在東宮,知道她就是為先太子治病那個楚醫官的人很多,但是知道她是原本要許給晉王趙樽那個景宜郡主的人卻並不多。

 私下裡,雖有傳言,也無人敢當面對質,更不敢亂嚼舌根。宮娥侍婢們見了她,也只是一句恭恭敬敬的「七小姐」了事。即便聽聞她曾與晉王有曖昧,也只能感歎她的命好。晉王沒了,卻能入了皇太孫的法眼,得此看重,好日子就要來了。

 外間眾人在嘰嘰喳喳的清理賞賜之物。

 而裡間,夏初七卻還在蒙頭昏睡。

 趙綿澤來了一刻鍾有餘,見她未醒,並未叫人打擾她,只是端坐在她床榻不遠處的一張花梨子大椅上,聚精會神地看著她出神,似是害怕吵醒了她,他從坐下來開始,一動不動,也不發一言。

 「父親,不要,不要……」

 睡夢裡的她,突地亂抓了一下,驚厥低喊。

 「孃……孃啊,父親……」

 她脣瓣發白,喃喃自語,腦門兒上全是冷汗,像是陷入了夢魘之中。趙綿澤眉梢微皺,看了她一眼,坐到床沿上,握住她的手,又塞入薄薄的錦被裡,從懷裡自行拿出一張絹帕來替她擦汗。

 「嗚……孃……啊……」

 她面露驚恐,似是靨住了,又拿出手來,緊緊揪著被子,聲音哽嚥,似哭似訴,完全不像醒時雲淡風輕的樣子。趙綿澤仍是沒有說話,拍了拍她,正凖備把她的手再一次塞入被窩,她卻突地低低飲泣出來。

 「趙十九…趙十九……」

 趙綿澤身子一僵,瞇了瞇眼。

 「爺,我要喝水…好熱…這裡好熱…」

 她脣間囈語著,滿頭大汗,胡七八糟的說著胡話,一陣夾雜著嗚嚥的聲音,含著壓抑的悲切,不是太清晰,卻足夠趙綿澤聽清楚趙樽的名字,還有不時穿插其間的爹孃稱呼。一句又一句,她叫著他們,就像是她渴望了許久的呼喚,或是她企盼了多年的溫暖。

 「夏楚,醒醒。」

 他低低喊她,碰了碰她的肩膀。

 「爺,你回來了?」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狠狠一掐。

 「爺…我渴了…熱。」

 「是不是發燒了?」感覺到她手心的熱度,還有呼吸時聲音裡的破碎,趙綿澤心裡一緊,呼吸微重地探了探她的額頭,正要抽身去叫太醫,她又抓住他,囈語一句。

 「趙十九,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把我的壽命都給你?十年不夠,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夠,就三十年,三十年不夠,就四十上……我要把你換回來……」

 趙綿澤心髒狠狠一揪。

 狂烈的跳動著,呼吸狠窒。

 他曾經也是她的心上之人。

 在被她狂熱的喜愛著的時候,她也曾這般對他。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她是一個執著得讓人生厭的人。而這樣的話,曾經是她為了他許下的願。

 在魏國公府還未出事之前,她是夏廷贛的掌上明珠,卻詩書禮儀都不辨,就像一塊令人厭惡的狗皮膏藥,生生地貼上來。他不喜她,厭煩她,但那個時候她的父親位高權重,又是開國輔臣,就連皇帝都忌他三分,即便他是皇長孫,也不得不給他臉面。

 至少那時他知道,早晚,他都得娶那個討厭的女人回家。

 越是身不由己,他越是厭惡。

 他貴為皇孫,卻連婚事都做不得主。

 所以每每看見她,他從來不給她好臉。

 可她卻像是無所謂,仍然想盡了辦法來找他。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像她那般不知羞恥的大家閨秀。

 但如此想來,她是真的喜愛他,只有他。

 那一次,東方青玄帶捎來一個靈符,說是她求了他一道去棲霞寺裡化來的。還說她在菩薩面前許了願,只要菩薩能幫他達成所願,寧願用十年壽命、二十年壽命、三十年壽命,四十年壽命去交換…

 他問東方青玄:你又騙她?我有何心願?

 東方青玄那時是東宮的詹事丞,當時還笑著說:我告訴她說,你的願望是可以勝過晉王,比晉王更優秀。她啊,都把晉王當敵人了。

 他只是笑,笑她的傻。

 也笑東方青玄這樣的人,也會有同情心。

 是,東方青玄同情她。雖然他比自己更加惡劣,總是諷刺她,罵她,還騙她的東西。但他一直是同情她的。

 正如那一日東華門,他急匆匆趕到,說起曹志行的事,就是有意的。而他之所以要把刺殺一事交給東方青玄,也正是因為此。

 「爺……水……」

 她再次的低呼,喚回了趙綿澤的神智。瞥她一眼,他沒有說話,擺了擺袖,起身過去,將案幾上的溫水倒來一盅,微微躬身,便想要伸手去扶她。可他的手貼上她的肩膀,剛剛一用力,她就像受到驚嚇一般,激靈一下坐起,瞪大雙眼,像看怪物一般看著他。

 「怎麼是你?」

 「你以為呢?」他心裡一蜇,輕描淡寫地道,「他死了。」

 夏初七動了動嘴皮,略有惱意,卻沒有說話。

 他抿緊嘴角,將手中的水盅遞過去。

 視線交集一瞬,夏初七便挪了開去,接過水,一口氣灌了下去,舒服地歎息一聲,脣角翹起,面色恢復了淡然。

 「你怎的這會來了?」

 「忙碌了幾日,今天偷個懶。」見她不作聲,他輕輕一笑,又坐回不遠處的花梨木椅上,優雅地端過茶盞來,吹了吹水面,面色溫暖,語氣亦是柔和。

 「夢到你爹孃了?」

 目光微微閃爍一下,夏初七從容的笑了笑,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很自然地笑問,「你都聽見什麼了?」

 「沒什麼。」

 「哦,那就好。」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再無它言。

 捋了捋頭發,她卻突地道,「皇太孫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趙綿澤眉梢微跳,「什麼?」

 夏初七抿了抿脣,微微垂目拉動著被子,在被子摩擦出的窸窣聲音,撩眼看他。

 「實不相瞞,在錦城府的時候,我落過崖,忘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但入了東宮這幾日,我頻繁夢見爹孃,他們說……死得好冤。所以我想,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藉閱一下刑部‘魏國公案’的捲宗。我想看一看,了一個心願。」

 趙綿澤一怔,眸中有淡淡波光。

 「事過多年,捲宗已封檔。」

 「你也不能調閱?」

 「夏楚。」他不著痕跡地滑開了視線,語氣微凝,卻答非所問,「我知你的意思。但此事頗大,你再給我一些時間。」

 夏初七微微一怔,明白了。

 目前洪泰帝雖不管國事,但在位上。他未登基之前,還不敢去翻他皇爺爺的案子,更不敢讓那件事情水落石出。

 如此一來,更加證實了一點。當年那案子,他也知魏國公冤枉,但幕後陰謀的策劃者,應該正如李嬌所說,正是老皇帝。而這也能說得通,趙樽為什麼以前明知她在調查,也不肯幫襯一把,只是想把她帶去北平了事。

 而她今日故意這樣問,故意提起魏國公的案子,不過是為自己找一個藉口,用來掩蓋她為什麼會願意留在東宮的真正原因。趙綿澤不傻,不會相信她會死心塌地,將他的視線轉到這個方面來,合情也合理,反而不會讓他生疑。當然,可以順便翻案更好,那樣就能對得住表姐了。

 目前,她需要藉他的刀。

 其實,她根本就沒有睡著。

 更是從始至終,就沒有做噩夢。

 除了喊爹孃,還喊趙十九,也是她故意為之,那句什麼「十年,二十年壽命」的話,正是東方青玄在陰山告訴她的夏楚往事之一。

 這些日子,趙綿澤納了幾個側妃,每天都會過楚茨殿來坐坐,但他卻並非她先前想的那般,對她有什麼意圖不軌的舉動,更沒有她以為的強烈「佔有慾」,除了問問她的身體恢復情況,沒有旁的話,舉止斯文有禮,這讓她安下心來,至少短時間不用擔心會失身於他。

 先前她捅自己一刀,本就是為了避開這事。

 那個時候她想,趙綿澤再禽獸,也不可能對一個身體有傷的女人下手。不過如今看來,反倒是她多慮了,他也有他作為儲君的男性自尊。

 她無心於他,他不好強求。

 就像她對趙樽。如果趙樽有喜歡的女人,她肯定也不屑使用卑劣的手段去得到她。她猜,趙綿澤如今恐怕也是這樣想,反正趙樽已經不在了,他有的是時間來挽回,何不順水推舟,做一個謙謙君子,反能得到她的好感?

 這般想著,她脣角勾出一抹涼笑。

 「那多謝殿下了,我等著。」

 「好。」

 趙綿澤一個字剛出口,原本在門外候著的梅子,掛著不太自然地笑容,交握著一雙手慢吞吞地進來了。看了趙綿澤一眼,她低低一咳。

 「殿下,澤秋院的弄琴姑孃來了。」

 「何事?」

 「說是太孫妃腹痛難忍,想請您過去看看。」

 趙綿澤微微一愣,面色緊張的繃起,條件反射地直起身來,袍角一擺,就大步往外沖去。走了幾步,大概他反應過來什麼,皺了皺眉,又回頭看她。

 「我去看看。」

 夏初七脣角微挑,似笑非笑。

 「我最喜歡與人方便,皇太孫不必介懷,自去便是。」

 在趙綿澤看來,這並非是需要與她交代的事情。隨口這麼一說,也只是為了尊重之意。結果被她一嗆,想到原本她纔是他的欽定正妻,稍稍有些尷尬,別開了臉。

 「行,你歇著,我明日再來。」

 趙綿澤是擔心夏問秋的,離去時,腳步邁得極快極重。可夏初七不以為意,只是冷笑一聲,又躺了回去,緊緊閉上了雙眼。

 「老孫來了。」

 低沉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她眼開眼,只見甲一不知何時已站到了床前。

 吁了一口氣,她翻了個白眼。

 「甲老闆你真是神出鬼沒?」

 「是啊,神出鬼沒。」

 他低低附合著,又補充了一句,「不如此,又怎看得見你裝神弄鬼?」

 夏初七揉了揉額頭。

 「好啊,你越發毒舌了。」

 「毒蛇?」甲一反問。

 「什麼毒蛇?」雙鬢斑白的孫正業拎著藥箱進來,聽得此話,嚇了一跳,也是忍不住發問。

 夏初七癟了癟嘴,並未解釋,而是看向甲一。

 「甲老闆,門口待一會去?」

 知她是怕隔牆有耳,要說的話會被人聽去,甲一點點頭,並未多言,徑直去了。

 「七小姐,你這傷口,已是大好。」孫正業小心翼翼的歎了一口氣,也與旁人一樣喚她「七小姐」,可言語間的落寞,卻無法掩藏,「依你的醫術,原本是不必要老朽來的。」

 夏初七回過神兒來,撩著他,淺淺一笑。

 「辛苦你了,怎麼也得做做樣子給人看嘛?」

 孫正業盯著她,滿是褶皺的老臉上,一陣悵惘。

 「老巧不苦,只是苦了你了。若爺還在,怎捨得你這般委曲求全?」

 「老孫!」夏初七打斷了他,彎了彎脣角,又是一陣輕笑,就像從來就沒有半點難過,「昨日之事不可追,過去的還提它乾啥?如今我到了東宮,你也到了東宮,你好好做事便成,依你的醫術造詣,將來成為大晏首屈一指的名醫是一定的。」

 前幾日,孫正業已正式調職東宮。

 眼下,他任東宮典藥局裡的局丞,說起來也是昇職了,這原本是喜事,就像她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能得皇太孫的看重,也是喜事。但他就是笑不出來,看見她的笑,他嚥了嚥唾沫,壓低嗓子。

 「七小姐,你腹中胎兒已足兩月,再大一點,想瞞也是瞞不住的,此事一旦被人知曉,後果堪憂啊?你這是,到底做何打算?」

 看到老孫著急上火的樣子,夏初七揚了揚脣,掌心輕柔地撫在小腹上,想到裡面足有兩月大的小十九是什麼樣子,心情很不錯。

 「車到山前必有路,未到山前急個啥?」

 「哎!」孫正業只剩歎息。

 夏初七眉梢揚起,就像絲毫沒有考慮到凶險一般,瞥了老孫一眼,聲音飄飄蕩蕩的,似笑,又非笑。

 「我先前也是想躲,想逃,可他們不給我機會呀?我轉念又一想啊,怕什麼呢?胳膊肘兒擰不過大腿,好歹也得咬他幾口肉。再不濟,大不了我孃倆下去陪他,也算一家三口團聚了,你說呢?」

 看著她的笑臉,孫正業心窩直發慌。

 「七小姐,你這是鋌而走險呀!」

 鼻翼裡若有似無的「哼」了一聲,夏初七莞爾一笑,懶洋洋的擺了擺手,「老孫你無須擔心,我都想好了,不會連累你的。」

 孫正業擡頭,又搖頭,眼眶溫熱,「說什麼連不連累的?你肚子裡是爺的血脈,即便老朽拼掉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要了,也是要保全的。老朽只是擔心,七小姐你身陷虎狼之穴,太過凶險,做好離開的打算纔是?」

 夏初七受不住老孫一把年紀了還在抹眼淚兒,眼眶一熱,脣角微抿,握在被子裡的手,慢慢地攥緊,可臉上仍是帶著笑,反過來安撫了他一陣,終是提到了正事。

 「澤秋院那位,肚子幾個月了?」

 孫正業知道她問的是太孫妃,默了一下,道:「快四個月了,不過看她的身子骨,卻未顯懷。七小姐,她的脈案,還有這幾日到典藥局來揀藥的方子,老朽都帶來了。」

 老孫吸了吸鼻子,說著翻開了藥箱。

 這件事,是夏初七吩咐他做的。

 接過脈案和方子,夏初七看了看,微微瞇眼,微勾的脣角露出一抹不經意露出的冷笑,卻眨眼即逝。

 「很好,老孫你最辛苦了。」

 孫正業剛出去,梅子就進來了。

 「七小姐,柔儀殿的虞姑姑來了。」

 看梅子目光閃躲,夏初七微微蹙眉。

 「說什麼了?」

 「說貢妃孃孃有請。」

 梅子低低的說完,夏初七的手心已然攥緊。想到貢妃,夏初七便想到了趙十九在回光返照樓的那些話。可貢妃找她做什麼?

 趙十九還在的時候,都不見她。如今他不在了,她卻找她去?

 目光微涼,她道,「沒有告訴她,我身子不適嗎?」

 梅子點頭,「我說了,可虞姑姑說,他們擡了輦轎來,無須你勞累。還說是貢妃這兩日身子不大好,想請你去瞧瞧病。」

 這句話說得隱瞞,可透露的信息卻多。

 一來讓她沒有稱病的藉口。

 二來是點明了她的身份,貢妃已知情。

 貢妃生病,她若是不去,未免涼薄。

 可去了,大抵也沒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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